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第120章 錯過的選擇（下）

　　“……你真的想知道，還是……只是出于禮貌問一下？”

　　仿佛露易莎的發(fā)問在尤莉爾的預料之中，亞麻色頭發(fā)的少女并沒有太過驚訝，她將沾著星星點點血跡和鞋油的紙巾團成一團，扔進了水槽里，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看向坐在吧臺對面的露易莎：“你依然可以選擇，把鑰匙給我，然后回到夜襲者，當這一切都沒有發(fā)生過?！?/p>

　　尤莉爾的話讓露易莎愣了一下。

　　原本還在擔心著尤莉爾精神狀態(tài)的露易莎，此時卻不知為何完全不在意了，她直愣愣地看著尤莉爾，仿佛沒有聽到對方的話語一樣。

　　而更重要的是，在這個瞬間，她想到了一些之前的事情。

　　一年前，也是類似的場合，也是類似的話語，那本讓她今天出現(xiàn)在這里的日記的主人，也是說著類似的話。

　　“我們會回來的，看好家，就像一切都沒有發(fā)生過。”

　　是啊，有太多理由不帶上自己了，愚蠢，生疏，缺乏訓練，沒有意志，這一切都太自然了，在這片危機四伏的戰(zhàn)場上，有什么理由帶上一個拖油瓶嗎？

　　沒有，完全沒有。

　　“在你眼里，我真的這么……一文不值嗎？”

　　但不知為何，似乎是有一點本不該有的不甘和不爽，露易莎沒有直接回答尤莉爾，粉色頭發(fā)的少女微微垂下頭，她的右手揣在兜里，緊緊地握著金屬的鑰匙，聲音低沉。

　　“……”尤莉爾看著露易莎，沒有說話。

　　亞麻色頭發(fā)的少女有些猶豫，原本沸騰的情緒也微微地舒緩了下來——不管是不是事實，但她確實不該說得這么透徹，她本可以說得更委婉——

　　但委婉又能解決什么問題呢？該說的話遲早還是要說的不是嗎？尤莉爾的猶豫和同情只持續(xù)了一秒，她知道接下來要做什么——那是無比瘋狂的計劃。

　　是可能會害死露易莎的計劃。

　　“看來是了，也罷，我本來就是這樣啊，不是個合格的石墨烯，也不是個合格的戰(zhàn)士……算了，拯救世界這種事情，確實不太適合我。”

　　終于，讓尤莉爾微微放松的是，露易莎先開口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后果斷地掏出了右手兜里的花店鑰匙，擺在了吧臺的大理石臺面上，用帶著粉色美甲的指尖推到尤莉爾的面前。

　　盡管有些許不快和不甘，但和每一次一樣，露易莎還是放下了，妥協(xié)了。

　　也罷，這樣也好，這樣就可以離開精神情況不穩(wěn)定的尤莉爾了，不用再擔心被捆在椅子上，被那把獵刀凌遲了。

　　自己只要回到夜襲者，然后好好睡上一覺，一切就都會過去了。

　　就像一年前的那一天一樣，不是嗎？

　　“那還有這個，你應該也想要。”這樣想著的露易莎的聲音有些木然，她依然帶著機械的淡淡笑容，伸手從運動衫外套的內側口袋里，掏出了那本黑色的日記本。

　　伊莎貝拉的日記，寫在那本有防水功能的石墨烯用筆記本上。

　　尤莉爾輕輕點點頭，伸出手，握住了筆記本的另一頭，微微用力。

　　但沒能拿過筆記本。

　　再然后，一滴透明的液體就從露易莎的眼眶中毫無征兆地滑落了出來。

　　似乎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件事，又或者這淚水本身也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足足愣了數(shù)秒，粉發(fā)的少女才伸出手，胡亂地在臉上抹了幾把，但這個動作不但沒有止住淚水，相反，還讓更多的眼淚滲出了眼眶。

　　但不管淚水怎樣肆虐，她都沒有松開那個黑色的日記本。

　　一種劇烈的痛苦，在淚水涌出后數(shù)秒內在粉色少女的內心滲透開來，就像是某種劇毒的物質，幾分鐘內就會讓她所有的神經(jīng)麻痹，讓她窒息而死。

　　而唯一的解藥，就是手中的那本日記。

　　突然，露易莎突然狠狠地低下頭，她的左手猛地用力，將那本原本打算交出去的日記本快速地抽了回來，雙手緊緊抱住，貼在自己的胸口。粉色頭發(fā)的少女張開嘴，毫無征兆地哭嚎了起來。

　　為什么？她不明白，這一切對她來說都沒有意義，石墨烯，這場戰(zhàn)爭，甚至是尤莉爾有沒有刺殺盈若缺這件事，都和她沒有一點關系不是嗎？

　　她只是一個輟學的女高中生而已，在光幕市的一家名為夜襲者的展演廳打工，有一只自己的業(yè)余樂隊，利用門票分成賺點小錢，不知道也不在乎自己的未來在哪里，只在乎明天，后天，大后天晚上的演出。

　　偽裝成花店的特工安全屋，槍法比吉他好的樂隊成員，被狙擊槍的十字準星劃分開來的世界，還有頭頂那片淡黃色的光幕。

　　只要她閉上眼睛，這一切都可以是一場夢不是嗎，就像早早離開的帕夏，當太陽再次升起的時候，她還是會背起書包走入校門，去過本該屬于她的生活。

　　她也可以，只要她松開這本日記，伊莎貝拉這個名字遲早也會消失在她的生命里，連帶著那沉重的責任和那場近乎荒唐的戰(zhàn)爭一起——

　　但為什么，當尤莉爾握住這本日記的時候，她的胸口卻沒來由地感覺到一陣劇烈的刺痛？

　　那刺痛是露易莎十多年的短暫人生中，從未體驗過的，甚至是在被守密人打斷了那么多骨頭，在身體上刺出那么多血洞的時候，仿佛也完全沒有那么痛。

　　露易莎不知道，她依然哭泣著，從大聲的哭嚎變成小聲的啜泣，最后是無聲的淚灑，但唯一沒變的，是死死地握著那本日記本的雙手。

　　她們都走了，就在那天，那個清晨，穿著石墨烯從來不穿的戰(zhàn)術背心，帶著那一把把吉他箱也裝不下的突擊步槍，自然地跟站在門口的自己告別，就像自己從來都不是一名石墨烯特工一樣自然。

　　是的，自己根本不想，從來都不想來到這里。

　　但是——

　　但是！

　　“如果你想拿著，就拿著吧?！?/p>

　　突然，尤莉爾開口了。

　　藍白相間的連衣裙的少女從吧臺的高腳凳上跳下來，將花店的鑰匙揣進口袋里，然后掏出了手機。

　　“既然聯(lián)系不到盈若缺，那就只剩下一個辦法了?！庇壤驙柕氖种冈谑謾C屏幕上劃了幾下，然后繞過吧臺走到露易莎的身邊，輕輕地舒了一口氣，“忘了告訴你，我能聯(lián)系到艾瑞卡?！?/p>

　　“當然，我可不能就這么去。”尤莉爾繼續(xù)向前，走到轉過半個身子看著自己的露易莎的后方，靠近公寓門的地方，拍了拍自己裙子的裙擺，里面空空蕩蕩的，“考慮到現(xiàn)在的狀況，得多帶幾把槍?！?/p>

　　在原地優(yōu)雅地旋轉了幾下的尤莉爾，最終轉過身，看向露易莎，“而且，要是能有人掩護我的后背就好了?！?/p>

　　露易莎看著尤莉爾，張開嘴，卻發(fā)不出聲音，尤莉爾輕輕地舒了一口氣，有些無奈地看著露易莎笑了，輕聲開口。

　　“我很小的時候，姐姐就告訴我，對于一個人來說最重要的，就是知道自己的邊界在哪里，因為只有知道了自己的邊界，你才能理解團隊合作的意義?！?/p>

　　“但自己的邊界，一定要是自己告訴自己的，這個世界上有太多東西會欺騙你，會有太多東西告訴你你不行，你做不到，你沒辦法……”

　　“無論如何。”尤莉爾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看著露易莎滿是淚痕的臉，“我能理解過去的日子……不管是幾天，幾個月，或者說整整一年——確實很難?！?/p>

　　“但無論如何，它都已經(jīng)過去了?！?/p>

　　“我還有些事情要做，我決定了，不管我之前是怎么想的，但我現(xiàn)在得走出這扇門，好好地整備一番，然后去找艾瑞卡的麻煩?！庇壤驙栍行┘m結地撓了撓頭，“這不會很容易，甚至可以說會很危險?！?/p>

　　“所以，露易莎，你是要在那里繼續(xù)哭，還是跟我一起，幫我看著點我的后背？”

　　“可是，我——”露易莎幾乎是下意識地就從高腳椅上跳了起來，但整個上半身旋轉了一百八十度的少女因為這個動作摔了一個趔趄，直挺挺地向著前方摔倒而去。

　　剛剛燃起的一點點螢火一般的斗志，卻因為這個失誤而幾乎再次熄滅，露易莎感覺自己的心臟都在那個瞬間停止跳動了。

　　果然，自己根本不是一個合格的戰(zhàn)士嗎，就連這種——

　　然而，沒有等她的想法完全形成，一個柔軟的肩膀就頂住了她失去平衡的身體，尤莉爾在她摔倒的一瞬間，上前一步，用肩膀撐住了她的身體。

　　“好吧，露易莎，雖然……但是無論如何，我現(xiàn)在需要你，需要你的幫助?！?/p>

　　“我一個人沒辦法……你明白嗎？”

　　“我……可以嗎？”倚靠著尤莉爾，才勉強穩(wěn)住了身形的粉色頭發(fā)的少女足足沉默了十秒鐘，才緩緩開口。

　　“如果你有哪怕一絲絲不甘心，那就可以。”尤莉爾后退一步，讓露易莎憑借著自己的雙腿站好，然后略帶歉意地笑了，“抱歉，我想我們都瘋了，但是——”

　　“無所謂，就這樣吧，我會陪著你的，這次一定?！绷季?，露易莎微微啜泣了一下，輕輕地吸了一口氣，第一次用穩(wěn)定的聲音，給出了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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