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蟲師《鏡之淵》:關(guān)于自救

《蟲師》第二季第五集《鏡之淵》,講述了一場自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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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情介紹:
山村女孩真澄,活潑好動,與鄰村小伙相戀。從她家望出去,對面山頭有鏡子反射光線過來,便是約見的暗號。

真澄每每興奮地跑過去相聚,總在中途一處水塘停留,照照模樣,梳頭理衣,洋溢甜美的笑容。

然而有一天,小伙告訴真澄,附近沒有活計可干,自己打算遠(yuǎn)行去了,并且還不準(zhǔn)備結(jié)婚。
他無視真澄急切的表態(tài),說:“你這樣的瘋丫頭我可不敢娶,如果真要結(jié)婚,還是喜歡文靜一點的女孩子。”

小伙最后一次幫真澄把隨身攜帶的鏡子擦亮,交給了她,告訴她以后鏡子又花了,她得自己擦了。

真澄的心徹底碎了。從此她心如死灰,每天漫無目的地重復(fù)以前的行動,只是戀人不再。

蟲師銀古路過此地。他偶遇真澄身后跟隨著一個水形幻影,起了疑心,便到她家里向家人詢問情況。
幾人一討論,銀古有了結(jié)論。一種叫水鏡的蟲,形如水銀,本無實體,喜歡棲息在水面上。
如果有人或動物通過水照鏡子,它便會模仿出其形態(tài),登上陸地,跟隨本體行動。
久而久之,本體的力量逐漸衰弱,水鏡卻越來越強(qiáng)大,形成實體,最終取代本體而生。


銀古說應(yīng)付的方法很簡單,在水鏡即將與本體互換的時刻,會顯出形態(tài),此時用鏡子照它便散了。

家人交代真澄把隨身鏡子擦亮,做好準(zhǔn)備。握著那枚戀情的標(biāo)志,真澄卻另有心思。

真澄照舊進(jìn)山閑晃。她回頭看見身后跟著的一灘水跡,并不害怕,反而喃喃自語起自棄之辭。

銀古跟了上來。他感受到真澄的目的,勸慰她不要犯傻。真澄卻滿嘴犟著:“有沒有我都一樣,現(xiàn)在的我不也沒用嗎?”
此時,銀古講出了這樣一番話:
你心里很寂寞吧?
不過,還有比這更寂寞的世界。
跟那些蟲一樣,沒有實體棲息的世界。
是這世界不需要的東西,黑暗的世界。
雖然蟲沒有心靈,卻大多渴望光明,想爬出那個世界。
就是這樣寂寞的世界。
你面對的,就是這樣,只要照出實體便會消失的飄渺之物。
人單是有血有肉,便足以稱得上強(qiáng)大了。
但是一旦身份對換,一切便逆轉(zhuǎn)了。
若你還想回到溫暖的世界,就必須自己保護(hù)好自己。

真澄被觸動了,雖然依舊淚流滿面,當(dāng)晚她把鏡子擦亮了。

隔天,真澄看到對面山頭顯出反射光,興奮地起身,追進(jìn)山去?!耙欢ㄊ撬貋砹?!”

不料到了相聚之地,真澄發(fā)現(xiàn)那只是樹上鳥窩里的碎片在反光。再也支撐不住打擊的她倒下了。

水鏡的腳步聲漸近,真澄醒來,發(fā)現(xiàn)它幾已化成自己的模樣了。一摸身上,鏡子沒了!原來剛才摔倒時滾到了遠(yuǎn)處。

怎么辦?怎么辦?我會被取代嗎?我要去到那個黑暗的世界了嗎?我不要!那樣太寂寞了!
真澄努力掙扎,身體卻動不了,她的本體正在消失,力量殆盡。水鏡伸手向她觸來。
真澄用從未有過的力氣,回過頭去,惡狠狠地,不甘心地,瞪大了眼睛,吼出那句:“誰準(zhǔn)你模仿我了?”

瞬間,已成形態(tài)的水鏡爆裂,又化成了水形。緩緩地,一言不發(fā),它向遠(yuǎn)處游走而去。

家里。家人責(zé)備真澄擅自行動,差點出事。真澄感覺奇怪:“它為什么會就那樣消失了呢?”

銀古也琢磨不透。真澄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盯著他,突然他明白過來:“原來是眼睛??!”
一定是你的眼睛映出了水鏡的樣子,看來并不需要什么鏡子嘛!果然人只要有血有肉,就已經(jīng)非常強(qiáng)大了哪!

銀古告別而去。路上,他專門去找水鏡,決定帶它去深山的水中棲息,避免再害人。
“你果然還是回到了原先的世界嗎?”水鏡依舊無言。



意象解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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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的意象,是人所不能全知的“異類”。或者反過來說,正因為它們非我族類,人并不想去接觸、了解、感受。
當(dāng)人不得不與“蟲”交匯,蟲師的職能便體現(xiàn),他們是異世界之間的穿行者。然而如何處置關(guān)系,人各有心,銀古代表的是共存派。
他所做的,不是大殺大滅之法。他對于“蟲”,是存著悲憫之情的。他堅持的,是各類生物都有其生存空間,也各有意義,各得其所便好。
對異類心存敬畏,讓他也幾成異類。但正是這樣一種性格,銀古才成為上蒼之眼的代表,得以旁觀和洞悉一切世事。他在世間流走,帶去的多是最好的安排。
一半天生,一半自處。銀古始終是孤獨的。他有同職友人,但無法久留一地,只得不停行走。我常在想,是怎樣強(qiáng)大的內(nèi)心,才能安撫自己身成異類的結(jié)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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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蟲師千奇百怪的劇集中,許多人遭遇“蟲”時,是沒有對抗能力的,更甚者連共存的空間都不知如何開辟,于是陷入悲劇。
但若細(xì)究,悲劇是“蟲”帶來的嗎?那個偷貪名望預(yù)知未來的做夢成真的男人,那個用人命供奉櫻之女美貌長存的家族,那個為了逃離虛空而踩影互換人生的女孩……
真正的悲劇實則人自身的悲劇。慘烈的故事背后,都是人被自己的欲望壓至歪斜,然后傾倒。人不想承認(rèn),卻借“蟲”的存在,妄圖推卸責(zé)任、轉(zhuǎn)移罪贖、強(qiáng)挽顏面。
銀古的參透,正是沒有把“蟲”當(dāng)作異類,也不相信人會無故高尚。處置各自安好的空間之后,他常常留下一個不多言、不妄言的背影便離去。
無論世間有沒有異類或外力作用,人性之私永遠(yuǎn)存在,不看他人,更在自我。如果硬要說“蟲”是悲劇到來的預(yù)示,那么也請用一個凈化的自身來迎接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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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之淵》是我非常喜歡的一個故事。
真澄所遇,是可以架空時代背景的人類普遍的議題。自戀、相戀、失戀、棄世、自救,最終回歸人生若何的問題。
真澄那面貼身小鏡子,如生之希望。它光亮,映照女孩的外貌與自我想象;它模糊了,可以借由愛來悉心磨亮;它反射陽光,借外力促發(fā)和改變己心,即便是后來被真澄錯看的反光,也成形于她的幻想——外力、外人是她的救命稻草。象征著戀情的鏡子,帶著傷、磨花了也無所謂,它屬于過去。但當(dāng)它同時變成了自救的必需品,它應(yīng)當(dāng)屬于當(dāng)下、屬于真澄自己,應(yīng)當(dāng)被打磨成新的形態(tài)。于是很容易預(yù)判故事的走向,真澄何時學(xué)會告別過往,從自己出發(fā),才會得到救贖。
水鏡的意象則復(fù)雜得多。真澄照鏡子,以為其反射的必是真實與全部。水鏡出現(xiàn),并與她共同成長,暗示這是一場力量博弈。不是“我”和“非我”的博弈,而是“我”和自己、“我”的外部與內(nèi)部。鏡子,只是我們借來認(rèn)識自身的工具。而要呈現(xiàn)怎樣的自身,人是可以選擇、可以改變的,鏡中的“我”也就隨之改變。如果鏡中人反而被認(rèn)成了本體,便本末倒置了,它帶來的幻象是,你可以沉溺其中,你可以不用前行,你蒙了灰、模糊了面容,也沒關(guān)系,你很好,你無需改變。
真澄從戀愛時的自戀,轉(zhuǎn)向失戀后的自棄,水鏡恰好在人脆弱、迷失時進(jìn)入。它化為真澄命運(yùn)的另一視角。水鏡跟隨真澄,吸走她摒棄的力量,如果真澄最終棄世,便是一場完美的交易——你不看重的,都給我吧,去另一個世界,你可以繼續(xù)蕭條,而我羨慕有形、羨慕為人、羨慕存活于世間。水鏡從來無聲,它在推波助瀾嗎?它只是狡猾地關(guān)閉了人對自我的認(rèn)知,狡猾地開辟了看似清凈的舒適區(qū),然后一直靜靜地等待,等人自行墜落。
真澄是被銀古所救嗎?銀古勸慰的那一番話,其實非常普通。我們在遭遇坎坷自毀自棄時,也常聽人勸“好死不如賴活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船到橋頭自然直”。自古有理之言堆積如山,銀古所說跟這些俗語并無二致。那么是什么打動了真澄,促使她發(fā)生改變呢?
正是她自己。
她做好了準(zhǔn)備,磨亮鏡子;她遇到水鏡,使出頑強(qiáng)的求生欲爬向鏡子;她看向水鏡,沒有閉上眼睛,而是怒目圓瞪。是她自己決定要留在人間、要活下去。
末了還有點搞笑。她眼勾勾地看著銀古,說你細(xì)看起來真有男人味,你能多留幾天嗎,我們能好好認(rèn)識一下嗎,不要走啊……從自己的真情實感出發(fā),決定走出下一步,真澄由此獲得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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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故事,傳遞了上蒼給予的最終啟示——你是最強(qiáng)大的,你要相信這點。人當(dāng)然需要不停地對抗“蟲”(以及它的意象),也當(dāng)然可以求助與呼救。但在千鈞一發(fā)之際,在只有自己的時候,得堅定“我”要選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