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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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我要先去一趟衛(wèi)生間，你們倆繼續(xù)喝?！边^了一會兒，井然借口要去上衛(wèi)生間，從飯局里抽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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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著餐廳的指示路標，來到衛(wèi)生間，他看了一下，發(fā)現(xiàn)衛(wèi)生間里專門為殘疾人服務的特殊廁位空著，他沒有去另外普通的隔板間，而是推門走進了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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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剛才在飯桌上，他一直在刻意引導著氛圍，主動給自己灌酒，開始時樊偉試著攔了一下，但是井然笑著說今天和他們在一起高興，想喝，他就沒有再攔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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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陳一鳴的酒量好是公認的事實，樊偉和何開心只是單純以為他興致上來了，于是也陪著他喝，沒有再多余地懷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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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一鳴的酒量好是事實，但，他卻不是陳一鳴，他是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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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一進廁所，他就打開坐便器的蓋子，手扒著后面的儲水箱，一下子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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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過程持續(xù)了整整幾分鐘，吐完后感覺胃里舒服多了，但是腦子里依然嗡嗡地，感覺有點暈，試探著走了兩步，還好，身體是能穩(wěn)住的，就是腳步有點虛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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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下沖水鍵，看著馬桶里的嘔吐物隨著水流卷走，井然說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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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間為殘疾設計的廁所里有獨立的鏡子和洗漱池，他走到洗漱臺前，開始清洗和整理自己。打開水龍頭，接了水，漱了幾次口后，順帶著洗了把臉，這時他突然抬頭看著鏡子里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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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子里的人神色冷靜，面無表情，但雙頰和嘴唇都泛著不正常的紅。他突然對著鏡子里的自己扯了扯嘴角，鏡子里的人也跟著扯了扯嘴角，回應出一個看上去并不高興也不愉快的生硬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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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然苦笑著搖了搖頭，低下了頭沒有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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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然，你這樣做是何苦呢？你又是怎么混到了今天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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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心里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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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素來都有潔癖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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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現(xiàn)在，你看看你，你看看你自己——你現(xiàn)在正在哪里？在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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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了偽裝成弟弟，不被他的朋友發(fā)現(xiàn)，你故意給自己灌酒，然后又一個人偷偷跑到衛(wèi)生間，跑到這里，一個人抱著馬桶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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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潔癖呢？你的驕傲呢？你的冷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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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到哪里去了？都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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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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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去質問，但是這個問題除了他自己根本無人能回答，甚至就連他自己，現(xiàn)在也給不出問題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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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靠墻站著，閉著眼睛，想要努力用時間來平復自己這一刻外泄的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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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他想象的用時還要短，或者說這是因為無數(shù)次的練習，他已經(jīng)非常熟練了——僅僅用了片刻，內(nèi)心里翻涌起的心緒就被他自己壓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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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另一種情緒升騰了起來，是他內(nèi)心的不屈和斗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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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輸，現(xiàn)在我是陳家唯一剩下的人，我絕對絕對……絕對不可以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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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里，他驀地睜開了眼睛，站到鏡子前，重新對著鏡子認真地整理儀容。一會兒還要回到飯局，絕對不能被樊偉和何開心看出來，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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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種思緒下，很快他就整理完畢。就在他整理完一切，正打算出去的時候，突然聽到了外面有人在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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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個人是將將才進來的，笑鬧著說著話，然后聽動靜應該是在小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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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住門把手的手猶豫了一下，他想了想，還是打算等這兩人走后再出去，然而上完廁所后這倆人卻沒有馬上走，站在廁所里一起抽起了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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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們抽完煙還不知道要等多久，等不了了，算了，還是現(xiàn)在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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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然正打算推門出去，突然聽到了二人的閑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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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抽著煙開了口，井然都能想象到一邊說話一邊不停吞吐煙圈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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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道：“哎，你聽說了嗎？昨天晚上在樊家的溫泉酒店，發(fā)生了不小的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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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人道：“聽說了，好像是現(xiàn)場發(fā)生了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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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fā)生了爆炸算什么”，最先開口的人笑了笑道：“又沒傷著幾個人，算不上勁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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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說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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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說的是……”說話的人賣了個關子，先問道：“你知道昨天樊偉在那里開的場子是為了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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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是樊偉為了給現(xiàn)在的沈家夫人陳一鳴慶祝畢業(y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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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這就說到點子上了，那陳一鳴是誰？現(xiàn)在的沈家夫人。他畢業(yè)了，結果慶祝會不是沈家家主沈巍給辦的，反而是樊家大少爺樊偉，這其中有什么，就不用我多說了吧。你品，你細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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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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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跟你想的一樣，差不多就那意思。我聽說啊，之前還在上學的時候，這陳一鳴和樊家大少爺之間，就已經(jīng)曖昧不清了呢，現(xiàn)在他還嫁給了沈巍，嘿……我看這沈巍頭上遲早得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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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道，說不定樊少爺才是先來的那個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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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的是，不過我想要說的，還不光是這些，我聽說昨天何家少爺何開心也在，還親自動手打了人，原因你猜是什么？據(jù)說是那人在他和樊偉面前說了陳一鳴的壞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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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這消息靠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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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靠譜，昨天我一個哥們就在場，他回來后親口跟我說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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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這陳一鳴可厲害了啊，真是了不得，一對三，哈哈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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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的是，一定不是凡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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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在站在一起大笑，突然廁所門打開，有一人來到了他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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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頓時愣住，一時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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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然站在他們面前，笑了笑，撓了撓頭，“其實當面說我壞話的，也并不是非要別人替我動手，我自己也可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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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他直接揮拳打向其中一人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