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過了幾日的鏖戰(zhàn)，戰(zhàn)事依然十分膠著，蠻子攻不破城門卻日日進犯騷擾，悍不畏死。

????????軍營內(nèi)有些聰明人已經(jīng)感覺出了些許不對勁，焦躁的氣氛就像一條細微的裂縫正悄無聲息地向周邊延展。

????????營帳內(nèi)氣氛冷凝，空氣凝固得人幾不能喘息。

????????“將軍，據(jù)斥候報，今日依舊......沒有援軍和糧草輜重的痕跡?！?/p>

????????看管糧草的兵卒臉色蒼白如紙，而李炬峣和兩位副將的臉色也好不到哪去。

????????李炬峣深深吐出一口氣：“屯糧已經(jīng)用盡，接下來......動用征繳上來的糧食吧?！?/p>

????????他掃過營帳內(nèi)的眾人，目光重新變得堅定起來。

????????“假若最后......遇上最壞的情況，我們必須死守鄴城！此外，今日之事暫且不要透露，以免軍中嘩變。”

????????眾人點頭稱是。

????????話音剛落，倏地聽聞帳外傳來哐當聲。

????????“誰在外邊？！”

????????副將趙虎幾步行至門口，從門外拎進來一人狠狠摜在地上。

????????小七冷不丁在地上栽了個跟頭，昏頭轉(zhuǎn)向。

????????趙虎和李景見是小七都不由地皺緊了眉，趙虎眼中更是閃過一抹殺意，拱手向李炬峣道。

????????“將軍，此事關系重大，不知是否......”

????????李炬峣抬眼望了趙虎一眼，眉頭幾不可察地蹙起。

????????“不必，小七每晚都會來給我送熱水，此事是我疏忽了，你們先退下?！?/p>

????????小七回過神來，慌忙解釋：“將軍，我什么都不會說的。我......”

????????李炬峣揉揉他的頭：“我相信你。”

????????小七眼眶一熱，趕忙低下頭掩飾。李炬峣裝作沒看見的樣子，只是笑笑。

????????“小七，我們一起出去逛逛吧?！?/p>

????????暮色沉沉，寒風蕭蕭，夜空中散落了零星的星子，與地上的一簇簇篝火遙遙相應。

????????小七系著李炬峣的大氅跟在他身側(cè)。

????????“噯，一眨眼你也在軍中呆了兩年了，沒有想過離開這兒尋個清凈的地方好好生活？”

????????小七露在外邊的鼻頭被凍得紅紅的：“將軍，你知道我想報仇的?！?/p>

????????“但是你母親也許只希望你好好活著，忘掉這一切。”

????????小七靜默了片刻：“將軍，你知道我為什么叫小七嗎？因為我是第七個被蠻子俘虜來的縉國女子生下的孩子?！?/p>

????????“母親她......一直都很想回到縉國，她偷偷地教我說縉國話，跟我說我們的家鄉(xiāng)是在縉國西北的一個小村莊，但直到她被折磨死的前一刻也沒能實現(xiàn)這個愿望。而我——那一晚卻還要給那人倒水沐浴，再去把......沾滿鮮血的衣袍洗干凈?！?/p>

????????小七咬著牙，聲音變得哽咽：“將軍，我恨我體內(nèi)那一半的血脈，我是骯臟的雜種，可母親卻給了我所有的愛。”

????????“那一晚我真想挖掉這雙和那人一樣的綠眼睛。”

????????小七攥著大氅的指尖泛白，像打上了一層冷冽秋霜。

????????溫暖的掌心覆上了小七的手，李炬峣蹲下身子緊緊握住小七的手，月光傾灑在他身上，映照出一雙璀璨如星辰般的眼。

????????“小七，人不能選擇自己的出身，但可以選擇自己怎么活。你是個好孩子，你母親一定為你驕傲。”

????????“你的眼睛很漂亮，像盛京郊外桃花潭的水色，青翠得像翡翠。等打完這場仗，我就帶你去看，可好？”

????????小七吸了吸鼻子，眼中還閃著淚光，卻咧開嘴笑了，用力地點了點頭。

????????李炬峣悄悄松了口氣，笑著道：“那我們回去吧，別再把你凍著了?！?/p>

????????回到了軍營，將士們還在篝火前圍著熱火朝天地聊著天。

????????一個兵卒神神秘秘地跟圍坐在一旁的人說：“你們知道嗎，今日有人去將軍營帳打掃時發(fā)現(xiàn)了一封信，你們猜是寫給誰的？”

????????“嘁，肯定是寫給李大將軍的，要么就是寫給少將軍?！?/p>

????????“我就知道你們猜不到，上面的名字是——言冰云！”

????????“什么？你是說當朝丞相？！”

????????頓時這一塊跟炸了鍋似的。

????????“噓！你們小聲點，別被將軍聽到了?！?/p>

????????可是我已經(jīng)聽到了啊，李炬峣揉了揉額，苦惱地想，定是今早出門的時候太急了把枕頭下的信帶到了地上。

????????現(xiàn)在進不能進，退不能退，只能帶著小七尷尬地立在帳后，聽這群大老粗八卦。

????????“這個我知道我知道！我可是聽聞就前兩年吧，咱們將軍還沒來參軍的時候，和言丞相大打出手，你一拳我一腳的，那場面可太慘烈了”

????????對面的人懷疑道：“聽說那言丞相是個小白臉，怎么打得過我們將軍？”

????????“這......我也是聽來的，但絕對是結(jié)下了梁子沒錯了，據(jù)說每回上朝將軍還要找茬，要不是別人拉著都要當著皇上的面打起來啦?！?/p>

????????“那將軍還給言丞相寫啥信呢？”

????????眾人語塞了片刻，不知是誰恍然大悟：“將軍在外打仗還不忘寫信去痛罵言丞相，看來這梁子確實結(jié)大了！”

????????“是了是了，不然總不可能寫的是情箋吧哈哈哈哈。”

????????聽聞此話，李炬峣忍不住輕笑一聲，當時的境況也怪不得。

????????一低頭卻對上了小七狡黠的眼神，李炬峣即刻斂容故作鎮(zhèn)定。

????????“將軍，你是不是喜歡言丞相？”

????????“你方才的眼神和我母親懷念縉國時一樣，很溫柔?！?/p>

????????李炬峣無奈：“噓，這個是我們之間的小秘密?！?/p>

????????小七經(jīng)過了先前的發(fā)泄，現(xiàn)下倒是活潑了不少，追著李炬峣問。

????????“將軍，言丞相是個什么樣的人，你為什么喜歡他？在這個世上除了母親，我最喜歡的就是將軍了，將軍喜歡言丞相也是這樣嗎？”

????????“傻小七，那不一樣。要說他是什么樣的人，大概是個固執(zhí)的好人吧，為了自己堅守的信念可以付出一切......”

????????李炬峣低頭對上小七有點茫然的眼神：“就像你一樣，你的信念是報仇，那他的信念就是讓所有的縉國人都過上好日子，明明那么單薄，卻一直挺立著脊梁保護著縉國的子民?！?/p>

????????這對于一個孩子來說可能太難理解，他話頭一轉(zhuǎn)變得輕快起來：“知道嗎？其實你和言丞相有點像?！?/p>

????????小七眼睛亮了起來：“真的嗎？我們哪里像？”

????????李炬峣頗為嚴肅道：“都小小年紀就板著一張臉故作深沉，讓人見了就想逗他玩。”

????????小七一臉失望：“什么嘛?！?/p>

????????李炬峣噗嗤笑出聲：“不過他一定會喜歡你的，到時我?guī)闳ヒ娝！?/p>

????????“小七，人的偏見有時就像洪水猛獸，我們改變不了，但是你不要被那些聲音淹沒，只要堅持下去就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喜歡你?！?/p>

????????他又是怎么堅持過來的呢，李炬峣心口微疼。

?????????

????????說來也奇怪，李炬峣早就聽聞過言冰云的大名，卻一次也沒有見到過，又或許，曾擦肩而過卻對面不相識。

????????畢竟言冰云的生活軌跡十分規(guī)律，每日都是上朝回府，極少有出門玩樂的時候，而李炬峣則不同，就像盛京的每一位紈绔子弟一樣恣意行樂。

????????李將軍終于瞧不過小兒子這幅浪蕩的模樣，給他在殿前司尋了個指揮使的官職，即日便要走馬上任。

????????這事還惹得李夫人不高興了，心疼小兒子還要每日早起去上朝，李將軍哄了半天也沒松口，說這一日日地玩耍，一事無成，以后可怎么娶媳婦。李夫人才勉強答應了下來。

????????李炬峣倒是無所謂，混日子在哪不是混，皇宮內(nèi)戒備森嚴，禁軍只需要日常巡查便可，無聊得緊。

????????于是第二日，李炬峣就穿上了嶄新的指揮使官服準備上朝，李夫人先前還不樂意，現(xiàn)下看著小兒子身著官服一副俊朗挺立的模樣又笑逐顏開了，儼然是被家中的三個男人寵得無憂無慮。

????????李炬峣還記得那日寅時大霧濃重，伸手不見五指，幸而他方向感還不錯，及時趕到了宮中，與一群禁軍手持長槍，森然林立于大慶殿前。

????????曦光微明，鐘聲響起，等候在午門外的大臣們從側(cè)門魚貫而入。

????????李炬峣挺著胸膛看似認真，實則倚在長槍上偷懶，還悄悄打了個哈欠，萬幸沒人看到他這副懶散模樣，不然入職第一日就要被訓斥了。

????????這本是很平常的一日，和以往的日子沒什么不同。

????????云破日出，燦烈的陽光驅(qū)散了朦朧的大霧，將大地照得茫茫生輝，也照亮了隊列領頭的那人。

????????那人一步步踏著日光而來，風姿清冷，一身朱色朝服比朝陽更炫目。

????????李炬峣瞇了瞇眼，嘖，今日的晨光似乎格外耀眼。

????????他的眼神情不自禁地跟著那人游走，直到隊列尾端消失在殿門口。

????????身邊的一個侍衛(wèi)見他這樣，用手肘撞了他一下，調(diào)侃道：“你不是第一個看言丞相看呆的人了。”

????????李炬峣回過神來就聽聞這句。

????????輕笑一聲，原來他就是言冰云，果然......名不虛傳，也不枉他教訓了那人一頓。

????????不過皎皎如天上月，和他們這等紈绔子弟卻是絕無可能產(chǎn)生交集的。

????????因而李炬峣收回視線后便不再去想，只神情專注地立在殿門口。

????????如果不是之后發(fā)生的那件事，也許他們真的這輩子再無交集，他也不會發(fā)覺此刻的心悸究竟意味著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