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L:獅子狗與螳螂對決新版短篇小說《適者生存》!
流放就如同存在被抹消。
你不會被人遺忘,因為你根本從未存在過。你的每一下心跳都不值得細數(shù)。即使是奴隸,也透過披枷戴鎖證明自己的價值。就連逝者也會受到哀悼。
對于孕育我的肉齒獸部落而言,我什么都不是。雷恩加爾這個名字,再也不能使族人回想起他們的同胞、酋長龐加夫之子的臉孔。在他們的心目中,還有家中,我都是被流放、驅(qū)逐的人。

這樣的命運根本不可能翻身。
至少別人是這么告訴我的。只有時間與鮮血能改變這樣的局面。
我的心臟還在跳動,于是我又找上了族人,帶著在獵人之路修練所獲得的戰(zhàn)利品。他們無言以對,把我?guī)У搅祟磕暤母赣H面前。他賜予了我重返部落的機會;在那個地方,我的名字會再度有人提起,我的臉孔會再度有人記得,我的心跳也會再度有人細數(shù)。
不過他也提出了重返所需的代價。
我必須追蹤一道虛空之影,尋找那月黑之夜拍動的鞘翅。一隻可憎的生物。
帶著它的首級從叢林中歸來,我就不再是流亡者。
我的身形與林木融為一體,聽覺、嗅覺、觸覺并用。我認得上千種大小生物的足跡。這是與生俱來的本能,并經(jīng)過人類冷酷無情的教導(dǎo)與磨練。那個人類當(dāng)初發(fā)現(xiàn)了一個流亡者,并把他送上了狩獵之路。馬爾孔給我的刀子,我還帶在身上。

我找尋那只住在這一帶,但無法融入當(dāng)?shù)氐男皭荷铩?/p>
原本掛在外套上那些喀啦作響的戰(zhàn)利品都沒帶出來,我都留在營地了。我只帶了一把刀、整理毛皮用的油脂,還有在我的胸膛中以緩慢節(jié)奏跳動的獵人之心。
在生命豐饒的雨林裡,我一無所獲,直到出現(xiàn)了某個東西。它的形影很模糊,但確實存在,撩撥著我的五感。那種美好的不熟悉感太不對勁,令我停下片刻,想理解這個狀況。不管怎么想都不對勁。真令人討厭。那種感覺很難形容,像是遇見了一生的仇敵。它對周遭的一切都不屑一顧。
真正的狩獵開始了。我跟著足跡走。
我迂回跟蹤牠,沒有正面接觸。我忍受著那只邪惡生物的氣味,直到獲得了回報:滴血的聲音。
有東西快死了。我穿過前方的樹叢,不怎么好看的死狀映入眼簾。
是一群叢林翼獸。雖然翼獸遠遠算不上頂級掠食者,但還是很擅長狩獵,而且很少變成獵物。攻擊它們的生物要不是餓壞了,就是對它們的致命殺傷力毫不在乎。
我露齒而笑,看來它值得我挑戰(zhàn)一下。

那只邪惡生物的氣味臭得令人難以抵擋,那臭味還殘留于一簇簇撒落在森林地上的發(fā)亮、帶血羽毛上。我迅速爬到一棵粗壯、粗糙的樹干上,利爪幫助我靜悄悄地爬進了樹冠層。我蹲在樹葉的陰影中,品嘗著空氣中的濕氣,細細瞇起了雙眼,尋找我的獵物。
牠速度很快,而且牠已經(jīng)把速度這項武器磨練到了極致。牠在林間來回飛馳,完成殺戮行動并準(zhǔn)備大快朵頤的同時,我只能勉強瞥見牠的身影。
戰(zhàn)利品并非驅(qū)使它狩獵的誘因。我從它的行動中感受到一種強烈的饑渴,那是超越原始生存本能的欲望。
殺死最后一隻翼獸后,那隻邪惡生物就慢了下來。即使如此,它也從未停下。它在地上四處跳躍、滑行,如煙霧般捉摸不定。它的行動我現(xiàn)在能看得更清楚了。它讓我覺得頭皮發(fā)癢。
它長得像昆蟲,但不完全是,有些身體部位看起來令人匪夷所思。它的四肢、軀體、甲殼和爪子,看起來不可能出現(xiàn)在同一種生物身上;這些部位都覆蓋了閃閃發(fā)亮的外骨骼,泛著黑紫色澤,就像爛掉的水果??諝馀c光線在它的周圍扭曲翻騰。就連光和空氣都不愿碰觸它。
這讓我理解了它的處境。這只邪惡生物也背負著流亡者的標(biāo)記。我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要將它送回它出生的邪惡之地了。
我手中輕握著馬爾孔給的刀子,從枝干間一躍而下。
我悄無聲息降落在那只生物的背后,它完全沒注意到我接近牠。我能在對方看不到、聽不見的情況下行動,直到給了對方致命一擊才會現(xiàn)身,享受腎上腺素爆發(fā)的美好時刻。憑藉著適應(yīng)力和本能,我已經(jīng)成為新興的頂尖掠食者……但就在這一刻,我的本能尖聲提醒我:事情不太對勁。
遲疑救了我一命,免于步上翼獸的后塵。它朝著我原本會出現(xiàn)的位置揮動利爪,速度快到我?guī)缀蹩床灰姟K缇椭牢襾砹?。要不是我中途打住,它可能會要了我的命?/p>
之前的一切都顯得太輕松、太容易了。我應(yīng)該早一點察覺的。彭杰的承諾害我蒙蔽眼睛,加上自信過頭導(dǎo)致狂妄,讓我暴露了蹤跡。
那隻怪物的喉嚨發(fā)出響亮的唧喳聲。膿水從下巴滴落。牠背上有東西在動,甲殼也因此而繃緊。牠發(fā)出了嘶嘶聲,我聽不出來是代表痛苦或開心;一對新的背肢長了出來,并伸展成丑陋、濕淋淋的翅膀。牠已經(jīng)見識到我能帶來的威脅,所以牠改變了。牠不愿意屈從,成為獵物。
我向它猛衝過去。
太慢了。它的回擊將馬爾孔的刀子從我手中打下來,旋轉(zhuǎn)著飛了出去。我何其愚蠢、何其意氣用事;那一瞬間,我竟然盯著刀子看。這次失誤給了那只邪惡生物攻擊的機會。
利爪再次猛然伸出。一陣灼熱、刺痛的感覺襲來,我發(fā)出震耳的怒吼聲。
我向后敗退。血在我的臉上流淌。
我迅速拉開距離,用力眨著眼,想讓被染紅的視線恢復(fù)正常。右眼一片模糊,左眼還是一片黑暗。怒吼聲停不下來。
我伸手摸自己的臉頰,才意識到那只怪物奪走了什么。
抖掉翅膀上的最后一點惡心黏液后,那只邪惡生物離地飛起,在我的頭頂盤旋。牠露出利齒,可能是想進一步挑釁,也可能是殘酷的冷笑;它拿著我左眼的手高高舉起,讓我看清楚。它把手緩緩放下,把流血的眼球拿到利齒的上方,手一放,讓眼球滾進了牠的咽喉。
我感到一陣作嘔。我握緊拳頭,揉著僅剩的那只眼睛。
污穢的東西。象征著角色互換了,這只邪惡的生物硬生生奪走了我的獵人角色。我再也感覺不到痛了,只有憤怒。
我滿懷憤慨。我不需要刀子了。我有天生的利爪,還有后來學(xué)得的勝利怒吼。我不會再輸了。
我們持續(xù)沖突。
這支殘暴的血紅色之舞似乎沒有結(jié)尾。我們輪流追殺對方。那只可憎的生物代表冷酷的黑暗,我則代表烈日般的復(fù)仇之心。我們相互廝殺,一次又一次,我們之外的世界根本無關(guān)緊要。
隨著夜幕低垂,我的仇敵終于走了。
難道說……這是我希望看到的結(jié)果?也許它已經(jīng)從我身上學(xué)到了該學(xué)的東西,而本能會引導(dǎo)牠,讓它變得更強大。我則已經(jīng)筋疲力竭。我頹然倒下,傷口還流著血,對這只怪物也產(chǎn)生了全新的恐怖看法。從它吃掉我身體的一部分開始,我們就此結(jié)下不解之仇。
肉齒獸部落稱那只邪惡生物為卡茲克。
在人類古代語言中,這個詞的意思是「面對你自己」。
說得對極了。我們的戰(zhàn)斗讓它改變、成長、突變。它不斷進步,總是搶先找到自己的優(yōu)勢;而我卻總是在回憶,回想過往種種和我出生的部落,喚起流亡生活的怒火。
這樣不夠。它懂得適應(yīng),我也應(yīng)該這么做。
為的就是將來能殺了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