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場微小說:好煙
一向沾枕頭就睡的青松伯失眠了,黑夜里他摩挲著手里的“黃金葉”,似乎隔著煙盒就能觸摸到燦若晚霞的煙絲,可是嗜煙如命的他卻沒有絲毫吸上一口的沖動,這盒好煙似一塊石頭壓在了他的心頭。
煙,是東子送的。按理說,吸東子的煙理所當(dāng)然,平時別說一盒,就是一條兩條也不為過,可是偏偏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這盒好煙讓青松伯坐臥不安。
東子是個好孩子,也是個苦孩子。小時候家里兄弟多,他爹又是個病秧子,那生活真是麻繩穿豆腐——提不起來。門口的飯場上,青松伯看見吸溜著清鼻涕的東子,心里不落忍,轉(zhuǎn)頭回家把鍋里給閨女留的白面饃塞到了東子手里。
一天清早,青松伯聽到隔壁東子聲嘶力竭的哭喊聲,出門一看,東子正扒著門框和他娘較勁,一問才知道,家里供養(yǎng)不起他們兄弟幾個,不想讓東子上學(xué)了。看著東子眼淚巴巴的樣子,青松伯回到家扒開糧囤裝了一袋麥子,扛到了東子家?!白尯⒆尤ド蠈W(xué),我來供應(yīng)!”“他大伯,你這······”“沒事兒,我每天少吸一根煙的事兒。”青松伯呵呵地笑著,又點(diǎn)著了他的煙卷。
下了學(xué),東子想去當(dāng)兵。可村里那么多棒小伙兒都盯著幾個征兵名額,可愁壞了東子。青松伯望著愁眉不展的東子,二話沒說,領(lǐng)著東子去鄉(xiāng)里找武裝部長去了。青松伯臉上堆著笑,手里拿著煙卷,攆著武裝部長走一步跟一步,“老吳,我以三十年的黨齡向你保證,這是個好小伙兒······”最終,老吳在青松伯的“持久戰(zhàn)”下,圓了東子的當(dāng)兵夢。
東子出息了,在部隊立功受獎,還入了黨,每次回來,見了老少爺們都拿著煙從村頭散到村尾。最高興的是青松伯,接著東子遞過來的煙,美美地吸上兩口,每個毛孔都是那么的熨帖和舒服。

編輯
復(fù)員后,東子在村里的扶貧車間辦起了服裝廠。村里的貧困戶經(jīng)過培訓(xùn),都成了廠里的工人。青松伯每次經(jīng)過東子的服裝廠,都要在門口看看熱鬧,東子一望見他,人沒到,一根煙已經(jīng)扔了過來。
這兩天,村里舉行換屆選舉,老書記年齡大了,退出了競選。按照上級關(guān)于村委干部年輕化的要求,黨員和村民代表們把目光投在幾個年輕黨員身上。投票那天,老黨員青松伯在選票上鄭重寫下東子的名字,把選票整齊地折疊好,一臉嚴(yán)肅地投進(jìn)了選票箱。
散會后,青松伯哼著曲兒,一身輕松地往家走。一輛黑色的轎車忽地駛到旁邊,“伯,接著······”話音剛落,從車窗飛來一個黃色的小方塊落在了懷里。是東子,青松伯捏著那盒煙,望著遠(yuǎn)去的車子,喃喃道。
天蒙蒙亮,青松伯就來到了東子的服裝廠門口。他在門口來回踱著步,似乎在深思一個嚴(yán)肅的問題。忽地,他停下腳步,下了很大決心似的,敲響了大門。
門開了,東子望著頭發(fā)上沾著霜花的青松伯,有點(diǎn)詫異:“青松伯,有事嗎?”
“沒事兒,伯給你嘮兩句話?!鼻嗨刹醋|子掏煙的手說:“上一屆村干部年齡都大了,有點(diǎn)跟不上形勢。這兩年不是你辦個廠,幫著脫貧,這塊硬骨頭不知道能不能這么快啃下來呢?!?/p>
“伯,我這是創(chuàng)業(yè),也是沾了國家政策的光。”東子說。
“那是,國家占了大頭,你占的小頭。還是你們年輕人有頭腦,幫著給村里修路,裝路燈,大家都念著好呢······”青松伯說著說著,聲音沉了下來,“所以,口碑都是干出來的。只要人正派實在,大伙兒心里都有數(shù)?!?/p>
“額······伯,我明白了。聽您的,從小就聽您的話?!睎|子若有所思地點(diǎn)點(diǎn)頭。
“給,拿著這個。你伯戒煙了,身體不如前了,等你把村里文化廣場修好,我去扭扭秧歌,鍛煉鍛煉身體,比吸煙強(qiáng)多了?!闭f完,把“黃金葉”塞到東子手里,青松伯背著手,沿著村里剛修好的水泥路,邁著挺拔的步子,走向村子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