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花榮與黃信》

“那個男人!就是清風(fēng)山賊人的首領(lǐng)!快去抓住他!!”
夫人尖銳的聲音,撕裂了祭典的喧囂,回蕩在人們的頭上。
從南寨的門中,武裝的士兵們飛奔而出。被踢開的群眾發(fā)出慘叫,燈籠被推倒在街道上,火花四濺。
“就是那家伙!那個膚色黝黑的矮胖男人!”
面對從逃竄的人群中分辨不出盜賊的士兵,夫人再次尖銳地喊道。
“不要磨蹭!”
士兵們沖向前方,舉起長矛,蜂擁而來。
在混亂的人潮中,燈籠飛舞,煙花綻放。
“干得好!”
領(lǐng)頭士兵的手即將抓住宋江的手。
“叔父大人!”
站在宋江背后的寶燕射出的箭,射中了扭過宋江手臂的士兵的肩膀。
“是伙伴嗎?”
士兵們涌向?qū)氀?。在燈籠的火光下,寶燕已被閃閃發(fā)光的鋒芒所包圍,她的下一支箭,已經(jīng)架在了弓箭上。但這一次,宋江甩開被抓住的手臂,連帶著身體都沖了過去。包圍寶燕的士兵們接連倒在了路上。
“快跑!”
宋江迅速站起來,轉(zhuǎn)過身,從人群中逃離。
“追!”
士兵們撇下寶燕,開始追趕宋江。
“如果讓他逃走的話,我絕對不會答應(yīng)!”
看臺上傳來尖銳的聲音。
“一定要活捉!”
箭從從欄桿上探出身子大喊的夫人頭上飛過。
“把那個家伙也抓??!”
她用手指刺向抬眼向自己射出箭矢的寶燕。
但是,寶燕的身影瞬間就被擠進(jìn)了人群中。
另一方面,追趕宋江的士兵們已經(jīng)趕到了宋江被絆倒的地方,把宋江捆住,押回了南寨。
因?yàn)楸魂P(guān)在寨中的院子里,看到夫人和劉高一起出現(xiàn)的宋江,感到非常驚訝。
“為什么要抓我,我做了什么?”
看著被士兵們打得遍體鱗傷的宋江,夫人移開下巴,用冷笑的眼神看著他。
“問問自己的心。”
妻子冷冷地回答后,命令士兵把宋江關(guān)進(jìn)牢房的倉庫里。
“這樣,那家伙就完了。”
夫人聽著門上的落鎖聲,微笑著瞇起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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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忙回到家里的寶燕說明了情況,崔淑卿立刻派人把花榮喊了回來。
“那個狐貍精……明明是宋江救了她的性命!”
在憤怒的花榮面前,寶燕緊緊咬著嘴唇。淑卿溫柔地把手放在她肩上。
“那家伙說什么,宋江大人是清風(fēng)山賊人的首領(lǐng)?”
“周圍很吵鬧,雖然聽不太清楚,但確實(shí)聽到她這樣叫了。但是,果然還是我胡來不對。如果我不射箭的話,他們就找不到借口……”
“結(jié)果都是一樣的。”
花榮從座位上站起來,下令集合兵隊(duì)。
“總之,就是想找借口陷害我,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他既然挑釁了,那我也要應(yīng)戰(zhàn)”
“老公……”
“我要把宋江接回來!”
面對若無其事地說著的花榮,淑卿一瞬間露出了想要說什么的表情,然后停下話頭,只是靜靜地點(diǎn)了頭。
“我也去!”
花榮走出了房間,寶燕也追在他的身后。
“寶燕?!?/p>
花榮停住腳步,回頭看向妹妹,輕輕地笑了。
“別煩惱了。如果當(dāng)時我在場的話,也會做同樣的事?!?/p>
然后轉(zhuǎn)過身,仿佛自言自語一樣說道
“不,如果那時出手的是我的話,只會確實(shí)地殺掉某些人。”
那個聲音里,含著冷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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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榮挑選了五十人的部下,一同從北寨出發(fā),用燈籠照亮道路,到達(dá)了南寨。
緊閉的大門前,花榮持槍在手,高聲叫門。不久,聽到兵士騷動報(bào)告的劉高登上了門樓。
“花榮殿,何事吵嚷?”
燈籠和雙方士兵舉起的火把,將寨子映照得宛如白晝。
閃耀的燈光中,花榮躍馬橫槍,前進(jìn)一步。
“請將我表哥還回來!”
“表哥?”
劉高納悶地?fù)崦骂€的細(xì)胡須。
“我只是捉了清風(fēng)山的賊首,一個叫宋江的家伙而已?!?/p>
“那個人不是賊?!?/p>
“那就奇怪了。我夫人被綁架到山上時,看到山賊們都管這個人叫大哥?!?/p>
“山賊也會擄掠旅人,被其高尚的人品感動而放回也是常有的事。而且,他不也是為解救夫人而竭盡全力了嗎?請您明察!”
“不愧是花知寨,對山賊的情況了解的很清楚嘛?!?/p>
伴隨著一個冷冷的聲音,劉高身后出現(xiàn)了夫人的身影。
“你攻打清風(fēng)山的時候,賊首說放我回去,官兵就退軍,然后……應(yīng)該就是向幕后的某人報(bào)告了吧?”
花榮微微蹙起眉毛。
“哎呀,這么看來,那家伙不是賊首。那個時候,是站在瞭望臺上喊話的男人。我親眼看到了哦。說起來很奇怪呀,一看到你來就毫無條件地放了我……仿佛事前約好了一樣呢?”
“說什么鬼話!”
花榮冷眼瞥向冷笑的夫人。
“因?yàn)閯⒅瘺]完沒了地央求,所以才特意出兵。如果事前約好的話,我不去不就行了?”
“為了掩蓋串通賊人的事實(shí),所以才假裝作出進(jìn)攻的樣子。那種事情,小孩都能理解?!?/p>
站在冷笑的夫人旁邊,劉高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點(diǎn)了點(diǎn)頭。
“不肯積極討伐清風(fēng)山,果然是和那些家伙勾結(jié)了吧。”
“唇亡齒寒……這樣說的話,只要什么都不做就能得到山賊的分成,真是輕松的交易呀!”
“不但以冤罪之名逮捕我表哥,還敢這樣造謠來侮辱我!”
夫人驚訝地嘲笑著。
“那么,看這個,你該怎么解釋?”
夫人從門樓上扔下了一支箭。士兵撿起來遞給了花榮。箭桿上烙著小小的花型印記。
“眾所周知,這是花家的刻印。是今晚和賊人宋江一起看燈的人,向寨兵射來的東西喲。雖然平時是了不起的武士,該不會說被人偷走了重要的箭。那么,請先把這個小偷找出來。說起來,那個人,總覺得跟你很像?!?/p>
花榮和夫人的目光如刀刃般交鋒。
“已經(jīng)夠了?!?/p>
劉高縮在夫人后面。
“只要拷問那個山賊,讓他坦白一切就能知道真相了。就這樣把他送去青州,讓知府評判不就好了。今晚請先退軍吧!”
“看他那一副頑強(qiáng)不屈的樣子,不重刑拷問的話不會招供吧?”
“看來好好說話也不懂呢?”
花榮失望地仰望著門樓。
“不懂的是你才對吧?!?/p>
“那么,恕我不客氣了!”
“你要敢侵犯私宅,我可要上告……”
“打破大門?。 ?/p>
花榮的聲音蓋過劉高的嘟囔,響徹了夜空。
騎兵列起陣勢,數(shù)個十強(qiáng)壯的步兵用攻打清風(fēng)山時使用過的巨木用力撞向了南寨的大門。城樓劇烈搖動,劉高和夫人立足不穩(wěn),翻滾著摔下了樓梯。
來回撞擊了十次左右,門栓發(fā)出咯吱的聲音碎裂散落。花榮拍馬前進(jìn),率領(lǐng)五十騎軍攻入了劉高的宅子。
門前被緊急集合起來的士兵們列陣擋住了。
“滾開!不然就給你們射開個透明的窟窿!”
花榮架起弓箭,拉緊弓弦。士兵們紛紛后退,想躲在同伴后面。

“首先是左邊!看我射中左邊門神的骨朵!”
話語間,左邊門扉上貼的門神壁畫上,骨朵頭被一箭射中
隨著聲浪的掀起,士兵的隊(duì)列一下子崩潰了。
“接下來,是右邊門神的頭盔上朱纓!”
像是比破空之音還要快,頭盔上朱纓的底部被一箭貫穿。
“下一個!不要命的是誰!?”
花榮已經(jīng)搭上第三支箭,弓開如滿月。
士兵們發(fā)出悲鳴,放著敞開的大門不管,爭先恐后地逃向庭院深處。
“進(jìn)去吧!”
花榮像是追逐逃兵一樣帶著手下闖入了宅邸,無人膽敢抵抗。
“去找客人!”
花榮命令北寨的士兵們,一邊砸門破壞家具,一邊尋找宋江。
“將軍!在這里!”
不久,士兵們在大門附近的倉庫中,找到了被打得混身是血,鎖在地上的宋江。
“宋江!”
花榮抱起失去知覺倒下的宋江,放在自己馬鞍前,離開了劉高的房子。
劉高和夫人回來的時候,北寨的士兵已經(jīng)全無蹤影。
“花榮這混蛋,竟敢如此亂來!”
嘆息著房屋被破壞的樣子,劉高責(zé)備了夫人。
“都是你挑撥生事?,F(xiàn)在連重要的證人都被奪走了,該怎么辦?”
“才不是這么簡單的事!”
夫人站在亂七八糟的房間里,鮮紅的嘴唇扭曲著嗤笑。
“襲擊上司的私宅,強(qiáng)奪罪犯,除了謀叛之外還有其他的罪名嗎?來,盡快向青州府派馬報(bào)告?;s勾結(jié)清風(fēng)山山賊,企圖謀叛——先這樣說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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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榮抱著宋江回到家里,寶燕已經(jīng)在門口等了許久。
“哥哥?。 ?/p>
寶燕看到橫躺在花榮鞍前的宋江,仰望了一下馬上哥哥的表情,什么也不說地讓仆人接下傷員,抬到里屋。
“很重的傷啊……”
淑卿為了治療脫去了宋江的衣服。宋江從后背到腳跟,被打的一片黑紅交錯
“…我……什么也……沒有說……”
宋江微微睜開眼睛,對著含淚的寶燕微笑了。
“他們要我招供……花榮,和清風(fēng)山的山賊勾結(jié)……”
聽到那句話,寶燕憤然站起,走出房間,跑向哥哥身邊。
“劉知寨想要陷害哥哥,一定會派人來追捕。該怎么辦?”
“既來,那便戰(zhàn)。”
花榮果斷地回答。
花榮在撥動牛筋的弓弦,調(diào)試三尺的大弓。是用玳瑁色的牛角和硬竹制成的弓弩,拉開時能感受到宛如飛翔的大鵬鳥一樣柔軟的力量。
“這是……”
寶燕瞪大了眼睛。
“‘朱雁’——能射穿五重鐵鎧的強(qiáng)弓。”
“父親的遺物。很長時間都沒有使用的機(jī)會,不過還是修理過了。”
花榮如滿月般拉動開長弓,弓弦搖動掀起陣陣微風(fēng),戰(zhàn)袍也隨之飛揚(yáng)。
“連巖石都能射穿!”
清冽的弦音在風(fēng)中回響。
“一箭出征見太平——是吧?”
“你啊,又到街上聽說書了是不是?!?/p>
兄妹倆四目相對,笑了起來。
這時,下仆露出了臉。
“老爺,后門有個人說一定要和您見面。”
“是誰?”
“好像是個旅行藝人……”
“什么樣的男人?”
“拿著槍,帶著一只烏鴉,看起來像是個好人的中年男人?!?/p>
“那不就是,這幾天在街上說書的人嗎?”
寶燕吃驚地問道。
“昨天講的是‘飛將軍’李廣的故事。很有意思的來著!”
“該不是來要茶水錢的吧?”
花榮開玩笑地說道,持弓在手站起身來。
那個男人花榮也見過。不過,輕飄飄的動作中毫無破綻,舉止一氣呵成,也因?yàn)槟莻€違和感而印象深刻。
“如果有話說就聽聽吧。到后院去?!?/p>
時刻已經(jīng)是二更。
追兵暫時還沒有趕來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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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榮和寶燕走到后院,臺階下站著一個男人。
拄著長槍當(dāng)做手杖,背著很重的道具行李。一只烏鴉站在行李上,漆黑而清澈眼睛,正緊緊盯著花榮。

“在下『錦豹子』楊林,是旅行的說書藝人?!?br/>
看到花榮之后,男人用富有張力的嗓音說道。
“這位是我的搭檔,烏龍。幾日之前,初來貴地?!?/p>
楊林低下頭。烏鴉也叫了一聲,張開翅膀,小小的腦袋一同低下。
“很遺憾,現(xiàn)在沒有聽評書的時間了。”
“不是不是!”
對花榮的話,楊林笑容滿面地?fù)u了搖頭。
“我想,有些事情我能幫上忙。”
楊林悠閑地說,同時撫摩著胡子稀疏的下巴。
“方才看到,從南寨有快馬向北而去。”
“你說什么?”
“看那個樣子,半夜之前就能到達(dá)青州吧?!?/p>
“召喚青州軍嗎?這種事情……”
“不管怎樣,他們的對手都是大人您啊?!?/p>
楊林鄭重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烏鴉也用同樣的動作上下?lián)u晃了腦袋。
“您要逃到清風(fēng)山去嗎?”
“但是、那樣、太難了。”
烏鴉呼啦啦地振翅,飛到楊林的肩膀上停住。
“烏鴉說話了?。 ?/p>
寶燕瞪大了眼睛。
烏鴉每次張嘴,都用嘶啞的聲音嘟囔著什么。
“沒錯,烏龍?!?/p>
楊林泰然地與烏鴉對話。
“要離開這個鎮(zhèn)子,想必一路兇險(xiǎn)啊!”
“真的是這只烏鴉在說話嗎?”
寶燕用懷疑的目光打量著烏鴉和楊林。
“真的、真的!”
“騙人!說話的是你吧!”
“這位烏龍,其實(shí)是昆侖山白鶴仙人的弟子,進(jìn)行了由來正確的修行……”
“那么,這樣如何?”
寶燕飛快地伸出手,捏住了楊林的鼻子。
“嗚,這樣我可為難了……”
被捏住鼻子的楊林殷勤地垂下了頭。
“這個腹語之技,街上也有其他人能做到。如果被揭穿,鼻子就受罪了,所以請您保密。”
“我就說嘛!”
“比起這個……”
楊林向著后門望去。烏鴉用一樣的動作看向門口。
“來了、來了!”
聽到這句話,寶燕立即跑向了門口,從門縫里窺視著外面。
“什么也看不見啊……”
聽到寶燕這樣說,花榮轉(zhuǎn)身回到北寨正門,登上了門樓。寶燕和楊林也了過來。
從門樓上向遠(yuǎn)處眺望,能看到包圍了北寨的搖動的火炬。出鎮(zhèn)的道路上也點(diǎn)燃了篝火,映照著武器的光芒閃爍著。
但是,所有的燈火都很遙遠(yuǎn)。
“為什么距離那么遠(yuǎn)……”
“四十丈……是弓箭的射程以外。”
楊林也理所當(dāng)然地爬了上來。
“害怕將軍的弓箭,不敢緊緊包圍……就是這樣?!?/p>
“在這期間等待青州軍到來,是這樣嗎?”
寶燕望著抱起雙手睥睨星空下的哥哥。
“四十丈么?不過,那是普通弓的射程呢?!?/p>
花榮舉起了手中的朱雁。從箭壺中抽箭,滿滿拉開弓弦,放開手。射出的一箭,如流星穿越了夜空。
狂風(fēng)卷起,烏鴉輕輕地飄向空中。
在四十丈之外的遠(yuǎn)方傳來了悲鳴聲。
用鐵盤盛著的篝火倒下,黑暗中彈出了黃金的火星。
發(fā)覺到什么的嘈雜人聲,像波浪一樣退開去。
“漂亮、漂亮!”
“能射到五十丈以外嗎……”
楊林手搭棚頂,望向遠(yuǎn)方。
“青州的追兵不會來的那么快?!?/p>
花榮走下城樓。
“青州到這里還有百里之遙。”
楊林跟在后面感嘆著。
“哎呀,漢代的李廣將軍被世間譽(yù)為神射手,每當(dāng)看到他的身姿,蠻兵都哭叫著‘飛將軍來了’,人和馬都只恨爹娘少生兩只腳,紛紛捂著臉逃走。啊,剛才這簡直是神技再現(xiàn)的名場面呢!”
“你叫楊林是吧?”
花榮站在地上,緊緊盯著一邊口若懸河一邊爬下樓梯的楊林。
“你真的會出手幫助我嗎?”
“那是當(dāng)然了!”
“為什么?”
“因?yàn)閭€性相合?。 ?/p>
楊林聳聳肩,撫摸著飛舞降落在自己肩膀上的烏鴉的腦袋。
“王勃有詩云‘馮唐易老,李廣難封’。與大人您這樣相會,也是機(jī)緣使然。不過,我最喜歡您這樣如流星一般的人物!”
“況是四方無事日,
? ? 霸陵誰識舊將軍?!?/p>
楊林打著節(jié)拍,吟唱了一段嘆惜李廣的詞。
感覺聽到了不吉利的歌謠,寶燕露出了不高興的表情。但花榮開心地笑了。
“真是個有趣的家伙!”
“說起來,我有一個條件?!?/p>
“什么?”
“如果這次事件能平安無事地解決,請讓我將您的故事編入說書本子,在舞臺上演出。”
“這種事情……”
“小李廣大鬧清風(fēng)寨—這樣的題目如何呢?”
標(biāo)題黨比較容易有人氣,楊林這樣說著,露齒而笑。
“你啊,真的只是個藝人嗎?”
“嘛。反正總有一天,我會把自己的故事也寫進(jìn)說書本子里喲!”
————————————————————
那一夜,差不多四更的時候,青州兵馬都監(jiān)·黃信,來到義兄秦明——統(tǒng)領(lǐng)青州全軍的秦統(tǒng)制的宅邸中報(bào)告了。
“花榮?!不可能??!”

聽到宛如雷聲轟鳴的義兄的聲音,黃信不禁縮起了脖子。即使已經(jīng)過了半夜,低音回響的那個聲音,比任何時候更加震撼鼓膜。
“不可置信!!”
秦明還穿著睡衣,抱著胳膊低聲咆哮道。
“雖說如此,這是慕容知府的命令。命我?guī)б话衮T兵,趁夜前往清風(fēng)寨。在那之前,我想還是先向義兄報(bào)告一下比較好?!?/p>
“說什么謀叛!!”
身著軍裝的黃信,無意之中用手捂住了耳朵。
“花榮會嗎?。 ?/p>
黃信和他姐夫秦明已經(jīng)交往了很長時間,但聽到這宛如雷響的聲音還是很不習(xí)慣。如同『霹靂火』的綽號一樣,不僅音量很大,在腦內(nèi)回蕩,甚至房梁搖動,連桌上的茶碗都要碎了。
「虧得姐姐每天都要忍耐啊……」
黃信偷偷地看向佇立在角落里的姐姐。

秦明作為武士,是個無可挑剔的男人。但在家中看來,就像看到熊和獅子坐在椅子上一樣違和。比身高已經(jīng)很高的黃信還要高大兩個頭,小孩子看到就要哭出聲的強(qiáng)硬表情,倒立的頭發(fā)無論怎么梳都像鳥巢一樣蓬亂。
與之相對的,姐姐貞香總是低下的蒼白面孔半埋在瘦削的肩膀中,像墻壁上的影子一樣站在那里。已經(jīng)到了這個時間還沒有睡,一身白天的打扮,旁邊放著刺繡的籠子。
“姐姐?!?/p>
黃信打了招呼。
貞香蒙上陰翳的眼睛猶猶豫豫地看過來。
“您不用擔(dān)心?!?/p>
黃信的手摸上腰間的喪門劍,撫慰了不安的姐姐。雙親早亡,姐弟兩人相依為命。

“但是,阿信……”
蓋過了黃貞香的低聲細(xì)語,雷鳴般的聲音傳到黃信耳邊。
“這是真的嗎?”
“具體,誰知道呢。慕容知府命令逮捕花榮送到州府來,似乎比起討伐清風(fēng)山更加優(yōu)先,非常激動?!?/p>
“為什么不讓我去?”
“還不到義兄出馬的程度吧?!?/p>
“花榮很強(qiáng)?!?/p>
“這樣啊……”
黃信摸了摸胡茬,點(diǎn)點(diǎn)頭。
“花榮確實(shí)以武勇聞名,但是,我『鎮(zhèn)三山』也不是徒有虛名?!?/p>
黃信的綽號,是壓制青州府內(nèi)山賊巢穴的三座山——二龍山、桃花山和清風(fēng)山的意思。即使比不上自在使用狼牙棒的義兄,也作為他的左膀右臂在軍隊(duì)中受到器重,對于自己的武藝和戰(zhàn)略都很有信心。
“但是,阿信……不要受傷,請?jiān)琰c(diǎn)回來?!?/p>
“沒事的,姐姐?!?/p>
“貞香?!?/p>
聽到秦明粗魯?shù)暮魡韭暎S貞香縮起身體,提心吊膽地看向丈夫的方向。
“對即將出陣的男人,應(yīng)當(dāng)多說點(diǎn)鼓勵的話才是!”
“但是……”
“黃信又不是小孩了?!?/p>
“對不起。但是……”
“毅然地送他出陣就好了。”
“不用了,義兄……”
“……真的非常對不起……”
黃信還沒來得及說話,貞香像消失在淡淡的影子中一樣,回到了昏暗的墻邊,坐在陰影中,一針一線地繼續(xù)刺繡起來。
“姐姐……”
黃信夾在板著臉沉默無言的姐夫和悄然無聲垂頭喪氣的姐姐中間,勉強(qiáng)擠出了歡快的聲音。
“清風(fēng)寨那一帶盛產(chǎn)棗子?;爻痰臅r候,我會帶些來當(dāng)土產(chǎn)禮物?!?/p>
但是,朦朧的眼瞳深處浮起的笑容,作為弟弟的黃信看到時,只感到痛苦和壓抑。
————————————————————
那時,在離青州一百里遠(yuǎn)的清風(fēng)寨,也有一雙眼睛,用苦澀的目光注視著受傷的男人。
“花榮……”
宋江睜開被淤青埋沒的眼睛,抬頭望向正在窺視自己的朋友。在一旁,寶燕正用陰沉而不安的眼神注視著宋江。
“怎么樣了?”
“……對不起……為了我……”
宋江伸出纏著繃帶的手,握住放在床上的花榮的手。
“把你也卷進(jìn)來了……”
面對流淚的宋江,花榮坦然地笑了。
“不要在意。是我把你卷進(jìn)來了。劉高那家伙只是想把我趕走罷了?!?/p>
花榮緊緊抱住了宋江。
“不要擔(dān)心,我會幫你逃走的?!?/p>
“你打算怎么辦?”
“先去清風(fēng)山。”
“清風(fēng)山嗎……”
“不過那種地方,南寨的士兵們可受不了?!?/p>
“你要帶夫人和寶燕一起去嗎?”
“這就是身為丈夫和哥哥的宿命啊?!?/p>
“我已經(jīng)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清風(fēng)山也好,哪里都好。我會一直陪你戰(zhàn)斗?!?/p>
“不,寶燕和淑卿有需要去的地方?!?/p>
花榮從旗袍的懷里,拿出封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厚重文書。
“這個要送到東京?!?/p>
“可是……寨子已經(jīng)被包圍了?!?/p>
在門旁沉默已久的楊林開口了。
“你是……”
宋江看著眼前的楊林,詢問著對方的名字。
“你讓我賺了不少錢,『及時雨』宋江殿?!?/p>
說著,楊林露出了一絲笑容。
“他好像對我說了很多很有男子氣概的話?!?/p>
“不不不,那可不必當(dāng)真的。這個姑且不論,花將軍。有什么辦法能突圍嗎?”
“騎馬突破出去就好。我?guī)е谓?,沿著北道去清風(fēng)山。趁著我們吸引追兵的機(jī)會,寶燕她們再從西邊的街道上離開。”
花榮若無其事地說著,但宋江臉色陰沉。
“寶燕小姐就不說了,但是夫人……”
“不用擔(dān)心?!?/p>
門悄無聲息地打開,只見淑卿梳著長發(fā),身穿花榮的舊戰(zhàn)袍,站在那里。

“我也是武家的女人,能駕馭戰(zhàn)馬的哦。”
淑卿抬起凜然的眼睛笑了。
“我把銀子和寶石分成了兩部分?!?/p>
淑卿給了花榮一個沉重的包袱?;s把信函放在了淑卿的手上。
“去東京,把這封信交給你伯父?!?/p>
“是劉知寨的彈劾書吧?”
“舅舅會幫我送到朝廷。”
“一定會送到?!?/p>
眼看著淑卿把書信收了起來的,花榮轉(zhuǎn)身看向楊林。
“你知道通往東京的路嗎?”
“看這個腦袋,大宋全國的路線都記在里面了?!?/p>
“那就拜托你們倆了。”
對理所當(dāng)然地說著的花榮,寶燕的臉上掠過一絲猶豫。
“哥哥……”
“什么?”
“這位先生,真的可以相信嗎?”
“啊啦啊啦?”
寶燕氣哼哼地瞪著楊林。
“騙子?!?/p>
楊林為難地?fù)蠐项^,花榮笑著拍向他的肩膀。
“說書人的工作就是說謊。但是,離開了工作其實(shí)是不想說謊的吧。我相信你。另外,清風(fēng)山會接受我們嗎?他們也會懷疑宋江哥是假的吧?如果我也一起去的話,一定會被警戒的。會不會被劫持?”
“不用擔(dān)心。”
楊林背著從淑卿手中接過的行李,悠然地答應(yīng)道。
“種子已經(jīng)種下,現(xiàn)在等待發(fā)芽就好?!?/p>
————————————————————
元宵節(jié)深夜,在清風(fēng)山的荒寺正殿,燕順獨(dú)自舉起了酒杯。
油漆脫落的柱子上掛著一盞蓮花燈。雖然是鄭天壽制作的燈籠,但從前畢竟是專業(yè)的銀匠,用彩紙制作的蓮花就像真的一樣。里面亮著小小的紅蠟燭,搖曳的紅光使燕順金茶色的胡須更加明亮。

燕順喝光了映照著星光的酒,喘著與清風(fēng)山主人相符的粗氣,再次抬頭望著淡紅色的燈籠。
這時,王英和鄭天壽都滿臉訝異地走了過來。
“大哥,我聽去看燈會的手下說了一件奇怪的事?!?/p>
“什么事?”
“在清風(fēng)鎮(zhèn),聽說宋江被抓了?!?/p>
“什么!?他們想干什么!?”
“不太清楚,總之,好像他被指認(rèn)為清風(fēng)山的首領(lǐng)了?!?/p>
“是我才對??!”
燕順咆哮著,杯中的酒四濺而出。
“在瞎說什么?。。俊?/p>
“好像被劉高的人抓住了,然后『小李廣』又把他奪了回來。”
鄭天壽淡淡地說著,他似乎對此并不關(guān)心。
“有傳聞?wù)f,在清風(fēng)鎮(zhèn)的北寨和南寨將展開戰(zhàn)爭。宋江和『小李廣』是結(jié)拜兄弟……”
“喂!”
燕順把酒摔在了地上。
“那個宋江大哥是哪個宋江大哥?”
王英和鄭天壽面面相覷。
“不會吧,難道真正的宋江大哥也來清風(fēng)鎮(zhèn)了嗎?。俊?/p>
“那家伙……不就是真的嗎……”
“不會吧???”
燕順用拳頭敲了敲自己的膝蓋。
“當(dāng)然了??!”
“是啊?!?/p>
王英點(diǎn)了點(diǎn)頭,伸手拿起酒壺喝了一杯,說要給燕順也倒一杯。
但是燕順沒有拿起酒杯,而是拿起了刀。披著毛皮,穿過大殿和正殿。
“大哥,你要去哪里啊?”
“你們也跟著!”
“去哪里?”
“你們也來幫我!”
“不會吧……不會吧!!”
聽到鄭天壽的話,燕順瞪大了眼睛。
“我一定要讓那些官兵清楚,誰才是清風(fēng)山的首領(lǐng)?。。 ?/p>
————————————————————
黎明到來之前。
在黑暗最濃的時刻,突然從北寨放出了大量的火箭,像流星一樣向天空散開。
半睡半醒的南寨士兵們,因不適時的暈眩而跳了起來。
箭在天空中畫了劃過一道圓弧。
“花榮來了!”
士兵們一邊喊著,一邊舉著盾牌擋住了道路,可是盾牌一被箭射中,馬上就燃燒起來。
“花榮,參見!”
北寨的大門發(fā)出一聲巨響被打開了。
甲胄加身的花榮騎著快馬悠然前進(jìn)。后面跟著宋江的坐騎。

“想領(lǐng)略小李廣神箭的家伙,就過來試試!”
花榮的聲音在黎明的街道上明朗地回響。
手臂架起的弓上,有五支箭。


弦也被拉得很高,水平地放出。五支箭筆直地射出五十里開外,打穿盾牌,穿過了士兵。
伴隨著暴風(fēng)雨般的慘叫和怒吼,守在后面的士兵們也聽到了騷動,紛紛聚集過來。
在確認(rèn)敵人已經(jīng)聚集完畢后,花榮用弓狠狠地拍了一下馬的屁股。
“我走了!”
花榮站在奔跑的馬背上,射出了下一支箭。馬鞍上還吊著箭袋,背上的箭筒里,也塞著滿滿的箭。
花榮沒有韁繩,只能用腳駕御馬,在黎明的道路上奔跑著。
在馬鞍上不斷地取箭,取到就射出去。每當(dāng)有箭射出,就會有士兵難以避免地倒下。
花榮踢著馬腹跑了出去。
也有拔出劍,架起槍的士兵。
但都與他擦身而過。
正當(dāng)花榮沖進(jìn)槍林劍雨之中時,他再次射出了五支箭。
箭嗚嗚地飛起,到達(dá)頂點(diǎn)后又劃出一道弧線,向著士兵們俯沖而下。
每個人都覺得箭會向自己奔來。
但是,落下的卻是火紅的流星。

射向半空是五支箭,破碎成無數(shù)團(tuán)火焰,變成了熊熊燃燒的火雨。
士兵們的眼睛暈眩了,頭發(fā)和衣服上燃起了熊熊大火?;s的馬的人群中歡快地跳躍起來。其身后便是宋江的馬。然后,兩匹軍馬相繼踢飛了那些望著天空左沖右突的男人,從他們身上踩踏而過,一口氣跑出了鎮(zhèn)外。
從北寨的后門也能清楚地看到高高升起的火矢的火焰。
“真好啊?!?/p>
寶燕神色緊張地回頭看著背后的淑卿。
嫂子總是那么文靜溫柔。走了一路,甚至從未發(fā)出過一次洪亮的聲音。
可是,這樣的嫂子,卻在馬鞍上挺直了背微笑著。她的笑容,就像畫卷上的少女。
“嫂子?”
“仿佛回到了女兒時代啊。經(jīng)常溜出宅邸,然后被父親罵一頓。”
崔淑卿的眼睛十分明亮,嘴角綻放出微妙的笑容。
“我們走吧?!?/p>
北寨的后門靜悄悄地被打開,以楊林為首,寶燕、淑卿緊隨其后。
“誰?”
留下看守的士兵剛發(fā)現(xiàn)騷動,就因?qū)氀嗟募蜅盍值臉尪聊恕?/p>
三匹馬在寨后聽著外面的騷動,混入了黑暗之中。
離開寨子,從沒有城墻的鎮(zhèn)逃離很容易。三人穿過小巷,來到了鎮(zhèn)西的荒地,而非街道。
在星星開始消失的藍(lán)色夜空下,踏著泥土往西走。不久,在離鎮(zhèn)足夠遠(yuǎn)的地方踏上了新的道路。這條路并不寬敞,兩旁盡是雜木林。
就這樣在還殘留著星星的天空下前進(jìn)了四個半小時,領(lǐng)頭的楊林突然停住了。
他下馬蹲在地上,靠著薄明查看土地。
“怎么了?”
寶燕也停下馬問道。
“是馬蹄的痕跡。我有一種不祥的預(yù)感。”
的確,道路上有向北延伸的嶄新馬蹄印。
“我先去調(diào)查一下,請?jiān)谶@里等一會兒?!?/p>
楊林把馬拴在樹蔭下,讓寶燕她們藏進(jìn)林子,自己把烏鴉背在肩上,鉆進(jìn)了草叢之中。
但是,過了好久楊林都沒有回來。
“太慢了……”
東邊的地平線開始變白。
寶燕握著馬鞭焦急地等待著,終于從坐了許久的青苔上站了起來。
“不能再等下去了,他可能已經(jīng)逃走了?!?/p>
“再等一會兒吧?!?/p>
雖然淑卿阻止了他,但寶燕還是解開了馬的韁繩。
“但是,必須盡快把信送去?!?/p>
寶燕把馬從草叢中拉出來,一翩一翩地跨在馬鞍上。用鞭子催促著坐騎,想盡可能的彌補(bǔ)因?yàn)榈却龡盍侄速M(fèi)的時間。
“有敵人阻攔的話,就看我把他斬下!”
“寶燕!”
淑卿也急忙跳上馬背,緊隨其后。
天空漸漸變得明亮起來,但樹林里的路卻仍然一片昏暗。寶燕在前景黯淡的灰色道路上,帶著淑卿疾馳而去。
不久,二人來到了一個道路集齊彎曲的地方。
“等等……小心點(diǎn)……”
淑卿正要說些什么,但寶燕的馬已經(jīng)沖了過去。
“寶……??!”

淑卿拽進(jìn)了韁繩。同時,路上拉起了絆馬索,寶燕的前腳已經(jīng)被絆倒了。寶燕的身體從摔斷了前腿的馬上飛向地面。淑卿在繩索前停下了腳步,下馬趕到寶燕身邊。雖然還有呼吸,但是被抱起來的寶燕已經(jīng)失去了知覺。
淑卿抱著寶燕,臉色蒼白地望向空中。
圍繞著兩人的草叢之中,似乎在騷動著,人群的氣息油然而生。轉(zhuǎn)眼之間,兩人已經(jīng)被草叢中出現(xiàn)的士兵團(tuán)團(tuán)圍住。
他們的背后,飄揚(yáng)著南寨的旗幟。
————————————————————
楊林回來是在寶燕她們出發(fā)后不久。
出乎楊林意料的是,可能是因?yàn)樽约簜刹旎颂嗟臅r間,回來的時候只剩下了自己的馬,已經(jīng)看不到兩人的身影了。
“不會吧……”
說著,楊林鉆進(jìn)了草叢里。
從西邊傳來了人馬的聲音。
不久,南寨的士兵從躲在草叢中的楊林身前經(jīng)過,在馬上看到了被捉住的寶燕和淑卿。
一行人正急忙返回清風(fēng)寨。
“啊……”
楊林低聲嘆息。
“真是個心急的大小姐啊……”
當(dāng)士兵們的身影漸行漸遠(yuǎn)時,楊林跳上馬背,再次向北奔向清風(fēng)山。
————————————————————
被帶回到清風(fēng)鎮(zhèn)的寶燕和淑卿,被關(guān)進(jìn)了劉高的宅邸里面。
“被我說中了吧?!?/p>
夫人俯視著被綁在一起推倒在地上的兩人。
“不愧是你?!?/p>
劉高奉承似的地依附道。
“她的想法,我完全理解。”

夫人微微一笑,對瞪著自己的寶燕說道。
“信在哪里?”
“你在說什么呢?”
夫人咂著嘴,把手伸進(jìn)了寶燕的懷里。但是什么也沒找有。似乎也不在淑卿的懷中。
“那么,花榮寄的信應(yīng)該在你身上吧?只要乖乖交給我們,你們就不用再受苦了。”
“真討厭?!?/p>
寶燕一下子跳了起來。
“是啊,很討厭吧?。那就讓士兵們把她們的衣服扒下來吧。”
夫人歪著鮮紅的嘴唇笑了。
寶燕的臉頰抽動著。
“真蠢啊。我覺得這樣最對還沒出嫁的女兒太過分了,所以才親切地勸告你們?!?/p>
寶燕緊抿著嘴唇,轉(zhuǎn)過臉來。
“沒辦法啊……你們——”
“請等一下!”
淑卿用凜然的聲音制止道。
“信在我的腰帶里?!?/p>
夫人看著淑卿的臉,微微一笑。
“這才是聰明的女人?!?/p>
夫人從淑卿身上取下腰帶,用簪撕開了縫合的線。把信遞給了劉高。
“花榮……虧他這么認(rèn)真?!?/p>
“可是,沒用啊。”
劉高把信放在了油燈上。很快,信函就被火焰燃為了灰燼。
“辛苦了。”
夫人翹起紅唇,嘲笑著怒瞪自己的寶燕。
“狐貍精!賣身女!”
夫人狠狠地打了寶燕一個耳光。摔倒在地的寶燕,嘴唇被割成了紅色。被指甲劃傷的臉頰上也滲出了血。
接著,淑卿站在了高舉起手臂的夫人面前。
“不要這么難看?!?/p>
她的聲音里充滿了安靜卻又強(qiáng)大的力量。
“您也是士大夫的妻子,不要失去分寸?!?/p>
仿佛被淑卿的瞳孔射穿一般,夫人恨恨地放下手臂,轉(zhuǎn)身離開。
“就這樣關(guān)起來吧!”
夫人踩過信的殘骸,粗暴地?fù)u晃著裙擺走出了房間。
“這可是用來捉住花榮的誘餌啊!”
————————————————————
另一方面,逃離了清風(fēng)鎮(zhèn)的花榮和宋江,仍然趕著馬繼續(xù)向清風(fēng)山趕前進(jìn)。
“宋江,沒事吧!”
花榮在沉吟的風(fēng)中回頭。宋江用纏著繃帶的手臂緊緊抓住快馬的脖子。
在他們身后后方,南寨的追兵正在逼近。
花榮以回頭的姿勢放了一箭。幾乎同時,一個追兵從馬上墜落。
箭袋里,只剩下最后一根箭了。
和追兵的距離大約有二三十丈。雖然現(xiàn)在都因?yàn)楹ε禄s的箭而不敢繼續(xù)靠近,但如果知道箭已用盡,就會以全速繼續(xù)追擊。
花榮看了看臉色慘白的宋江,又眺望著前方徐徐露出的清風(fēng)山。
“宋江!”
花榮輕輕拉了拉韁繩。
“你先走!”
“花榮……”
“快走!”
宋江的馬從花榮身邊疾馳而過?;s狠狠地拍了拍馬屁股。
面對回頭瞻望的宋江,花榮露出了可怕的笑容,抽出了最后的箭。
一邊以較輕的速度奔跑,一邊瞄準(zhǔn)著身后的追兵。
注意到這一點(diǎn)的追兵們,膽怯地放慢了腳步。
花榮用充分的時間瞄準(zhǔn),伴隨著尖銳的怒斥聲射出了箭。箭穿過風(fēng)的聲音一響起,追兵的隊(duì)伍就亂了陣腳。與此同時,花榮揮起馬鞭加速追向已經(jīng)向遠(yuǎn)處繼續(xù)前進(jìn)的宋江。
射出的羽翎箭矢,射中了一個士兵的身體,從他的背上貫穿而出。
南寨的士兵們將濺出鮮血的戰(zhàn)友團(tuán)團(tuán)圍住后,都僵住了身子不敢在繼續(xù)前進(jìn)。
“不愧是『小李廣』……”
對于追趕傳說中能夠射穿巖石的將軍,士兵們無不感到戰(zhàn)栗。
望著在朝陽中漸漸遠(yuǎn)去的閃閃發(fā)光的盔甲,士兵們仿佛看到了可怕的野獸一般,站了起來。
“那是最后的箭了,追??!”
像是隊(duì)長的男人壓低了聲音命令道。
“如果沒有箭,我們就沒什么好害怕的了!”
在這句話的激勵下,士兵們立即忘記了死亡的恐懼,重新開始了追擊。
的確,花榮已經(jīng)沒有能射出的箭了。意識到這一點(diǎn)的追兵們迅速加快了步伐,逼近兩人。劇烈的搖晃使傷口裂開,宋江的腳上再一次流出了鮮血。
花榮拔出了掛在馬鞍上的槍。
馬蹄的轟鳴震耳欲聾。
花榮想起了寶燕和淑卿。
兩人只要能平安到達(dá)東京,即使在這里死去,也不會背負(fù)謀叛的罪名。
「不要想這些軟弱的事情啊,花榮??!」
花榮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小李廣』的厲害之處,不只有弓箭啊!」
花榮拉緊了韁繩。抬起前腳的馬的身體,也隨之翻轉(zhuǎn)過來,與追擊的軍隊(duì)對峙著。
花榮望著飛舞到拂曉天空的土煙,眼神中帶著一絲微笑。
槍芒在晨曦下舞動。
“我來了!”
鞭鳴,馬嘶。
花榮踩著馬鐙,高聲喊道。
然后,筆直地向前沖去。
南寨的士兵們手里也緊握著長矛和樸刀。
二十丈、十丈——花榮與追兵之間的距離越來越小,領(lǐng)頭的士兵與花榮的槍尖即將碰觸。
一個接一個的人相繼從馬上被搠倒下去。
追兵還有三四十人。正陸續(xù)地趕上來。
但是,當(dāng)花榮把第三個男人從馬背上搠下來的時候,追軍突然從后方開始亂成一片。
“楊林!”
楊林橫沖直撞地?fù)]舞著沾滿鮮血的長矛,策馬逐漸向花榮的方向奔來。
“你怎么在這兒?”
“待會兒再說!”

兩人并肩沖向襲來的敵人。在這期間,后續(xù)的追軍也加入其中,對手不斷地增加著。
“殺了他!”
指揮的男人喊道。
“上面命令我們殺了他!放箭!”
十幾名士兵一齊架起弓箭。十幾支箭,全部瞄準(zhǔn)了花榮一人。
“可惡!”
“花榮!!”
“宋江……!不要過來!!”
花榮回頭看著逐漸靠過來的宋江,瞪大了眼睛。
以深綠的清風(fēng)山為背景,那里也冒出了沙塵。從滾滾而來的灰色風(fēng)塵中,出現(xiàn)的是頭上插著鳥羽的異裝男人們。
南寨的士兵甚至忘記了射箭,停在了原地。
“是清風(fēng)山!”
“是山賊…?。 ?/p>
在河灘遭到慘敗的南寨士兵們,面對蜂擁而至的山賊,無不心驚膽戰(zhàn)。
“當(dāng)官兒的!”
山賊們的聲音響起來了。
“殺?。。?!”
山賊的兵潮一擁而入,腳步也逐漸加快。
“快逃??!”
留下目瞪口呆的花榮和楊林,士兵們各自順著來時的道路逃遁而去。
花榮握緊了槍,等待著山賊們的到來。
宋江在楊林的幫助下從馬背上平穩(wěn)的落下,踉蹌地站在地上。
“宋江???”
披著毛皮披風(fēng)的領(lǐng)頭男人怒吼道。
“那里,不是宋江嗎???”
燕順在宋江面前下了馬。王英和鄭天壽也緊隨其后,站在兩側(cè)。

“你逃得真快啊?!?br/>
燕順推開驚訝地說著的鄭天壽,徑自走到前面。
“聽著!!”
他背對著面帶微笑的宋江,俯視著手下們。
“清風(fēng)山的首領(lǐng)是誰?”
“是您?。。 ?/p>
“是?。?!”
燕順滿意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然后,視線轉(zhuǎn)移到站在宋江旁邊的花榮身上,再次睜大了眼睛。
“『小李廣』……看來傳聞都是真的嗎???”
燕順揉著胡須,稍微思考了一下,再次將視線轉(zhuǎn)移到宋江身上。
“喂……難道,宋江是……那個宋江,是你的哥哥嗎?”
燕順皺著眉頭,歪著嘴打量著宋江的臉。
“我一開始就這么說了?!?/p>
聽到宋江的回答,燕順?biāo)查g露出為難的表情,但沒有再說什么。
“『錦豹子』也在嗎?”
燕順看見了楊林,高興地叫了起來。
“待會兒要再給我講幾個故事??!”
“散播謠言的家伙,不就是你嘛?!?/p>
鄭天壽捅了捅他的腋下,楊林微微動了一下臉頰,但他沒有回答什么,而是走向了花榮。
“花將軍。”
花榮的眼睛里充滿了不安。
“夫人和妹妹,真是太可憐了。”
“死了嗎?”
“去東京的路上埋伏著南寨的士兵,我去偵察道路的時候,他們倆被抓住了?!?/p>
“那個女人……”
花榮握緊拳頭,咬牙切齒。
好像能看到劉高夫人陰險(xiǎn)的笑著的臉。
“大哥!”
這時,王英指著清風(fēng)山喊道。
清風(fēng)山山頂升起了一縷黑煙。
“是哪里的軍隊(duì)來進(jìn)攻了?。俊?/p>
筆直升起的黑煙是告知敵人來襲的狼煙。
很快,從道路的對面奔來了騎馬的手下。
“老大!從青州那邊揚(yáng)起了沙塵!”
“出了什么事了嗎?”
“這樣?。 ?/p>
汗流浹背的手下,發(fā)出了顫抖的聲音。
“是家伙……旗幟上寫的是‘黃’!是『鎮(zhèn)三山』??!”
“必須先回山里去!”
言罷,燕順翻身跳上了馬。
“喂!你們來不來!”
燕順用顫抖的聲音對站在一旁的花榮和宋江怒吼。
“『鎮(zhèn)三山』來了!”
“如果在這里遇見到你們,命就保不住了!”
在鄭天壽的催促下,宋江問向花榮。
天已經(jīng)亮透了。
“…好!”
花榮毅然決然地將馬頭轉(zhuǎn)向清風(fēng)山,用力踢了一腳馬鐙。
————————————————————
當(dāng)黃信經(jīng)過清風(fēng)山的時候,山賊們已經(jīng)在山上做好了準(zhǔn)備。
黃信過了山,先把軍隊(duì)調(diào)度到清風(fēng)鎮(zhèn)。一到衙門,劉高就帶著一副迫不及待的表情來迎接。
“黃將軍,遠(yuǎn)道而來,辛苦您了。但是好像有點(diǎn)晚了……”
聽著劉高略帶諷刺的報(bào)告,黃信一臉苦澀地抬頭望著被砸壞的大門。
“真的是花榮干的嗎?”
到了寨子的后院,看到被射殺的士兵的尸體,黃信還是半信半疑。
“這種事,除了花榮誰能做到?”
劉高指了指被利箭貫穿的尸體。
“如果您還有疑慮的話,請到屋里去看看?!?/p>
劉高先站了起來,把黃信領(lǐng)進(jìn)屋里。宅邸的周圍從昨天晚上開始就幾乎沒有整理過,到處都是破損的門和圍墻的殘骸。元宵節(jié)遺留下來的刻著花卉和動物的燈籠,在晨風(fēng)中傾斜的搖晃著。
“就是這個?!?/p>
左右門扉上貼著的門神之上,還插著兩支箭。
“的確,這也是花榮的箭。”
看著這種門神的箭,黃信皺起眉頭點(diǎn)了點(diǎn)頭。劉高也贊同地頻頻點(diǎn)頭附和。
“能從那么遠(yuǎn)的地方射到門上。除了花榮,沒有人的射術(shù)能到達(dá)這個水準(zhǔn)?!?/p>
“所以我從剛才開始就這么說了。受朝廷之命的武官與山賊相通,真是不信太平之世?!?/p>
“被花榮奪走的男人,真的是清風(fēng)山的首領(lǐng)嗎?”
“我妻子確實(shí)看到了?!?/p>
“我一直以為清風(fēng)山的首領(lǐng),應(yīng)該是『錦毛虎』燕順才對……”
“聽說有個很厲害的男人加入了,就算成為燕順的哥哥也毫不遜色。”
對著一臉詫異的黃信,劉高又接住了話頭。
“實(shí)際上,花榮已經(jīng)棄寨逃到了清風(fēng)山,還殺死了好幾個我手下的士兵,證據(jù)確鑿。難道我們文官,就不知道戰(zhàn)爭的形勢了嗎?”
對于劉高的輕視,黃信微微皺起眉頭。
“那么,他的家人呢?”
“我在屋里也沒看到她們的身影。應(yīng)該是被他帶到去山里了吧?畢竟露出了真面目啊。他早就經(jīng)常對上司吐露不滿,據(jù)追擊他的士兵說,他還帶著山賊襲擊了街道。”
黃信再次看向射中門神的箭,點(diǎn)了點(diǎn)頭。
“那么……”
黃信捻了捻胡須。
“不攻不行了嗎……”
————————————————————
在黃信做好出征準(zhǔn)備的時候,在清風(fēng)山正殿,以燕順為首,王英、鄭天壽、花榮、宋江、楊林等人正在面對面進(jìn)行軍議。大家盤腿坐在地板上,炭火在圍圈的中心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燃燒著。
“有黃信在,就不能那樣與南寨為敵了。”
抱膀思考的花榮,此時的話語顯得格外沉重。
“大概帶了百騎左右的騎兵。”
正在偵察的楊林繼續(xù)說道。
“這座山上,能騎馬戰(zhàn)斗的一共有有十八人,步兵有一百五十九人。”
“還有的,就是我們了?!?/p>
鄭天壽和王英,都是首屈一指的即戰(zhàn)力。
“戰(zhàn)斗吧!”
燕順咆哮道。
嘍啰們推倒了山間的樹木,堆起巖石,幾乎為保護(hù)山寨做了所有力所能及的事情。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什么還能做的了。
“只能戰(zhàn)斗了!”
“有勝算嗎?”
宋江看透了花榮的心事。
“也不是沒有。”
花榮抬起頭,環(huán)視了一圈。
“剩下的,就交給我吧?!?/p>
————————————————————
黃信在距離清風(fēng)山五里遠(yuǎn)的河流邊上扎下了寨子。
在中軍營帳里,正當(dāng)黃信查看地圖時,士兵們拖來了一個男人。
“黃將軍,抓到了一個可疑的家伙。他自稱是清風(fēng)山派來的使者?!?/p>
跪在地上的楊林,因?yàn)辄S信的出現(xiàn)而殷勤地低下了頭。肩膀上的烏鴉也一同垂下了腦袋。
“使者?”
黃信盯著楊林的臉。
“賊人想說什么?”
“花將軍說,想和黃將軍親自面談。”
楊林小聲說道。
“什么?”
“前面有一家茶館,能請您勞步到那邊嗎?”
“有話說的話,到這里來就好。”
“是機(jī)密事項(xiàng)……不是能讓尋常士兵聽到的政治話題?!?/p>
黃信覺得有理有據(jù),但又不能完全信任。
“該不是圈套吧?”
“擔(dān)心的話,在茶館周圍配置軍隊(duì)也無所謂?;▽④娦刨嚹粫硹壩涫块T第的信義?!?/p>
楊林像是稱贊一樣,用估價(jià)一般的奇妙眼神望著黃信。
“好吧……?!?/p>
“那么,我先走一步了,在那邊等著您?!?/p>
楊林回去之后,黃信選了十騎精銳,帶他們一起來到了約定的茶館。
是一間在鄉(xiāng)下路邊用木板搭起的小店,里面只有幾張桌子和隱藏在后面的小廚房。店主是個耳背的瘦弱老人。
黃信只身走進(jìn)店里,背靠著墻壁坐等花榮。
向著大門的方向,十騎精銳士兵正埋伏在那里。都是黃信親自訓(xùn)練的精兵。
茶館的后面,已經(jīng)離山腳很近了,不能再配置更多的伏兵。
「即使交戰(zhàn),對手也不過是一百人左右的烏合之眾……」
然后,花榮也是傻瓜。這樣憐憫地嘆息著思考的時候,看到花榮一個人從荒山上走了下來。
“喲!”
花榮站在門口,像對待很久沒見的朋友那樣,用無憂無慮的聲音說道。
騎馬的隊(duì)列中,有個士兵走了出來。花榮伸出了雙手。不但沒帶弓箭,而且手無寸鐵。
“好久不見啊,黃信!”
花榮走進(jìn)店里,拉起對面的椅子坐了下來。
“你真是一點(diǎn)沒變啊……花榮。”
黃信和秦明一起,多次和花榮見過面。那個時候,覺得他是可以信賴的男人。
“沒想到會以這種形式和你重逢。有什么話要說?”
“跟我玩玩一騎討怎么樣?”
“啥?”
“我贏了的話,你就退軍。我輸了的話,就讓清風(fēng)山自行解散?!?/p>
目瞪口呆的黃信面前,花榮用明亮地的聲音笑了起來。
“怎么樣,武器用弓用槍都可以哦?!?/p>
“太荒唐了吧?”
“你不擅長弓箭是吧,那就用劍?我用弓,你用劍也可以的。”
“開什么玩笑!”
“這也是為了你著想。不管怎么說,我輸了的話,你就可以改名‘鎮(zhèn)二山’了!”
“別胡說了??!”

黃信站起身,踢了一腳椅子。
“我開玩笑啦!”
花榮換成了認(rèn)真的表情。
“我想投降。”
“投降?”
黃信一邊思考著,一邊坐了回去?;s疊起雙手,一動不動地凝視著黃信的臉。
“上面說我的罪名是什么?”
“背叛國家,勾結(jié)山賊,欺害無辜人民?!?/p>
“一派謊言?!?/p>
“謊言?”
“劉知寨憎恨我,這是他無中生有地捏造的陷害之辭?!?/p>
花榮向黃信告發(fā)了劉高利用權(quán)勢凌虐人民,謀斂私財(cái)?shù)膶?shí)情。
“我打算將此事上奏朝廷,所以他先發(fā)制人先行誣告?!?/p>
“那么,你為什么要逃走?”
“如今之世,有錢財(cái)和權(quán)勢的家伙總是能贏。如果被劉高捕獲,我的生命只會被埋葬在黑暗中吧。很遺憾,我對束手待斃沒有興趣呢。”
“那樣的話,為什么現(xiàn)在又要投降?”
“你我同為武官同事的話,我覺得能夠互相理解?!?/p>
花榮昂然抬頭。
“清風(fēng)山的伙伴,因?yàn)閭b義之心而庇護(hù)了我。這是我和劉高的私人恩怨,因?yàn)樗蹞p國家的士兵,并非我的本意。”
黃信像是要詢問什么一樣凝視著花榮。
“和官軍戰(zhàn)斗的話,無論勝負(fù)都是謀叛,對將門先祖也是辱沒。我想到青州府去,向慕容知府申辯此事?!?/p>
花榮用真摯的目光望著黃信嚴(yán)肅的臉。
停在窗框上的烏鴉,用玻璃般的眼睛注視著對峙的兩人。
遠(yuǎn)方的天空中,傳來了低沉的雷聲。
那是宣告著冬天結(jié)束的聲音。
一邊聽著那個聲音,兩人沉默了一瞬,在那一瞬間,視線交錯而過。不久,黃信吸了口氣,點(diǎn)了點(diǎn)頭
“明白了。我相信你?!?/p>
“謝謝。”
花榮露出清爽的笑容,拱手致禮。
“作為感謝,喝一杯如何?”
花榮從桌上疊起的杯子里拿了兩只,招呼店主拿酒過來。
但是,黃信在猶豫著該不該拿。
“還在懷疑我嗎?”
花榮輕快地笑了笑,一口喝干了手中的酒。又倒?jié)M了一杯,推到黃信面前。
“來,為我的前途干杯吧!”
黃信也拿起了杯子。
“放心吧。我和知府很熟……”
兩只杯子碰在一起時,花榮手中的杯子掉了下來。
一瞬間,黃信的目光被掉下的酒杯吸引了。

這個瞬間,花榮伸出左手用力攥住了黃信的手。
同時用右手拔出了黃信的喪門劍
“你干什么……???”
烏鴉尖銳地啼鳴起來,從窗戶上筆直地飛向天空。
“如你所見?!?/p>
花榮抄起喪門劍,抵住黃信的脖子。
“你太天真了,黃信。”
“花榮!你好卑鄙!!”
“說什么呢,這可是山賊的常規(guī)做法啊……”

靠在叫罵的黃信耳邊,花榮輕聲嗤笑。
花榮就這樣挾持著黃信,走出了茶館。
在本陣背后,能看到山賊們也陸續(xù)地趕來了。
“把路讓開!!”
領(lǐng)頭的燕順揮舞著樸刀
“愛惜黃都監(jiān)性命的話,就老實(shí)地退下!”
花榮手持黃信的喪門劍,向周圍的士兵們怒吼道。
“今后,只要再在山上看見青州士兵的身影,我們就殺了黃信?。 ?/p>
圍住茶館的隊(duì)列分到了兩旁,讓開了道路。
山賊們絡(luò)繹不絕地前進(jìn)。黃信也好,青州的十騎也好,都分身乏術(shù),措手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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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能俯瞰到道路的懸崖之上,楊林正拄著筆管槍佇立在那里。

“這可真是個有趣的故事。”
烏鴉在上空盤旋飛舞,像表示同意一樣叫了一聲。
“是啊,烏龍。新作如果能說給北邊的那些貴人粉絲們聽聽就好了。”
花榮領(lǐng)隊(duì),山賊們扛著被捆成一團(tuán)的黃信登上了山路。意氣洋洋的歌聲乘風(fēng)而來。
吹向天空的風(fēng)聲,逐漸變得激烈起來。
“風(fēng)塵覆天地,殺氣隱日月。如今,黃都監(jiān)的性命宛如風(fēng)前的燈火?!?/p>
沐浴著迎面吹來的熱風(fēng),楊林望向青州的方向
地平線上的厚厚云層垂下,宛如陰沉的山峰,一瞬間閃爍著白銀的光芒。仿佛地震一樣的春雷聲遠(yuǎn)遠(yuǎn)地轟響。

楊林的臉頰上,落下了溫暖的雨滴。
“那么諸位,到底,下次又會如何展開呢?今次小李廣大鬧清風(fēng)寨,接下來,霹靂火清風(fēng)山討賊——今日言歸于此,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