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譯/ユリイカ】性別越境文化的原理:獻給雙性持有的薩滿后裔們

性別越境文化的原理:獻給雙性持有的薩滿后裔們
出自《ユリイカ 2015年9月號 特集=男の娘-“かわいい"ボクたちの現(xiàn)在》
作者:三橋順子(明治大學非常勤講師·性社會文化史研究者)
譯者:河豚醬醬醬(中國人民大學政治學系本科生)

譯前言:
本文以大量世界各地的跨性別群體的實例為基礎,試圖證成一種并非源自現(xiàn)代歐美身份認同運動的跨性別源流——即,巫術傳統(tǒng)與薩滿作為超越兩性-兩性兼?zhèn)涞慕巧脑戳?,以此觀復日本當代的“男の娘”社會風潮。當然,作者的部分例證并非出自其專業(yè)領域,有存疑與待考之處;同時,日本的性別研究界也有伏見憲明等提出與三橋相悖假說的人士,希望讀者博觀而勿偏信。
關于各地原始部族中第三性或跨性別群體的名稱,譯者查證了洛杉磯G.I.F.T.(Guaranteed Income for Transgender People)項目的譯名與解釋,能夠予以解說的均已加注。關于宗教、文化的部分,譯者已在較短時間內(nèi)盡全力考證并加注,如有錯漏,還請指摘。
?

?
1. 跨性別文化的普遍性
2014年2月,筆者出席了世界跨性別專業(yè)協(xié)會(WPATH, World Professional Association for Transgender Health, 其前身為哈利·本杰明國際性焦慮協(xié)會)在泰國曼谷組織的研討會。這是此每兩年召開一次的世界大會在數(shù)屆后初次登陸亞洲,也是作為特別計劃的 “亞太地區(qū)的跨性別者” 系列研討會開辦的契機,筆者作為發(fā)言人得到了參會的邀請。
會上,印度、尼泊爾、馬來、新加坡、印尼、菲律賓、香港地區(qū)、中國、新西蘭、湯加、日本的跨性別者進行了集中討論。雖然很遺憾的是,巴基斯坦及以西的中西亞地區(qū)(伊斯蘭文化圈)的跨性別者以及學者未能參加此次會議,但我仍再次顯著地感受到了超越性別的人們?nèi)绱似毡榈厣钤谖覀冎車?/p>
在各國跨性別者的報告中,給我印象尤深的是來自南太平洋波利尼西亞群島諸國中,湯加的跨女性的報告。在湯加,有一類傳統(tǒng)的跨性別人群被稱作“法卡蕾蒂(Fakaleiti)”,大溪地、夏威夷群島等地也有名叫“馬胡(Mahu)”的第三性群體,切實體驗到廣闊的南太平洋島嶼地區(qū)的性別越境文化的存在令我頗為感動。(譯注:Fakaleiti,其意思為“雙魂”,薩摩亞的第三性群體“Fa’afafine”的名稱也有“雙魂”之意,Mahu在現(xiàn)代的夏威夷部族里,則似乎更像是一種部族先知的定位,其工作和族譜有關,通常也會為新生兒命名。不僅限于南太平洋諸島,此種第三性群體廣泛存在于擁有原始薩滿信仰的地區(qū),如后文提及的,墨西哥薩巴特克部族的居住地同樣有一種名為“穆?!钡牡谌匀后w。)
在擁有作為傳統(tǒng)文化存在的跨性別傳統(tǒng)的國度,作為男性出生的人們裹起女性的社會性別生活,這些人們生活過的痕跡在亞太以及更廣闊的世界各地都能看見。不如說,這些保留著性別越境的傳統(tǒng)文化的地域并不算少。
例如,2011年在捷克的首都布拉格郊外出土了一具5000年前的男性人骨,但按照埋葬的方向、姿勢等葬儀,或是陪葬品來看,這副男性的骨架是作為女性被埋葬的。大概生前祂也是作為女性生活的吧。再如,南美東部雨林中居住的瓦老(Warao)部族先民中有著一種當?shù)胤Q為“Tina wena”,被北美稱作“雙魂”的跨性別群體?!半p魂”的意思是兼有男女的精魂。
在古時,那些現(xiàn)代文明的觸手未曾力及的部族也有著如此的跨性別群體,揭示出不論世代地域為何,超越性別的人普遍存在于世界上。其上,筆者猜想如此行為的人在古今都是否有著一定的比例,并稱之為“跨性別普遍原理”假說。
?
超越性別的人們,以及如此行為的人們建立的跨性別者文化,自這些人們開化繼而為人以來就存在著,這一切有著廣闊而漫長的歷史。但是,就跨性別者們?nèi)绾伪徽J知來說,祂們在社會中的位置作為一個文化維度、社會維度的問題,其境遇差別大得令人驚異。前現(xiàn)代的日本賦予了跨性別者特殊的社會職能,并承認這些性別越境者們在社會中的存在。這樣做的社會并不少。但是在猶太教、基督教文化圈中,人們將異性裝、同性愛是做事違背神諭的行為而厲行禁止。當然其它地方也有這樣不承認跨性別者的存在,并在社會上進行抹殺其存在痕跡的社會。
《舊約·利末記》20:13. 中說到:“人若與男人茍合,像與女人一樣,他們二人行了可憎的事,總要把他們治死,罪要歸到他們身上”,在中世紀的基督教文化圈,男性間的同性愛被視作是禁忌,而被處以死刑。一個典例是,英國的同性戀死刑直到1861年才削減為監(jiān)禁。
《舊約·申命記》22:5.中說到:“婦女不可穿戴男子所穿戴的,男人也不可穿婦女的衣服,因為這樣做是耶和華-主 所憎惡的”,異性裝是被嚴令禁止的。十五世紀,百年戰(zhàn)爭中法國的民族英雄讓娜·達爾克(貞德)被異端審判所判定為背教者而受火刑的決定性原因,正是她在軍陣中著男裝的行為。(譯注:此案在史學界有存疑,也有提出推翻此原因的學者,作者掌握的文本有限)
于此相對,日本的傳統(tǒng)宗教神道教、佛教對同性愛并沒有嚴令禁止的規(guī)范。因此,平安到江戶數(shù)個世代,佛教界成為了男色文化的溫床,異性裝,尤其是生活中仍舊維持男性身份的男性著女裝主持的祭祀,如今也在日本各地殘存著。
?
?

?
2. 文化語境中跨性別者的職能
在那些認可跨性別群體的存在社會,這些人們擔任的社會職能基本上是以宗教職能為原始的基礎的。女裝的薩滿從印度到東南亞,從中國云南到朝鮮半島、日本甚至到北美的原住民部落,從古代到中世,在世界上廣泛地分布著。(譯注:譯者以及譯者閱讀的一些研究薩滿的政治學、社會學者認為,薩滿的跨性別與如今性別身份認同中所說的跨性別者有著較大的概念張力,薩滿往往是作為“第三性”被對待的,故本文用“祂”作為指涉這些人們的人稱代詞。當然,部分區(qū)域的跨性別者既有著第三性傳統(tǒng)的一些遺存,另一方面又與近年來身份認同中興起的跨性別群體相處融洽。)
作為世界最大的跨性別者集團的印度的海吉拉們,最初是頂戴濕婆這位兩性兼有的神為最高神祗的印度教巫人,祂們有著在結(jié)婚儀式或是嬰兒的生日慶典上施加神的祝福的職能。
總結(jié)的職能在各方面有著各異的表現(xiàn)。
首先是,祂們的一部分以供奉音樂、舞蹈之神,而以樂舞藝能謀生。這些人的藝能最后發(fā)展為了并非展示給神,而是展示給凡人的演劇,隨后更是向著商業(yè)的方向走去。按此推斷,傳統(tǒng)的性別越境者們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是表演藝術者。
中世紀日本的寺院社會里,站在儀式之場上表演藝能的是作為觀世音菩薩化身的女裝少年,而后來的職業(yè)藝人“白拍子”則是模仿著女裝的觀音少年而著童裝的女性藝人。以此為源流的是,藉由靈媒和面具完成的性別轉(zhuǎn)換的能劇、阿國歌舞妓等藝能,更進一步,如今近代的歌舞伎的女性形象就是由此生發(fā)。性別越境藝能的傳統(tǒng),經(jīng)過近代的女裝賣藝者,抵達如今的ニューハーフ?ショーパブ。(譯注:和制外來語,直譯為new-half show pub,日語中ニューハーフ即指變性別為女性的人,不論是手術還是激素藥物手段,甚至不論證件上是否改為女性都可使用這個稱呼)
?
另一種職能是從同奉侍神人的飲食之處生發(fā)的飲食接待的職能,逐漸將重心從侍奉神轉(zhuǎn)向侍奉人,飲食接客服務業(yè)就成立了。
據(jù)新西蘭的跨性別活動家Jack Byrne之言,毛利人中供奉神的飲食的人們是名叫“瓦卡瓦辛”的跨性別群體(譯注:whakawahine為毛利語單詞的英語記法,名詞表示“具有女性精神并擔任女性角色的生理男性”,動詞表示“變成女性”。推測來自女性身份與日常起居飲食的內(nèi)務的關系)。十八世紀日本,女裝少年接客的“陰間茶屋”十分興盛,德川第十代將軍德川家治當朝的明和五年(1768)的江戶,有五五軒的陰間茶屋,也有二二三人的陰間(譯注:陰間讀作かげま,最初指向貴婦提供的男性性服務者,后來這些男性性服務者也向男性提供服務。隨著從業(yè)者人數(shù)增加,群體職業(yè)細分也更加明確,有男扮女裝者被稱為“陰子”或“色子”,扮女裝在小劇場做歌舞伎演出者叫“舞臺子”,以戲班子形式到各地巡演的叫“飛子”)。十九世紀,中國清王朝的都城北京,高官或是富商往往有著被稱為“相公”的女裝少年侍枕?,F(xiàn)代日本的女裝者在酒吧作為應召女郎接客的淵源大概也能回溯到此。
?
更進一步,與侍奉神鬼的巫人交媾來使圣性通達的“圣婚”延伸出了性相關的服務職能。
如果到南印度的泰米爾納德邦的阿拉梵寺去,每到海吉拉與阿拉梵的結(jié)婚儀式,都能看到印度全國成百上千的海吉拉聚集在那里。同時,與這些海吉拉們締結(jié)了性關系的男性業(yè)聚集起來,按照儀式與作為阿拉梵神的妻子的海吉拉交媾。這里,從神與海吉拉分享神性,而試圖通過交媾獲得圣性的愿望這一點顯而易見。(譯注:對于海吉拉的來歷,目前有兩個說法。《羅摩衍那》中認為羅摩的一個閹人仆人得到了羅摩的祝福,成為了海吉拉;《摩訶婆羅多》則有一個完整得多的結(jié)構(gòu):撒呀瓦力的子孫爭奪王位,需要活人獻祭戰(zhàn)爭女神才能出兵,活祭選中了阿拉梵。盡管只剩一天的壽命,阿拉梵要求舉行婚禮,但沒有女人愿意和將死之人結(jié)婚,此時,男神克里須那幻化作一個叫做摩西尼的美麗少女與阿拉梵結(jié)婚交合。次日,阿拉梵被斬首。這里,海吉拉模仿著克里須那化作女性的樣貌,與男性交合。作者在這里選擇了《摩訶婆羅多》的解釋)
作為神和人的中介的海吉拉,向著人與人的中介的職能轉(zhuǎn)化,隨后也作為面向女人們的對談者,擁有了社會調(diào)解、人生咨詢的職能。
墨西哥南部薩巴特克(Zapotec)部族也有叫做“穆希(Muxi)”的跨性別群體,祂們擔任著女性的咨詢對象、制作新娘嫁衣、經(jīng)營結(jié)婚儀式等職能。印尼的南蘇拉維西布吉(Bugis)人中的“查拉拜(Calabai)”也被稱為是“新娘/新郎之母”,擔任著制作婚禮著裝的職能。性別越境者與作為祝祭儀禮中之一的婚禮有關的例子十分廣泛,這一職能的起源于廣闊而久遠的故事則不難得知。
?
在那些因跨性別的人們擔負著特定社會職能而肯定其存在的社會,看向這些超越性別者的視線,既有著對與一般人相異的存在的敬畏或是懼怕,又認為祂們的存在是日常可見的,并沒有很強的社會區(qū)隔或是排斥。但隨著西歐列強的殖民擴張,不認可性別越境者們在社會中的存在的基督教規(guī)范浸透了當?shù)厣鐣?,殖民地固有的社會基礎崩潰,性別越境者也失去了祂們在社會中擔當?shù)穆毮堋?/p>
這種侵襲的時間和地域亦有差異,也有例如印度和墨西哥這樣現(xiàn)在處于正在進行時的地域。對日本來說,性別越境者與一般人的區(qū)隔開始增強的年代大概是十九世紀后半的明治維新-文明開化期(1870-1880)以降;隨后,大正到昭和初期(1910-1920),因“通俗性欲學”中的“變態(tài)概念”流傳,對性別越境者的歧視與區(qū)隔有了“學理性的”論據(jù),這在祂們被從社會中排除的過程里起了決定性作用。
?

3. “雙性原理”是什么
每年七月十四日在神奈川橫濱市戶塚區(qū)的八坂神社舉行的“撒札”神事上,人們爭搶撿拾女裝的男性灑出的花札。如果去問順利地拿到花札的老嫗,她會告訴你,這比普通的札更應驗。為什么人們會認為女裝的工作人員發(fā)的札比神社的主持、神主發(fā)給的“普通的札”更應驗呢?
還有,在每年二月第四個星期日在東京江戶川區(qū)東葛西的真藏院舉行的“雷之大般若”的儀式上,女裝的男性抬著裝有大般若經(jīng)的柜子環(huán)游街市。四月十五日在山梨縣甲斐市龍王三社神社舉行的祭禮“御美雪”上,為了加固堤壩而讓女裝的男子們擔著神輿踏在堤壩上,以祈求防止水害。
如果去探尋日本各地類似這樣的仍舊保留了女裝祭祀傳統(tǒng)的祭儀,詢問“為什么要著女裝呢?”,得到的答復往往都是“因為一直都是這樣做的”這種難以令人信服的回答。但是“因為一直如此”,難道不是因為這樣做更有效力嗎?
我在WPATH的演講上以日本是一個以女裝者作為建國神話的英雄的國度打開話端。這是《古事記》《日本書紀》也有記載的倭建命的“熊襲征伐”故事。(譯注:倭建命這一名字是出自《古事記》,在其它書冊中叫法不一?!度毡緯o》作日本武尊, 《風土記》作倭武天皇,其人本名小碓尊,是草薙劍的命名者以及擁有者之一:倭建命以天叢云劍砍草開路,于是將天叢云劍名為“草薙劍”)
景行天皇的皇子小碓尊受命討伐其父敵視的九州豪族熊襲建兄弟。在倭建命出發(fā)前,穿著叔母倭比売命的衣服,趁著熊襲建新居落成慶祝之日,梳上女子的發(fā)型,佯裝作侍奉的少女潛入宅中。熊襲兄弟視倭建命化身的稀世美人如傾國傾城之貌,在宴酣后少女將要為二男侍寢時,倭建命從懷中取出草薙劍,刺殺了熊襲兄,隨后抓住逃走的熊襲弟并刺穿他的下身。
女裝的美少年瞬殺九州的豪族兄弟,這超人的力量是從何而來呢?
江戶時代后期的暢銷長篇小說《南總里見八犬傳》(瀧澤馬琴)書中的八犬里最華麗而活躍的犬坂毛野,他作為表演田樂的美少女以假名“旦開野”登場,而在“對牛樓之戰(zhàn)”篇中,為報仇一人夷平了馬加大記和他的手下。
奇特的是,在這些文學作品中,裹上一襲女裝并不會減弱力量,反而使得能力變得更強大了。
?
把這些和女裝祭儀導向的“女裝的男性擁有更強的法力”合并來考慮,也許能夠說是女裝的行為賦予了這些男性所獲得的與平常相異的力量。筆者暫且稱之為“雙性之力”。雙性(double-gender)即,既是男性又是女性。擁有男性的身體而穿上纏于女性的社會身份的女裝,或是反過來,擁有女性的身體而穿上纏于男性的社會身份的男裝,更進一步的是兼?zhèn)淠信陨眢w性質(zhì)的間性別者,或者前世是女人而現(xiàn)世是男性(反之亦然)等性別相疊加的狀態(tài)。
如此,擁有兩性的特征者擁有異于常人的能力之源流則不難理解:祂們成為了異于常人的“異人”,而更接近神,從而擁有了神性以及各種能力。反過來說,普通人通過異裝成為雙性兼具的存在,成為與常人相異的異人,而擁有了普通人無法持有的異能和圣性。這種思維方式筆者稱之為“雙性原理”。而“既非男性,亦非女性”是并不能帶來異能的。
?

現(xiàn)代的我們認為,女裝=接近女人,男裝=接近男人,但并非如此。通常的人穿女裝、男裝都是成為兩性兼具的手段。因此,無論是女裝的男性還是男裝的女性,在雙性兼具的意義上都是等價的,兩者都帶有神性,在能夠接近神這一點上沒有區(qū)別。
基于“雙性原理”,跨性別者或是間性別者這樣兩性兼具的人,在社會中作為“神圣”的存在而被敬畏著,擔任著獨特的社會職能;而當“神圣”“敬畏”被簡單地轉(zhuǎn)化為了社會排斥與區(qū)隔后,這些人們則被當作了和市民社會有著區(qū)隔的“低賤”的存在。這里的“神圣”和“低賤”是表里一體的。
印度的海吉拉在今天的市民社會的日常生活里被視為低賤者而行人避之不及,被從社會中區(qū)隔開來;但到了濕婆祭祀儀式時,海吉拉成為了濕婆的分身一般的神圣存在。在常年聚焦于海吉拉們的日本攝影師石川武志的作品中,平日里排斥著海吉拉的人們,在祭祀日向著祂五體投地跪拜求神的授福。但一旦祭禮結(jié)束,海吉拉又變回了受歧視者。“神圣”和“低賤”并不是固定的,而往往有著戲劇性的轉(zhuǎn)換。近代對雙性人的蔑視、賤視,無非是將這種“圣”和“賤”的兩面性的“賤”部分固定化了。
?
“雙性原理”在多神教世界中被順利接受。畢竟神有很多,所以并沒有阻礙著人們通過女裝、男裝成為兩性兼具者,而接近神的東西。但是,在信仰唯一神的一神教世界里,情況完全不同。成為雙性存在而接近神的人只是威脅神存在的人。因此,作為接近神的行為的女裝、男裝被嚴格禁止。(譯注:參考文獻中有一篇提及了基督教對敵基督的文化想象)
在印度(印度教)、泰國(佛教)、日本(神道、佛教)等多神教世界,至今仍殘留著濃厚的跨性別文化,羅馬帝國末期基督教成為國教之后,一神教世界的歐洲幾乎沒有留下可以從“雙性原理”來說明的傳統(tǒng)跨性別文化。
?

4. 獻給薩滿的后裔
終于連《Eureka》也推出特輯的“男の娘”現(xiàn)象,被認為是微微搖動當下日本有關性別界限觀念的一種現(xiàn)代風潮。但并非如此。在日本,中世紀寺院社會的男童、江戶時代的“陰間茶屋”等喜愛女裝美少年的文化連綿不斷。昭和后期,美貌的銅性戀男孩(相當于現(xiàn)代的ニューハーフ)和女裝者也多次成為媒體的話題。“男の娘”應該被看做是日本歷史上這樣反復出現(xiàn)的女裝美少年流行現(xiàn)象的21世紀更新版。
“男の娘”是“雙性原理”仍舊一息尚存的日本,是歷史悠久的性別越境文化延續(xù)至今的日本,是擁有女裝美少年建國神話的日本的產(chǎn)物。從這個意義上來說,現(xiàn)代的“男の娘”們也許是遠古世代在神鬼面前翩躚起舞,作為最接近神的存在而受世人敬畏的雙性兼具薩滿的后裔。
無論如何,請驕傲地享受“男の娘”這一身份吧。然后,如果能夠的話,希望日本的性別越境文化能繼續(xù)傳遞給下一世代。這是筆者作為一個經(jīng)歷從世紀末到新世紀這一代人,也是“男の娘”的“母親”世代的一介跨性別者的一個愿望。
?
參考文獻:
1.石井達朗『異裝のセクシュアリティ(新版)』、新宿書房、200
2.石川武志『ヒジュラ インド第3の性』、青弓社、一九九五年
3.伊藤眞「女の心をもつ〈かれら〉」、松園萬亀雄編『くらしの文化人類學4 性の文脈』、雄山閣、二〇〇三年
4.三橋順子『女裝と日本人』、講談社現(xiàn)代新書、二〇〇八年
5.三橋順子「変容する女裝文化 異性裝と自己表現(xiàn)」、成実弘至編『コスプレする社會 サブカルチャーの身體文化』、せりか書房、二〇〇九年
5.三橋順子「「男の娘(おとこのこ)」なるもの その今と昔?性別認識を考える」、駒沢女子大學?日本文化研究所『日本文化研究』第一〇號、二〇一三年
6.三橋順子「中國の女裝の美少年「相公」と近代日本」、井上章一編『性欲の研究 エロティック?アジア』、平凡社、二〇一三年
7.三橋順子「性と愛のはざま 近代的ジェンダー?セクシュアリティ観を疑う」、『講座 日本の思想〈第5巻〉 身と心』、巖波書店、二〇一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