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張興奮的情緒使得熄滅的火焰再度燃燒起來，溫暖擴散到全身的速度比實際的時間要慢很多，上條宛若品嘗末世僅有的一點糖分般細細感受記憶碎片映照橘紅色火光，他只懷著一個念頭——短暫旅途的盡頭，記憶的碎片將恢復關鍵的部分。

因為迷戀內(nèi)在的美妙與甜美，直到路途的后半，上條才稍微察覺到有些許不對勁，等他完全意識到目的地南轅北轍時，他已經(jīng)抵達——車窗外嶄新的公寓正是他握緊希望出發(fā)的地方。

“到了?！鄙教镆桓贝蠊Ω娉傻淖詽M驕傲模樣。

“……”

“不用感謝我，快點去找那位姑娘吧。讓女孩子等待可一點都不紳士?！鄙教镟┼┎恍莸卣f著，語氣中透著羨慕。而上條困惑的神色中露出難色，“不是這里吧？”

“你說什么傻話呢？自己住的地方都認不出來了嗎？”山田慌忙再次確認一遍公寓的外觀，回過頭來稍帶慍色，他看不出來上條是故意說謊，不過看不出來更讓他火大，“你是把那位姑娘得罪徹底了，不敢回去嗎？丑話說在前頭，我可不會摻和你們的事情……”

上條完全沒在聽山田自顧自的理解，用焦躁的口吻問：“不是這里，我們搬家的地方還有一處吧？”

“還有一處？不就是這里嗎？”山田眉毛擰成麻花，他越來越不明白上條是怎么回事，“我知道那位姑娘很富有，你不用特意跟我炫耀她的家產(chǎn)……”

“不是的，不是這里……”上條反復念叨同樣意思的話語，如同進行某種黑魔法的儀式似的。

“我說你到底怎么……”

“山田，那位姑娘……我記憶中的那位姑娘到底是誰？”上條打斷試圖弄清楚情況的山田，瞪圓眼睛，用干澀的嗓音問道。

山田說著“你小子開什么玩笑”，一邊看向上條后方伸出手指，“不就是她嗎？”

上條急忙回頭，透過密布灰塵的車窗玻璃看向山田指向的目標——根本不需要判斷，站在那邊的人只有一個……“帆風小姐？”

咽下唾液，上條難以置信地喃喃帆風潤子的名字，一時間竟無法做出反駁。

怎么會？將帆風潤子代入現(xiàn)有的記憶當中，似乎沒什么說不通的地方。山田的佐證更是令他開始走向相信……可是，如果帆風就是他記憶中缺失的最終重要的那一部分，他為什么沒有在最初看到她的時候想起來呢？和老太太對話的時候，她為什么要進行隱藏呢？帆風為何什么都沒有說呢？

……

不，不對，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對……上條試著從頭捋順現(xiàn)有的情報，可是熄滅的火焰中，他連一開始都找不到在何處。這場他追尋的戰(zhàn)斗并不是沒有時限，他現(xiàn)有的線索終會像夜晚從湖中掬起的那一輪明月般從指縫間流逝。

“喂！你要留到什么時候??！”山田局促地跟面露柔和笑容的帆風點頭打招呼，幾乎用踹的形式給上條下逐客令。

被趕出搬家公司的公用卡車，上條仿佛一個被丟棄在路邊不知道家在何處的孩子，失魂落魄地垂著肩膀。帆風跟山田道別，輕輕鞠躬，目送他離開，等到卡車的影子完全消失在視線中。她才小心翼翼牽起上條的手掌，生澀握住的動作讓陷入呆滯的上條確信，帆風并不是他感覺中的那個人，手掌的另一邊帆風也馬上察覺出同樣的結論。

“她的手掌感覺不一樣是嗎？”帆風苦澀笑著，無可奈何的繼續(xù)握緊上條，“最后再感覺一下吧……你馬上就會忘記了?！?/p>

上條嘴唇顫抖，猛獸般盤踞在心底猛獸虎視眈眈，他一直以為自己將會被吞噬，但是實際上，他早就已經(jīng)落在了怪物的口中，從一開始他就不可能逃出來。

“‘她’是……”

“不要問，沒人會告訴你……抱歉，忘了她吧?！?/p>

帆風說話的口吻如同冬季的懷爐般溫暖，話語卻比極寒之地的萬年冰層還要冰冷。

本能驟然瘋狂發(fā)出警告，提示上條要逃跑，然而精神恍惚下的身體終究是慢了一步，恰好能奪走意識的沖擊從腹部擴散開來。記憶最后的畫面是帆風痛苦而又不得不公事公辦的糾結面容。

?

一年后。

漫長的冬季離去，萬物復蘇的春季只有人類會繼續(xù)延長乏力的時間。晴空萬里，沒有一絲云彩出沒的蔚藍天空像是打翻的油漆桶，盯著看幾秒就會生厭?；蛟S造物主就是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才會將大地裝飾得美輪美奐。

上條當麻視線正前方是一顆不知道默默陪伴了人類多少輩的巨大櫻花樹，他不記得記憶中的春天看過這么一顆顯眼的盛放美景，但是搜尋記憶卻也找不到先前存在過的物體……真是年紀大了，記憶都不好了。上條默默在心底嘲諷自己，不過大概過去他就是這么一回事，大部分在此地生活的人們或許都是一樣的。

而且現(xiàn)在還不能說老了，他還沒結婚呢……到今天為止。

站在路邊的上條身著考究的西裝，在店里的鏡子中看到自己意氣風發(fā)模樣的他簡直都不敢相信動起來的那個人是他。穿著昂貴的西服，上條的臉龐都不禁變得肅穆，平時懶散的身軀繃得筆直，以他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換上軍裝參加閱兵式恐怕都不會有人區(qū)別出來。

沒錯，今天他，上條當麻就要結婚了……他是今天的主角之一，理論上來說為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準備上一兩個月，或是更長的時間都是理所當然的，可事實是上條不僅剛剛從國際航班連夜趕回來，今天早上才抵達，更是昨天晚上洗完澡準備上床睡覺才得知婚禮的時間就是今天——他那總是無比靠譜的未婚妻至今以來從未掉過鏈子……說到底，這么大的事情有忘記的可能性嗎？

上條當然沒有責怪未婚妻，本來就將一切都交給身在國內(nèi)的她進行籌備就夠過意不去的了，反過來倒打一耙這種過分的行為不可能做得出來。說起來……上條想起來另外已經(jīng)不太相干的事。距今大概一年多以前，他明明記得自己曾經(jīng)被未婚妻，那時候還不是……一拳打暈過，可是后來上條提起這件事，她卻聲稱沒有發(fā)生過。

難道真的是做夢？隨著時間推移，記憶逐漸模糊。上條抬起頭，淡粉色的櫻花瓣受到和煦春風的邀請，一同跳躍起美妙的舞步。宛若潔白雪花降臨的冬季，上條對記憶進行質(zhì)疑的途中忽然感受到一剎那心弦蕩漾，某個不合群的音色震顫了整個記憶……至今以來全部的人生。

花瓣飛舞的景色很容易讓人產(chǎn)生聯(lián)想，尤其是心情高亢的今日，上條會從芳香的街景中看到什么美好的未來都不足為奇。甜膩的蜂蜜香味繞過每一片花瓣，如同一根看不見的絲線牽動上條的視線，指引他看向櫻花樹邊——即使他看過無數(shù)的超現(xiàn)實的光景，心臟還是停跳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