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同人/凱博】與我同行
是與我同行系列的合集版()

Part.1 爛俗之人
“將軍?!?/p>
漆黑的棋子在執(zhí)棋之人的操縱下靈巧地移動到指定位置,而后他的雙手搭作金字塔狀,面部的肌肉忽有一瞬的抽動,但下一刻就恢復了原狀。
“就將一下沒必要……???”
對面那人抬手正打算破局,卻發(fā)現(xiàn)對方這一招已經(jīng)封死了自己所有的退路,對面這個面色有些頹廢的男人第一次將軍就把自己給將死了。
“怎么會這樣……”
“承讓了?!?/p>
“厲害......這下我算是長見識了。”
諸如此類的話語不時就會傳入凱爾希耳中,她在一旁觀察已久了,那位兜帽男子的棋法著實強悍,哪怕是自己與他對弈恐怕也不一定能取勝。
但她的興趣也就到此為止了,她沒有必要參與到這樣無聊的事情中,那樣只會白白浪費她的時間。
雖說她自己也是在消磨時間呢?但她只會把時間花在自己身上,或者是別人身上,而不是自己和別人身上。
“這位女士,請問您有時間嗎?”
但突然的一句話將她從思維世界中拽了回來,那位男子正端著棋盤站在自己的身邊,垂眼以詢問。
“不好意思,我沒興趣。”
“你關(guān)注我這邊很久了吧,真的不想試一下嗎?”
那人并沒有理會凱爾希果斷的拒絕,自顧自地在她對面坐了下來,同時開始擺放棋子,似乎他從一開始就沒想聽自己的回應,只想和自己下一盤棋。
見此狀況,凱爾希微微皺起了眉頭,如此無禮的舉動,未免也太......
“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想用黑棋,可以嗎?”
他的臉上深現(xiàn)出了一個相對較為明顯的笑容——他在剛才的博弈中一次都沒有笑過,哪怕是將對方碾壓取勝,即使是稍微有那么一點表情變化,仔細一看也能發(fā)現(xiàn),那絕對不是笑。
“隨便,我不介意。”
凱爾希最終還是答應了她,即然對方是鐵了心要來,那自己就勉強陪他玩一下吧,主要是她也沒法否認剛才一直在關(guān)注他那邊的事實。
等等,他怎么知道的自己一直在關(guān)注他那邊?
凱爾希的警惕心頓時拉了起來,對方臉上看似溫和的笑容又多了一層莫名的意味。
低頭看向棋盤,自己這邊的是白棋。
凱爾希記得這是第一次與他相見時的情景,后來她才知道,那個人叫博士。
“你在想什么?”
一位留著棕色長發(fā)的男子端著兩杯熱氣騰騰的咖啡坐到了自己身邊,身上散發(fā)著沐浴露的清香。他才剛洗完澡出來。
“沒什么,一些往事?!?/p>
凱爾希搖搖頭,重新使瞳孔聚焦于眼前的事物,世界這才清晰了許多。
自己和博士同居了,她一時還沒有完全熟悉這個事實,當早已成為下意識的習慣被打破之時,難免會有一段時間的不適應。
從算不上安逸圈的環(huán)境中解脫出來,重新去認識,了解或是接受別的新事物加入自己的生活,凱爾希已經(jīng)不知道這樣做過多少次了,但這次她面臨的卻和以住都要有所不同。她需要接受的不是一個環(huán)境、一個氣氛、一種生活節(jié)奏,而是一個人,一個在世人看來或是有些爛俗的人。
凱爾希與博士并沒有確認任何關(guān)系——即使他們每天晚上都睡在一張床上,穿著休閑的居家衣,將大片白皙美好的肌膚暴露給對方,但沒有一人對此加以理會。
說實話有好幾次凱爾希都認為博士會翻身過來推倒自己,她還在考慮是應該順從他還是拒絕他,但博士都沒有這樣做,那些事情全都只發(fā)生在凱爾希的設想中。
事實上,他們現(xiàn)在連手都沒有牽過,就是這樣一個進展。
“往事?你給的范圍挺大的啊?!辈┦窟f給了凱爾希一杯咖啡,用小勺子輕輕攪拌著自己那份,直到牛奶變成一圈圈細小的白線,圍著中心不停地旋轉(zhuǎn)?!澳愕哪潜覜]有給你加牛奶,要我拿過來嗎?”
“不用,我一般都不加這些東西的。”
凱爾希謝絕了博士的好意,但她并沒有伸手去拿那杯放在自己面前的咖啡,因為它還有些燙,而這也使得接下來的這一幕有了發(fā)生的機會。
“那樣不會很苦嗎?”博士問道,開始對著手中的咖啡輕輕吹氣。
“我并不討厭苦,它能提醒我這片大地沒有那么多時間拿來給我消遣?!?/p>
剛說完這句話,凱爾希的心中升起了一陣無源的負罪感,她一時理不清這是因為什么,或許是出于許多方面。
“那你討厭甜嗎?”博士停下了攪拌咖啡的動作,將視線投向凱爾希。
“到也說不上討厭吧,只是不喜歡?!?/p>
“那你應該也不喜歡苦吧?”
聽到博士的推理,凱爾希有一瞬愣神,要是這么說起來的話好像確實是這樣。
“可以這么說?!?/p>
得到凱爾希肯定的答復后,博士的臉上掛起了一個笑容,將自己的咖啡與凱爾希那杯做了個交換。
“喂,我可沒說......”
“既然你對二者都沒有偏愛的話,那嘗一嘗這種也沒什么問題吧?”
他總是這樣,擅自就做出決定,但他的度又把握得那么好,沒有哪一次造成了自己的反感。這樣一想好像他們最初的相識也是始于他的固執(zhí)與無禮,真不知該說這是巧合還是早有預謀。
“算了,就聽你一次吧。”
凱爾希永遠都會這樣回答,她從未真正成功拒絕過一次博士的提議,也不知是她拒絕不了還是不愿拒絕。
她拿起那杯加了牛奶的咖啡,已是被博士調(diào)整到一個十分舒適的溫度了,無須再多加攪拌吹氣,乳白色的牛奶在咖啡的中心匯作一團,像是一只望著自己的眼睛。
帶著略有些無奈和好奇的心情嘗下一口,苦澀中來雜著幾分甜意的味道在舌尖上方彌散開來,那是凱爾希從未嘗過的,感覺還不錯。
“人生也應如此,若從頭到尾都只是一片苦澀的話會很無趣的?!辈┦客蝗桓袊@道,他就是這樣一個有時有些無聊的人,說些什么早就被傳爛了的大道理?!霸趺礃?,喜歡嗎?”
“還不錯,如果你沒說那句話的話。”凱爾希取來紙巾擦了一下嘴,借此避開博士臉上溫柔的笑意。
“看來你和我一樣,不怎么喜歡被別人說教?!?/p>
“我實在難以想象有誰能教會我我都不知道的道理?!?/p>
沒人喜歡被別人說教——凱爾希本想這么說,但實際上就算她知道這個道理,她也經(jīng)常去給一些幾乎可以說是和自己毫無相關(guān)的人提意見,這種情況自然是失敗的多,成功的少。并不是每個人都能虛心聽取他人的建議并改正自己的錯誤。
他們寧愿一錯到底,也要固執(zhí)己見,這種人凱爾希是沒法拯救的。
“會有這樣的人的。”博士答道,開始攪拌那杯苦澀的咖啡。
“你別跟我說那個人是你?!眲P爾希的視線中多了幾分嫌棄。
“哈哈,你愿意這么想我很高興?!辈┦磕樕系奈⑿ν蝗蛔兊盟?,好像真的在因凱爾希想到自己而高興?!按_實有這種可能,但是......我不這樣認為?!?/p>
他的表情忽地落寞下去,以一種凱爾希從未在他身上見過的名為遺憾的神色代替了之前的笑容。
“你是怎么覺得的?”
凱爾希問道,她很不理解博士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反應。
“我也不知道,只是一種感覺?!?/p>
博士移開了視線,沒有再去看凱爾希,凱爾希覺得他在撒謊。
但博士似乎并沒有察覺到凱爾希的懷疑,只是將原本屬于凱爾希的那杯苦澀的咖啡送到了嘴邊。
他的棋術(shù)突然變得無比地穩(wěn)健。
這是凱爾希目前最為強烈的感覺,與此前她觀察到的幾乎直逼人要害的風格不同,他與自己對弈時完全就只會防守,連一點進攻的想法都沒有,反倒是自己有些著急,送掉了兩只小兵。
但整體局勢上來講還是凱爾希占優(yōu),對方的陣形可謂是一團糟,他實在是太想保全每個棋子,以致于在布局上出現(xiàn)了本不該有的漏洞。
他自己似乎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表情依舊十分輕松。
不......那是自己沒有仔細注意,他的表情并不輕松,時不時就會輕咳一下自己的下嘴唇,呼吸也遠稱不上平穩(wěn)。
為什么他會有這么大的反應?凱爾希百思不得其解。
強忍住自己想要發(fā)問的沖動,凱爾希提棋再走了一步,雖說這樣會導致一個小兵被的吃掉,但為了之后自己的規(guī)劃,這也是無可避免的事情。
“真是一招好棋啊……”
他的嘴角角小幅度地勾起,凱爾希卻不覺得那是對自己的贊賞,而是一種諷刺,不過這個諷刺不是出于自己的棋藝,是一種更高層次的,她自己還沒有領(lǐng)悟到的東西。
然后他動手了,很明顯他已經(jīng)看穿了自己的意圖,輕松地反解了自己的攻勢。
心中頓時猛地一驚,不過也對,他的棋術(shù)本來就在自己之上,只是因為風格實然變得過于保守才使自己放松了警惕,這是很正常的事情。
這樣想著,凱爾希吃掉了對方的一個小兵,這已經(jīng)是她能取得的最賺的結(jié)果了。
但下一刻,對方的手忽地握成拳狀,瞳孔劇烈收縮,像是見到了什么不可名狀的驚駭之物一樣。
他的名字叫博士。
起初凱爾希聽到這個回答的時候還有些不滿,認為對方是不愿意告訴自己他的名字。后來他才解釋清楚自己沒有名字,別人一直都是這么稱呼的他。
“沒有名字?那算什么,如果是別人這么說我可能還會相信,但是你,我覺得不可能?!辈贿^凱爾希也不至于立刻就相信了他,還是保持懷疑了的。
“我失憶過一次,當我醒來過后什么都忘了,包括我的名字。”
“你的家人……”
“這個我不好用言語跟你解釋,要去一趟我的實驗室嗎?到那幾你就明白了?!彼麊栕约貉埖?,那個時候自己與他相見才只是第二次,但凱爾希還是答應了他。
于是凱爾希就這樣跟著他去到了他的實驗室,這時她才發(fā)現(xiàn)對方是這片大地上寥寥無幾的天災與礦石病學家,而且在這方面上的造諧幾乎無人能比,即使是她自己都有許多不能理解的地方。
這樣看來他被人稱作博士也不無道理。
在他空曠卻有些雜亂的實驗室中央,靜靜地身為著一個類似于棺材的巨大金屬長方體,漆黑的色調(diào)給人的感覺不是莊重嚴肅,而是死亡的冰冷。
“我把它稱為石棺?!彼蜷_實驗室內(nèi)所有的燈,站到了凱爾希旁邊,“它似乎有維持生命體征的作用,我當初就是從這里面醒來的?!?/p>
“你在里面躺了多久?”凱爾希問道,這個東西完全超出了她的認知范圍,這種事情可不多見。
“我不知道,我不是說了我醒來的時候就失憶了嗎?”他苦笑了一下,將視線投向一旁。
“抱歉......那你蘇醒到現(xiàn)在過去多久了?“凱爾希知道這樣詢問一個才認識不久的人不太禮貌,但強烈的求知欲蓋過了世俗繁雜的禮節(jié),驅(qū)使著她搞清楚這件事情,況且之前他不是也沒有理會自己的拒絕嘛,就算是兩平了。
“大概有五六年了吧,時間總是過得很快的。”
“五六年你能把礦石病研究成這個樣子?你是什么天才?”凱爾希徹底震驚了,她千余年來,見歷過不知多少世事興衰,王朝更迭,滄海桑田,卻始終沒能在礦石病這片面有什么突破性的進展,頂多也只是掌握了能勉強抑或者說延緩礦石病的醫(yī)術(shù),而他的這些研究與理論,若是能夠得到進一步深入,是擁有無限的可能性的。
“我覺得可能自己依舊保留了一些躺入石棺前的記憶,我開始在入手這方面研究的時候簡直是一路暢通無阻,設想幾乎完全正確,但到了現(xiàn)階段想要取得大規(guī)模的突破就變得無比困難?!?/p>
一進入學術(shù)領(lǐng)域的話題,他就像變了個人一樣,一掃此前的頹廢,看上去全然一副知識淵博的學者的樣子。
“但我從未聽聞過有人曾取得過這樣的成果,”凱爾希放下手中的資料與研究成果,感覺頭腦有些發(fā)昏。
“我也沒法確認失憶前的自己是個什么樣的人,或許是位高潔的隱士也說不定呢?”他笑了笑,視線掃過實驗室內(nèi)的設備,最終停在自己身上,“所以你現(xiàn)在可以相信我說的話了嗎?”
“我只是......有些難以理解。你就不打算取一個自己的名字?”
“名字那種東西,只是用來讓別人記住自己的一種工具,我不需要有別人記住我,也沒有人會記住我?!?/p>
他答道,看上去有些自暴自棄。
“我會記住你的。”
“???你說什么?”
推門而入的博士愣在了門口,向凱爾希投去疑惑的視線。
“你在跟誰說話?”
“沒......我在查閱資料,里面的東西讓我想起了一些事情?!皠P爾希掩飾道,她實在不能理解為什么剛才自己會不自覺地說出這種話,完全沒有任何來頭。
“你最近走神有點多啊,有什么心事嗎?”博士坐到凱爾希旁邊,看了看她手中的書,是醫(yī)學方面的。
哪有像你這樣問得那么直白的,我們關(guān)系還沒到那個地步吧,凱爾希想到,這只是她用來欺騙自己的一種方法,即使他們的關(guān)系更進好幾步,她也不會承認自己總是想起與他相識時的往事。
“沒什么,這方面的醫(yī)學你有涉足嗎?”凱爾希將書遞給了博士。
“醫(yī)學方面我只了解礦石病,別的應該都不如你。”博士掃視了一遍書上的內(nèi)容,翻到封面看一眼,而后還給了凱爾希。
好像確實是這樣來著,博士這人擅長的內(nèi)容極其非常規(guī),據(jù)凱爾希所知他甚至在戰(zhàn)術(shù)指揮方面擁有極高的造諧——其程度恐怕在自己之上。
平心而論,博士能夠給自己提供的幫助遠不止一點半點,如果能與他交好的話,對自己的目標會有莫大的幫助,僅從理性的方面考慮就值得她這樣做了。
“或許我們可以算是志同道合,”凱爾希關(guān)上書,看向博士的眼睛。
“我等你這句話好久了。”還沒等凱爾希進行進一步的闡述,博士就像是知道她的意圖一樣,一口答應下來。
“你知道我要說什么?”凱爾希有些意外。
“只要你需要,我一輩子都愿與你一同前行?!?/p>
博士扯了扯自己的衣服,將滑落至臉頰的發(fā)絲別到耳后,眼中滿是誠懇與自信。
不過這樣一來自然就引起了凱爾希的懷疑。
“你從一開始就認識我?”
若是對方的目標從一開始就是接近自己,那很多事情一下就解釋得通了。
“凱爾希醫(yī)生名聲在外,或許近期因為什么原因而讓自己逐漸開始游離于世人的視線之外,但那些人中并不包括我。”
凱爾希食指微顫,不知是因為興奮還是害怕。
如此能力,凱爾希若是有了他的幫助,確確實實有實現(xiàn)自己理想的可能,但相對而的,要是他成了陰謀家的棋子——或是他自己成了一個陰謀家,那整片大地都將趨于混純,這是一份考驗,它選中了凱爾希。
“要跟著我可不是什么易事。”
但下一刻,凱爾希想起了博士曾經(jīng)對自己說過的話,于是她選擇了相信。
凱爾希贏了,而且贏得并不困難,但她卻越發(fā)陷入了困惑,不知對方要干什么。
說他是在放水不太恰當,他根本就沒有在認真下這盤棋,幾乎每一步都沒有任何的道理。
“很不錯,你的棋藝很棒。”他拍拍手,眼中殘留著一絲悲傷。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凱爾希皺起眉頭,她不相信對方只是為了故意輸給自己而整的這一出。
“在剛才的棋局中有七顆棋子成了你用來置換的工具和等碼?!彼_口道,頓了一下,從旁拿起一個凱爾希失去的棋子。“在棋局上是你贏了,但在戰(zhàn)術(shù)指揮方面你的規(guī)劃并不合理?!?/p>
“你想說什么?”
“你只是在把它們當作你的棋子,而我是把它們當作了一個個活生生的人,所以我輸給了你?!?/p>
凱爾希陷入了沉默,如果換作別人,估計會覺得對方是個神經(jīng)病,就算知道他是想給自己講道理,也只會認為他是輸了隨便找個借口。
但她不一樣,她想搞清楚這個男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若是犧牲一隊人,讓他們?nèi)ニ退?,就能取得一場?zhàn)斗的勝利,你會這樣做嗎?”
凱爾希沒有回答,她當然可以選擇逃避,罵對方一句神經(jīng)病然后直接走人,什么折磨她都不用再去面對,果斷地忘記今天所發(fā)生的事情。
但她要是這樣做了,她將永遠失去與面前這個男人對奔的資格,而凱爾希,將收獲千年以來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失敗。
“或許這個問題確實沒法第一時間回答?!彼酒鹕韥恚帐昂闷灞P,將凱爾希失去的那七個棋子送給了她?!懊魈煳疫€會到這里來,如果你愿意的話,我希望能夠感受到你的答復。”
留下這句話,男人就轉(zhuǎn)身離開了,似乎非常確信凱爾希一定會聽他說的話。
凱爾希良久后才從思緒中醒了過來,男人的話語依然在她的耳邊縈繞,揮之不去,低頭看向他留下的那七顆棋子,大多是幾只無關(guān)緊要的小兵,恍惚地將茶杯送到自己嘴邊,卻發(fā)現(xiàn)那里面早就已經(jīng)空了。
博士這人總是有時而無聊的,即使他與凱爾希的性格有幾分相似,后者也依然這樣認為。
說他是不解風情也差不多,但凱爾希有一個另外的詞語來形容他——爛俗。
就比如現(xiàn)在,兩個志在拯救世界的人正窩在同一張沙發(fā)上,蓋著同一床被子,看著同一部電視劇。順帶一提,他們?nèi)匀贿€沒牽過手。
唯一不同的是,凱爾希只覺得這個電視劇很無聊和狗血,就如同他身旁這個人一樣爛俗,而那個凱爾希眼中的“爛俗之人”卻正看得津津有味。
“真是一場令人羨慕的戀愛?。 ?/p>
他甚至還這樣感嘆道,凱爾希現(xiàn)在心中只剩下了無奈,幾乎不動腦子就能猜到的劇情走向她產(chǎn)生了幾分倦意,于是她伸了個懶腰,害得蓋住博士肩膀的被子滑了下來。
“你不喜歡這個嗎?凱爾希。”
見自己并沒有展露出什么興趣,博士轉(zhuǎn)頭問道,同時把被子往凱爾希這邊扯了扯。
其實他還是挺會關(guān)心人的,凱爾希不得不承認這一點,他會根據(jù)自己的喜好以及心情來準備飯菜,在晚上自己睡覺翻身之后也會為自己蓋好被子,說他是一位知禮節(jié)的貴族紳士也不為過。與第一次和自己見面時的形象相去甚遠。
“不止于此,我難以想象你居然會喜歡這種東西?!?/p>
但他的藝術(shù)品位簡直就是一場災難。
“我覺得這個還好吧,甚少可以讓我體會一下談戀愛的感覺?!?/p>
“你不會把自己代入進去了吧?”
凱爾希的眼中多了幾分鄙夷,往遠離博士的方向挪了兩下,心中莫名有些不爽。
“那不至于,我看上的人沒這么無聊?!辈┦啃α艘幌拢韽纳嘲l(fā)上站起來。“要出去走起嗎?既然你不喜歡這個的話?!?/p>
“我都可以?!眲P爾希關(guān)掉電視,將被子放到一邊,用行動告訴了博士她的回答。
“那走吧?!?/p>
博士說的那個他看上的人是誰?或許凱爾希是知道的,自他們同居以來已經(jīng)過去了幾個月,期間他們唯一有接觸的人就是對方,答案顯而易見就是自己。
但凱爾希的內(nèi)心卻毫無波瀾,一切都是那么的理所當然,即使他不說,凱爾希也能猜到個大抵,只不過她從未去在這方面推理過就是了。
“你不覺得我無聊嗎?”
重新回想起博士剛才那句話,凱爾希不禁小聲詢問道,但他已經(jīng)走出去一段距離了,沒有聽見凱爾希說了什么。
突然地,一滴水落入了平湖的湖面,在她的心頭泛起一陣漣漪。很小,但確實存在。
漫步于黃昏的街頭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浪漫感,放緩腳步與時間,且聽流浪藝人的一曲彈唱,把自己當作普通的市民。
“如果我們不必背負什么沉重的使命,那我們的生活會是什么樣子?”博士問凱爾希,視線在街邊的樹木之間來回切換。
“那么你就不會問出這個問題,我們也不會相識?!?/p>
背負使命的人在期盼著一份普通平靜的生活,而那些認為自己被生活所奴役的人卻總是幻想著有朝一日自己能有所作為。
凱爾希給自己挑來了多大的擔子,她自己也不清楚,每個曾經(jīng)說要與她同行的人最終都離開了自己,博士已經(jīng)算是其中陪伴自己時間較長的了,不過到目前為止他們還沒遇到什么特別巨大的考驗,也不好說死了。
但博士與以往的人都有所不同。
他擁有著不遜色于自己的能力,以及同樣的決心和對這片大地的熱愛。
就理性而言,他值得自己的信任,若是加上感性,那就不單只是信任,還有另一種她從未有過的情感。
“或許是這樣吧,但我原在此刻放下自己所背負的所有責任,僅作為一個普通人而活著?!辈┦繌堥_雙臂,像是要把迎面吹來的微風抱入懷中。
果然只是個爛俗之人,凱爾希想到。卻沒有把這句話說出來,因為她無法否認自己也曾經(jīng)這樣想過。
“別掉以輕......”
“別給自己那么大壓力,凱爾希?!辈┦康哪樕蠏炱鹆诵θ?,將手伸到凱爾希面前?!爸辽佻F(xiàn)在,我們只是兩個出來散步的普通人,好嗎?”
她心動了。
他的邀請就像是一種蠱惑,引讀著自己走問那個她想要的結(jié)局,如果是與他一起,那也不是不能接受。
于是,她緩緩抬起那只生疏的手,仿佛身體不再屬于自己,每一個動作都是如此遲緩與沉重。
“我不能因為這……”
“我們?nèi)ツ沁吙慈章浒桑抑酪粋€好位置。”
沒給凱爾??s回手的機會,博士將她一把拉了過來。慵懶地搭在身后的尾巴慌亂地抽動,凱爾帝的心跳變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更快,她深知自己現(xiàn)在理應該做出的反應,但她只是握緊了博士的手。
那就是她凱爾希的答復。
他來了。
當那個黑色的身影踏進酒吧之時,凱爾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他到底都知道些什么,有什么目的,這些她都不知道。
“很高興能再次在這里看見你?!彼谧约好媲暗目瘴惶幾讼聛?,臉上的笑容或是輕松、或是欣慰,或許根本就不是在笑?!霸傧乱痪制灏?,在那之后你想問什么我都會回答你的?!?/p>
凱爾希沒有說話,既然對方都這樣說了,那自己也只能誓且把心里想的話都憋回去了。
對方從包中取出昨天那盤棋,在桌上平鋪開來,迅速地擺好了棋子,只差自己那七顆。
凱爾希點點頭,雖然他并沒有說什么,但她看得懂他的意思。
于是,凱爾希也從包中取出了棋子,將它們鄭重其事地擺在棋盤上。
看到這一幕,對方驗上的表情才能確定在笑。
棋局已經(jīng)開始好幾分鐘了,雙方都還沒有出現(xiàn)任何的傷亡。
雙方都像是早有約定一樣,在自己的領(lǐng)域內(nèi)布置著防御陣型,沒有一人進攻。
“很感謝你愿意為我花費你的時間。”
在把黑王從營地里移出后,他開口說道。
“我只是想知道你的意圖到底是什么,你只在跟我的棋局中使用了你的那個理論,此前你也把它們當作棋子。”
凱爾希并不能理解對方為什么要把王走出來,即使二人在暗中都有不戰(zhàn)之約,但至少都在用陣型威脅彼此。
她還是把白王往外挪了挪,想以此窺探這個男人的想法。
“因為他們從未,也不必經(jīng)歷戰(zhàn)爭?!?/p>
聽到這句話,凱爾希有一瞬的失神,此時看向他,蒼白而清秀的面色似乎多了幾分飽經(jīng)風霜的意味。
“對于永遠都無法理解這一點的人,我沒必要跟他們浪費時間?!?/p>
“你憑什么認為我就能理解這一點?”
凱爾希收回視線,現(xiàn)在她關(guān)注的重心已經(jīng)不在棋局上了。
“你與他們不同,那些人只想著取勝,為此根本不顧傷亡,你只是利用了幾只棋子,以此來保全大多數(shù)。”
“那你呢?為了不出現(xiàn)傷亡索性直接投降?”
凱爾希反諷道,他所秉持的理念是很不錯,但那實在是太過理想化,沒有實現(xiàn)的可能。
“或許在棋盤上我的主張是錯誤的,但在戰(zhàn)場上,我的做法一定不會是下策?!彼D了頓,繼續(xù)操縱黑王向前行進?!耙粋€能夠利用棋子的戰(zhàn)木指揮固然能夠戰(zhàn)無不勝,但他一定走不遠?!?/p>
“說的好像是這個道理?!眲P爾希覺得他說的沒有問題,但理論永遠都只是理論,在實際上是需要懂得變通的?!斑@種棋局有結(jié)束的方法嗎?”
“當然有?!?/p>
他笑了一下,將手伸向棋盤。
淅瀝瀝的水聲是這間不大的屋子里唯一的聲音來源,凱爾希就這樣坐在床上,望著門后的人影發(fā)神。
或許他們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算更進一步了吧?凱爾希不知道,右手處的余溫燒得她的腦子有些短路。
要說什么特別的感情吧,自己肯定是有的,但具體該怎樣處理這份情感,她就一點想法都沒有了。
回顧這幾個月以來的生活,凱爾希竟一時不知該從何想起,兩個志存高遠守望大地的人,窩在一處不足50平米的小屋子里過了一段平凡而又瑣碎的時光,即使現(xiàn)在看來,也依舊覺得不可思議。自己仿佛換了個人一樣,不再是此前的那個凱爾希了,而更像是一個普通人。
同住于一間屋檐之下,做著如同戀人般親蜜的事情,卻是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或許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看起來更像是老夫老妻。
那......自己為什么將此可以為常呢?
或許是因為......
“在想什么?”
博士的話語打斷了她,這時凱爾希才回過神來,那股為自己做背景音的水聲早就已經(jīng)停下了。
“在想這幾個月的生活,我們好像什么有意義的事情都沒做?!?/p>
凱爾希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如實地回答了他,明明前不久自己還認為絕不可能告訴他這種事。
“是嗎?我覺得還挺有意義的吧。”他笑了笑,從旁邊取來一只毛巾,開始擦拭自己濕漉漉的頭發(fā)。“我們一起喝了咖啡,窩在被子里看了電影,還一起出去散了步,這些不都挺有意義的嗎?”
他的語氣是那么的堅定,以至于凱爾希差點都被他說服了。
“能把這些事情算作有意義,你也有夠爛俗的。”凱爾希無情地揭露道,但她自己卻沒法說出自己討厭這些東西來。
“照你這么講的話,或許我就是個爛俗之人?!辈┦客O铝耸种械膭幼?,將視線投向凱爾希,他的眼中仿佛是有無盡的溫柔?!坝谖叶?,只要是和你一道的時光,都是有意義的?!?/p>
這算是在告白嗎?或許不算吧,他的告白停留在向自己伸手的那一刻,而自己已經(jīng)做出回應了。
“我愿意與你同行,但我也希望你能在前行的途中誓且駐足休息一會兒。”
“我不需要......”
“你需要。”
博士的手搭上凱爾希的肩膀,來白于另一人熾熱的體溫讓她感受到了此前從來有過的感覺,那或許不應該叫做感覺,而是心意。
他......好像說的沒錯。自己前行了這么久,還從未像當下這樣休息過。
那是一份專屬于平凡之人,卻讓眾多英雄求之不得的寧靜。
“我輸給你了?!?/p>
凱爾希輕道一句,反身抱住博士,在慣性的作用下倒在了床上。她將身體的重力全都移交給博士,在他的身上貪婪地渴求著每一份體溫。
“叫我凱爾?!?/p>
“凱爾?!?/p>
如他所言,暫且在這份寧靜而舒適的時光中駐足一會兒吧,無休止的前行已經(jīng)使她錯過太多了。她似乎忘了,自己也是一個需要陪伴的人。
他們理所當然地做? 愛了,從日落到日出,從日出到日落,將身體交付于感性,墮落成所謂的爛俗之人。
凱爾希這才明白,他那一步已經(jīng)把自己將死了。
他的手提起黑王,向前一步,停在了自己的白王面前。
“將軍。”
Part.2 幻滅之夜
待凱爾希從房間里離開了一陣子過后,我才敢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偷偷溜了進去。
整個房間內(nèi)盡數(shù)是被砸碎與撕裂的物品,難以想象這里剛才承受了怎樣一場怒火的渲泄。我注意到有一副棋盤倒扣在地上,四處散落著黑白分明的棋子,那盤棋我聽說過,是對于她與那位博士而言具有重要意義的東西。
不知為何,我有一股強烈的沖動,想要重新拼湊好這副棋盤,沒有再三猶豫,我就將這個想法付踏于了實踐。
這并不是簡單的工程,在一片混亂之中找到那幾顆散落的棋子的難度不亞于在戰(zhàn)場上找到所有還有氣息的士兵,盡管如此,我還是做到了,因為再無二人膽敢同我這樣冒著丟掉性命的風險溜進來,我擁有大把的時間。
當我將所有的棋子都放到棋盤上時,我才發(fā)現(xiàn)這其中少了一個黑色的士兵,起初還以為是我找漏了一顆,但在重新翻找了一遍整個房間后,我可以確切地說絕對不是我看掉了,而是它本身就不存在。
我不能理解,凱爾希她應該是不會帶走棋子的,要說是這副棋本身就少了一個?那我覺得這種可能不大。
我一直都沒能知道,那顆棋子倒底去了哪里。
“凱爾希,這里有一封你的信件?!?/p>
博士關(guān)上門,經(jīng)直走到自己身旁坐下,將一封包裝華麗的信遞了過來。
“給我的?誰?”
凱爾希一時不能理解,她已經(jīng)好長時間都沒有在公眾的視野里露面了,怎么還會有人找到自己?而且這封信的外飾一點都不簡單,像是某個王室才會使用的。
更為重要的是,給自己寄信的那個人是怎么知道自己在這里的?
“卡茲戴爾王室?!?/p>
聽到這幾個字的瞬間,凱爾希伸去接信的手停了下來,眼中充斥著震驚與疑惑。
“你自己看吧,可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不然也不會查到你在這里?!?/p>
顯然博士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眉頭緊鎖,沒比自己輕松多少。
咽下一口唾沫,凱爾希拆開了信封,里面是一張寫有雋秀字跡的信紙。
“是卡茲戴爾剛剛登基的新王特蕾西婭,她邀請我去輔佐她。”
快速地瀏覽了一遍信上的內(nèi)容過后,凱爾希吐出一口氣,心情也平穩(wěn)下來不少——至少不是什么壞事,對方可能只是通過什么手段了解到了自己。
“你認識她嗎?”
“有一定了解,但是不多,你也清楚,我近段時間一直和你在一起?!?/p>
凱爾希放下信,將桌上的紅茶遞至嘴邊,輕抿一口,感受著甜中微苦的味道在自己嘴中彌散開來。
也不是立刻就需要給出回應,不如說草率的決定是對自己和對方的不負責任。況且這也不是件小事,卡茲戴爾那邊的情況可不是什么她去了就一定能治理好的,過分高估自己的能力是不明智的選擇。
“你覺得怎么樣?”
“只憑我一個人的力量恐怕有些難?!?/p>
“你在暗示什么?”
“那是你自己覺得的。”
凱爾希沒有去看博士,用他之前的話來說就是“嘴的相對原子質(zhì)量是55.85。”
“也就是說你其實沒這樣想咯?”
博士淺笑,松開系在頭發(fā)上的繩子,讓其自然地在身后散開。
如同警告般地瞪了他一眼,凱爾希默不作聲,將茶杯放回到桌子上,故意碰撞出清脆的響聲,以此來宣泄自己的不滿。
“我們還有考慮的時間不是嗎?”見凱爾希一副生悶氣的樣子,博士臉上的笑意更濃了幾分。他將全身的壓力都交付到沙發(fā)上,愜意地伸展開四肢。“無論你有沒有這樣想,我都會和你一起的?!?/p>
這還差不多,凱爾希心里想到,但她忽地又覺得自己什么反應都沒有就這樣坐著很尷尬,于是她再度提起了紅茶。
“畢竟我之前可是說了的,無論怎樣,我都會與你同行?!?/p>
凱爾希端茶杯的手像是受到什么沖擊一樣小幅度地顫抖了一下,她閉上眼,假裝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臉頰卻好似被紅茶給浸上了色彩。
距收到特蕾西婭來信的日子已經(jīng)過去了幾天,期間二人都像是有什么約定一樣,誰都沒有再去主動提這件事,他們平凡的生活仍在繼續(xù),只不過這曲輕快的小調(diào)中莫名摻雜著一絲不和諧。
要說這對他們什么影響都沒有是不可能的,但無論凱爾希還是博士都認為這只是暫時的心理作用,即使他們選擇拒絕,也不會留下多大的負擔。
于是乎,他們就這樣帶著微妙的情愫繼續(xù)著生活。
本是如羽翼般輕薄的衣物被熟練地褪去,曾經(jīng)或許還有著幾分生疏,但現(xiàn)在二人似乎都對之習以為常。
他的身軀瘦弱,像是一具槁木,只需稍加用力就會折斷,事實上自己也確實想過這樣做。
粗暴地將其壓在身下,扼住他的喉嚨,聆聽一陣痛苦的求饒與呻吟。然后堵住他的嘴,咬破舌頭與嘴唇,刻意舔舐他的傷口。
總而言之,一到了床上,凱爾希便變得似乎不再是那個凱爾希,人們常說醫(yī)者仁心,而這位醫(yī)生對待自己病人的方式可謂獨一無二。
將手搭上他的后背,對方也十分配合地托起自己略顯貧貧瘠的脂肪,好似電擊般酥麻的快感立刻涌了上來。
摩擦會生熱,但那是微乎其微的。他的手不像自己的肌膚那樣光滑,上面有著凹凸起伏的指紋,每次劃過都會帶著一陣騷癢。
揉弄,挑撥。凱爾希在短暫的停滯后終于用力撲到了博士身上,銳利的虎牙刺破表皮,扎入他的身體之中。
“你來真的啊......”
他道,將頭搭在自己的肩上,聲音有些低沉。
“我已經(jīng)很收斂了。”
凱爾希舔了舔嘴邊殘留的幾縷血痕,像個薩卡茲而不是菲林。
相顧無言,她是那么理所當然地將博士推倒在床上,十指相扣,貪婪地渴求著他的一切,后者又是那么理所當然地被她壓在身下,言聽計從,供她肆意取樂。
一切都是那么的理所當然。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他們將窗簾拉得死死的,甚至分辨不出外面是白晝亦或黑夜,凱爾希和博士就這樣相互依偎著躺在床上,誰都懶得去拿一兩件衣服。
“我想好了?!蓖^頂一塵不變的天花板,凱爾希突然說道。
“什么?”博士側(cè)過頭,將凱爾希摟入懷中。
“特蕾西婭的邀請,我覺得我們可以去試試?!?/p>
一幅地圖似乎在她的眼前鋪展開來,一個又一個她曾經(jīng)踏足的地區(qū)印在了天花板上,那些都不重要,因為這次她要去的地方,叫做卡茲戴爾。
“我早就猜到了,你只是在給自己一個最后的假期不是嗎?”
聽到這句話,凱爾希慵懶地聳拉在腦袋兩側(cè)的毛茸茸的耳朵忽地抽動了一下,蹭得博士的臉生癢。
“你就說去不去吧?!?/p>
凱爾希故作有些不滿地偏過頭,心跳卻突然加速。
“我不是早就回答了這個問題嗎?”
博士答道,臉上的笑容無限溫柔,但凱爾希沒看見。
“抱歉,請你在外稍作等候?!?/p>
當博士和凱爾希一同拜訪特蕾西婭之時,他們便遇到了第一個問題。
“他是和我一道……”
“沒關(guān)系,凱爾希,我本來就沒受到邀請?!?/p>
博士打斷了凱爾希的爭辯,自覺地走到一邊。
“能給我個椅子嗎?一直站這里很累的?!?/p>
凱爾希收回伸到半空的手,在看到博士表示自己沒事的眼神后,才不情愿地轉(zhuǎn)過身子,跟著一
位衛(wèi)兵問宮殿深處走去。
他似乎在望著自己?凱爾希不知道,她只覺得自己的后背似乎有些熾熱。
“請進吧,特蕾西婭殿下在里面等你?!?/p>
凱爾希與衛(wèi)兵一同停在了房間前,漆黑的門身莊嚴肅穆,上一次產(chǎn)生這樣的感覺已是在不知多久以前,重新登于政治舞臺使她血液沸騰。
而且,這次她不再是孤身一人,她還有......
“久仰大名,凱爾希先生。”
身后的門被順手拉上,發(fā)出一陣沉悶的聲響,凱爾希將視線重新放回眼前后,才發(fā)現(xiàn)那里站著的正是卡茲戴爾的新王——特蕾西婭。
“收到您的邀請,我不勝榮幸,特蕾西婭殿下?!?/p>
凱爾希微低下頭,以此致敬,但一只手伸出來阻止了她這樣做。
“不必行禮,我們之間不是上下級關(guān)系?!?/p>
特蕾西婭微笑道,凱爾希向她投去了震驚的視線,她仿佛看到了,一個希望,一位仁慈的王,如果她是這種人的話,自己說不定真的能夠輔佐她。
“我們坐著聊吧,你要喝點什么嗎?”
特蕾西婭收回搭在凱爾希臉上的手,拉開圓桌旁的一把椅子,自己走到柜臺旁,從中取出兩副茶杯。
“紅茶就好?!眲P爾希入坐,仍然未能收住心中的波瀾。
得到凱爾希的答復后,特蕾西婭輕快地哼起了小曲,倒好兩杯紅茶端到了桌上。
“十分感謝?!眲P爾希沒有去看那杯茶,她一直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特蕾西婭。“對于你的請求,我可以答應?!?/p>
“那就太好了?!?/p>
“但是我有一個要求?!眲P爾希將手搭在杯上,沒有用力,她依舊沒有移開視線,甚至放冷了溫度。
“你說?!?/p>
意外地,特蕾西婭似乎早就料到了自己的話語一樣,沒有半點猶豫的表現(xiàn)。也有可能是她做好了自己會提要求的打算?凱爾希覺得后者更有可能。
“光靠我一個人的能力是不足以輔佐您的,請允許我向您介紹另一位高人,若您愿意給他與我同等的待遇,那么我相信你的計劃將會有更大實現(xiàn)的可能?!?/p>
凱爾希將紅茶送到嘴邊,淺嘗一小口,與博士那里的還是有些許區(qū)別。只能說特蕾西婭不愧是王室的人,連這種東西都是準備的最上等的。
但其實比起眼前這杯最為優(yōu)質(zhì)的紅茶,凱爾希更喜歡博士的那種。太過高貴,反而失去了生活氣息的真實感。這或許是她在那段平凡生活中的感悟。
說起來也奇怪,她與博士也不過只相處了一年多的日子,自己的習性卻像是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直白點的話就是她開始關(guān)注一些生活的瑣事了。
“哦?想必那一定是一位名人咯?”
特蕾西婭微瞇起雙眼,似乎產(chǎn)生了些許興趣,身子小幅度的前傾。
“不,可以說除了我以外沒人認識他?!?/p>
凱爾希堅定地回答道。她其實不知道博士是否還與別人有交集,但這一年多的相處給她的感覺就是這樣。至少在這一年多內(nèi),博士獨屬于她一人。
“那......他在哪里?”
特蕾西婭的眼中逐漸涌起了疑惑,凱爾希微微一笑,轉(zhuǎn)頭看向身后那扇漆黑而肅穆的大門。
“很榮幸見到您,特蕾西婭殿下?!?/p>
博士單手托在搭在胸口處,像個貴族紳士一般向特蕾西婭鞠了一躬。
“你就是她口中的那個博士?”
形瘦如槁木,手無縛雞之力。特蕾西婭看上去有些意外,僅論外表的話她并不覺得這是一個怎樣突出的人。但既然是凱爾希推薦的,那必然有其過人之處。
“是我?!?/p>
博士抬起頭,銳利的視線瞬間掃過特蕾西婭全身。這樣的做法十分無禮,但他似乎對此不以為意,在確認完特蕾西婭后又開始觀察起了房間的布置。
“請相信他的能力?!?/p>
“我相信?!?/p>
幾乎是沒有遲疑,特蕾西婭答道。凱爾希轉(zhuǎn)過頭,發(fā)現(xiàn)此時她的眼中投射出似光芒般的贊許。
她......沒有對博士的做法感到不滿?
凱爾希的心臟猛地震了一下,她甚至有些懷疑這到底是不是一位君王,一位薩卡茲的君王,居然能夠忍受這樣的不禮。
“我能看出,他絕非等閑之輩?!?br/>
聽到特蕾西婭的話語,博士嘴角上揚,將視線投向?qū)Ψ?,扯了扯衣角?/p>
“感謝您的賞識?!?/p>
“客套話就免了。”
特蕾西婭微笑道,從一旁又取來了一把椅子,邀請博士坐下。
她的臉上總是掛著笑容的。自從自己見到她的那一刻起就是,凱爾希不知該說這是仁慈還是什么,若是那樣固然是好事,但只怕仁慈到了極點就是軟弱。
博士也沒有拒絕,在椅子上坐了下來,三人各據(jù)一方,構(gòu)成了一個三角形。
“其實除了信中的內(nèi)容以外,我還有一件事想要告訴你們?!贝┦亢蛣P爾希都準備好后,特蕾西婭突然壓低聲音說道。
“什么?”
“一個我們不得不面臨的阻礙,卡茲戴爾和平的威脅者——特雷西斯?!?/p>
“特雷西斯......他是你的親人?”博士微皺起眉頭,但聽到這句話的凱爾希只是向他投去了鄙夷的視線。
“攝政王特雷西斯,特蕾西婭殿下的哥哥。”
“啊......哈哈,我對這些并不是很了解,抱歉?!?/p>
“你們......”看著眼前無比熟練的兩人,特蕾西婭的心中似乎意識到了什么,但她只是轉(zhuǎn)而一笑,什么都沒有說?!皼]什么,你會認識他的?!?/p>
“如果對手是他的話,確實不能說這是個簡單的任務??磥硪婚_始我們還是把這件事想得太簡單了?!?/p>
凱爾希手托下巴,目光在博士與特蕾西婭之間徘徊,最終停留在了自己身上。
光是治理好這片地區(qū),就已經(jīng)足夠讓自己消耗不少的精力了,若是還要考慮作戰(zhàn),影響因素未免也太......
“他會下棋嗎?”
博士突然如此說道,一時二人都沒有反應過來,但在看到他那自信的眼神后,凱爾希瞬間明白了他想表達的意思。
“下棋?應,應該會吧?”
但特蕾西婭似乎就沒法理解博士了,對此,凱爾希只是閉上眼,小酌了一口紅茶。
“那就看看他的棋藝怎么樣吧。”博士看到凱爾希的動作,臉上浮現(xiàn)出了笑意,雙手在面前搭作金字塔狀?!澳阒鲀?nèi),我主外?!?/p>
無視特蕾西婭疑惑的反應,凱爾希與博士相視一笑,而后博士也想去拿一杯紅茶,卻發(fā)現(xiàn)那上面只有兩杯,另一杯毫無疑問是特蕾西婭的。
“他有棋子,我們有人心。這就是我們的籌碼?!?/p>
凱爾希向特蕾西婭解釋道,但后者明顯一時無法理解他們是什么意思,只覺得或許他們有了自己的辦法。
“啊......我忘記了,我這就去給你也準備一杯?!?/p>
于是特蕾西婭起身再度走到了柜臺旁,為博士也倒上了一杯紅茶。
“該說你是天才嗎?居然能做到這種程度?!?/p>
凱爾希拉開一個椅子在博士旁邊坐下,而他此時正對著一張空白的紙張發(fā)神。
“什,什么?”聽到凱爾希的聲音,博士這才回過神來。
“我說你的戰(zhàn)術(shù)指揮,居然能做到零傷亡,簡直難以想象?!?/p>
凱爾希永遠無法忘記那一個又一個精妙的布局。他的戰(zhàn)術(shù)不能說常規(guī),只能說是愚蠢到了極點,要是僅從理論上來講的話他的戰(zhàn)術(shù)無異于送死。
但那只是從理論上來說,他計算到了其余所有戰(zhàn)術(shù)家都不可能考慮到的東西——即人心。
不過這樣講來,將人心與士氣作為籌碼進行計算,又何嘗不是一種更為徹底的理論。表面上看上去是視兵如子的表現(xiàn),其內(nèi)核卻更像是冰冷的機器。
凱爾希曾這樣想到,但她很快就排除了這個觀點。若是做到這種程度還能被叫做是冷血,那就沒有真正正確的答案了。
“雖然我真的很想謙遜一點,但是不能否認我更想聽你夸我?!辈┦可炝藗€懶腰,將自己從工作的壓力中解放出來?!澳隳沁呍趺礃??”
“說不上很好,但至少在穩(wěn)步前進。”
“你懷念這種感覺嗎?凱爾希?!?/p>
“還好吧,只是休息了太久攢了一身力,現(xiàn)在有機會釋放出來而已。”
凱爾希把手搭上博士的肩頭,自從他們答應特蕾西婭的請求來到卡茲戴爾開始,黏在一起的時間就少了許多。但其實影響不大,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并不是那種需要一直見面才能維持的一般水平。
不過他們自然也不會介意多一些在一起的時間。
“那你累嗎?”
“我早就不知道累是什么感覺了。”
凱爾希隨意地答道,特蕾西婭是個值得她輔助的人,雖說仁慈,卻不失果敢。與這樣的人共事并不會感到折磨。要是讓她想起之前那些無論怎么說道理都不聽,一條路走到死的人,她現(xiàn)在估計會起一身的雞皮疙瘩。
至少在她看來,特蕾西婭的愿望有實現(xiàn)的可能,更何況她還有博士這樣的天才作為后援。
“你這話說的,聽起來總讓人不太舒服的感覺?!?/p>
博士順著凱爾希,把手搭在她的手上,交換著久違的體溫。
“你不也是嗎?來了這里過后好久都沒休息過了?!?/p>
“那就找個時間去休息一下怎么樣?”
“你......是不是從一開始就打算把話往這上面引?”
凱爾希身子后傾,搭在博士肩上的手微微用力。
“大概是你把手放上來的時候計劃好的。”
博士莞爾一笑,幾束發(fā)絲滑落到了他的臉頰。
“你真的是......對了,你之前在作戰(zhàn)中是不是救了一位卡斯特少女?”
聽到凱爾希的話,博士心臟猛地一震,幾乎要直接從椅子上彈起來。
“是......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了你的作戰(zhàn)記錄?!?/p>
凱爾希并沒有察覺到博士的異常。
“那種東西......我當時只是很疑惑,為什么在卡茲戴爾會看到卡斯特,就把她帶回來了。有機會的話你們可以認識認識?!?/p>
“沒想到你居然會說這種話?!?/p>
凱爾希感到有些意外,按理來說博士是不會跟她說這種話的。因為沒必要啊?即使認識了那又能怎樣?并沒有什么意義。
“那也是之后的事了。要喝點什么嗎?”
“家里的那種紅茶?!?/p>
“你還真會挑啊......我這里已經(jīng)不剩多少了?!?/p>
博士苦笑,起身去為凱爾希倒茶。
凱爾希是更喜歡家里的那種紅茶的,不像特蕾西婭的那種,澄澈透明到了極點。家里的紅茶品質(zhì)沒有那么好,帶著一絲淡淡的渾濁,凱爾希稱之為“生活的氣息。”
一絲渾濁,就像是博士的眼睛一樣。
凱爾希記得她初見博士之時他的眼睛也是澄澈的,可能是由于最近工作突然多起來了吧,他也有些累了。
凱爾希將那杯“生活的氣息”遞到嘴邊,液面處倒映出自己的面容。
“你說什么......他的戰(zhàn)術(shù)指揮中出現(xiàn)了傷亡?”
凱爾希的手死抓著呈遞上來的作戰(zhàn)報告,眼中滿是震驚與不可置信。
“是......”
“是失誤嗎?”
“應該是,別處的作戰(zhàn)都進行得一帆風順?!?/p>
一帆風順。
這對于凱爾希而言并不是個什么好的詞語,她有必要去見博士一趟,就現(xiàn)在。
留下那位呈遞報告的人在原地不管,凱爾希沖向了博士的辦公室。
?
“你來了。”
凱爾希剛推開門,博士便輕聲說道。他正襟危坐在桌前,上面擺著一副棋盤,他正在往那上面擺放棋子。
“那是失誤嗎?”
“是,但不出至于我?!?/p>
博士的話頓時讓凱爾希背后發(fā)涼,對方并沒有抬頭,但她卻感覺他正死死地盯著自己。
“坐下吧,我們慢慢談?!?/p>
凱爾希沒有拒絕的理由,恐怕他都已經(jīng)知道了。
“特蕾西婭那邊怎么樣?”
剛落座,博士就如是問道,讓凱爾希的手微微一顫。
“還好?!?/p>
“說實話。”
“......”
果然,已經(jīng)瞞不住他了。
“進展不太順利,已經(jīng)有一部分人對特蕾西婭表示了不信任?!?/p>
“勝算還有多少?”
“不大?!?/p>
“你沒必要向我隱瞞這些?!?/p>
博士擺放好了他的黑棋,開始為自己放起了白棋。
“20%不到。”
?博士長吐出一口氣,看上去在苦苦思索,又像是在做出艱難的抉擇。
“不得不承認特雷西斯沒有我們想象的那么容易對付。”
“不......還有機會,我們還有機會?!?/p>
他的語氣焦急,卻又冰冷。凱爾希從未聽到過他這樣的聲音,她心中的那個博士一向冷靜,一切都在他的計算之中,但此刻為何又會......
“來下盤棋嗎,凱爾希?;蛟S我們能從中找到答案?!?/p>
但下一刻,他就好像接受了一切,又重歸于那副淡然。
凱爾希低頭看向面前的棋盤,上次與他對弈已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她不理解為什么博士會突然提出這種要求,但她相信,博士這樣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只是......
莫名地,凱爾希產(chǎn)生了一絲恐懼。
一場又一場的勝利。
當然,那是當然的,我會帶來勝利。
我只能為你們帶來勝利。
雙手沾滿鮮血,這依舊沒有影響。
起舞,在戰(zhàn)場上低吟,在尸堆中高歌。
那是我們自己的人?
當然,我當然知道那是自己人。
惡靈?你在說什么?我可是為你們帶來了勝利的人,我一手就能掀翻戰(zhàn)爭天平,你要是殺了我,還有誰能帶領(lǐng)你們這樣做?
啊,可惜了啊,你也死了,我還覺得你是個不錯的小伙子來著。
......
你以為這是我想做的嗎?
你以為我想他們死嗎?
戰(zhàn)爭......你們對戰(zhàn)爭一無所知。
你們這些人,什么都不懂,有什么資格對我指手畫腳?
我必須這樣做......我只能這樣做......我別無他法......
一切都還在按計劃進行。
對,只要還在我設定的路上走,我們就不會輸,她就不會輸。
抱歉,借你們命一用。
“你看看你他媽都做了些什么?!”
無視一旁震驚的特蕾西婭,凱爾希直沖入了博士的辦公室,舉著他的衣領(lǐng)將其重重地摔在了墻上。
“你......你他媽什么時候變成的這個樣子?你教的些狗屁棋術(shù),你的那些理論,又他媽算個什么東西?”
凱爾希再也無法忍受博士,這已經(jīng)不是她們的問題了。每場戰(zhàn)斗的傷亡都超過20%,這明顯能看出是誰的問題。
他們一直在贏,贏得他們已經(jīng)快什么都不剩下了。
“冷靜......凱爾希......”
特蕾西婭微皺起眉頭,連那個她,那個特蕾西婭,她都沒法再強作微笑。想到這里,凱爾希手上的力度更大了幾分,幾乎要壓得博士喘不過氣來。
“你他媽......”
“來?。∧阌X得你這樣做能改變什么?!”博士怒吼道,眼中幾乎要噴出怒火。
“那也不是讓這些人去白白送命!”
“凱爾希,你是對的,理論永遠都只是理論。”
“你想想你當初說的什么,你對得起你說過的話嗎?”
“你懂什么......”
“你們都給我冷靜一下!”
特蕾西婭的手砸在一旁的桌上,即使她看上去沒什么力量,但她也是一位薩卡茲,砸爛一張桌子還是輕輕松松的。
巨大的聲響鎮(zhèn)住了凱爾希,她不情愿地松開了博士。
“凱爾希,我們已經(jīng)找到解決的辦法了,還請你相信我們一次?!?/p>
“他又說了......”
“凱爾希?!?/p>
特蕾西婭的語氣溫度驟然降到了零點,博士臉上的表情仍是毫無變化。冷漠,如同一臺機器。
“明天,明天你就能看到答案了,好嗎?”
凱爾希不甘地看了博士一眼,她真的想直接沖上去殺了他。但她不能這樣做。
滿懷著不安與痛苦,凱爾希離開了。
“你說的......真的可以嗎?”
“一切都在我的計劃中。”
“之前你做的那些......”
“不過是聲東擊西?!?/p>
“那......今天晚上,你來我房間?!?/p>
“抱歉,殿下。”
“請允許我留給她一封信?!?/p>
她死了。
當凱爾希趕到特蕾西婭的房間之時,她已經(jīng)死了。
一旁躺著的是博士,他的半邊臉覆蓋著源石結(jié)晶,已經(jīng)陷入了昏迷,或許再也不會醒來。
一切都好似一場夢境,而她是那個做夢的人,現(xiàn)在夢醒了,身邊的一切都再次消失不見。
她沒有同行之人,沒有輔佐的對象,只有自己。
特蕾西婭,凱爾希親手埋葬了她。而博士——那個導致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凱爾希將他放入了石棺,深藏在切爾諾伯格。
博士是罪魁禍首,凱爾希是這樣覺得的。雖說沒有他的話,她們估計也不會成功,但無可否認博士的罪孽無法洗凈。
一切都結(jié)束了,塵埃落定。
不過一夜之間,萬物盡數(shù)幻滅。
凱爾?;氐讲┦康霓k公室,那里擺著他們之前的那局棋,博士之后居然一直沒動過。
怒由心生,凱爾??粗潜P自己被輕易將死的棋,博士的所作所為一幅幅在眼前劃過。
無論是他的好,亦或是他的罪,交織雙生,凱爾??床煌福焕斫獠┦恳墒裁?,但現(xiàn)在,她對博士的所有感情都匯作了一個字——
恨。
于是,凱爾希掀翻了棋盤,連著桌子一起。
她沒有發(fā)現(xiàn)的是,那盤棋并非當初的模樣,博士動過。
她沒有注意到那個走到底了的黑色士兵。
Part.3 同行之途
“凱爾希醫(yī)生,這是關(guān)于切爾諾伯格營......”
“滾?!?/p>
凱爾希的聲音沒等自己將消息傳達完就從房間里傳了出來,那人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幻聽了,凱爾希即使再與對方意見不合,也會聽完別人的話再發(fā)表觀點。
“博士他……”
“我叫你滾?!?/p>
凱爾希的語氣通常被人們私下議論為“萬年的冰山”,不包含任何感情,但這次,他卻從中聽出了一種幾乎要將自己活生生撕裂開來的情緒。
恨。
不敢再繼續(xù)詢問下去,那人快步離開了。
房間之內(nèi),凱爾希將全身的重力交付到椅背上,閉上雙眼,盡力不讓自己被這種無聊的主觀情緒奪去身體的控制權(quán)。
距離巴別塔事變已經(jīng)過去了好幾年,特蕾西婭死后凱爾希拼盡全力才勉強穩(wěn)定住了局勢,不過這算不上什么好消息。巴別塔更名羅德島,雖然仍有許多老成員留下,但實際能力早已大不如從前,最關(guān)鍵的是,特雷西斯成功奪取了卡茲戴爾的政權(quán),這也宣告著自己復出的第一戰(zhàn)的失敗。
當然,提到這些,就繞不開那個讓她恨之入骨的人——博士。
腦中剛剛浮現(xiàn)出他的面容,凱爾希將手狠狠地砸到桌子上,企圖以此來轉(zhuǎn)移自己的注意力。
但很明顯這只是徒勞,凱爾希悄悄揉了揉自己有些濕潤的眼眶,好像生怕被別人發(fā)現(xiàn)了一樣。
“我們的處境已經(jīng)來到懸崖邊上了。”
博士將棋子往前推送一步,視線死死地抓住自己的白王不放,凱爾希從未見過他這樣。
“我知道?!?/p>
除此之外,凱爾希也無法再說什么,博士的戰(zhàn)線在此前可以說是毫無問題,是她與特蕾西婭的內(nèi)政出了岔子,但要讓她把這件事處理好?凱爾希還真不知道為什么會演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
“這不是你的錯,凱爾希?!?/p>
博士就像是看穿了自己在想什么一樣,輕聲安慰道。
不知從何時起,棋局對于他們而言幾乎成了一種交流的方式,只有在棋局上,他們才能進行最為自然的交流。
從對方的每一步中,他們能夠窺探到彼此的想法。
“即使你這么說,我也……”
“你對自己的能力有信心嗎?”
博士打斷了凱爾希,后者將視線投向博士的眼睛,卻無法從中看出什么。
他在計算,凱爾希只知道這一點,至于他計算的究竟是眼下的棋局,還什么別的更為深遠的東西,她無法確定,也不敢確定。
“你這是什么意思?”
凱爾希緊咬住下嘴唇,心中多了幾分不甘。
“我這邊還可以繼續(xù)堅持,只要你們能在此期間收攏好人心就行。”
很明顯他也不愿意這么做,凱爾希看得出來,他會以什么樣的手段來在如此巨大的劣勢下維持戰(zhàn)線,凱爾希比誰都要更清楚。
“你不是說過的嗎?你不會......
“已經(jīng)沒有別的選擇了?!?/p>
“那你教我的那些又算什么?你自己堅守的理念又是個什么東西?”
凱爾希的手握成拳狀,她的眼中多了幾分難以遏制的怒意。
博士沉默不語,掩藏在劉海之下的眼眸似乎逐漸變得黯淡。
“我不能理解……”
凱爾希從口中擠出這幾個字詞來,此時的博士終于有了一絲動作。
他抬手,提起黑后,離開了黑王的身邊。
“將軍?!?/p>
業(yè)前PRTS給出的這次行動的傷亡率始終過高,所有人都認為這是凱爾希對此次行動漠不關(guān)心的原因。
其實這也不大說得過去,但人們也只能這樣想了。
“凱爾希醫(yī)生,我不理解為什么你會有這種反應,難道你不想再見到博士嗎?”
阿米婭的聲音仍在她的腦中回蕩,一閉上眼,便是她那張疑惑的臉。
不,那不只是疑惑,還有......失望。就如同自己當初對博士那樣。
凱爾希沉沉地吐出一口氣,翻開了那份阿米婭為自己送來的作戰(zhàn)計劃。
這本身就是一場豪賭,所有人都不知道博士是否值得他們冒著這么大的風險把他救出來。凱爾希同樣也是如此,但她并不是因為不信任博士的能力,相反,她比誰都更相信博士,但要是博士再像正別塔時期那樣,悲劇將再一次上演。
她恨博士,恨博士騙了自己,將自己當作棋盤上的一顆棋子。
“什么大義,什么戰(zhàn)爭,在你眼中看到的究竟是什么?”
凱爾希低聲怒吼道,手指不自覺地用力,撕破了那脆弱無比的紙張。
從一開始,她就一個字沒看進去,一想到與那個人相關(guān)的事情,自己總是會變成這樣,思緒就如同弄涌的潮水一般,永無止境。
“既然你做不到,那就不要給我希望??!”
凱爾希哭過嗎?或許吧,但最近一次,至少距今也得有上千年了,如此為一個人,則更是從來有過的。
與她同行的人有過很多,多得她自己都數(shù)不清,或許其中一位現(xiàn)在就埋在羅德島經(jīng)過的大地之下。換句話說,她早已習慣了別離,應是不會再有多大的觸動才對,但博士,唯獨博土,她卻遲遲無法跨過去。
固執(zhí)與任性,這些她早已舍棄了的情感如今又重新占據(jù)了她的身體,從她與博士相識開始,她就越來越覺得自己陌生,變得優(yōu)柔寡斷。
“你的棋,又要落到哪一步才帶罷休?”
凱爾希合上計劃,她的心里早已有決斷了。
他為自己倒?jié)M了一杯咖啡,里面沒加糖,即使是遠遠看著,那杯中濃厚的棕色也能讓人嘴中泛起一陣苦澀。
特蕾西婭就這樣安靜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特博士開啟他們的談話。
“我確實有辦法能讓卡茲戴爾不陷入混亂之中。”博士坐到自己對面之后,小抿了一口咖啡,他似乎已經(jīng)習慣這種味道了,臉上的表情沒有半分變化。“但你可能無法接受其代價。”
“說吧?!?/p>
特蕾西婭將雙手搭放在自己身前,微低下雙眼,按理來說自己是君王,而博士只是一個謀臣,是沒有必要歸他致敬的,但她還是這樣做了,因為某個她早已做出的決定。
“我們一同去死,將政權(quán)交到特雷西斯手上?!?/p>
博士的聲音毫無半點情感起伏,好像他說的不過是什么輕描淡寫的小事一樣。
聽到博士的話,特蕾西婭的臉上勾起了一個自嘲的笑容,她抬起手,將滑落到前方的頭發(fā)搭回身后,雙眼平靜地注視著博士。
“倒還真像是你的風格,敢在我面前說出這種話?!?/p>
“怨我直言,你無法實現(xiàn)自己的目標?!?/p>
特蕾西婭眉頭微微挑起,博士的話讓她產(chǎn)生了一絲興致,她想要搞清楚這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那你的計劃包括什么呢?不可能只是讓我放棄與兄長爭權(quán)吧?”
“當然不是,你需要把王位傳給阿米婭,她會代你成為薩卡茲的君主,維系卡茲戴爾的和平?!?/p>
特蕾西婭的視線仔細地掃過博士全身,雖說在第一次相見之時她就覺得這人絕不是個小人物,但如此狠毒的手段,放在她身上未免也太愚蠢了些。
“那你為什么說我無法實現(xiàn)自己的目標?”
不知何時,那副永遠掛在特蕾西婭臉上的微笑消失了。
“這確實不是你想要的結(jié)果吧?”
博士的雙手在面前的桌上搭起,他們之間并沒有棋盤,但這場對弈卻仍舊勢均力敵。
“但那是你想要的結(jié)果。”
特蕾西婭平靜地道出了事實,她的視線突然變得無比銳利,像是一把尖刀,直刺入博士的心臟。
她不可能沒看出博士的目的,如此大膽的計劃,也只有他能提出來了,只要稍加思索,就能知道最終的受益者是誰。
博士的眼中閃過一抹詭異的亮光,他將身子前順,如同一頭看見了獵物的惡狼,正露出他的獠牙。
“至少你可以維持住你‘仁慈的君王‘的形象。”博士頓了頓,話鋒一轉(zhuǎn)?!崩^續(xù)這樣耗下去沒獲勝的可能,我們可以各退一步。”
“你是個天才,博士?!?/p>
特蕾西婭低下眼眸,嘴角處重新掛上了那永遠不會有任何變化的微笑。
“過獎了”。
博士重新靠回椅子上,端起自己那杯咖啡,遞到了嘴邊。
“那么苦,你喝得下去嗎?”
特蕾西婭突然問道。
博士的手停了下來,看問杯子,液面處倒映著自己的面容,那邊的“博士”也如同他一樣死死地盯著自己。
咖啡的顏色很深,博士看不清他的眼睛。
不去想這些到底隱含著什么寓意,博士舉起杯子,一口飲盡了剩下的咖啡,即使滔天的苦澀在他的味蕾處爆炸開來,他也仍是面不改色。
“這杯咖啡已經(jīng)倒好了,如果我不喝的話,就會有別人來喝的?!?/p>
放下杯子,博士與特蕾西婭對視,就在這時,門被粗暴地撞開了。
進來的人是凱爾希。
“我會負責這次營救行動的指揮?!?/p>
所有人都看向門口,那里站著的正是凱爾希,她的臉上仍是毫無表情,和往常一樣。
“但是你不是投的棄權(quán)票嗎?”
其中一人發(fā)問道,凱爾希的耳尖小幅度地晃動了兩下。
“那不意味著我不會參加這次行動?!?/p>
凱爾希故作平靜地回答道,將自己的視線更下降了一個溫度,她的目的很明確,那就是自己全權(quán)負責指揮這次行動,不需要任何其它人參與。
“你們不用擔心,我能夠處理好這件事,請回吧,各位?!?/p>
于是,凱爾希接著這樣開口說道,在場的人還有幾個打算反駁,但在對上了她那是以致人于死地的視線后,他們也都放棄了這個想法。
每個人都從凱爾希身邊默默經(jīng)過,走出了指揮室,直至最后一人將門關(guān)上,房間又重歸于寂靜。
凱爾希來到指揮中樞前,調(diào)高了輸出音量。
“阿米婭,這里是凱爾希,此次切爾諾伯格營救行動由我擔任指揮?!?/p>
“凱爾希?呼......我就知道......”
即使只能聽到對方的聲音,凱爾希仿佛還是看到了阿米婭的樣子,從滿面愁容,變得逐漸舒展開來。
自博士離開后,凱爾希負責了大部分的羅德島的戰(zhàn)略指揮,每次站上前線,或是現(xiàn)在她這個位置,她腦中博士的形象就會越發(fā)變得完整。
她在嘗試去了解那個人,她發(fā)現(xiàn)此前自己對他知之甚少,他在自己腦中的形象在下完那盤棋后便逐漸分崩離析。
一個戰(zhàn)略家,要計算的遠不止取勝之道這么簡單,“人心”這個完全不可控的變量往往會給那些自以為是的戰(zhàn)術(shù)指揮一個慘痛的教訓。
每一個聲音,每一個想法,每一步棋,都會決定局勢的走向。
有人贏得了每一場戰(zhàn)斗,卻輸?shù)袅苏麍鰬?zhàn)爭。
如果是他,那個能一手扭轉(zhuǎn)勝利天平的博士,他一定不會輸,即使到了現(xiàn)在這個地步,他也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凱爾希能感覺到,她離那個自己渴望已久的真相已經(jīng)很近了。
“來吧,讓我知道,你究竟算到哪一步了。”
如果一個人失去了意識,那他還能不能算作“活著”?
當幾乎要把我吞沒的光線充斥著我的視野之時,一陣柔軟的觸感從我麻木的左手處傳來,有人在把我往外拉。
“博士,快醒醒!”
那位卡斯特少女喊道,博士?那是我的名字嗎?
我的整副身體像是散架重組一般,每個動作都會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你們……是誰?”
看著眼前的眾人,我道出了心中的疑惑,未曾想到這句話使他們臉上的表情全部凝固了。
“博士,你不認識我們了?”
那位卡斯特少女伸手指向自己,眼中幾乎要被悲傷填滿,即便如此,我還是沒有任何印象,直到這時,我才忽地發(fā)現(xiàn)自己什么都想不起來,只剩一個白綠色的身影依稀若隱若現(xiàn)。
我也不知道此時自己究竟身處何處,外面似乎很吵,不過我現(xiàn)在聽覺有些奇怪,倒也沒太大影響。
我搖了搖頭,將手插進口袋,里面有個什么小物件,取出來一看,發(fā)現(xiàn)是一個黑色的士兵棋子。
凱爾希獨自坐在作戰(zhàn)指揮室里,雙目緊閉,看上去像是在睡覺的樣子。
一旁桌上的咖啡早就已經(jīng)涼透了,剩下大概三分之一,她不知道該怎么處理。
距離博士回到羅德島已經(jīng)過去了好幾個小時,他現(xiàn)在大概在熟悉這里的一切,以及那些他曾經(jīng)熟悉的人,按理來說自己應該第一時間去找他,但莫名地,凱爾希沒有半點想動的意思。
羅德島從未經(jīng)歷過傷亡如此之大的作戰(zhàn),所有人都是那么信任他,甚至為一個或許根本不存在的可能舍棄自己的生命。
那么凱爾希呢?她不知道自己是否還“信任”博士,親眼見證了Ace與Scout死亡的她,似乎離理解博士又更進了一步,但她越是靠近真相,就越發(fā)變得不能理解。
她在指揮的時候很明確自己想要什么,那博士應該也是這樣,面對那么大的傷亡數(shù)字都能面不改色,那他想要的東西一定非常重要,為此他可以犧牲一切,那就是……
凱爾希不敢往下想了,她覺得自己計算出的答案簡直離譜到了極點。
她睜開眼,從椅子上站起,看見桌旁殘余的咖啡,想了想,還是選擇了喝掉。
從為這次行動考慮開始算起的話,凱爾希已經(jīng)很長時間沒有休息了,老實說,她現(xiàn)在也有些撐不住。
先去休息一下吧,給博士一點時間,沒必要他剛回來就拉著他去做身體檢查,而且醫(yī)療部那邊有人,自己晚點去也行。
更何況,凱爾希自己也需要時間來接受博士失憶的事實,她當面質(zhì)問真相的計劃落空了。
于是凱爾希走出了指揮室,第一眼就看見了停下自己前進步伐的博士,他正看著自己
“你好,博士。”凱爾希盡力控制自己的情緒不要有太大變化,她實在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在這里遇見他?!敖形覄P爾希就行了。”
聽到自己的名字,博士的眼瞳忽地收縮了一下,就像是某種條件反射。
“你好,凱爾希?!?/p>
這是自那夜過后,幾年來凱爾希頭次重新聽到博士的聲音,他似乎有些變了,態(tài)度溫和而謙卑,讓凱爾?;貞浧鹆四莻€初次與她見面的博士,不過仔細一想,又有種他其實從來都沒有變過的感覺。
“請問,我們之前是什么關(guān)系?”
博士的疑問又將凱爾希的神識重新拉了回來,她微微將頭別到一邊,松開了緊咬住的嘴唇。
“舊友,大概是這樣吧?!?/p>
說罷,凱爾希深深地出了一口氣,又重新抑制住了自己臉上的表情。
“如果你有空的話,記得來醫(yī)療部做個檢查?!?/p>
留下這樣一句必需的話,凱爾希轉(zhuǎn)身離開了。
但她沒能如愿,凱爾希剛剛轉(zhuǎn)過身子,自己的左手便被緊緊地抓住了,她的全身猛地一顫,眼中幾乎要涌出淚水來。
“有事嗎?!?/p>
凱爾希的聲音有些奇怪,音調(diào)莫名其妙的高,要是留心,很容易就能察覺到這一點。
“我只是......覺得你很熟悉?!辈┦靠聪蜃约鹤プP爾希的手,有一瞬間減弱了加在上面的力度,就像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會做出這種舉動來一樣。“但是我想不起來......”
看著博士臉上痛苦的表情,凱爾希鼻子一酸。博士的力氣對于她而言什么都不算,甚至不用力就可以掙脫。但是她做不到,輕搭在自己袖口處的手指仿佛有千鈞之重。
“我們之前確實認識,可以理解。”
凱爾希不舍得就這樣抽開自己的手,取而代之,她將另一只手放了上去,想要拉開博士的手。
因為她不舍得自己放手。
“如果沒什么事了的話,我就先走了。記得有空到醫(yī)療部去做個檢查?!?/p>
凱爾希再度開口道,想要抽身而出,但博士卻抓得更緊了。
“我現(xiàn)在就有時間,可以嗎?”
自己從未看清過他眼中的景象,凱爾希突然想起這樣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事。說是這樣其實不太準確,凱爾希應該是從來沒有仔細去注意博士眼中的景象。
從剛才見到他起,他的視線就一直沒有移開過,死死地放在自己身上。凱爾希得以第一次清楚地看見,他的眼中是自己的倒影。
凱爾希的手垂了下去,她不理解博士為什么會這么執(zhí)著,也不理解為什么自己會那么執(zhí)著。
“那你跟我來吧?!?br/>
她有氣無力地說道,聽到這個回答,博士才終于緩緩松開了緊抓住凱爾希的手。
凱爾希想讓他別放開。
“你能告訴我一些關(guān)于我失憶之前的事嗎?”
坐在板凳上沉思許久,博士突然開口問道,他的視線掃過房間內(nèi)部的每一個角落。博士此前也來過這里幾次,不過很明顯他已經(jīng)想不起來了。
“就算你這么說,我一時也不知從何講起?!眲P爾希將資料整理好保存起來,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深夜了,進一步的分析得等明天。“而且這個時間你也該去休息了,剛從石棺里出來,你的身體素質(zhì)還不能確定。”
聽到凱爾希的說教,博士愣了一下,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你以前也是這樣說我嗎?”
他的臉上掛起一個苦笑——也不能這么說,他似乎并不覺得這樣有什么不好的。凱爾??梢源_信博士變了,此前他絕不會暴露自己如此之多的情感。
發(fā)絲滑落了下來,博士在石棺里躺了幾年,由于營養(yǎng)攝入的缺失,頭發(fā)并沒有長長多少。即使如此,搭到半背怎么都有些偏長了。
“以前應該是你說我?!?/p>
凱爾希走上前,為他整理起了頭發(fā)。到了晚上,她似乎也逐漸變得感性起來,也有可能是缺乏休息的原因,如此親昵的舉動,就像他們剛認識那一年一樣,而博士現(xiàn)在已經(jīng)失憶,是不應該這樣做的。
她還不能確定,但她想就這樣確定。
“我?我說什么......”
博士明顯不能理解凱爾希的話,皺起了眉頭。
“你教給我了很多道理?!?/p>
將滑落的發(fā)絲扶回耳后,指尖無可避免地劃過了博士的臉頰。并沒有多大的力氣,卻在上面勾起了一陣緋紅。
“是,是嗎?”
博士是聽不懂的,凱爾希也知道這一點,她的嘴角微微向上揚起了一個自己都無法察覺的幅度,低下眼眸,似乎在回憶什么。
突然地,凱爾希的嘴中傳出了一陣笑聲,博士疑惑地抬起頭,與她四目相對。
“你以后會知道的。”
博士還想繼續(xù)開口追問,但凱爾希明顯預料到了這一點,又接著打斷了他的話。
“回去吧,結(jié)果明天才能拿到,該休息了。”
沒有別的話要說,即使自己不在意休息時間,也至少要為凱爾??紤],雖然他并不能理解為什么自己會這么在意她。
“那......明天再見,凱爾希?!?/p>
博士揮手告別,凱爾希仍然坐在那里,直到博士的身影消失在門框,腳步聲越來越小,再也聽不見為止。
凱爾希有些不能理解,明明自己應該恨博士,但是再次見到他的時候,為什么,自己居然會有一種名為高興的情感。
“看來她不是很能理解你呢?!?/p>
特蕾西婭看向那扇被凱爾希弄壞的門,心中泛起一陣嘲弄之意。
“那又有什么關(guān)系......誰又能理解你呢?”博士不甘示弱地攻擊道,扭了扭自己的脖子,不得不承認凱爾希確實沒留情?!芭?,有一個,那個人正在以此作為條件威脅你?!?/p>
即使聽到博士如此冒犯的話,特蕾西婭的神情仍然沒有半分變化。
“我只是失敗,而你卻是不被理解的成功。”
“你覺得我會在意這種東西嗎?”
不知為何,博士又舉起了那杯剛剛被他喝空了的咖啡,送到嘴邊,又尷尬地將其放回原位。
“你在撒謊,博士。”
特蕾西婭沒有放過這個細節(jié),她直直地對上了博士的視線。
“那種東西怎樣都好,凡事都應有風險和代價,這種程度,我還不是不能接受?!?/p>
博士避開了視線,他從棋盒中取出一個黑色士兵,舉過頭頂,全神貫注。即使被天花板上的燈光所照射著,棋子依然漆黑。
哀嘆一口氣,博士放下手,奇跡般地又變出了另外一個黑色棋子,放回了棋盒。
“我已經(jīng)布好局了?!?/p>
“但愿如此。”
特蕾西婭的聲音突然輕柔了下來,或許同為將死之人,也沒必要在這最后時刻互相攻擊吧。
“來下盤棋嗎?時間還有一陣子?!?/p>
“好?!?/p>
現(xiàn)在的局勢已經(jīng)不能逆轉(zhuǎn),再這樣拖下去沒有一個人會有好下場。
只要達成我的目的就行,很簡單,凱爾希能夠繼續(xù)他的理想,而且能夠有阿米婭作為保障,這條路的希望將會遠大于從前。
我知道,我知道你要什么,我能夠做到,我可以為你算好這一切。
我......
我只希望你能繼續(xù)前行。
在那之后我會離開,抱歉我沒法陪你繼續(xù)前行了。
千年,萬年,時間對你而言如同過往云煙,我相信過不了多久,你就能將我忘卻。
沒必要記住我,我不希望成為你的負擔。
“你要知道,對弈不僅只是為了取得勝利,那只是最淺顯的一層?!?/p>
凱爾希對博士說道。她抱著一副棋盤,找到了博士,說要和他下一盤棋。
博士當然答應了,不像當初自己,還裝作一副要拒絕的樣子。
“那是為了什么?”
博士問道,雖說自己取得了勝利,但他的臉上卻沒有半分喜悅。他能很明顯的感受出來,凱爾希沒在好好下棋,她的每一步都不合邏輯。
不合常規(guī)的邏輯。
“如果是為了取得勝利而下棋,那么方法有很多種?!眲P爾希舉起一顆棋子,心中回響著博士曾和她說過的每一句話,講過的每一個道理?!澳惆岩徊糠质勘斪骼玫墓ぞ?,讓他們白白送死,這些人奠定了你的勝利?!?/p>
“一個真正的戰(zhàn)略家,應該考慮人心,而不是把他們當作普通的棋子進行計算。”博士搶了凱爾希的話,后者手中的棋子落到了桌上,不可置信地盯著博士?!拔颐靼琢?,請再給我一次機會?!?/p>
他一直都懂這個道理?
凱爾??粗┦繉⑺斜怀缘舻钠遄訑[回棋盤,心中除了震撼,再無他物。
他一直都懂這個道理,這不是他說出來裝樣子的。
那他的目的?自己大概心里已經(jīng)有數(shù)了。
只是......她不理解,為什么會到這個程度。
新的棋局開始了,那個曾教授給自己無數(shù)道理的人,正聆聽著自己給他講述自己曾從他身上聽到的道理。
前行,仍需前行。
即使同行的人換了一個又一個,凱爾希也不知道失憶后的博士算不算換了一個人,但至少目前看來,他從來都沒變過。
那就,與我同行吧。
“你不喊將軍嗎?”
“我可沒想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