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城區(qū)的夜晚和白晝一樣熱鬧。這個時間已經(jīng)是晚高峰之后，馬路上車水馬龍的景象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人行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他們漫步在街道上，頭頂五彩斑斕的霓虹燈交相輝映，照亮著人們的笑顏，仿佛和東部郊區(qū)的居民們不是一個物種。再往更高的地方看去，摩天大樓上數(shù)不清的窗戶照出的燈光蓋過了一切，成為新的星空。而在所有這些之上的便是龍門最高的建筑——市政廳。它矗立在下城區(qū)中央的位置，仿佛支撐地面與天空的一根擎天之柱，凌駕于這一切紙醉金迷之上。

正當赫默快被這些景象弄暈的時候，博士領著她拐進了一個小巷。出口的空間豁然開朗，看起來像是市中心的一片草地，奇跡般地隔絕了所有本來的聲光電。他們一左一右漫步在草地中央的道路上。

赫默長舒了一口氣，感激地說：“謝謝您博士，我實在是沒在那樣的環(huán)境中呆太長時間。”

“我知道，你喜歡安靜的地方?！辈┦枯p輕說道。

“那么，我該給您匯報一下這次的案件進展了。”

“這么快嗎，我還以為你想談談這里的風土人情?！辈┦看驍嗟?。

“啊，這個，”赫默心里一顫，有些慌張地說，“我不太擅長總結城市的建設規(guī)劃?！?/p>

博士看了看她，笑道：“我的赫默小姐啊，風土人情不是一門學科！有時間的話我應該帶你去旅游一下，不帶公務的那種。”

赫默小聲地說：“如果這是在年假期間的話。”

博士嘆了口氣，說：“這么回應我的話，該說真不愧是你呢。那么還是開始你喜歡的匯報吧，我相信你繞不開風土人情這一塊?！?/p>

這句話是什么意思？赫默沒有多想，在兩分鐘內(nèi)說明了一切要點，還不忘做陳述總結，儼然一副論文答辯的架勢。

“很好，很好?！辈┦奎c頭道，“但好像你自己的觀點不多?！?/p>

“我的身份是技術顧問，對于刑偵的工作也不專業(yè)，我認為陳述中不該加入太多自己的看法。當然了，后面的談話博士盡可以問我這些?！?/p>

“看來你確實很勝任這個職位?！?/p>

赫默感到臉上有些發(fā)熱。她胡亂地搓著那幾根長長的羽毛，同意道：“嗯，洪警司也這么說，還是博士您安排得好?！?/p>

隨后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問：“但這件案子和羅德島有關，近衛(wèi)局請了我這個羅德島的醫(yī)生來協(xié)助，不會擔心不公正嗎？”

“但他們自己出動的也是龍門的警員。事實上如果真要公正，我們也該派出自己的法定刑偵人員，或者請第三方機構?？上堥T有屬地管轄機制，帶上咱們一個技術顧問已經(jīng)是給足面子了?！?/p>

“那么我沒有告訴他們?nèi)啃畔⑹遣皇乔橛锌稍兀俊边@句話突然從赫默嘴里蹦出來，她隨即就后悔了。

博士看起來倒是饒有興致，這讓赫默多少放松了些。他問道：“是什么信息呢？”

“我不說您應該也知道，關于藥基的作用。洪警司似乎認為藥基就是藥，可以用來治病。實際上顧名思義，藥基只是藥物的基底而已，是用來做藥物配置的底料。它本身并沒有什么作用。但我認為這事和案子沒什么關系。”

“不，有關系?！辈┦糠裾J道，“竊取藥基而不是藥物，則說明他們可能要用藥基加工出什么藥物，這還需要專業(yè)設備。這樣的設備可不是隨便就能從黑市里搞來的那種，知道了的話還能進一步縮小偵查范圍?！?/p>

“這能解釋在二層發(fā)現(xiàn)的源石痕跡嗎？”

“‘二層’這個地點很好解釋。要先假設一個前提，這事是雷克斯做的，因為從防御措施看來暫時還沒有外部入侵的可能性。這樣就明確了：一層有監(jiān)控，二層沒有，所以肯定要在那里做，雖然這樣是夠危險的?！?/p>

“為什么不挪到其他地方做呢？那樣明顯更隱蔽?！?/p>

“開動腦筋，赫默小姐。就算一個人再沒有專業(yè)知識也知道，源石溶液不能直接接觸，必須穿防化服。而羅德島的預置倉庫是有傳感器的，防化服這樣的物資不允許離開建筑。所以他不可能在設施外做這件事。當然了，雷克斯干員沒有聰明到知道如何完全消除源石溶液留下的痕跡?！?/p>

赫默偷偷撅了噘嘴，她不喜歡被人說不動腦筋，但又確實想不到這方面。她有些不服氣地問道：“那博士要怎么解釋雷克斯做這件事的動機呢？他為什么冒著風險把源石溶液帶到暴露區(qū)域？”

博士似乎察覺到了赫默語氣中的不忿，走到路邊的一張長椅上，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赫默猶豫了一下，扶了扶眼鏡，然后緩緩走過去坐下，習慣性地把雙手放在膝間。博士坐到長椅上半米外的位置，剛好不太疏遠，也不太親近。

“奇努克藥基如果要用來配置礦石病抑制類藥物，一般要與微量源石溶液混合以激活它的有效受體，這你知道吧?！?/p>

“嗯，我知道雷克斯先生應該是把一層儲藏的藥基帶上二層，加入了源石溶液，可能為了配置藥物。我問的是他為何要自己做這件事。如果他想治療自己，那羅德島本艦有大量這樣的成品藥物可供使用。僅憑一個沒有畢業(yè)的醫(yī)學生是不可能配置出更有效的版本的?！?/p>

“所以他必然是為了別人，而且目的是不可告人的，不能求助本艦的。瞧，這就和失竊案本身聯(lián)系上了。那個別人，也許就是這樁案子的罪魁禍首。”

“您的意思是說，這案子是雷克斯先生和外人合謀做的？”剛才的不滿一掃而空，赫默發(fā)覺自己也開始對這樣的推理過程感興趣了。

“也許吧......”說到這里，博士反而猶豫起來，“雷克斯和外人合謀，偷走這批藥基，無論是為了治療別人還是為了斂財?！?/p>

“全部十幾柜子的藥基？”

“不，如果進行了那么多的操作那二層就沒法呆了。雷克斯應該只拿了其中一劑，只是為了驗貨，證明了有效性后交給那些人就行。那臺翻出來的顯微鏡應該就是干這個用的。”

“手法呢？那么多的冷藏柜怎么在不觸發(fā)防御系統(tǒng)的情況下搬走？”

“這個系統(tǒng)從內(nèi)部，借助雷克斯之手，是很容易篡改的。如果他搞到了病毒的話，嗯，就可以偽造那天晚上的記錄，讓他的同伙們搬走冷藏柜而不被發(fā)現(xiàn)。我猜洪警司應該也可以像我這樣推理出來這些，而且很明顯他愿意這么推理。”

“聽博士的語氣似乎并不同意這樣?！焙漳囂叫缘卣f。

“我總是傾向于相信我島干員的品性?！辈┦空f，“雷克斯也許犯了錯，但我還是不太相信他會是為了賺錢的目的。此外，按照你說的，雷克斯問了一些關于冷藏條件的問題？”

“是的?！?/p>

“如果搬走冷藏柜的事他也有參與就不會問這些問題，因為這會引導警方調查。除非雷克斯的演技實在太好，否則他應該并不知道這一部分。還有，他說自己有很多沒價值的東西也被偷走了？”

“是的，但我們都認為這和案件沒有關系?！?/p>

“看起來是這樣的，實際上......”

赫默嘴不饒人，進一步追擊道：“看來您還有其他猜想?！?/p>

博士看著赫默頓了頓，看來是愣了一下。隨后他看著天空，爽朗地笑道：“哈哈哈哈，不愧是科研人員，總是想刨根問底呢！”

赫默也半掩住嘴，輕輕笑著說：“您不也是嗎?！?/p>

“哈哈哈，當然了，我也是。”

博士的笑聲突然停止，黑色的面罩再次轉了過來。赫默想道，如果沒有這層阻隔，他的臉上一定是一副意味深長的表情。

“其他的猜想，現(xiàn)在我甚至都不敢告訴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