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

黎明時分，秦明率青州兵六百人和清風寨的五十名左右官兵向清風山進發(fā)。

騎馬的喧鬧聲一遠去，昏暗的清風寨就被留在了緊張的寂靜中。此時，站在劉高屋后、寶燕等被囚禁的建筑物前的士兵，因為緊張而臉色慘白，連話都說不出來。

站在緊閉而上鎖的門前的兩名看守人，帶著一副說不出話的表情，各自凝視著自己的手掌。

“沒辦法啊……”

其中一個看守說道。

“是啊……沒理由拒絕。”

兩人將手中的銀粒塞進懷中。

取而代之的是一把匕首。

門的另一邊鴉雀無聲。女人們可能還在睡覺。

“心情不是很好啊?！?/p>

刀刃發(fā)出了白光。

“快點解決掉就好了?！?/p>

另一個看守也揮動起匕首。

“進去之后，閉上眼睛，一口氣解決掉就好，不要給她們說話的時間?！?/p>

“是啊?！?/p>

“這樣就好?！?/p>

正當看守將手搭在門上的時候。

背后似乎有人在靠近，還飄散著芬芳的香氣。

兩個士兵嚇了一跳，回頭一看，一個打扮漂亮的女人正站在那里。

“什么人？”

女人默默拿起掛在手上的籃子。

“啊，早飯嗎？”

劉高家的女仆每天都會來送三次飯。

但是，今天早上的女人，打扮的像被關在屋中的那兩個女人一樣，容貌也很俏麗。從披在頭發(fā)上的布影中看去，銳利而細長的眼睛，散發(fā)著令人毛骨悚然的魅力。

“看見了嗎……”

士兵們一邊說著，一邊走近女人，接過籃子。女人除了籃子，還從手中拿出了一個水壺。

“這家伙……”

女人露出婀娜的笑容。

“是劉知寨的意思嗎？”

女人點了點頭。暖水壺里裝的是酒。。

“是啊，也該喝點酒?！?/p>

女人帶著艷麗的笑容，為二人各自倒了滿滿一杯。

戰(zhàn)士們一口氣將酒灌進喉嚨。

隨即又倒了一杯。

“真是好酒??！”

士兵的視線變得模糊起來。

“你叫什么名字？”

面對士兵的詢問，女人撫著脖子瞟了一眼。

“問我嗎？”

紅唇歪斜，發(fā)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我是清風山的『白面郎君』鄭天壽?！?br/>

披在頭發(fā)上的布被一下子掀飛。

“啊……”

在鄭天壽冰冷的笑容面前，兩名垂涎欲滴的士兵，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從圍墻的陰影下，出現(xiàn)了化妝成男仆的楊林。

“哎呀，真是傾城的容貌。”

“是嗎？”

鄭天壽走近門，將雪白的手搭上了門扉。

門上著鎖。

“問題是這些家伙……”

楊林摸了摸因麻痹而昏倒的士兵的腰包，鄭天壽等不及了，便從發(fā)髻上抽出了銀簪。簪頭磨得像針一樣細。

鄭天壽用嘴唇輕輕地濕潤了簪子，然后插進了鑰匙孔中。就這樣來回縱橫了幾次，伴隨著叮當?shù)穆曇?，鎖掉到了地上。

“誰？”

房間的一角傳來一個女人強硬的聲音。

“來救你的?！?/p>

“你是誰？”

“清風山的山賊。”

淑卿和寶燕從門扉中爬了出來。

“但是，看守……”

鄭天壽向外拱了拱下巴。

這時，楊林正在迅速地從士兵身上剝下盔甲。

“楊叔叔?！?/p>

寶燕看著抬起頭來的楊林的笑容，尷尬地說。

“對不起，我懷疑……”

“您沒事，比什么都好?！?/p>

楊林拿出剝下的衣服，讓寶燕和淑卿更換。戴上了頭盔之后，兩個敏捷的身影就像是年輕的士兵。

“走吧?！?/p>

鄭天壽首當其沖。

正當他要從倒下的崗哨旁邊走過時，一個人睜開朦朧的雙眼，想抓住鄭天壽的腳。鄭天壽甩開他的手臂，用力踢向?qū)Ψ降母共俊?/p>

楊林微微一笑。

“好像愛上你了呢?！?/p>

“該殺了的?！?/p>

“那也不錯……啊，好像有人來了?！?/p>

楊林仰望朝霞的天空，有一個黑影在飛舞。是烏龍。

楊林吹了一聲尖利的口哨。烏龍在屋里盤旋起來。在那天空之中，一個又一個的小影子正逐漸靠攏過來。很快，大量的烏鴉覆蓋了整個屋頂。漆黑的羽毛淅淅瀝瀝地揮動著。但是，沒有聽到任何叫聲。

宅邸依然寂靜。

“那么，稍后再說?！?/p>

楊林一躍而起，爬上了墻壁。

“小心點?！?/p>

聽到寶燕這么說，楊林殷勤地低下頭，順著圍墻消失了。

很快，鄭天壽等人也走出了后院，一臉顧慮地走在院子里。

不久，三人來到了內(nèi)庭，夫人和劉高正從對面帶著幾個仆人向這邊走來。

“差不多該到筋疲力盡的時候了吧?！?/p>

劉高大聲地笑著，興沖沖地走了過來。鄭天壽靠在旁邊，輕輕地低下頭，給夫人讓路。淑卿和寶燕也退到了屋檐下的陰影里。

“喂，你……”

正要通過的夫人，將瑞麗的目光地投到了鄭天壽的臉上。

“我沒見過你。你是不是又把街上的女人拉進來了？”

“我才不會做那種事?！?/p>

“那是怎么回事？你來這邊！”

寶燕的手伸向了懸在腰間的佩劍。

但是，想要揮動劍鞘的手指，卻因突然從空中襲來的沖擊，握著劍柄僵住了。

“什么！？”

夫人大叫一聲，一屁股坐在地上。

喊叫的同時，從東邊的屋頂上涌出一根火柱。

接著，北邊，西邊，南邊，所有房子的屋頂都發(fā)出了爆炸聲。

天空中飛來了很多烏鴉。

烏鴉們俯沖而過，吐下叼在嘴里的東西，回旋著再次飛向天空。那是鞭炮。結(jié)束了自己工作的烏鴉，又一邊叫著一邊飛走了。無數(shù)的烏鴉的叫聲，伴隨著到處都是的爆竹的轟鳴，還有一同傾瀉而下的瓦片和火花。人群在煙霧繚繞中亂作一團，宅邸陷入了一片哀嚎。

“這邊！”

趁著混亂的空當，鄭天壽帶著寶燕等人向后門跑去。

爆炸還在繼續(xù)。

“好花哨啊?！?/p>

從橫道之中，沖出了一個影子。

“裝置很盛大 。不然可起不到作用?！?/p>

楊林那被煤灰熏黑的臉頰上綻放出了笑容。

四個人合作一團沖向后門。周圍有士兵、仆人和女傭等人，各自提著水桶，扛著衣柜，拉著孩子的手亂作一團。怒吼的聲音，哭泣的聲音，以及天空中的鴉群鳴叫的聲音，像暴風雨一樣響徹著。

從喧鬧聲中跑過，鄭天壽第一個跑出了后門。四人相繼穿過來往和圍觀的人群，逃到了寨外城隍廟旁的樹林里。

“前面有一匹馬……”

“危險！”

楊林狠狠地推了推鄭天壽的背。

“楊林叔叔！”

寶燕大叫。

楊林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箭矢深深地插進了他胸前的地面。

“到此為止了，山賊的同伙們?！?/p>

是洪虞候。

他的背后還有數(shù)名士兵，發(fā)現(xiàn)了楊林提前藏好的馬。

寶燕把楊林擋在后面，拔出了佩劍。

洪虞候又拿出了一支箭。

瞄準的是寶燕的眉心。

那只手即將放開的瞬間，鄭天壽的發(fā)簪飛了出來。

同時響起了楊林的口哨聲。

伴隨著風的呻吟聲，一道黑影劃破了天空。急速下降的烏龍用喙瞄準了洪虞候的眼睛。

洪虞候揮動著插著簪的手臂，想要阻擋烏龍的利喙。

鄭天壽，寶燕和淑卿一齊拔劍沖向士兵。

鄭天壽把藏在懷中的短刀一閃而過，士兵的鮮血隨即噴涌而出。寶燕斬擊著阻擋的士兵，淑卿也實在地揮舞著刀刃。

三人奪回了馬匹。

“錦豹子！”

鄭天壽從馬上向楊林伸出手來。

“快上來！”

楊林推開洪虞候，吹起口哨。

“烏龍！”

纏繞在洪虞候身上的烏龍振翅欲飛。

翅膀上閃過一道白光。

一瞬間，漆黑的羽毛四散落下。

“烏龍！！”

楊林停下腳步，朝掉在地上的烏龍跑去。

鄭天壽咂著嘴踢向了乘著寶燕和淑卿的馬。

“你們先走！”

馬兒踏過阻攔的士兵，飛奔而去。

寶燕緊緊抱住疾走的馬，回頭看了一眼，卻只看到了在煙霧中飛舞的黑色羽毛。

————————————————————

“今天的烏鴉特別吵鬧啊?！?/p>

秦明仰望著聳立在藍天下的清風山。

他的背后，青州的士兵們沐浴著朝陽整齊地排列著。烈日之下，盔甲和武器閃耀著光輝。

“前進！”

秦明重新握起狼牙棒，策馬走在最前面。

眼前，是通往山頂?shù)墓P直道路。這是昨天秦明單騎開拓的山路?；氖彽膽K狀依然如故，只不過，今天連個人影都沒有，只有烏鴉在倒下的樹木上飛舞。周圍除了青州軍的裝備碰撞發(fā)出的聲音以外，沒有任何其他聲響。

秦明的馬踏過瓦礫。副將跟在他的身旁，士兵們也緊隨其后。

副將沉著地注視著四周。

不久，軍隊通過了秦明闖下的第一關，道路變得郁郁蔥蔥，也變得更加險峻。

山路很窄，兩側(cè)被茂密的樹木、蔓草和巖石封閉著。

秦明停下馬，收緊了下巴。

步兵們先行出動，清除了周圍的倒木和巖石。然后在士兵們的的腳下，出現(xiàn)了平整的山路。

以副將為首的隊伍，整齊地走過了分岔路口。

秦明就這樣向前走去。這條一直通到懸崖的路上，滿是被推倒的巖石，守御的部隊卻不見了蹤影。

六百士兵分作六隊分散到清風山各處，秦明率領著一百騎兵浩浩蕩蕩地登上了正面的山路。

一片枯葉，撲簌簌地飄落到了秦明肩上。

秦明瞥了一眼覆蓋著的樹梢，悠然走了過去。

最后一個士兵的身影消失后，似乎有什么人在樹蔭下松了一口氣。

“沒事了……”

茂密的樹枝上，王英正像只猴子一樣緊緊地纏在那里。

王英再次確認了秦明他們的身影已經(jīng)完全消失之后，從樹叢落到地面上，消失在了森林中。

————————————————————

戰(zhàn)爭的導火線，已被悄然切斷。

在草叢中小心翼翼前進的青州軍，突然被從樹上射出的箭所襲擊。接著，燕順率領的山賊部隊也發(fā)起了進攻。

青州軍方面也立即重整態(tài)勢，在狹窄的山路上與山賊們形成了混戰(zhàn)。

翠竹覆蓋的道路瞬間被鮮血染紅。在人數(shù)上，清風山方面明顯不占優(yōu)勢。

“撤退！”

聽到燕順的一聲怒吼，山賊們相繼跳入草叢當中。伴隨著草叢的搖晃，山賊們?nèi)缤嗜サ某彼话阆Я恕?/p>

瘋狂的士兵們追了上去。

“不要追！”

副將犀利地制止了部下們。

“不要忘記秦統(tǒng)制的命令！”

閃耀的陽光，照在了被血浸濕的竹葉之上，青州兵再次默默地開始了山路的攀登。

————————————————————

在清風山山腰的巖石場上，也發(fā)生了激烈的戰(zhàn)斗。

“可惡！鄭天壽怎么還沒回來！”

王英一邊咒罵著，一邊在馬蹄和長矛之間來回穿梭。伴隨著手中的刀光閃過，一匹馬的脖子被砍斷，倒在了地上。

不到二百人的山賊，面對六百名官軍的士兵。如果一次性撞上還好說，但對方分成了六隊。而且己方還缺少了鄭天壽和楊林。

“做不到?。　?/p>

王英一邊奔跑，一邊擦拭著眼前的血漿。突然之間，王英被同伴的尸體絆倒，滾進了巖石堆中。

青州兵的長矛刺向了王英仰面朝天的臉。危機之時，王英一個翻身鉆到了馬下，臉頰也恰好避開了長矛。

“這可是老子第一次受傷??！”

王英呻吟的嘴里流出了鮮血。說完，又迅速爬上了聳立的巖石堆。

可以清楚看到被鮮血染成灰色的巖石，和在那邊滾動的兩軍的尸體。

山上到處都充滿了戰(zhàn)斗的怒吼。群峰之上回蕩著喧囂。

“后退！”

王英怒吼著跳到巖石場后面。山賊們也緊隨其后。

“快追！”

士兵們舍棄戰(zhàn)馬，推開了巖石。

“不要追！”

官軍的隊長提高了嗓門。

王英舉起石頭扔向隊長的臉。石頭剛好擊中了額頭，頭盔被砸到了地上。

“快過來呀！”

王英在巖石上吐出舌頭，用力一跳，在空中轉(zhuǎn)了一圈。

“可惡！”

隊長從馬背上跳下來拾回頭盔。

“你看老子追到你……”

“但是，秦統(tǒng)制……”

一旁的士兵勸諫道。

“難道就讓這些山賊繼續(xù)這樣干嗎！？”

“可是秦統(tǒng)制說，即使被山賊挑釁，也要以山頂為目標啊……”

“怎么了？官軍！”

王英仍然在巖石上跳來跳去的。

“山賊??！”

“不可以?。　?/p>

“可是……”

突然，巖陰中射出一箭，一個士兵應聲倒地。

巖間回蕩著山賊們的笑聲。

“嘩！”

“可惡?。?！”

在隊長的身前，又有一個士兵倒下了。

“不能忘記我們的目標??！”

由于無法追趕，也無法攀登，士兵的人數(shù)已經(jīng)減少了一半左右。

“那個傳聞……難道是真的？”

“不會吧……”

“再這樣下去的話，我們會全軍覆沒的！”

“但是，秦統(tǒng)制說不管發(fā)生什么……”

言語間，落下了箭雨。

“青州的傻瓜們！”

巖石上，山賊們?nèi)A麗的揮舞弓箭，跳來跳去。

“不想死的話，就快點滾回家去吧！”

“清風山可不是你們這些青州的家伙能來的地方！”

“向山賊放箭！”

聽到了隊長的命令，山賊們也輕巧地躲開了青州兵射出的箭。然后哈哈地笑著，飛一般地在巖石之間跑來跑去。

“聽說你們用屁股也能吃飯嘛！”

王英回過頭來，啪的一聲，拍了拍露在外面的屁股。山賊們也紛紛效仿。

“受不了了??！”

隊長怒吼道。

山賊們的笑聲在巖石上回響，順著風被卷起。

“追！追??！”

終于，隊長丟下了馬匹，拔出了長劍。

————————————————————

那個時候，秦明正穩(wěn)步地向山頂逼近。

這是昨天自己開辟的道路。倒下的樹木前面，還殘留著崩塌的巖石。

一邊警戒敵人的襲擊，一邊還要在立足不穩(wěn)的道路上攀登前進。清風山的四處已經(jīng)紛紛開始了戰(zhàn)斗。秦明加快了腳步。

雖然知道敵人的數(shù)量很少，但畢竟對方占據(jù)了地利，只能分散開來削弱其兵力和氣勢，逐個擊破，最后在山頂集結(jié)，攻擊其據(jù)點。

花榮會從這條路來。

秦明這樣判斷。除花榮之外，并沒有其他值得畏懼的敵人。

但是，與其他支路的部隊不同，秦明率領的本隊并未遭遇敵人。

不久便順利到達了山腰，秦明突然停下了馬。

他偏過頭去，環(huán)視著四周。

似乎什么時候走錯了路，不知不覺間，來到了昨天沒有見過的地方。秦明慎重地集合軍隊調(diào)頭，卻看到了與來時完全不同的景象。

“將軍，會不會是敵人的圈套……”

秦明手下的士兵露出了動搖的表情之時，軍隊已經(jīng)深入了沒有道路的森林。

時間已經(jīng)到了未刻。

“——返回。”

正當秦明開口的時候。

“將軍！那是！”

順著士兵手指的方向，看到了昏暗的樹叢之間搖動著的五顏六色的羽毛。

“山賊現(xiàn)身了！”

有零零落落的箭向這邊射來。青州軍輕而易舉地避過箭矢，上前反擊。山賊們爭先恐后回身逃走。一邊藏在樹木間，一邊繼續(xù)回頭放箭。官軍在一路追逐的過程中，不知不覺已奔出了森林，視野也變得開闊起來。

右手邊是陡峭的懸崖，左手邊是深深的峽谷。

懸崖邊延伸著一條直路。

沒有山賊們追逐的身影。道路一直通往遠方，是無法布置伏兵的地形。但是，秦明判斷還是回頭比較好，士兵們也已經(jīng)很疲勞了。

在準備下令的秦明耳邊，突然飛過一支箭矢。

“誰??？”

“是我——”

在道路那一邊出現(xiàn)的，是花榮。

花榮背對著斜落的太陽，銀甲熠熠生輝。

秦明握緊了狼牙棒。

“花榮！”

“秦明，等你好久了！”

花榮笑了。一邊笑著，一邊發(fā)出尖銳的弦音一箭射來，仿佛從太陽中射出了一道白光。閃耀的陽光擋住了秦明的視線，頭盔被一箭射穿。

盔頂?shù)募t纓從根部折斷，落入塵土。

群山中回響著花榮的高聲大笑。

“這樣就涼快多了！”

“站?。　?/p>

秦明怒吼著一蹴馬腹。

花榮回馬奔馳而去。

秦明手中的狼牙棒逐漸逼近花榮。

花榮巧妙地御馬，一手帶起吊在鞍邊的槍。

在狹窄的山道上，二馬相交，對打了二三十回合。部下們無法連貫行進。秦明離開了隊伍，獨自一人追擊花榮。

花榮被壓制了。對猛力揮來的狼牙棒，用槍來防御未免過于纖細。

花榮被逼的逐步后退。

然后，在狼牙棒快要打碎花榮的頭盔的時候，花榮迅速策馬避開，向著高空放出一支火箭。

與此同時，從懸崖上面?zhèn)鱽砹寺曇簟?/p>

“哥哥！”

揮舞寶劍的寶燕從懸崖上跳下，火箭飛向空中，幾乎是同時發(fā)生的事情。

“等等，寶燕！”

花榮叫道。

“別過來！”

寶燕像是敏捷的鳥兒一樣，跳向秦明。

“寶燕！”

山谷底部響起了爆炸聲。

黑煙轟然上升。

大地動搖，懸崖也隨之坍塌。

秦明的坐騎直立起來，掙扎著想要逃離漸漸崩潰的山路，但踩了個空，和巖石一起向谷底滑落。花榮的馬慢了一步，也立足不穩(wěn)。

“老公?。　?br/>

從上方的懸崖上，淑卿找到了下山的道路，目睹了一切。

花榮從失去平衡的馬上跳下，伏在崩潰的懸崖邊伸出手去。

寶燕的身體飄在空中，和秦明一起掉向谷底。

“寶燕?。　?/p>

花榮呼喚著掉下懸崖的妹妹的名字。

但是，山谷中沙塵飛揚，什么也看不見了。

————————————————————

“什么聲音？”

走在山腰雜木林中的副將停下馬，側(cè)耳傾聽。

“打雷嗎？”

副將詢問著周圍的士兵，可是疲憊的士兵們誰也沒有回答。

“振作一點?！?/p>

雖然這樣鼓勵著部下，但他自己也只能盡力把身體撐在馬鞍上。

“看那里！”

一個士兵喊道。

樹木之間出現(xiàn)了山賊的羽毛。

噼里啪啦地正要射箭，還哈哈大笑地嘲諷著。

“快追！”

士兵們拖著沉重的身體追了上去。

“等等！可能還有別的路……”

“不要！”

雖然也有不聽副將的制止就追上去的人，但還沒追出去幾步，山賊們就像煙一樣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又……”

剩下的，只有一片沒有道路的陰暗森林。

從進山開始，就進入了復雜的地形，在與不斷襲來的山賊的戰(zhàn)斗期間，又逐漸失去了道路。

不知在這片森林中彷徨了多久，對于時間也完全沒有了概念。敵人出現(xiàn)了又消失，連休息的時候都沒有。

副將憔悴地吐了一口氣，滑到樹蔭下坐下。

“一定要想辦法找到道路……”

一個清風寨的士兵在他的耳邊小聲說。

“士兵之間流傳著一個奇怪的傳聞?！?/p>

“什么？”

“秦統(tǒng)制打算和山賊聯(lián)合消滅我們……”

“不會吧……！”

副將一笑而過。

“怎么會有這種事！”

“但是昨天他一個人來到清風山，平安歸來，而且還知道樹枝和關口的位置。相反的，我們卻以六百人的兵力分散，還一直被少數(shù)的山賊襲擊。”

“敵人占有地利，苦戰(zhàn)是沒有辦法的?！?/p>

“難道下山預戰(zhàn)不好嗎？”

另一個士兵說道。

“再這樣彷徨下去，我們只會成為山賊的犧牲品?！?/p>

“但是，這是秦統(tǒng)制的命令，要求我們在山頂集結(jié)……”

士兵們互相看了看。

“我也不知道其他部隊的情況。”

“但是，不能不接受上司的命令啊。”

這時，樹叢中再次響起了陣陣歡呼聲。

“是山賊！”

從不遠處的斜坡上，揮舞著武器的男人們正像山洪一樣涌來。全都是抱著巖石的巨漢。男人們一齊咆哮，扔出巖石。巖石在斜坡上咕嚕嚕地滾落下來，襲向青州的士兵。

“快逃?。　?/p>

士兵們紛紛跳上馬，沿著斜坡向下逃去。突然從左右兩邊，出現(xiàn)了舉起弓箭的山賊。

官兵沒有任何反擊的余地。只能在昏暗的森林中繼續(xù)逃竄。

————————————————————

“哥哥??！”

空中的寶燕伸手抓向兄長。

但是，伸長的手臂沒有夠到花榮，寶燕的身體在風中墜落下去。

飛散的石塊擊中了寶燕的頭。

「會死?。　?/p>

寶燕閉上了眼睛，但似乎有誰抓住了自己的手腕，就這樣一把抱起。風也在耳邊呻吟著。

寶燕因為疼痛和恐懼扭動了身體。那個時候，有什么可怕的力量抓緊了她，拖進懷里。

“不要動?。　?/p>

宛如雷鳴之聲在耳邊響起。

清醒過來，睜開眼睛的時候，寶燕坐在鞍前。抬頭仰望，看到了可怕的男人的臉。

我已經(jīng)死了，所以被鬼卒帶到冥府去嗎。

瘋丫頭會被鬼帶走，父母和哥嫂都這樣嚇唬過自己。

寶燕迷糊地思考著。

但是巨大的沖擊再次襲向身體，寶燕再一次回到了自我。

男人是青州的將軍。

兩手握住韁繩，以渾身之力操縱著馬匹。巨大的馬四肢伸開，從突然出現(xiàn)的絕壁上滑落，踩上崩落的巖石，接著躍過掉下的石塊，向著新的巖石跳去。

開始松動的巖石帶來的沖擊不斷變得強烈。從背后，有崩落的石子砸到肩膀上。

寶燕不禁靠近男人的胸膛，突然感到了恐懼。溫暖的面頰貼近冰冷的鎧甲，感覺很舒服。

不久，總算從崖壁上降下，秦明默默地把寶燕從馬背上抱下。

“那個……”

正當寶燕張口要說些什么時，調(diào)轉(zhuǎn)馬頭的秦明對自己發(fā)出了聲音。

“勇敢是沒問題的，但也得有點自知之明。”

寶燕想要說出道謝之言的嘴唇閉緊了

“多余的關心。”

寶燕轉(zhuǎn)過身，吃力地爬上山去。

目送她離開的秦明眉間，比平時更加擰緊。

能知道這是他心情好時的表情的，只有留在青州的忠實的王爺而已。

————————————————————

秦明撫摸著噴出了白沫的馬兒的頭頂，再次跨上馬鞍。想要喝水飲馬，但水袋被流石撕破，水已經(jīng)流光了。

從懸崖上落下的，似乎只有自己一個人，豎起耳朵，聽到了風中傳來的吶喊聲。風中混雜著很濃的水氣。

秦明向著生有灌木的巖石斜面，隱約能聽到遠處戰(zhàn)斗的聲音的地方出發(fā)。

那個時候，副將率領的隊伍，正在森林中被山賊追趕著一路奔逃。

山賊的聲音從背后的頭頂不斷轟響。

「既然這樣！！」

副將拉住韁繩，揮起馬鞭。

“反擊……??！”

正當副將這樣叫著，返身回馬的瞬間，仿佛緊貼背后的山賊的聲音突然消失了。

剩下的只有鴉雀無聲的森林。但是，那不是之前走過的昏暗的森林，明媚的陽光照著紛揚的枝葉。

“那是……”

士兵們指向前方的斜坡下面。

森林已經(jīng)到了盡頭，前方是仿佛切開山峰一樣的廣闊山谷。白色的干石綿延而去。最低的地方，細長的河流閃耀著銀色的光輝潺潺流淌。

“有水啊……”

士兵們面露喜色。

“好吧，暫時休息一下——”

副將這樣說著，瞇起眼睛看向河流的上游。

有五六十人的部隊聚集在了水邊。

“是青州的旗幟?！?/p>

部隊急忙順著五丈的斜面爬下，向友軍匯合。

“怎么回事？”

詢問了正在洗去臉上血污的隊長，得知是與山賊作戰(zhàn)的時候被引到了山谷中。經(jīng)過一番苦戰(zhàn)之后，損失了一半的士兵。

這期間，從別的道路上山的部隊，陸陸續(xù)續(xù)地來到了山谷里。

“明明在追趕山賊，最后卻到達了這里。”

“大家都是一樣嗎？”

副將的臉瞬間失去了血色。

除了秦明率領的本隊以外，所有的青州士兵都集合在了這里。

“這是圈套！快退出山谷！”

仿佛以那句話為信號，河水上游轟響起了爆炸聲。

從天空中的一點，似乎彈出了什么白色的東西。山峰也隨之震動，山谷中響起了嘩啦啦的水聲。

“水來了！”

像是填滿的漩渦一樣，怒濤卷向了山谷。水花向天空飛濺。

“……那是??！”

士兵們指向能俯瞰到山谷的懸崖。

“秦統(tǒng)制?。　?/p>

在遠處扛著狼牙棒望向這邊的魁梧身軀，絕對不會有錯。

只身一人一騎望向彌漫著水和煙的山谷。

“果然背叛了嗎！？”

副將的尖叫，被水吞沒了。

所有人都在逃避，然而已經(jīng)沒有逃走的地方。

奔涌而來的水吞噬了人馬，氣勢滔滔地向著下游涌去。

“為什么??！”

能聽到秦明咆哮聲的，已經(jīng)沒有任何人了。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河水就像什么也沒有發(fā)生一樣，回到了昨天的狀態(tài)，沐浴著陽光，倒映著樹木的綠色，輝光閃耀。

————————————————————

黃信耳朵貼上門，集中神經(jīng)聽著。在木板的間隙中，漏進了外面的聲音。

“寶燕，你沒事?。俊?/p>

是一個含淚的女人的聲音。

“運氣很好，就這樣從懸崖上滑了下來……”

回答的也是年輕的女聲。

“秦明呢？”

是花榮的聲音。

“不知道。我昏過去了，醒來的時候就只有一個人?！?/p>

別的方向，可以聽到像是山賊的聲音。

“鄭天壽和楊林呢？”

“還沒有回來?！?/p>

“果然，是被抓了嗎……”

“加強山谷的守備。官軍那幫人，都被困在陷阱里……”

遠處聽不清楚。但是，官軍應該陷入了苦戰(zhàn)。

“那么，『霹靂火』死了嗎？”

花榮的聲音接近了。

“集中在山谷里的軍隊全滅了?！?/p>

“那樣的話……”

黃信豎起了耳朵。

但是聲音轉(zhuǎn)過走廊，之后便什么也聽不見了。

“全滅”的話語在胸中回響著。

「難道，義兄他……」

難以置信的感覺。

「我和姐夫都死掉的話，剩下姐姐一個人該怎么辦……」

那樣柔弱的姐姐，僅僅一個人能夠活下去嗎？

黃信站了起來。

調(diào)查了被監(jiān)禁的房間。沒有能當武器的東西。黃信自己也被完全解除了武裝，身無寸鐵。

黃信思索了一會，解開衣帶，爬到了舊柜子上。把衣帶在房梁上系緊，腦袋伸進繩圈。

「什么狗屁『鎮(zhèn)三山』?。?！」

然后，使勁踢飛了腳下的柜子。

————————————————————

另一方面，山賊們一起聚集在山寺門前，等待著從山路突進的秦明。

“來了！！”

遠方揚起了沙塵。

越過山峰，穿過山谷的是宛如遠雷的咆哮。

西方的天空中燃起了火燒云。

“看見了！！”

花榮在瞭望臺上喊道。

在染紅道路的彼方，出現(xiàn)了巨大的身影。

馬匹越過巖石，蹴散木材，無視落下的滾木箭矢，一路突進著。

狼牙棒宛如飛舞的霹靂，盔甲閃耀著黃金的光輝，如同數(shù)千的雷電奔馳而來。

凝視著瞭望臺上的花榮，秦明吼叫起來。

看到的那個身姿，簡直不是人類，而是增大了很多倍的怪物一樣。

“快逃啊??！”

在山峰間回蕩的吶喊聲中，山賊們屏息后退。

然后，秦明的身姿，突然消失了。

在那一瞬間，整個山谷沉寂了。

花榮站在瞭望臺上，露出了微笑。

“花榮??！”

地底傳來了轟鳴的吼叫聲。

“你太卑鄙了??！”

“得手啦！”

大門打開，王英跳了出來。

道路上，挖了很大的陷阱。

“用來抓野豬的洞派上用場啰！”

王英得意洋洋地看向洞中。但耳朵卻被落雷般的咆哮震撼了。

厲聲咆哮的轟鳴，像是十道雷電一起打下來的響聲。

王英一屁股向后坐在陷阱邊上。

“怪物啊……”

帶著發(fā)青的臉，再一次向下偷瞄了一眼獵物。

花榮和燕順、宋江他們也從大門出來，圍住了陷阱。

“小姐，請看！”

王英看到了寶燕，和藹可親地笑著招手。

“來，請到這邊來看。老虎偶爾也會露出這樣可愛的臉唷！”

“——好棒的表情啊。是吧，哥哥？”

“哦？”

花榮也向洞里看去。

“花榮！！你這卑鄙小人！！”

在洞底，秦明像老虎一樣吼叫著揮動狼牙棒。武器撞上洞穴周圍的土墻，大地嘩啦嘩啦地搖動。

“好棒的表情……”

苦笑的花榮旁邊，宋江也高興地往洞里張望。

“很有魅力啊！”

“殺了你們??！”

秦明在洞底怒吼著

宋江在聲音嗡嗡回響的洞上方露出了臉，正笑嘻嘻地看著秦明。

“事到如今，能好好聽我解釋嗎？”

“又要搞什么鬼??！”

“真是性急的家伙?！?/p>

“還是算了……”

花榮抓住了宋江的手腕，拖他回來。

“想死的話，就讓他這樣叫喚著死在洞里就好了?！?/p>

“花榮?！?/p>

“不要插手，宋江。”

“但是——”

正當宋江這么說時，寺中發(fā)生了騷動。

“搞毛啊??！”

燕順怒吼著，大門中間有個手下跑了出來。

“出大事了??！”

“咋了？”

“『鎮(zhèn)三山』逃走了?。　?/p>

“你說啥??？”

燕順抓住手下的衣領，拎了起來。

“怎么回事！？”

“我們聽到了什么聲音，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就進去偷看了一下，看到他正在房梁上吊，趕緊跑過去救他，結(jié)果被他一腳踹在腦袋上，然后趁機……”

“老大，那家伙從山崖上跳下去逃跑了??！”

“一群笨蛋！！”

燕順一拳揍向傳達最新報告的手下。

“那可是重要的人質(zhì)??！快去追！”

“不，沒關系了?！?/p>

花榮阻止了正要出擊的山賊們。

“需要人質(zhì)的話，洞里不是還有個大家伙？”

指了指陷阱。

“喂，秦明。你不顧義弟的性命來攻打山寨，黃信貌似很不開心?！?/p>

“我就是要攻打你們！！”

“那樣的話，就在那邊好好享受吧?！?/p>

————————————————————

秦明掉下的洞穴，深達三丈，面積也很大，足夠容納秦明和馬匹。土墻上沒有任何能搭手的凹凸。

即使能爬上去，也不可能逃離，但為了慎重起見，洞口還是蓋上了沉重的鐵柵欄，甚至配置了兩個看守。

夜晚的時候，宋江偷偷來了，從鐵格子的空隙里扔下了竹葉包著的饅頭和裝了清水的袋子。

“要對花榮保密哦！”

宋江無憂無慮地笑著，返身走開了。

這之后又有幾個山賊像是試膽一樣吵鬧著來偷窺了。秦明不理他們，只是靠著土墻，一動不動地坐著。

深夜中的山谷之中一片寂靜。

迷迷糊糊的秦明，被什么人的呻吟聲驚醒。

在眼前，有什么東西掉了下來。撿起來借著月光看去，是一條粗繩子。

向著洞穴的頂端張望，有誰在偷偷看著自己。白皙的面容在月光下浮現(xiàn)出來。是寶燕。

“這樣就兩不相欠了！”

秦明抓住一端系在樹上的繩子，踩住土墻，慢慢爬出陷阱。

寶燕艱難地挪開了鐵柵欄。秦明一只手抓著繩子，另一只手輕輕地把柵欄拿開。

坑外，看守的山賊兩眼翻白地昏倒在那里。

“是你干的？”

“我已經(jīng)盡量手下留情了！”

寶燕小聲回答。

在洞底，留下來的馬匹噴了個響鼻。秦明望向洞里，還是像放棄一樣離開了。

“馬兒就拜托你了。”

只是這樣說了一句，秦明便向黑暗中走去。

“——秦明大人！”

秦明停下腳步，回頭看向?qū)氀唷?/p>

“那個——請一路小心！”

降落如注的清澈月光，在寶燕的雙瞳中閃耀。

夜風搖動了樹葉，吹過兩人之間。

寶燕好像想說什么一樣，但是，并沒有說出口，只是像催促秦明一樣向后退去。

秦明瞥了一眼少女的面孔，向黑暗中邁出了步伐。在走了好幾步之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樣，再一次轉(zhuǎn)身，張開了口。

“我的臉，有那么嚇人么？”

寶燕的眼睛一下子閃亮起來。

“嗯，非常嚇人喲！”

這樣回答的時候，寶燕仿佛看到秦明在微微。也許，只是流云搖動了月光的幻覺吧。

————————————————————

秦明借著月光，順著山路往山腳趕去。

過了一會，從山腰間燃起了松明的火把。二十多支微小的光芒，在漆黑的山中來往著。秦明加快了腳步，開始奔跑起來

山賊們的呼叫聲也在逐漸接近。

“到底，是怎么逃掉的?。?！”

“『鎮(zhèn)三山』怎么可能逃走了呢??？”

火把逐漸逼近背后。秦明隱藏氣息，躲進了旁邊的草叢中。

在扎手的樹叢中仰頭看去，看到了滿天的星斗。銀河像玉帶一樣流動。西邊的天空中懸掛著滿月，月光皎潔，山影在夜空中浮現(xiàn)出來。

忽然之間，腦海里出現(xiàn)了寶燕明朗的笑容。

火把的光芒在逐漸遠去。

等到光芒消失，秦明再次以山麓為目標邁開了腳步。

黎明時分，秦明終于到達了山腳。

寬廣的河灘上，瀑布滔滔而下。

滿是白色的石頭覆蓋的河灘上，秦明一動不動地佇立著。

千真萬確，腳下全是青州的士兵。放眼望去，被巖石砸落，被流水沖垮的人馬，像朽木一樣橫尸累累，一直蔓延到視野邊緣的懸崖。

沉默像要壓垮整個世界一樣。

秦明沒有發(fā)出聲音，只是睜著眼睛，繼續(xù)徒然地站著。

然后，腦內(nèi)突然出現(xiàn)了副將臨死時的叫喊。

“果然背叛了嗎？”

副將這樣叫著。

「背叛，是什么意思？」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還有，我率領的本隊怎么樣了……」

這個時候，背后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秦統(tǒng)制？”

秦明回頭看去，是帶著士兵的洪虞侯。

“您還活著啊，真讓人意外?！?/p>

洪虞侯的視線轉(zhuǎn)向河灘上的慘景。

“我們是來找您的遺體的。”

“——全滅了嗎？”

“總之，快點下山吧?，F(xiàn)在還看不到山賊的影子?！?/p>

“喂！！”

秦明抓住了洪虞侯的衣領。

“如您所見，已經(jīng)這樣了?！?/p>

“我的手下呢？”

“來吧?！?/p>

洪虞侯推開秦明的手，向著拴馬的地方走去，借給了秦明一匹馬。

“您就這樣回青州去吧。慕容知府還在等您的報告?！?/p>

“黃信呢？”

“不知道?！?/p>

秦明無言地跳上了馬。

“秦統(tǒng)制，您怎么沒戴頭盔？”

準備離開的秦明身后，洪虞侯突然出聲問道。

“在昨天的戰(zhàn)斗中丟掉了?！?/p>

“是這樣嗎……”

洪虞侯的表情一動不動。

秦明快馬加鞭，沿著朝陽映照的道路，向青州奔去。

————————————————————

到達青州的時候，天已經(jīng)亮了。

在道路的遠方，應該能看到出陣前閱兵的白果村。

但是，秦明并沒有看到。

能看到的，只有被杏樹和梅樹包圍的村子里，升起的幾縷煙霧。村子已經(jīng)化為了瓦礫場。

秦明急忙催馬前進。

燃燒的房子，燒焦的樹木。噗噗地冒出白煙的殘骸中，有家豬和母雞在彷徨地徘徊著。

“發(fā)生什么事了?。俊?/p>

即使出聲，也沒有任何人回答。

秦明奔過化為廢墟的祠堂，趕往青州城。

城門已經(jīng)關閉，城墻上像是戰(zhàn)爭中一樣，青州軍旗和慕容知府的旗幟搖曳著排成一列。

“開門??！”

秦明叫道

“我是秦明！！快點開門??！”

城墻上有士兵在奔跑。

“是我??！你們認不出我了嗎??！”

但是，代替回答飛來的，是驟然而下的箭雨。

“你們在做什么！！”

秦明策馬退到弓箭的射程以外。

“秦明?。　?/p>

慕容知府的聲音響了起來。

“虧你還好意思回來啊?。　?/p>

躲在女墻間統(tǒng)轄的慕容知府已經(jīng)身著盔甲。

“叛國通賊的叛徒！而且，甚至還虐殺了無辜的民眾！”

“你說什么……！！”

“這可是無法容赦的大罪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

“和清風山的賊人串通，全滅我軍，而且趁著夜色攻城，焚毀了白果村的，不是別人，就是你吧？”

“怎么可能?。俊?/p>

“那就看這個?。　?/p>

隨著慕容知府的大喝聲響起，城墻上舉槍的三十個士兵列成一排。各自的槍上，都掛著什么人的首級。

“都是謀叛之徒??！”

首級的主人，是由秦明率領的，攻打清風山的本隊的士兵們。

“這些是昨天和你一起襲擊城池的兵隊??！而且，這是賊首丟下的東西??！”

慕容知府舉起了手中的紅纓盔。

“鐵證如山！”

“你早就計劃好陷害我了嗎！？”

秦明怒吼道。

手中的狼牙棒向天舉起，然后一蹴馬腹。

一邊揮開傾注而下的箭矢，一邊逼近城門。馬匹被箭射中，秦明不成言語地咆哮著，揮動著狼牙棒向城奔去。

“放出兵隊??！殺了那家伙?。　?/p>

但是看到秦明宛如鬼神的樣子，沒有一人敢出城戰(zhàn)斗。

“秦明?。　?/p>

慕容知府把兩手捆在背后的女子推到城墻前。

“好好看著這個！”

“貞香??！”

“愛惜你老婆性命的話，就繳械投降吧！”

城墻之上，數(shù)百弓箭手瞄準了秦明。

貞香蓬亂的頭發(fā)之間，露出了蒼白的面容。

視線筆直地望向秦明。

“秦明，你會怎么辦??？”

慕容知府拔出短刀，緊緊貼上貞香的面頰。

一道血流淌下來，染紅了白色的衣領。

秦明握緊狼牙棒，低聲呻吟。

貞香一直望著秦明。

既不恐懼也不哀求，只是靜靜地凝視著秦明。

“丟掉武器！”

短刀的刀尖上，鮮血慢慢地浸潤，一滴一滴地淌了下來。

秦明呻吟著，咬緊了牙關。

血管突出的雙手緊握的狼牙棒，也在顫抖著。

手指慢慢地張開。

這個時候，貞香的嘴唇，微微動了一下。

“……”

但是，那個聲音傳達不到秦明那里。

青州的上空，掀起了一陣輕風

突然被推開的慕容知府摔了一跤，女子纖細的身體像隨風而起一樣跨越了城墻。

“貞香?。　?/p>

長發(fā)飛舞，衣帶飄揚，黃貞香的身體像從枝頭掉落的花朵一樣從城墻上落下。

“貞香??！”

下落的過程中，貞香看到了秦明。

看到了一邊大聲疾呼她的名字，一邊向她跑來的丈夫。

然后，微微地笑了。

那是秦明第一次看到，妻子的微笑。

在伸出的手臂彼方，沒有發(fā)出一聲悲鳴，貞香的身體摔落在大地之上。

一聲鈍響，搖動了城墻。飛散的鮮血染紅了青州的城門。

“……怎么…會……”

地面上的風吹過貞香的面容，只有嘴唇上還留著微弱的笑容。

“怎么……會……這樣……??！”

秦明的呼喊聲劈裂風聲，撕裂了天空。

“——怎么會變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