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死愛意(2)
0.
人一旦有所懷疑,便不會停止探索的心理。
許沁發(fā)現(xiàn)了讓她身心戰(zhàn)栗的事實,她是不受自己控制的——
她的自我會被吞噬。
1.
真相的揭示是從日常小物之中慢慢展示出來的,她是個醫(yī)生,有一定的職業(yè)病。
腦袋發(fā)痛的次數(shù)過多讓她不由得對自己的身體產(chǎn)生了憂慮,于是她特意記下了每次頭痛的感官,通過回想時間去確認是否是周期規(guī)律性的病癥。
而就是在這個情況下,她的筆記本上出現(xiàn)了一個看似無關緊要實則非常重要的線索——孟宴臣。
在她閑暇時間,她總是會胡思亂想,想些過去的事情,有時候她想看看醫(yī)學報告或是給宋焰發(fā)短信問問近況,但一拿起來東西就會煩躁,好似在她的腦海中住了另外一個自己,那個自己在不停的催促她。
[想想過去吧。]
[好不容易有這么自由的個人時間,為什么不胡思亂想呢?]
[這么離不開他嗎?你以前沒有他的時候是什么樣的?]
這種想法愈發(fā)的強烈,強烈到許沁覺得胸悶,喘不上氣,她的脖子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掐著,呼吸不暢使得她的眼睛都有些濕潤,她產(chǎn)生了困惑,和宋焰在一起后,她的喜怒哀樂好像也不太自由?
整理出的線索在筆記本上構(gòu)成了一串導圖,她的所有樂觀情緒都和宋焰有關,而當她回想與爸媽、與哥哥的過去時,腦袋里總是先想到與家人不和的場面,除非她刻意的去回想所有的過往,就像是倒帶電影從頭開始看那樣,在那一幕幕的畫面中才能找到在孟家時快樂的過往。
媽媽帶給她的壓迫感是真實的,但是并非沒有關心。
孟宴臣和她同樣活在這個有著高要求的家庭,但是哥哥對她的關心和呵護是時時刻刻都存在的。
而問題就出在這個地方,每當她想到與孟宴臣相處時的畫面,她不由自主覺得安心時,她會頭疼,是一種發(fā)暈的疼, 疼的她覺得腦袋要裂開了似的,每每這個時候,她就覺得自己的腦袋里爬滿了螞蟻,那些螞蟻在撕咬著她的每一根神經(jīng)。而當這些神經(jīng)與“孟宴臣”這三個字聯(lián)系起來時,就像是涂上了美味的蜂蜜,螞蟻們的撕咬便會更加用力、更加急促,讓她不得不放棄回憶。
“宋焰拯救了我,孟家是那么的冰冷、壓抑,為什么一定要想這些呢?”頭痛過后,許沁似是自我催眠般呢喃,并想要認可這個事實。
“真矛盾?!笨墒撬粗P記本上列舉出來的這些線索,“我明明和宋焰也吵過架,而且……”
而且被他貶低、侮辱的次數(shù)并不少,可是她想起這些事卻不覺得厭惡,心底只覺得甜蜜。
理智告訴許沁,這是不對的,她受過教育,不該對宋焰那些貶低她的話認同;
可是她的情感卻不住的捆綁她的理智,那跟緊繃的弦?guī)缀跻磺楦谐稊嗔恕?/p>
“這是不對的?!?/span>許沁咬緊牙關,開始重復著這句話。
“這是不對的?!?/p>
“這是不對的。”
“這是不對的?!?/p>
“這是不對的?!彼睦碇菐缀跻恍厍煌蝗挥砍鰜淼哪枪汕楦醒蜎]了,可是內(nèi)心深處又好像有一個微弱的聲音再讓她抵制,她不斷地重復這句話,腦海中是宋焰呵斥她的畫面,她就像是警告自己一樣,機械的說著,“這是不對的。”
“這是不對的?!?/p>
她好像困在了海里,周圍沒有聲音,是幽深黑暗的海域,她拼命的告訴自己,她是學過潛水的,她可以游到海面上,這樣就不會死了。
可是周圍的海水卻讓她覺得很舒服,她覺得就這樣一直沉下去似乎不錯,然后永遠留在海底睡過去未嘗不是一件好事,為什么一定要活著呢?
理智與情感的拉扯讓許沁覺得難受,她顫抖的告誡自己,“這是……不……不對的?!?/p>
忽然,診室的房門被打開。
“許沁!”是宋焰的聲音。
許沁抬頭,所有的理智徹底崩壞,她沖過去抱住宋焰,像是個癮君子,需要從宋焰身上汲取快感。
“你怎么了?怎么還哭了?”宋焰這個話一問出來,許沁才發(fā)現(xiàn)自己臉上全是淚。
她擦著眼淚,有片刻的怔然,她怎么哭了?
哦,知道了。
“你好久沒回家,我很想你?!痹S沁沖著宋焰撒嬌。
宋焰聽罷很是受用的笑了,像是獎勵一只聽話的狗一樣,他摸著許沁的頭發(fā),“回家狠狠辦你,把你喂得飽飽的。”
宋焰一說,許沁臉一紅,小聲道,“下流?!?/p>
“你怎么來了?”她問道。
“明天休假,我這不特意來接你下班嗎?這都幾點了?”宋焰示意她看看時間,許沁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在醫(yī)院多待了快兩個小時了。
于是她趕緊換了衣服背著包,和宋焰回了家。
2.
許沁提出要周末回孟家吃飯的時候,宋焰沒有答應。
許沁還想再勸勸,卻看到宋焰眉頭緊皺,不甚開心。
她問他,“怎么了?”
宋焰看起來是有什么心事,被妻子這么一問,那個名為【煩躁】的開關似乎被開啟了,男人“嘖”了一聲,埋怨起來,“許沁,你能不能懂點事?”
“我休假時間就這么點兒,你還要讓我陪你去孟家?去見你那個刻薄的媽?你有考慮過我嗎?”
許沁沒有說話,膽怯的不知所措,她心想,宋焰這么累,她確實沒有考慮到宋焰的想法。
于是她連忙認錯,抱著宋焰,像是一只小狗,蹭著宋焰的下巴那般討好宋焰,“對不起,阿焰。我錯了,以后我會更關心你的,你別生我氣了,可以嗎?”
宋焰“嗯”了一聲,很是滿意,“這才乖?!?/p>
然而兩人沒膩歪多久,宋焰就被召回了,說是城東一處工廠燃氣泄漏失火,波及范圍很大,站內(nèi)人手緊缺,將所有的消防員都召回了。
宋焰也不例外,匆匆跟許沁道了個別,就離開了。
直到大門關上的那刻,許沁對宋焰都是滿腔的愛意,而現(xiàn)在屋子里只剩下了她一個人,她的思緒逐漸回籠。
她看著這個家周圍所有的陳列,所有的東西都是她和宋焰挑選的,許沁想著想著,心中又泛起歡愉甜蜜的情緒來,直到她突然看到擺放在電視機上的那張全家福。
宋焰的舅舅和舅媽坐在椅子上,而翟淼站在他們的身后,她和宋焰則分別站在兩側(cè),大家笑得整整齊齊,看起來是很幸福的一家人。
而旁邊的另一張照片上,是宋焰和他舅舅一家的照片,沒有她。
許沁像是想到了什么,開始翻箱倒柜,她將柜子里的所有照片都翻了出來,看了個遍,沒有孟家人。
許沁連忙打開手機,她開始翻看手機里的相冊,與宋焰約會喝咖啡的照片、二人吃菜的照片、逛街時拍的照片……手機里幾乎全是宋焰、或是與宋焰相關的照片。
“我的……我的家人呢?”許沁又迷茫了,她開始想,她應該是和爸爸媽媽拍過照片的吧。
筆記本!此刻的她忽然如夢初醒,她的筆記本還在醫(yī)院,她不是還在醫(yī)院嗎?
她現(xiàn)在怎么在家?
許沁怔愣片刻,看向墻上的電子日歷,怎么已經(jīng)過去兩天了?
她站在原地愣了幾分鐘,這兩天發(fā)生的事情涌現(xiàn)出來,她是在醫(yī)院探查自己身上的問題,然后,宋焰出現(xiàn)了。
這兩天她一直和宋焰待在一起,兩個人膩歪得很,她又想起宋焰在床上的那些話,與其說是愛人性事之間的囈語,倒不如說是宋焰單方面肉欲與支配權(quán)的宣泄。
許沁忽然覺得惡心,她跑到洗手間里開始狂嘔,似是要把自己體內(nèi)的五臟六腑吐出來一樣。
她像條狗一樣,被宋焰摁在身下;
她像條狗一樣,討好著宋焰;
她的生活就像一條狗,被牽上了繩子,那根繩子在宋焰的手里。
冰水被她拍在臉上,她如夢初醒般的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真陌生。
她能從自己臉上看到對待宋焰的任何態(tài)度,討好地笑,卑微的愛,還有那受了點小恩小惠的感動的要死不活的模樣。
不對……
【嘀……滋滋…嘀…檢測……】
許沁忽然一陣頭暈目眩,她好像產(chǎn)生了幻聽,像是有人在她耳邊說話,又像是腦海中有個喇叭在響,那個幻聽的聲音也很模糊,像門禁卡滴滴的聲音,還混雜著廣播信號不好時的卡頓聲,又能聽到有人在說話……這些聲音都混在一起,由遠及近、由近及遠,難以辨別。
許沁頭暈的厲害,躺在地上好一會兒,才逐漸清醒過來。
“也不知道下次阿焰什么時候回來?”從地上爬起來的女人擔心的說道,并打開手機搜索起新聞,想看看城東的那塊事故,嘴里呢喃著,“希望這次也平平安安的?!?/p>
她擔心的心跳都快了不少,隨即走出洗手間。
她不知為何,有些疲憊,本來是想要一直看著新聞等消息的,但是她的精神著實不佳,就像是剛做了一場大手術,難以集中精神去關注任何事情,許沁只好先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