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 九尾并沒有上前和極星站在一起，而是遠遠地、抱著雙臂望著她們。但似乎是察覺到了極星的悲傷，他于是頗為關切地問道。 極星搖搖頭，“我不知道?！彼]有說謊，正是因為不知道個中緣由，所以感到悲傷。那凝視著鳶尾花的憂郁少女只是無數(shù)因果重疊的結局之上被剪定出來放在眼前的一段剪影，是靜止不動的畫片，無從追問任何多余的來龍去脈。這和原初世界之夢里的她一樣，僅僅只是一個眺望遠方的背影。究竟為何如此憂郁？究竟為何執(zhí)著于遠方？這些都無從得知。姐姐僅僅是存在在那，像一把火炬，像一個道標。極星無怨無悔地朝她前進，可卻因為她宛如無機物一般的存在形式而感到悲傷。 “母親大人，很抱歉，這只是一個夢。”九尾說著，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眸中似有不忍，但又好像不僅止于此，還有更沉重的像暮色一般下垂之物。只有這一刻，他變得像人，不像一只狐貍。 極星擦了擦眼淚，她沒理由把自己私有的悲傷和困惑傳染給另一個人，“我沒事。九尾，如果你找到什么和姐姐有關的，能不能告訴我？” “這是當然?！?“那——”極星還想問什么，九尾臉上的表情卻突然一動：“抱歉母親大人，時間到了?！?“時間？什么時間？” “當然是做夢的時間。到早上了，你的身體要醒了?！?伴隨著九尾的話，極星突然發(fā)現(xiàn)這美好得宛如畫中的世界真的成了遇水的油彩顏料般開始逐漸融化。一切都失了形，天與地，人與花，輪廓都軟化、剝落、下墜。原本邊界清晰的千萬色塊互相融合、不分彼此，無數(shù)色彩渾濁的湍流向二人下方的空間匯聚，那是夢的尸水。 在這融化的夢的瀑布構成的世界里，極星感到一股奇妙的上升感，仿佛被一雙無形的手向上托舉。她原先以為只是自己夢里的軀體在上升，后來才意識到是自己的意識正在上升至表層。她終于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要醒了。 “我白天去哪里找你？”她急忙問九尾。 九尾瞇起狹長的雙眼，如同一只真正的狐貍般笑了：“母親大人，你白天是找不到我的。我在世界重置的時候失去了自己的身體，現(xiàn)在只能寄居在夢里。要見面的話，只有等晚上。” 聞言，極星似乎有一剎那與他產(chǎn)生了短暫共情。習以為常的寡淡飲食，兩百多年來一直穿梭在無人的夢境中的孤獨和危險……她望著九尾，覺得自己應該對他說點什么，紛亂的話語涌到嘴邊卻說不出。 而九尾只是像一開始那樣，一邊如狐貍般狡黠地微笑，一邊彬彬有禮地脫帽向極星行了個禮。 他的身影在視野中急速縮小模糊成一個小點。下一秒，極星就醒了。 她的身體仍然躺在病床上，耳畔安安靜靜，沒有森川的敲門聲。腦子里許多信息和疑問亂成一團，她等不及它們安靜下來，一把掀掉被子下了床，急促的腳步在腳下平靜的水面上激起層層漣漪。 極星敲開了柴田真晝房間的門。柴田正側躺在沙發(fā)上看著書，那只白色的矮腳貓正盤在他身上打盹。 “你來了？”青年的態(tài)度依舊云淡風輕，好像早就預料到極星會來，“我想你一定是夢到了什么。讓我猜猜，是不是還在夢里遇到了誰？” “柴田老師怎么知道？”極星并不意外柴田能猜出自己的來意，剛好她也有很多問題要問。 柴田翻過一頁書，紙頁摩擦的聲音清晰地在耳畔響起，“你今天來得很早，大概森川醫(yī)生還沒來得及來看你，你也沒來得及從其他途徑獲得信息。我知道你們昨天去了彼岸那，還有就是?！彼S手把手里的書擱在桌上，書的封面是一幅極星不認識的絡腮胡男性的畫像，“弗洛伊德開創(chuàng)的精神分析學在一開始的確是有一定的局限性，是他的后繼者將他的學說進一步完善的。因此如果要分析夢的心理學特性，光看弗洛伊德還遠遠不夠?！?“柴田老師也認識九尾?！边@是事實，九尾自己也提到過，因此極星用的是肯定句。 “他很有名，不是嗎？”柴田從沙發(fā)上起來，那只貓也醒過來從他身上跳開了。他拍了拍自己的衣服，極星依稀看見有一小層貓毛被拍下來飛到空中。 “為什么柴田老師不告訴我九尾和彼岸的存在呢？”她問出了這個自己最想問的問題。明明只要知道了這二者的存在，她就可以更快地獲得更多有利的情報。 “極星，我是教師。”柴田給她端出了新鮮出爐的點心和紅茶，那個點心也是極星在夢里看到的那種，現(xiàn)在她終于能嘗到它真正的味道了。她迫不及待地抓了一個咬了一口，外皮是淡淡的焦糖味，里面是柔軟筋道的口感，甜度則更上一層樓。這是一種由內而外都仿佛是甜這個概念濃縮成的點心，極星吃了兩口就連忙灌了一口茶解膩。 “這是可露麗，也被稱為天使之鈴，不瞞你說是我最喜歡的點心?！辈裉镆惨Я艘豢谧约菏稚系?，點心的碎渣掉下來，他連忙伸手接住，然后把掌心里的那一點也送進嘴里，“就拿這個點心來說吧。九尾也給你吃了同樣的東西吧？” 極星點點頭，“只不過在夢里的那個沒味道?！?柴田于是把手里的半個點心展示給極星看，焦糖色的外殼下的內里是陽光般的金色，“吃了沒味道的點心，你會產(chǎn)生’它究竟是什么味道的’的疑問，然后來找我。我作為教師的職責是回答你的疑問，而非一開始就把所有點心都在你面前展示一遍，然后一個個告訴你它們叫什么，是什么味道的?！?極星有點明白了柴田話里的意思，“你的意思是，我必須得自己去找嗎？” 柴田把剩下半個塞進嘴里，又送了一口茶不緊不慢地吃完才說，“探索與思考的能力是很珍貴的。極星，我不會奪走你的?！?? ? 告別了柴田，極星回到走廊上，遇到了剛好來找自己的森川。 “喲，你今天起得好早啊?！鄙瓷先ミ€挺高興，“我正要找你呢。” “醫(yī)生找我有什么事？” “瞧你說的，沒事我就不能來見你嗎？”他好像是想和極星開個玩笑，但后者不為所動，于是他只好聳聳肩，“有人邀請你去她們那里玩，正好我想著你也應該找個同性的玩伴了?！?“誰？”極星思索著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可能認識的同性，最先想到的就是那個穿紅裙子的女孩，“是陽介嗎？” “什么？不，不?！鄙ㄊΦ?，“陽介是男孩?！?“??？！”極星感覺到的震驚不亞于第一次見到柴田房間里的海洋。她再度確認了一遍記憶，紅裙子、童花頭、大蝴蝶結，還沒有到變聲期的童聲，那怎么看都是個女孩。 “正好陽介和神無也在，你去了就知道了?！?森川牽著還處于震驚中的極星，穿過隔斷病房和樓梯口的鐵門下了樓。這是極星第一次走下四層的樓梯，映入眼簾的三層走廊卻和四層也沒什么不同。一樣的潔白、空蕩，走廊盡頭也掛著一幅奧菲利亞。只不過這張畫的角度不一樣，是俯視的角度。能看到奧菲利亞濃密的長發(fā)散在水中，像遍布湖底的水草。 一打開病房門，撲面而來的就是一陣蒸汽般滾燙的吵鬧聲。 “天哪，光君好厲害怎么又是6！” “羅納德你已經(jīng)是第幾次搖出1了啊你！” “你……還容不得你對我指手畫腳！” 屋子里四個男女鬧成一團，其中有陽介、神無，一個不認識的粉色長辮少女和無論怎么看都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的殺戮人偶。 森川咳了一聲，四人便不約而同地把目光轉向門口。在和羅納德目光相接的時候，極星看到他臉上閃過一絲尷尬。 青年遲疑了一下，還是試圖解釋道，“那個，我……下官現(xiàn)在沒有上班，是私人時間?！?“有什么關系？大家一起玩飛行棋多開心啊。”粉色麻花辮的少女笑著給他解圍。她的眼睛是櫻桃紅的，身上穿著粉色系的精致裙裝，裙擺和袖口都滾著黑色蕾絲邊，是極星不認得的款式。不過最吸引人注意的還是少女頭上的一根高高翹起的呆毛，粗略估計也有將近二十厘米。 “你就是極星吧？好可愛喲！”少女沖極星燦爛一笑，“我是神崎尤娜，你叫我尤娜就可以啦！” 作者：b站專欄評論區(qū)經(jīng)常無緣無故自己關閉，如果發(fā)現(xiàn)請?zhí)嵝盐?，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