3,雙向奔赴
作為一個資深的網(wǎng)癮患者、游戲廢人、低頭族,我走下這班長途汽車以后做的第一件事當然是——做核酸檢測。
沒辦法,從出口走出去就直接是核酸檢測臺,不做人家根本不放你出去好么。
我跟在上一個乘客后面乖乖地完成了出示行程碼,填寫個人信息,然后張嘴等一系列工序,接著快步走出了車站大門。快到我感覺自己是被趕出來了一樣。
“還挺正式嚴格的,不過嚴一點也挺好。”我心底暗自嘟噥著,畢竟老家那邊壓根就沒有病例,別說核酸了,除非出門,否則口罩都沒幾個人戴。
當時的我對未來自己還要面臨多少次口腔采樣一無所知,沉浸在我內(nèi)心的,是如人潮般洶涌的無所適從感。
汽車到站了,乘客們提著大包小裹三三兩兩地從出口出來,他們有的有說有笑地走進路邊的某家店鋪,有的低下了頭和路邊出租車的司機交談著,也有人一邊大聲地打著電話一邊匆忙地往著公交站臺走去。他們從我的左邊,右邊,前邊走過,當不知道第幾個人與我擦肩而過時,我突然感覺自己像是一棵長錯了地方的樹。
不管是誰都有著自己的目的地,而我現(xiàn)在,連為什么要到這個地方,往哪里走都不知道。
不管怎么樣,一直站在原地是沒有用的,我拿出手機,一邊拍下眼前巨大的過街天橋,一邊慢慢地走上它。
“我到溫州了?!币粡堈惺翘鞓虻慕志罢掌l(fā)送,接收人是博士。
其實這樣的地方哪里都有吧?我審視我發(fā)送的這張照片,我也可以說自己在廈門,在深圳,在連云港,在哪里都行。
“牛逼。”回復只有短短兩個字。
其實他會回什么我大概也能猜得到,我只是想拍張照片發(fā)給某個人,然后告訴他我已經(jīng)到了某個地方,至于這個人是誰我倒不是很在乎。如果要從這個角度出發(fā)的話,博士其實不是個好的人選,他在他覺得無關緊要的地方反應一向很簡短平淡,說白了就是連回復都覺得麻煩。
但是他已經(jīng)是我當時能想到的最合適的朋友了。
下午四點多,天色已經(jīng)變得有點昏暗了,我依靠在過街天橋的護欄旁邊,望著底下跑來跑去的車子發(fā)呆了大概有個兩分鐘,然后打開了手機的導航地圖開始找路。
目的地搜索,習慣性地,我點了“網(wǎng)吧”。
其實不應該去這種地方的,哪里有人早上七點從一個網(wǎng)吧出來,坐快一整天的長途汽車到另一個地方,然后進另一個網(wǎng)吧的?想想都覺得沒出息,灰得像是冥幣燒干凈以后的殘渣。
但是我確實是個不怎么有出息的人。
就在汽車站出口幾百米近的地方,正好就有一家網(wǎng)吧。我順著導航走過去,然后垂頭喪氣地從樓道里走出來。
疫情原因,公共娛樂場所已經(jīng)關門了。
現(xiàn)在想想,如果當時網(wǎng)吧沒有關門,我可能真的就直接一頭扎進去不出來了,這是非常有可能的一件事。然后我就從某個地方的一家網(wǎng)吧到了另一個地方的一家網(wǎng)吧,橫跨一段不短的物理距離做著同一件事,什么都沒有改變。
雖然關門的網(wǎng)吧也未必改變了我什么。
我又回到了人行天橋的頂上,靠著欄桿看著底下的車子,手里的手機突然響起了微信消息的提示音。
是阿明發(fā)來的,我和他在今年年關的時候認識,當時他說過他是在溫州做了一年的工才回來過年的,而我之所以會決定來這里,也是因為這個。我只是想出門,然后找個地方做工,是哪里都無所謂,這里是我為數(shù)不多的認識的人到過工作過的地方,所以我就來了。
我打開微信,在我今天中午問他的“現(xiàn)在在哪?”下面,是他的回復。
“老家?!?/p>
老家。
他在老家。
我原以為他會和去年一樣出門來這里做工,這樣我就可以在這里找到他,找他商量一下,或者讓他幫忙介紹一下之類的。結(jié)果去年做了一整年工的阿明,在過完年后直到現(xiàn)在,八月份,都一直留在老家當快遞員,而我這個去年在老家干了一整年的清閑活兒的人,在這個八月底突然發(fā)神經(jīng)似地出來,自以為是地來這邊找他。這是什么奇怪的雙向奔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