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瑪一咧嘴，笑出了八顆牙：“我們教的好！雖然只有三天時間，但我教會了他告別。你更厲害，你教會了他愛?！?/p>

　　吳邪被白瑪夸得有點不好意思：“其實我也是個菜雞，小哥他是自己悟性好。您不是教會他告別，是給他心里埋下情感的種子，我就一撿漏的?！?/p>

　　白瑪捧了捧吳邪的臉：“你這小孩說話真好聽，難怪諾布喜愛你?！?/p>

　　吳邪造了個大紅臉，只能憨笑以對。

　　白瑪口中哼著不知名的小曲，拉著吳邪的手腕往前走。吳邪不知道她要帶他去哪兒，總歸沒有危險，便乖乖跟著。

　　就這樣一前一后的攜手散步，也不知道走了多遠，吳邪突然感到自己另一只手被人抓住了，白瑪也停了下來，但沒有回頭。

　　“阿媽，他不能再跟你往前走了?！?/p>

　　是張起靈的聲音。

　　吳邪趕緊轉(zhuǎn)身，見張起靈身上還穿著黃金鎧甲，而不是剛才那身喇嘛袍，松了口氣。正要說話，卻注意到張起靈此時的表情竟然有點緊張，搞得他也跟著緊張起來。

　　這時，吳邪突然感到白瑪牽著他的那只手，位置在抬高，下意識回過頭去?？蛇@一眼，差點把他魂嚇飛了。

　　白瑪正在變成一個三米多高的怪物，身后慢慢伸出四只手，像千手觀音那樣舉著。明亮的眼珠逐漸焦糊干癟，白皙柔嫩的皮膚干枯皸裂，并呈現(xiàn)出一種尸體特有的青色。大紅色的藏袍被突然脹大的肢體撐得破破爛爛，頭發(fā)上精美華貴的飾品此刻像是被尸液浸過一樣，變得黯淡無光。

　　整片領(lǐng)域以吳邪為分割線，他前方的天空是黑色的，地上的藏海花紅得快要滴血，遠處的山巒呈現(xiàn)出一種死氣沉沉的白，而那上面覆蓋的雪，卻黑得跟天空連成了一片。

　　這條分割線之前，像是一張膠片底版，完全跟他身后的景象反過來了。吳邪控制不住地發(fā)起抖來，被張起靈一把從背后抱住，用力往后拖。

　　但白瑪抓著吳邪的手沒有絲毫放松，張起靈只能去掰她的手指：“阿媽，我們該走了。阿媽！”

　　白瑪歪了歪頭，看了張起靈一會兒，才慢慢放開吳邪的手。張起靈趁機一把將人撈過來，向后退了幾步。吳邪靠在他懷里，清晰地感受到他狂跳的心臟。看來饒是小哥，面對這種情況也很難淡定。

　　白瑪歪著頭，靜靜的看著他們二人沒有動。直到張起靈的心跳平復(fù)，才面無表情地轉(zhuǎn)身走向黑色的天邊。那火紅色的藏?；ê秃谏炜障癯彼话愀S著白瑪慢慢褪去。

　　直到視野中所有紅色消失，吳邪腿一軟，幸好張起靈扶他一把，不然就跪地上了：“小哥，她怎么突然變成這樣，剛才還好好的……”

　　張起靈搖頭，打個呼哨。麒麟撒著歡跑過來，地面都在跟著顫。張起靈立刻抱著吳邪跳上去，一抖韁繩朝著花海邊緣跑。

　　直到兩人跑出花海的范圍，回到山洞內(nèi)，吳邪才聽到張起靈疲憊地說：“我的母親，是巫醫(yī)，身上流淌著明王的血。歷代血液力量最強的女人，都會被獻祭給昆侖墟。但母親她為了再見我一面，設(shè)法逃出這里，受了很重的傷，只能服下藏海花等我……那之后，我在天葬臺邊等了七天，沒有鷹鷲來，一只都沒有。最后只能把她埋葬……可她的尸體還是被昆侖墟吞噬掉了。”

　　吳邪摸了摸張起靈靠在他肩膀上的臉：“小哥，不想回憶，咱就不說了?！?/p>

　　張起靈搖頭，深深吸一口氣：“直到我進入終極才知道，擁有明王血的女人若心中有怨忿，在終極內(nèi)，時間久了，就會變成剛才那個樣子。她會無意識地接近并吞噬，任何想要離開幽冥的邪祟，以此維護人間的秩序。孔雀部以為的獻祭，實際上是在用活人抵擋終極孕育出的神?！?/p>

　　俗話說：佛都有火。

　　佛學(xué)認為，佛一旦發(fā)火就會變“相”化身成為另一種形態(tài)，每個佛都有一個對應(yīng)的“忿化身”。比如彌勒佛的“忿化身”是大輪明王，大日如來的“忿化身”是中央不動尊明王等。密宗中的明王有很多，常見的有五大明王，八大明王，十大明王，比較有名的有不動明王，降三世明王，大威德明王等，以及最為人所樂道的孔雀明王。

　　而孔雀明王的密號為——佛母金剛、護世金剛。從張起靈的敘述中看，白瑪便是孔雀部人為制造的“忿化身”。這種能夠抵擋妖邪的人，稱之為“佛”，并不過譽。

　　吳邪知道，自己是天生藥人，還吃過麒麟竭，體質(zhì)發(fā)生了巨大變化。他的身體構(gòu)造現(xiàn)在很可能跟正常人不一樣，又不是像阿寧那種真正的靈體。所以身處終極之中，被“護世金剛”認成妖物，可太正常了。

　　想到這，吳邪突然打了個激靈：“萬奴王也是被獻祭的人變成的嗎？”

　　張起靈：“是?！?/p>

　　吳邪：“張家把人訓(xùn)練成沒有感情的機器，是為了讓你們在終極里，不會產(chǎn)生怨懟、不會變成萬奴王那個樣子？！”

　　張起靈點了點頭。

　　吳邪轉(zhuǎn)身抱住他：“我能為你和媽媽做點什么？”

　　張起靈沒有說話，只是搖了搖頭，反手將吳邪抱得更緊。

　　直到兩人回到“寢殿”附近，張起靈才再次開口：“胖子見到云彩了，我們?nèi)ソ铀??！?/p>

　　麒麟馱著二人略過寢殿，直接走向嘎巴拉石窟所在的那個方向。

　　這一次走得相當(dāng)遠，雖然麒麟的行進速度不快，但吳邪親眼看著表走了十二個小時，還是沒看到王胖子的影子。反而是之前走散的陰兵，陸陸續(xù)續(xù)自己找了回來，不緊不慢地跟在他們身后。

　　吳邪：“小哥，這樣真能找到他們嗎？”

　　張起靈似乎也有些費解，但沒有采取過激行動，只是讓麒麟加快了腳程。吳邪看到周圍的環(huán)境漸漸發(fā)生變化，石壁兩邊的窟窿越來越少，路也變得越來越窄。

　　等到麒麟走出狹窄的洞穴，前方突然出現(xiàn)一汪巨大的地下湖泊。張起靈猛地勒住韁繩，從鞍下抽出一把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武器。

　　他把這柄武器從中間掰開，并按下卡口固定住刃，吳邪才看明白。這竟然是一把可以折疊的短柄戈，但因為戈的刃太長，導(dǎo)致一眼看上去非常像一把巨大的鐮刀。

　　張起靈警惕地環(huán)顧周圍，那些陰兵也上前將麒麟圍在中間，全部面向圈外，做出防御的姿勢。

　　過了一會兒，吳邪突然聽到“咕咚”一聲，像是什么魚在水下吐了個泡。便朝那地下湖的水面看過去。下一秒，整個湖泊像是沸騰了一般，無數(shù)條黑色大魚從中高高躍起，然后重重朝岸上砸了過來。

　　張起靈一拉韁繩，帶著吳邪退回山洞。等到湖面暫時平靜下來，才出去到湖邊查看。

　　那些陰兵還是將他們兩個團團圍在中間，一點空隙沒留。吳邪坐在高大的麒麟背上，倒是沒有被他們遮擋住視線。只是手腕上龍珠的光芒不太夠用，他便擰開手電照向岸邊。

　　看著岸邊擱淺的那些“大魚”，吳邪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竟然真的是人身魚尾的“美人魚”！黑色的人魚，傳說中的黑鱗鮫人嗎？

　　張起靈也十分驚訝，因為鮫人作為歸墟入口的守護者，按道理來說只能在歸墟之外活動。他也是頭一次見到這種東西。

　　那些擱淺的鮫人看到麒麟靠近，全都發(fā)出哀嚎一般的嘶吼，連撲騰帶滾的往遠離他們的方向移動，但就是不下水。

　　吳邪知道這些東西可能是怕他的龍珠，便將珠子塞進袖子里，用手在里面掐著袖口，防止它再露出來。

　　果然，看不見龍珠的光芒之后，鮫人也不再亂滾，一個個跟死魚一樣趴在岸上不動了。

　　張起靈從麒麟背上下來，讓吳邪坐在原處不要動。自己一個人拎著短柄戈走到岸邊查看那些個個都有四五米長的鮫人。

　　鮫人們見他過來，紛紛發(fā)出嬰兒一般尖細的叫聲。這一張嘴可不得了，吳邪眼睜睜看著美人魚們的身體，從琵琶骨的位置掀開，露出兩排齒鯨特有的尖牙，著實嚇了一跳。

　　不過好在胖子提前給他打了預(yù)防針，所以在聽到這種類似海豚科極具穿透力的鳴叫時，吳邪覺得非常合理。只是這叫聲像是著急告訴張起靈什么事一樣，此起彼伏，急切得不行，讓人感到莫名的緊張。

　　張起靈雖然精通粽子語，但他不是迪士尼公主，自然聽不懂這些海洋哺乳動物的話。但很快他就不需要聽了，因為湖面又開了鍋。這回只用看的就可以——一個雪白的“東西”從湖里站了起來。

　　吳邪的目光跟著那巨大的身形起身動作抬起，差點沒被惡心得吐出來。

　　之所以稱之為“東西”，是因為這玩意完全無法用已知的生物形容。無數(shù)白花花的人類殘肢黏在一起，聚合成一個不規(guī)則的柱形，而且還在不停地蠕動。

　　吳邪怎么看這玩意怎么像云頂天宮里供的棒槌神變種，可還沒等他看出個所以然，那東西竟朝站在岸邊的張起靈撲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