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是知更鳥還是麻雀？”

楔

Who killed CockRobin? 誰殺了知更鳥？

I,said the Sparrow, 是我，麻雀說。

With my bow and arrow,用我的弓和箭。

I killed CockRobin.我殺了知更鳥。

?一

??“死者名趙乾坤，性別男，二十三周歲，在當(dāng)?shù)氐囊患覉笊缱鼍庉嫻ぷ?，死因，呃……”正在讀報告的實習(xí)生突然停了一下，我抬頭分給她一個疑惑的眼神。

??“死因失血過多，死者生前雙目被挖掉，腹部也被完全剖開，手法非常熟練，法醫(yī)從死者的胃中發(fā)現(xiàn)了一個拇指大小的玻璃瓶，里面有一張手寫字條，寫著——Who killed CockRobin? 落款是M?！?/p>

??Who killed CockRobin? 什么意思？

??M又是誰？

??我皺了皺眉，問道：“我們什么時候惹上了這一尊大佛？”

??實習(xí)生順著我的話搖了搖頭，她顯然也被這獵奇殺人的手法嚇得不輕。

??“Who killed CockRobin？”

??沉穩(wěn)的男聲從門口傳來，我和實習(xí)生同時轉(zhuǎn)過頭。

??是禮先生。

??禮先生走了進來，他穿著一件灰色的襯衫，袖口挽到小臂，我沖他一點頭：“禮顧問?！?/p>

??他沖我露出了一個吝嗇的笑容：“布衣平民，稱不上顧問，何隊?！?/p>

??我也不跟他客套，單刀直入道：“對于這次案件，禮先生有什么想法嗎？”

??“有個稱不上想法的猜測，”禮先生道，“Who killed CockRobin，意為：‘誰殺了知更鳥’，何隊見過知更鳥嗎？”

??我搖了搖頭。

??他打開身后辦公桌上的電腦，從瀏覽器中調(diào)出一張知更鳥的圖片給我看。

??圖片中憨態(tài)可掬的那個就是知更鳥，我敏銳地注意到它胸前的羽毛呈現(xiàn)深紅色。

??我動了動嘴唇：“所以是誰殺了知更鳥？”

??“是麻雀?！倍Y先生道，他有一雙深邃的黑眼睛，此時正凝視著我，“何隊也許聽過一首童謠？”

“童謠？”

??“對，一首英國的童謠。”

??我搖頭：“沒有?！?/p>

??他推了推鏡框，輕聲哼出一段調(diào)子，我依稀辨別出歌詞：“Who killed CockRobin? I,said the Sparrow, With my bow and arrow,I killed CockRobin.……”

誰殺了知更鳥？

是我，麻雀說。

用我的弓和箭。

??我殺了知更鳥。

??禮先生道：“用弓和箭，刺傷后劃開知更鳥的腹部……這像不像被害者的死法？”

??死者男，死因失血過多，臨死前曾被尖銳器具劃開過腹部。

??這一切的證據(jù)都指向兇手是就是麻雀。

??“不過，我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勁，”禮先生按了按眉頭，“會有人殺了人之后還留下字條問你是誰干的嗎？”

??我聳肩：“總有人喜歡設(shè)置些莫須有的懸念?！?/p>

??禮先生不認(rèn)同我的話：“可我還是覺得那里有些不對……”

??窗外刮起的一陣大風(fēng)“咣當(dāng)”一聲被吹上了禮先生身側(cè)的窗戶，此時正值周末，警局里除了執(zhí)勤人士之外就再沒其他人了。

??冷風(fēng)吹亂了我的頭緒。

二

??兩天后，警察局再次接到了報案。

??這次的叫劉珍，性別女，二十七周歲，與上一個死者一樣在當(dāng)?shù)貓笊缱鼍庉?。死因失血過多，兇手精準(zhǔn)地一刀捅進了死者的大動脈，室內(nèi)滿是血，還有一道最觸目驚心的濺在了潔白的墻壁上。

??出勤人員從死者的桌子上找到一個拇指大小的玻璃瓶，里面有一張紙條，上面寫著與上次一模一樣的話，不過又多了行小字——“I caugh this blood.”

??我取走他的血。

??這不廢話嗎？

??我看完紙條，頭都快愁禿了。

??一旁沉思的禮先生卻做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知道哪里不對了！”

??我遞給他一個眼神，示意他繼續(xù)說。

??“第一名死者雖然被剖開了腹部，但兇手的主要目的是為了挖去他的雙眼，在童謠中，蒼蠅是無情的旁觀者，如果知更鳥能夠活過來的話，第一件事就是去挖掉它的眼睛。”

??“第二名死者的死因是失血過多，這次兇手沒有猶豫，直接捅上了她的大動脈，就是取走她的血，而在童謠中，取走知更鳥的血的，正是魚?！?/p>

??“所以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話，很快就會出現(xiàn)第三名死者——也就是麻雀！”

??我被他口中的蒼蠅魚麻雀弄昏了頭腦，手忙腳亂地從網(wǎng)上找出了童謠的原文，蒼蠅和魚的這段是這樣寫的：

Who saw him die? 誰看見他死去？

I,said the Fly. 是我，蒼蠅說，

With my little eye, 用我的小眼睛，

I saw him die.我看見他死去。

Who caugh this blood? 誰取走他的血？

I,said the Fish,是我， 魚說，

With my little dish, 用我的小碟子，

I caugh this blood. 我取走他的血。

我看著這段詞，提出了疑問：“那兇手這樣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為了給我們完美詮釋一個恐怖童謠？還是用無辜人的生命。”

“不，”禮先生搖頭，“他們可能并不無辜，你注意到了嗎？除了工作外，他們還有一個地方相同?！?/p>

??“什么？”

??“高中?！?/p>

三

我翻看著死者的生平，發(fā)現(xiàn)他們都是高寧一中的學(xué)生。高寧一中是一所私立高中，憑高額的學(xué)費和雄厚的師資力量在當(dāng)?shù)芈劽Ｇ皫啄瓯槐鲇行@暴力現(xiàn)象，不知道現(xiàn)在被整頓的怎么樣了。

??我抬頭問禮先生：“這么說來，你好像也是這所高中的畢業(yè)生吧。”

??“是，并且兇手和我十有八九在同一所高中?！倍Y先生說。

??“好，那我們的排查范圍就已經(jīng)確定了——”我說，“在這所高中前五屆到前三屆畢業(yè)的學(xué)生中有過解剖經(jīng)驗或從事解剖有關(guān)職業(yè)的女性……”

??“解剖經(jīng)驗？”

??“對，法醫(yī)判斷死者身上的傷口是出自專業(yè)人士之手?！?/p>

“那又為什么是女性？”禮先生問道。

“哦，因為字條上的筆跡清秀，一眼就能認(rèn)出出自女性之手。”

聽罷，禮先生陷入了沉思。半晌，他突然問道：“對了，可以給我看一看兇手寫的那個字條嗎？”

??我正在打字，聞言，順手把報告遞過去。

??字條沒什么好看的，上除了那句話，就只剩個玄玄乎乎的落款。

??是花體的M。

??但當(dāng)禮先生看到那個落款時，表情卻恍惚了一下。

??我用余光敏銳地抓住了對方表情的變化：“怎么了？”

??“沒什么，這讓我想起了一個故人……”禮先生喃喃，“他可是個極度危險的人?！?/p>

四

??“她？”我對這話充滿了好奇，因為這關(guān)乎于案件進展。

??“我叫他M小姐。”

??禮先生說。

??“M小姐，是一個很有才的人，……”禮先生垂下眼來，看起來有些陰郁，“不論是在學(xué)習(xí)，還是在犯罪。”

??“她曾自學(xué)過六年的法醫(yī)學(xué)知識，并有熟練的解剖能力，尸體在他手里，就像庖丁解牛一樣容易?！?/p>

??解剖。

??我又敏銳地抓住了一個關(guān)鍵詞。

??他按了按眉心，似乎陷入了沉思。

??“我說他極度危險，不只是因為她從事的相關(guān)職業(yè)，更是因為她根本就不是個人，準(zhǔn)確的說，她是一個人格。”

??人格？我震驚了一下。

??“不僅是個人格，還是個寄居在男性體內(nèi)的人格?！?/p>

五

??“M小姐是一個很有原則的人，她曾跟我講過她以后想當(dāng)一名法醫(yī)，她也說過她絕不會濫殺無辜，這是她和她的主人格的約定?！?/p>

??“她的主人格不知道為什么一直在經(jīng)歷校園暴力，前幾年被媒體曝光，官方消息是說她的主人格有性別認(rèn)知障礙，不過我猜他們是把M小姐當(dāng)成主人格了?！?/p>

??“雖然我很欣賞她，不過從那之后我們也沒有交際了。她最后一次找到我的時候說要跟我打個賭?！?/p>

??“什么賭？”

??“她說的很抽象，但是表情很堅定，她說——”禮先生的聲帶發(fā)出了尖銳婉轉(zhuǎn)的女聲，“‘賭誰先接受審判’?！?/p>

??我下意識后退一步，碰掉了左手邊的玻璃杯。被子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禮先生笑了起來，又變回了以往的樣子，就好像剛才發(fā)生的那一切都是我的錯覺。他說：“逗你玩的?！?/p>

??我看著他慢條斯理地?fù)炱鹆舜髩K的玻璃，又用掃帚掃走了小塊的玻璃碎片，陷入了思考：

??同樣的M，同樣的法醫(yī)理想……

??男性的力氣普遍比女性要大，如果作案時用男性身體的話，會方便很多……

??現(xiàn)場沒有留下任何足跡或指紋，擁有這樣可怕的反偵察能力的人，如果放任不管的話，一定會給社會帶來巨大的威脅。

??之前禮先生說過，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將會出現(xiàn)第三名死者，不過意外出現(xiàn)了——

??兇手自己找上門來了。

六

??“來人自稱M小姐?！闭写膶嵙?xí)生說。

??M小姐？來自首？

??我抱著真是稀奇的態(tài)度走進了審訊室，幾分鐘之后，我見到了傳說中的M小姐。

??面前坐著的這位自稱M小姐的男人，他長著沒有任何特色的五官，一副平平無奇的樣子。

這樣平庸的人，任誰都不會相信是一名用殘忍手段殺害了兩名受害者的兇手。

??禮先生站在我的身側(cè)，呼吸有些不穩(wěn)，我感覺到他整個人都是緊繃的，似乎正在面臨精神的高度緊張。

??他長了長嘴，似乎很艱難的說出了一句話：“……你是知更鳥還是麻雀？”

??對方輕笑一聲，尖細(xì)的女聲從男人口中發(fā)出來，這詭異的聲音激起了我一身的雞皮疙瘩。

??他……應(yīng)該說是她，她面帶從容，不緊不慢道：“禮先生，好久不見?！?/p>

七

??我敲了敲桌子，企圖把對方的注意吸引過來：“小姐，我可以這樣叫你吧？現(xiàn)在還沒有你說話的份兒，你是來自首的，需要做的只是坦白自己的罪行?！?/p>

??果不其然，M小姐下意識把話頭指向了我：“哦？這位警官，誰告訴你我是來自首的了？又或者說，你有什么證據(jù)能夠指明我就是兇手？”

??沒有任何證據(jù)！

??沒想到對方輕易就點破了我們的處境。我內(nèi)心一驚，但面上還是保持鎮(zhèn)定：“我們手里已經(jīng)拿到了關(guān)鍵證據(jù)，只要比對一下DNA，就能知道是不是你干的。”

??果然，再嚴(yán)謹(jǐn)?shù)膬词忠膊荒苡涀“赴l(fā)現(xiàn)場的全貌。M小姐的表情出現(xiàn)了一瞬間的錯愕，雖然只有一瞬間，卻還是被我捕捉到了。

??他很快又恢復(fù)了原本的狀態(tài)：“有證據(jù)又能怎樣呢？我是個精神病人，精神病人不需要承擔(dān)任何法律責(zé)任。”

??“這……”

??眼見著局面要僵持下去，M小姐又開口了：“這樣吧，警官先生，你能不能先給我?guī)追昼姷臅r間，讓我跟故人敘敘舊？”

??說多錯多，當(dāng)兇手想要開始一段自我表演的時候，也是能抓住他語言漏洞的最好時機，可是禮先生……

??我擔(dān)心地看了一眼一直處于緊張狀態(tài)的禮先生，對方卻沖我擺擺手：“何隊，讓我和她單獨聊一會兒吧?！?/p>

??我就這樣從審訊室退了出來。

??二十分鐘后，禮先生滿臉疲憊的走了出來，在擦肩而過的時候，他塞給我一支錄音筆。

??“我太累了，先去休息室休息一會兒。”他這樣說。

??現(xiàn)在是半夜十二點，正是夜深人靜之時，走廊里的人也寥寥無幾。我?guī)е侵讳浺艄P回到辦公室，插上耳機，按下播放。

??詭異的女聲響起：“禮，好久不見，你的手機沒按著錄音吧？”

??這可怕的敏銳度。我暗暗贊嘆一聲。

??“當(dāng)然沒有，”禮先生的聲音出現(xiàn)了，接著是物體輕輕碰撞桌面的聲音響起，我猜他沖對方展示了自己的手機屏幕。

??“好極了，你還記得郭曉川嗎？”

??“誰？你的主人格？”

??“看來你還記得。那你知道他為什么會遭受校園暴力嗎？”

??“不知道，不過一個巴掌拍不響，我猜他一定是做了什么不合群的事?！?/p>

??“不合群的事……”對面?zhèn)鱽硪宦晱谋亲永飮姵龅?，不屑的笑聲，“他做過最不合群的事就是，他給一個男人遞了情書?！?/p>

??“誰？”

??“你?！?/p>

??“我？”禮先生的聲音充滿了意外，“我怎么不知道？”

??“你當(dāng)然不知道，”M小姐發(fā)出咬牙切齒的聲音，“因為你連看都沒有看就扔給了幾個好事者?！?/p>

??“他在信中寫了自己患有性別認(rèn)知障礙時的掙扎，還有對你的仰慕之情，而你卻連一個眼神都不肯分給他，禮，你真是個冷血動物?！?/p>

??此時禮先生已經(jīng)完全沒有審訊技巧了，幾乎是被對方拿捏住了七寸。他沉默了半晌，問道：“他……還好嗎？”

??“當(dāng)然不好，在那之后，他遭受了以趙乾坤為首的一眾男生的圍堵毆打，甚至在他脫掉衣服準(zhǔn)備洗澡的時候把他鎖在衛(wèi)生間里隔著門嘲笑他。我簡直不愿再回憶起當(dāng)時的情景，如果不是經(jīng)歷過，你將永遠(yuǎn)想象不到十六七歲的男生有多惡毒?！?/p>

??“一年后，郭曉川因重度抑郁癥休學(xué)了。他積極配合治療，開朗陽光，當(dāng)他為了忘掉自己曾經(jīng)的傷疤而做出努力時，又有一個人出現(xiàn)了?！?/p>

??“就是那個女人，我殺的第二個人。她叫劉珍，她為了自己能夠快速升職加薪，她采訪了郭曉川，逼他回憶起自己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的校園暴力，讓他撕開自己血淋淋的傷口展示給那些旁觀者們看，她用他的故事博取了眾人的眼球，他們在拿他吸血！”

??音頻中的禮先生和我一齊沉默了。

??“他讓我殺掉他，他把身體的擁有權(quán)交給了我，不過代價是幫助他復(fù)仇?！?/p>

??“……”

“知更鳥的復(fù)仇，在殺死蒼蠅和魚之后，該到麻雀了?！?/p>

??“我會受到審判的，但在我之前，還有一個人沒有受到懲罰?！?/p>

??“在校園暴力的好事者，吸血的媒體們之前……是誰來著？”

??音頻就此中斷，我猛地拽下耳機，瞳孔收縮。

??禮先生！

八

??當(dāng)我意識到事情不對時，禮先生已經(jīng)死了。

??審訊室里，那名自稱M小姐的男人也沒了呼吸，他坐在審訊室的椅子上，垂著頭，就像是睡著了一般，走的非常安詳。

??相比之下，禮先生的死狀就非常慘了。

??一把小巧的匕首直直的扎進了他的心臟，他白色襯衫的胸前被染紅一片，像極了知更鳥胸前的羽毛。

??一張食指粗細(xì)的字條擺在休息室的桌上，上面的指紋已經(jīng)被抹去了。我展開字條，發(fā)現(xiàn)上面有一行與前兩次案發(fā)現(xiàn)場內(nèi)容完全不同的字——

??“禮從和我開始打賭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輸了，他是麻雀，注定要被審判的?！?/p>

??落款依舊是花體的M。

九

NOTICE 啟事

To all it concerns, 通告所有關(guān)系人，

This notice apprises, 這則啟事通知，

The Sparrow's fortrial, 下回鳥兒法庭，

At next bird assizes. 將要審判麻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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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裴絕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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