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抗倭大捷:晉州之戰(zhàn)


位于慶尚南道的晉州城,號稱“朝鮮國第一名城”,又名矗石城,晉州城外,西面是青川,南面是洛東江支流南江,北面開鑿有較為寬闊的城壕。晉州城原在南江江灣一處石質高地上筑城,金睟曾以晉州原有城垣狹小,在原有城垣的基礎上增筑了一座外城,但增加了晉州城墻的長度,新的城垣修筑在南江沖積平原上,地勢低洼。金誠一防守晉州時,在城外開鑿了城壕引水,在新城的城墻上仿造中國空心敵臺加筑了三座炮樓,在城墻上添設了射擊平臺,有效提升了新城的防御力,但外城城墻不高和地基不穩(wěn)固的隱患,在當時朝鮮人的技術條件下難以得到改善。(《松巖先生文集》卷之四)?

朝鮮宣祖二十五年(1592)十月五日,日軍為確保釜山大后方的安全,長谷川秀一、細川忠興等大名聯(lián)兵13000余人,由咸安越過魚束嶺包圍晉州城。此時晉州的守城將金時敏,親率軍官分番日夜巡視城防,激勵士卒,靜待日軍攻城。此時的朝鮮軍隊已經開始逐漸適應日軍戰(zhàn)術,一連數日,攻城日軍均未能找到晉州守軍的空隙。第四天半夜,日軍吹角整軍,預備乘夜攻城,金時敏三令五申,要求守軍得到允許才可還擊。由于金誠一對城防做了針對性修改,朝鮮守城部隊容易被日軍用火繩槍壓制的狀態(tài),在晉州之戰(zhàn)時得到了改善,當攻城的日軍第一次對晉州城進行火槍齊射之時,防守城墻的朝鮮軍無一傷亡。日軍攻城部隊抵近城墻10步距離,城墻之上寂若無人,城內傳出歌舞聲,驚疑不定的日本人決定暫緩攻城。新筑的外城城墻較內城低矮,且是人工開挖的護城河而非天然河道,日軍在觀察晉州城防之后,決定以東北方作為主攻方向。在第一次攻城試探中,晉州守軍的狀態(tài)與其他朝鮮軍隊完全不同,為確保攻城部隊的安全,日軍以巨竹在城墻外緣建造樓櫓,搭建攻城平臺,打算居高臨下,用火繩槍壓制城墻守軍,掩護攻城部隊,但被早有準備的朝鮮人用火箭、玄字銃筒反擊燒毀。“作三層山臺,臨壓城堞……城中發(fā)玄字銃,射山臺賊墜之”,“賊又伐巨竹作飛樓于城東北放炮其上,于是用大岐箭藏火藥指樓放之,樓即破碎撲地”,“賊登山臺,放丸無數。城中放玄字箭三度,穿過竹編,又貫大板,一矢則洞貫賊胸即死,厥后賊不敢更登山臺來”(《李朝實錄》宣祖修正二十五年十月丁亥;《忠烈實錄》卷一、卷二)。附近的朝鮮義軍郭再祐部先鋒將沈大承,率百余人趁夜趕至城外飛鳳山,多點火把,以疑兵之計與城中呼應。為免陷入內外夾攻的日軍,決定最后一次進攻晉州城?!百\一時高聲,急赴城底,涂城欲上,城中包火藥于枯荻,投諸賊眾,或以湯水注其面,或以大石槌其胸,射矢如雨下,無不中者。又選精銳送于北門北,曰:‘地勢高危,賊必謂防御疏虞,不無逾越之謀?!蓖^之,賊果設云梯與漆林上,騎馬鐵面者,方馳上欲逾城。勇士數人,射中賊胸,騎馬者顛倒而落,諸人繼射之,男女爭集磚石,賊不得上。”(《忠烈實錄》卷一)日軍先集中進攻晉州東北方向以吸引守軍注意力,然后派偏師偷襲新城北門方向,從戰(zhàn)況描述來看,當時的晉州新城城壕已平,攻城方能直抵城墻下,而朝鮮守軍兵力不足,在集中防備東北方進攻時,相距不遠的北門方向沒有像樣的防御力量。雖說是地勢較為險要,但城墻高度有限,質量也有問題,日軍“鑿北門五六尺”(《李朝實錄》宣祖二十五年十二月辛卯),以云梯成功搭建可供騎兵騎馬登城的斜坡。北門戰(zhàn)況危急時,金時敏親自在北門城樓張弓射箭,額中流彈,戰(zhàn)后傷臥一月有余。?

朝鮮軍隊在第一次晉州之戰(zhàn)中獲勝,但暴露出不少防御上的問題。從日軍搭建攻城平臺和使用云梯、依托樹林來看,晉州近郊有大量可用于建造攻城器械的竹子及樹木,戰(zhàn)前未曾掃除,戰(zhàn)后依舊保留。晉州新城城墻的高度有限,東北和北門相距不遠而守軍異常薄弱?!俺酰翆⑾け鴶等f,薄晉城,城中兵三千余人?!薄皶r牧使軍三千七百余名,昆陽郡守李光岳軍百余名。”(《李朝實錄》宣祖修正二十五年十月丁亥;《亂中雜錄》卷二)日軍兵力是守軍三倍有余,晉州被圍的消息傳出,周邊官軍并無一人支援。金誠一聽聞晉州被圍后,派遣的均是“假將”義兵,“令三嘉義兵將尹鐸,宜寧假將郭再祐,草溪假將鄭彥忠等,由東而入,陜川假將金俊民,由北而入,全羅義兵崔慶會,由西而入,固城假將趙凝道,伏兵將鄭惟敬,由南而入”(《李朝實錄》宣祖二十五年十二月辛卯)。
金誠一下令出動的多路援軍云集晉陽,各路只有數十至一兩百人,“尹鐸領二百余名,鄭彥忠領百余名……金俊民領敢死士八十余人”,“初晉州告急于諸陣。鄭仁弘令假將金俊民、中衛(wèi)將鄭邦俊等,自擇精銳射手五百余名,馳送赴援”(《李朝實錄》宣祖二十五年十二月辛卯、《亂中雜錄》卷二)。郭再祐部沈大承所率也不過一兩百人。這些援軍總數實際不過千人,也不是正規(guī)訓練的朝鮮士兵,而是地方豪強以私奴組建的民兵,在晉州圍城作戰(zhàn)中所起的作用有限,“方圍屯時,兩道援兵皆結陣據險,夜則登近峰,與城中舉火,鼓噪相應,而不敢縱擊”(《李朝實錄》宣祖修正二十五年十月丁亥)。唯有金俊民部作戰(zhàn)尚可,但與鄭邦俊等合兵也僅有500余人,因他出身低賤,吏曹論功之時,公然稱他為“其族系庶孽”。所以金俊民雖有才能,但難以因功升遷。從各路援軍種類和數量來看,金誠一所作所為,難稱真心想救援晉州,更似借日軍之手消耗義軍,且義軍之間各自為戰(zhàn),力量極為分散。
從作戰(zhàn)武器使用上來看,晉州城中的朝鮮軍缺乏大中型火炮,在對日本簡易工事的反擊中,只見小型的玄字銃筒,未曾發(fā)現(xiàn)大中型的天字、地字銃筒。玄字銃筒一般以發(fā)射霰彈為主,單獨使用一發(fā)彈丸發(fā)射狀態(tài)下的玄字銃丸,重量僅有1斤13兩(約2.375磅),彈丸直徑只有1寸7分(54.4毫米),大致為雞蛋大?。ㄩL度)的鉛球,發(fā)射藥重量僅有4兩(148.75克),這是典型的小型火炮,對工事的毀傷能力較低下。晉州守軍使用的玄字銃筒和次大箭,在近距離對付巨竹所造飛樓這類的簡易工事時,尚可擊傷防護低下的竹制平臺上的士兵,火箭也能燒毀沒有防火能力的竹樓。但是,守城方重型火力缺乏,很難對抗較為完善的土木工事。由于朝鮮火器的設計偏好,天字、地字兩款銃筒和玄字、黃字兩款銃筒,在彈丸重量上差距較大,若守軍有一兩門天字(彈重13斤)或地字(彈重8斤)銃筒,火力會大大提高,可有效損毀日本現(xiàn)有攻城手段中的土木及移動工事。(《戎垣必備》)朝鮮守軍的新式火器數量也不多,城中火藥也有限,儲量不過七八百斤。“焰焇五百十余斤,預先煮取,略仿倭制,新鑄銃筒七十余柄?!保ā秮y中雜錄》卷二)?

戰(zhàn)后,金時敏傷重不起,金誠一趁機派手下親信接管了晉州防務。其人為名士徐仁元之弟徐禮元,徐禮元因兄長名望得以無功提為邊帥,戰(zhàn)前在咸鏡道因殺良冒功而屢被彈劾,壬辰倭亂時任金海府使,日軍登陸后棄城逃走,投奔金誠一后一直跟隨。金誠一任人唯親,晉州防務反而不如戰(zhàn)前?!皶r敏病甚,金誠一以徐禮元代之。禮元有膂力,而愚怯無才,以其兄仁元為名士,故特拔擢為邊帥。在北道假作首級,要功升秩,趙憲每疏論其罪。至是以金海府使,棄城而走,從誠一進退,用以代時敏,自是晉州城守之備,不復如前日矣?!保ā独畛瘜嶄洝沸嫘拚迥晔露『ィ?/p>
而另一邊,日本人在摩拳擦掌,準備報仇。不同于之前李舜臣在絕對優(yōu)勢下的海上游擊戰(zhàn)和借勢明軍的幸州山城之戰(zhàn),第一次晉州之戰(zhàn)是朝鮮人首次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在大型會戰(zhàn)中擊敗了處于絕對優(yōu)勢的敵軍。這對日本人來說是不可接受的,特別是對正規(guī)劃占領朝鮮南部的豐臣秀吉而言,晉州城必須要拔除,這既能打壓朝鮮人的反抗意志——“晉州圍城時,力戰(zhàn)將士等出萬死,卻敵全城,人始知城池之可守,其功極大”(《李朝實錄》宣祖二十六年一月丁丑)——還可以在朝鮮人面前樹立絕對強勢的形象,以便統(tǒng)治未來可能獲取的“赤國”(慶尚道)和“白國”(全羅道)。而且,據說晉州城中存有大量的糧食,“金千鎰招徐禮元,計算倉谷,幾至數十萬斛”(《亂中雜錄》卷二)。
日軍決定再進行一次試探,試探日軍在遠離明朝邊境的地方,單獨對朝鮮進行作戰(zhàn)的情況下,明軍是否會繼續(xù)支援。
朝鮮宣祖二十六年(1593)五月一日,豐臣秀吉將在平壤之戰(zhàn)時駐防鳳山,不戰(zhàn)而逃的大友義統(tǒng)撤藩,強迫他出家為僧,發(fā)毛利輝元看管,所屬領地充公。在此背景下,第二次晉州之戰(zhàn)爆發(fā)。五月二十日,豐臣秀吉一邊下令派使節(jié)與明朝和談,一邊下達圍攻晉州的作戰(zhàn)命令。侵朝日軍主力盡出,鍋島直茂、黑田長政、加藤清正、島津義弘部兵力共25624人,小西行長、宗義智、松浦鎮(zhèn)信、長谷川秀一等部兵力26182人,宇喜多秀家等部兵力18882人,毛利輝元、小早川隆景等部兵力22344人,一共92972人,進攻晉州城。為防止激怒處于和談狀態(tài)下的明朝,小西行長提前向明軍通報了進攻晉州的作戰(zhàn)計劃,并告知是為報復第一次晉州之戰(zhàn)戰(zhàn)敗和朝鮮在和談期間屢殺日本的后勤輔兵,建議明軍通知朝鮮人退出晉州。“沈惟敬時在行長營中,聞知清正欲攻晉州之事,以空城避鋒之策,帖告于本國元帥金命元?!薄皬埌芽偹谏蛴螕魝魈疲骸毡竟ゴ驎x州之事,彼因去歲被殺戮,憤恨不平。且宋老爺禁約之令,昭昭在目,奈何貴國兵士,屢殺日本刈草之倭?關白來文云:彼既不遵大明約束,爾等亦可進攻晉州,打破城池,以雪前恥……且行長……云:我日本往晉州兵馬三十萬,恐不能當……今本府之民,預避其鋒銳。彼見城空人盡,即撤兵東回云。此乃先鋒行長之言,可信之也,朝鮮將領知之。'”(《李朝實錄》宣祖二十六年七月壬戌、《亂中雜錄》卷二)?

沈惟敬向朝鮮轉達了小西行長的建議,但朝鮮人不愿執(zhí)行。之前權栗隨明軍南下時滯留在后,李如松因朝鮮無人配合而回軍漢城之后,反應遲緩的朝鮮人才開始緩慢地集結。六月,金命元、權栗等人集結朝鮮官軍、義軍數萬于宜寧,打算渡過南江,逼近釜山。郭再祐、高彥伯等稱日軍集結一地,聲勢浩大,而朝鮮軍人數雖多,但堪戰(zhàn)者少,且前無糧草,不可輕易前進。巡邊使李薲責罵諸將逗留不進,與權栗合謀渡江,抵近咸安。咸安城中空無所得,軍中糧食缺乏,士兵摘生柿子果腹。得知朝鮮人來襲,日軍自金海云集而來,咸安城墻低矮,外有高山,當朝鮮人正商議死守咸安還是退守鼎津之時,日軍前哨在附近放槍,城中聽聞槍聲,城中的朝鮮軍隊聽聞槍聲,懼潰出城,多有爭路而墜落吊橋者,未戰(zhàn)而被踩踏、淹死者甚多。
朝鮮軍隊自咸安潰散,滯留宜寧縣南面鼎巖津一帶。李薲見日軍遮山蔽野而來,認為晉州孤軍難守,要求義軍盡入晉州,以壯聲勢。郭再祐以晉州不可守,愿為外援而寧死不入城。李薲無奈,命郭再祐把守鼎巖津。倡義使金千鎰于六月十四日先入晉州。晉州牧使徐禮元正前往尚州,聽聞日軍進攻晉州后折回,于十四日傍晚趕回,與金千鎰商議城防事宜,認為城池堅固,糧食充足,可以防守。
六月十五日,全羅兵使宣居怡、助防將李繼鄭、忠清兵使黃進、助防將鄭名世、京畿助防將洪季男、慶尚右兵使崔慶會、復讎義將高從厚等率軍入城。十九日,權栗下令全羅道各路援軍撤離晉州,導致城中大亂,士兵爭相逃離,待金千鎰與黃進、崔慶會安撫完畢,城中士兵僅剩3000余人。“全羅道巡察使權栗,傳令全羅兵使,各項將領等,并為出來,諸將一時馳出,城中洶懼,事為漏出。臣與崔慶會、黃進等,艱難收合,而并不過三千余名?!保ā独畛瘜嶄洝沸娑昶咴氯尚纾?

權栗的命令和后續(xù)動向是聽從了沈惟敬的建議,退兵與明軍合勢,保存有生力量,以拖待變。“全羅兵使宣居怡及洪季男等,領兵來會以為,賊眾我寡,不如退守內面,金千鎰抗言止之,居怡、季男等,出陣于云峰?!保ā独畛瘜嶄洝沸娑昶咴挛斐剑叭_兵使宣居怡,與京畿助防將洪季男,領軍到晉城,言曰:眾寡相懸,不如退保。金千鎰大怒讓之,居怡等引軍還出,與李薲等退向咸陽?!保ā秮y中雜錄》)
明軍在得到消息時,一邊對日方發(fā)出外交警告,一邊試圖集中兵力以再次南下。朝鮮當局反而是在宋應昌詢問晉州、咸陽的地理時才得知日軍進軍晉州的消息?!敖浡越影槭挂鶋垴Y啟曰:今日早牌,經略進臣等語曰:‘晉州、咸陽,是何地?’臣等答曰:‘皆屬慶尚道?!浡栽唬骸衤勝临\從西北向咸陽、晉州,將往全羅。’又曰:‘水路向全羅云,爾國無報耶?’臣等答曰:‘時未有報。'”“二十一日,劉?稟帖入來,倭賊水陸交進,已陷咸安云。提督即令李都督平胡、高游擊升,選精兵各五百,明曉發(fā)向晉州。提督又于明日,選精兵六七千,親領發(fā)行,取全羅道南原、云峰之路,直向晉州,計料三營副將等憚于赴戰(zhàn),多稱疾不起。劉?以眾寡不敵,多有懼心,吾當急速下去云?!薄榜樕兄?、宋大斌,既在全羅、慶尚之境,想已赴晉州。李平胡所率軍,皆是勇敢,必及馳救。李寧、祖承訓,亦與劉?軍合勢。大概在彼軍兵,一萬四千有余,賊不敢遽爾沖突。俟有緊報,我當南下,已選一萬八千待之?!保ā独畛瘜嶄洝沸娑炅氯勺?,七月壬戌)?

因此,日軍此次進攻晉州,附近明軍沒有足夠兵力干預。因朝鮮未按計劃提前預備軍糧,明軍因缺糧而無法在前沿維持足夠兵力,再次南下時又因朝鮮人懈怠而再次斷糧。李如松因缺糧而被迫退兵之后,朝鮮往明軍前線調撥的軍糧僅有4000石?!扒医裰岫酵吮?,亦因乏糧,與開城府退兵一般,其為不幸極矣。此予前日所以每以糧餉一事言之者也,至于劉員外,以為糧餉,恬不動念云,尤為未安……至于糧餉一事,賊兵才退,大軍猝下,遠處搬運,勢難及期齊到。湖南運谷,數過四千石,已為運去,近日之內,姑無缺乏之患,而天將所言,則以為一日不繼,輒以是為托,誠為悶迫?!保ā独畛瘜嶄洝沸娑晡逶滦了龋?/p>
這4000石軍糧可供明軍多少天呢?“昨日,尹根壽所啟,萬軍一月之糧,不過五千石”,“而天兵二日放糧之數,幾三千余石”(《李朝實錄》宣祖二十六年五月辛巳,七月辛酉)。李如松自漢城南下,稱有“三萬騎”,后續(xù)劉?部5000人也已南下,合計35000人,不算馬匹所需,4000石糧可供應9天,如以20000名戰(zhàn)兵計算,則可供應12天,若以30000人折算馬料,僅夠4天。以騎步合計,這所謂4000石軍糧,至多維持前沿明軍7天所需,如供給明朝全部援軍,僅能支持兩三天。李如松不得不退兵于漢城附近,以便就近由國內搬運補給?!俺r旁邑負載搬運,止能足大兵數日之用,將領屢稱乏食……其余大兵聽令撤回王京、開城等處就食,蓋中國之糧,自朝鮮義州由海運至開城、王京間,已經千有余里,大海茫茫,風濤險阻,至此已為極遠,其勢不能再前,而王京以南如尚州、大邱等處,中國糧餉實難轉輸?!保ā督浡詮蛧帯肪砭牛?/p>
尚州按宋應昌所說道路里程,為1600余里,約合921.6公里,如按轉運距離,明朝后勤供給距離達2000多里,約合1152公里。鑒于日本沿海兵力的規(guī)模,明軍在抵達慶尚道時,需要先整備工事,與朝鮮軍配合聯(lián)動,消耗日軍的糧草,以拖待變。宋應昌預備進行長期作戰(zhàn),但是朝鮮人不肯配合,其后勤能力也無法保證在慶尚道前沿維持大量軍隊,朝鮮一開始只愿讓明軍留下2000人,即便承認前沿兵力不足,只打算保留5000人,但還是覺得負擔過重?!敖袢糇烧?,所當愿留南兵,而數滿五千,則雖除馬料,一年三萬石糧,亦必難供。兼陳本國蕩敗之狀,量留二千之意,移咨于經略?!薄耙晕迩е职褍赡涎睾R?,誠為不足,但以糧餉為難,只請五千軍矣。”(《李朝實錄》宣祖二十六年四月己酉,五月戊寅)所以在六月初,當朝鮮人行動遲緩地在慶尚南道咸安集結軍隊時,明軍主力已因糧草斷絕而大部退軍。李昖因朝鮮無力承擔明軍軍糧,要求前沿明軍進一步縮減數量。“上曰:‘兵糧垂乏,而民力已竭,轉運亦難,何以為之?’斗壽曰:‘如使吳惟忠、駱尚志等兵,留防嶺外,余皆還送,可矣?!显唬骸啾€送,猶可御賊乎?’斗壽曰:‘余兵雖存,無所用之。'”(《李朝實錄》宣祖二十六年六月丁亥)最終當日軍攻向晉州時,明軍即便再次緊急動員,也難以短時集結足夠的兵力。?

直到六月二十四日,晉州之戰(zhàn)爆發(fā)之后幾天后,漢城才了解月初咸安集結朝鮮軍的情況,但這份報告說的是朝鮮軍組織管理混亂,將領不知兵員具體數量,軍械匱乏,正因斷糧而瀕臨解體?!皠t軍數,都元帥亦不能詳知,隨后成冊上送云。臣乃往督捕使樸晉處及右道咸安諸將駐軍處,則大概各處糧餉不繼,士卒皆有饑色,或以五六合之米作粥,兩人分食而度日,甚者饑坐或四五日,或六七日。軍卒逃亡者,日以百數,兩湖之卒,并屯咸安,輸轉六七百里之外,又因阻水,不得趁解軍前矣。”“伏見宣傳官趙安邦來報,慶尚一道,與賊相持,各陣之軍,不過六七千,而其中一將所率,或有六七名者,各陣弓子,僅百余張。將此兵力、器械,戰(zhàn)退強寇,萬無其理。加以缺糧已久,一日所食,不過溢米之粥,極為寒心。”(《李朝實錄》宣祖二十六年六月丁未)
綜上所述,當時朝鮮在軍事上并無守衛(wèi)晉州城的能力,而晉州周邊均無短期可以趕至該城且有能力救援的軍隊。日本此時集結90000多人西進,戰(zhàn)兵近50000人,是明軍在朝戰(zhàn)兵總數的兩倍有余。即便李如松以軍情緊急,調動全軍南下,至多也不過32000余人。而晉州朝鮮官軍、義軍合計不過3000余人,按日軍戰(zhàn)后統(tǒng)計首級和尸體,城中居民合計約為25000人。綜合朝鮮史料和晉州內外城空間計算,晉州軍民合計約為30000人?!俺侵兴勒吡f余人?;蛟瓢巳f余人,或云三萬?!保ā独畛瘜嶄洝沸娑昶咴挛斐剑┮虼?,當金千鎰決定死守晉州,接連拒絕沈惟敬、郭再祐、權栗等人暫避日軍鋒芒,保存有生力量,以待軍隊、物資齊備之后,再行反攻的建議之時,第二次晉州保衛(wèi)戰(zhàn)便已注定是一場毫無勝算的悲壯之戰(zhàn)。
六月十八日,侵朝日軍主力渡鼎巖津,此時防守渡口的是郭再祐和高彥伯部,兩部合兵僅有500余人,見日軍勢大,率軍退往三嘉方向。十九日,日軍一面自宜寧逼近晉州,一面向丹城三嘉、昆陽、泗川等方向派遣小股部隊,斷絕晉州城外援。二十一日,日軍先鋒數百騎,抵達晉州城東北的馬峴峰。次日辰時,日軍500余人登晉州城北山列陣。巳時,日軍主力趕到,分兩部列陣,一部列陣于開慶院山腰,一部列陣于鄉(xiāng)校前路。開慶院在晉州城東二里處,鄉(xiāng)校在晉州城東三里處。戰(zhàn)斗開始時,日軍依舊以工事最薄弱的晉州新城東面,作為此次主攻方向,分為前后兩陣,以火繩槍齊射為標志,向晉州城發(fā)動進攻。明軍探哨20余人尚在晉州城中,眼見雙方兵力懸殊,決定先行離城。此時日軍立足未穩(wěn),未曾對晉州合圍,朝鮮守軍還有突圍時間,但金千鎰等決意死守晉州。日軍攻城部隊在火繩槍的掩護下靠近城墻,守軍以銃筒及弓箭還擊,日軍當場倒下30余人。見晉州守軍防備嚴密,日軍決定將攻城時段放在夜晚,以降低以弓箭為主的朝鮮軍隊的命中率。黃昏時分,日軍再次攻城,雙方在城墻上隔壕對射。攻城的日軍士兵無掩體遮蔽,在對射中處于不利地位,多有死傷,在二更時暫退后,于三更時再次攻城,以火繩槍齊射并鼓噪大呼以疲守軍,朝鮮守軍不為所動,日軍鼓噪至五更時分退兵。二十三日,日軍分三批攻城,當晚又連攻四次,并乘夜大呼,守軍以亂射回應。日軍連續(xù)攻城不克,傷亡慘重,只能暫緩攻城。(《李朝實錄》宣祖二十六年七月戊辰;《亂中雜錄》卷二;《懲毖錄》;《新增東國輿地勝覽》)?

在前兩天的攻城戰(zhàn)中,日軍損失頗為慘重,卻沒給晉州守軍帶來多少損失。當時駐守晉州城的朝鮮軍隊,戰(zhàn)斗經驗豐富、戰(zhàn)斗意志頑強,在兵力處于絕對劣勢之下,表現(xiàn)可圈可點,在屢戰(zhàn)屢敗的朝鮮軍中實屬鳳毛麟角,難能可貴。自從咸安、宜寧的朝鮮守軍聞風自潰,日軍不戰(zhàn)而勝,加上此時兵力空前云集,未曾將晉州守軍看在眼里,所以第一次攻城時準備并不完善,因此遭到了晉州守軍的迎頭痛擊。
挾勝而來,試圖一鼓作氣拿下晉州的日軍,在接連攻城失敗之后,決定重新整備攻城器械,然后在馬峴和東門方向再次增兵。因朝鮮軍隊沒有清理城外的樹木等物資,日軍迅速收集到大量竹木材料乃至磚瓦石塊。晉州東城外有一棵高大的槐樹,日軍得以攀爬到槐樹之上,觀察城中朝鮮人的動向。二十五日,日軍用松枝、雜草編成大筐,向筐中填土,用土筐在離新城30步的地方修筑土山,并在山上排列捆扎好的竹束。朝鮮守軍試圖用弓箭和銃筒驅逐施工人員,但在日軍士兵“不計死生,死者曳出,生者進前”之下,土山在高度上逐漸超越了城墻,隨后日軍在土山上排列火繩槍兵,居高臨下射擊朝鮮守軍。(《懲毖錄》;《忠烈實錄》)
這種攻城戰(zhàn)術與第一次晉州之戰(zhàn)相似,但日軍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訓,沒有單純使用竹木搭建平臺,也沒有采納容易垮塌的堆土模式,而是用草木筐填土之后壘砌,使土山的結構強度大為提高。忠清兵使黃進見守軍已被壓制,連夜在城內相對日軍土山的位置修筑高臺。守軍兵力不足,黃進親自脫衣背石,晉平民竭力相助,于六月二十六日凌晨前筑成高臺,并在臺上架設了玄字銃筒,擊破了日軍土臺上的棚屋。日軍一邊改造工事,一邊繼續(xù)強行攻城,白天三進三退,夜里四進四退,但還是對晉州守軍無可奈何。?

六月二十六日,日軍以大木做成木柜,外裹生牛皮,使士兵藏身于內,快速靠近城墻。朝鮮人的箭矢和小型銃筒,難以擊毀包裹生牛皮的木板,而較大的銃筒難以瞄準快速行動的移動工事,日軍借此抵達城墻底部,意圖掘毀新城城墻。但是,日軍為了追求快速移動,使用人力負載這些新造的木柜,被守軍以投擲大石的方式迫退。不甘心失敗的日軍在東門外用大木建起高達9仞(約16.56米)的4層巨型高樓兩座,“或以高木作假樓,上可立百余人”(《李朝實錄》宣祖二十六年七月乙丑)。日軍上百名士兵登樓,居高臨下,向城內發(fā)射火箭,晉州城內的民居多為草屋,“一時延爇,煙焰漲天”(《李朝實錄》宣祖二十六年七月戊辰;《亂中雜錄》卷二),晉州牧使徐禮元膽氣已喪,金千鎰命高從厚副將張潤為假(代)牧使,接替徐禮元職位。戰(zhàn)斗時天降大雨,雖然有助于撲滅城中大火,但朝鮮守軍弓體和箭羽黏結所用魚膠,遇水之后出現(xiàn)溶解,不少軍械因此而損毀。六月二十七日,日軍在東、西兩門外新筑5座土山,加上先前筑的3座土木平臺,環(huán)晉州城的制高點已達8座,高臺上的掩體工事也改用更為堅固的竹束。日軍還乘夜將竹束搬運至護城河外緣,用以抵御朝鮮守軍的箭矢,然后自竹束內向城壕投擲瓦礫磚石,很快便將晉州的外城壕填平?!百\束竹乘夜齊力于壕邊,矢石不能入,自束竹之內,亂投瓦礫于壕中及城底,頃刻填滿?!背r守軍連放玄字銃筒進行反擊,但竹束的強度和重量遠超之前的木制棚屋,且互相之間并非剛性連接,未能摧毀日軍工事?!肮孰m多放玄字銃筒,幸而得中,只為貫穿而已,不得摧倒”。日軍還借土山高臺,居高臨下,從東、西方向用火繩槍俯射城內軍民,導致朝鮮軍民死亡300多人。(《懲毖錄》;《忠烈實錄》)在城壕被填平,守軍也被壓制后,日軍仍以大柜外裹生牛皮置于沖城車上,以甲士10余人推至城下,用鐵錐鑿城。金海府使李宗仁見情況緊急,親自在射臺張弓反擊,連殺7名日軍甲士,守軍趁機用膏油灌注火炬中,自墻上投下,將攻城的日軍甲士及沖城車一同焚毀。當晚,朝鮮守軍自城中連發(fā)3枚震天雷,轟擊攻城日軍集結地。朝鮮守軍進行了頑強抵抗,但終究未能阻擋日軍的進攻。當晚,日軍轉攻新城北門,鎮(zhèn)守東門的李宗仁率軍前往支援。徐禮元所部防守新城東門,日軍進攻新城北門的同時,在東門進行土工作業(yè),徐禮元未認真守夜,對東門外的日軍行動一無所知,日軍“以板子鋪之于城外,掘取其下,漸就城底”。(《懲毖錄》;《忠烈實錄》)六月二十八日黎明,擊退夜襲新城北門日軍的李宗仁回到東門時,門外日軍的土木作業(yè)已至東城的城墻下。李宗仁為此怒斥徐禮元。當時城墻底層的三塊基石已被拔出,在朝鮮守城士兵遲疑之時,一名日軍士兵持鐵掘錐大呼而進,將城下的基石掘毀,導致城頭石塊頹落。朝鮮守軍以木制鹿角填塞缺口,與日軍死戰(zhàn)。日軍未能攻入城中,在付出了上千名士兵傷亡的代價之后,被迫退兵回營。忠清兵使黃進大喜過望,伸頭至城外以觀望日軍遺棄的尸骸,“有一賊,潛伏城下,仰放鐵丸,橫中木板,挑擲而中進左額”,黃進不幸身亡。(《李朝實錄》宣祖二十六年七月戊辰;《亂中雜錄》卷二)?

黃進在守城戰(zhàn)中身先士卒,為朝鮮守軍所敬重,他陣亡后,朝鮮兵士氣大跌。六月二十九日,金千鎰命徐禮元代黃進為巡城將,但徐禮元膽氣已喪,巡城之時“脫笠騎馬,涕泣而行”,非但未能鼓舞守軍,反而動搖了軍心。慶尚右兵使崔慶會欲殺徐禮元被阻,只好命張潤代領徐禮元職責,但不久張潤也中彈身亡。未時,東門附近城墻因雨頹落了30余把,一把長度為周尺6尺?,垮塌30余把意味著城墻垮塌長度超過了54米。眼見朝鮮城墻大段坍塌,一直在東門外大槐樹上觀察朝鮮軍動向的日軍,吹響了總攻的螺號。朝鮮守軍因兵力不足,軍中精銳多集結于東門,當新城北門遇襲時,是由李宗仁領東門駐軍前往北門,與徐禮元部換防,而換防后東城的守御明顯比李宗仁部守城時松懈。從中可見,朝鮮守軍各部士兵素質相差較遠,當李宗仁等部精銳士兵,因城墻大面積垮塌被迫滯留東門附近后,其他地段就成為防線上的弱點?!俺x使金千鎰之軍守北城,聞城毀,先為驚動,棄城奔走,賊望見,從北城因以竹梯登城,三賊攀堞大呼,眾賊四面俱入城,不能支?!薄百\乃登城,揮劍踴躍,徐禮元先走,諸軍一時潰散,(李)宗仁中丸而死?!弊源耍瑫x州外城的朝鮮守軍全線崩潰。(《懲毖錄》;?《忠烈實錄》)
李宗仁戰(zhàn)死于東城之后,朝鮮守軍余部撤入內城,集結于矗石樓一帶。在大將精兵喪失殆盡的情況下,金千鎰決定殉國,與其子金象干相抱投江而死。日軍屠晉州城以泄私憤。“后,監(jiān)司金玏,令沙斤察訪李瀞驗視,則城中積尸千余,自矗石樓,至南江北岸,積尸相枕。自菁川江,至玉峰、遷五里,死者塞江而下?!保ā独畛瘜嶄洝沸娑昶咴挛斐剑┤哲姽テ茣x州后,分兵四路,一路轉向丹城、山陰后進駐智異山,一路直出晉州西面,與智異山的日軍部隊遙相呼應,四散進入求禮、光陽、南原、順天等地,一路向泗川、固城等地,一路向三嘉、宜寧等地劫掠,剩余軍隊將劫掠的朝鮮男女和財物運往金海。?

第二次晉州之戰(zhàn),以朝鮮守軍全軍覆沒而告終,朝鮮方面損失巨大,名城遭屠戮,為數不多的有堅韌作戰(zhàn)意志的成建制軍隊全軍覆沒。此戰(zhàn)雖然悲壯,但之前暴露出的問題在此戰(zhàn)中毫無改善。朝鮮在國家危難之際,依舊以出身高低任用主帥,徐禮元無才,依舊能以出身壓制優(yōu)秀武將而位居高位,晉州守軍令出多門而互不統(tǒng)屬。外援部隊仍與第一次晉州之戰(zhàn)一樣,多數是素質參差不齊的各路義軍,素質低下,率先逃亡。?

“金千鎰軍,皆市井之人也。以如此之軍,其能守之乎?”“金千鎰之軍,皆市井無用之輩,故守北門而先潰?!保ā独畛瘜嶄洝沸娑吣耆挛煨?,七月癸巳)“千鎰所率,皆京城市井招募之徒,千鎰又不知兵事,而自用太甚,且素惡徐禮元,主客相猜,號令乖遠,是以甚敗。”(《懲毖錄》)金千鎰以客軍身份入駐晉州時,剝奪了晉州牧使徐禮元的職能,但其本身對軍事不了解,所屬士兵素質低下,難以服眾?!敖鹎ф勑膭t貴矣,性果迂疎人也”,“千鎰器量褊隘,才略短淺”(《李朝實錄》宣祖二十七年三月戊戌)。金千鎰個人性格有缺陷,對指揮這場戰(zhàn)爭而言,有著較大的負面影響。從晉州淪陷后的尸體分布可知,金千鎰所謂以死報國恩的時候,晉州城只是外城淪陷,軍民傷亡千余,守軍尚有半數進入地勢更為險要的內城,此時軍民應當有20000余人。在能服眾的守將于外城戰(zhàn)死之后,唯一幸存且名望足以服眾的金千鎰,沒有承擔起應有的職責,當時內城尚在朝鮮人手中,但朝鮮人對于防守內城沒有預案或者沒有執(zhí)行預案。金千鎰未在外城東城頹落時鼓舞所屬義軍士氣,而是率先逃至內城,致使同守北門的黃進余部寡不敵眾,終致外城淪陷。其后,他未收攏余兵,而在日軍未到之際與其子投江一死。金千鎰明知自己不懂軍事,還多次拒絕執(zhí)行明軍提出的保全晉州軍民性命的建議,在外無援軍的情況下,與占絕對優(yōu)勢的敵軍進行決戰(zhàn)。金千鎰成全了自己的忠義之名,卻把晉州軍民送給了殘暴的日軍,個人忠義可鑒,但在指揮戰(zhàn)斗乃至協(xié)調各部關系上,并無可取之處。?

日軍對晉州的攻擊是對明軍的一次試探。在攻占晉州之后,日軍繼續(xù)向全羅道發(fā)動進攻。七月三日,明軍駱尚志、宋大斌領兵自南原出兵南下,進屯求禮城。四日,一路日軍自晉州西進,進入咸陽府境內,劫掠沙斤驛一帶,進逼云峰縣。云峰縣并無城墻,朝鮮軍只能防守于咸陽至云峰的必經之路,即霜山一帶八良峙山坳以及湘川兩岸實相寺一帶?!把策吺估钏d,把截于云峰八良峙;全羅兵使宣居怡,把截于云峰實相洞;防御使李福男,駐扎于長水縣。”晉州城西岳陽縣的日軍20000余人(一說四五千,據《亂中雜錄》卷三),前出至河東縣,經由花開洞谷進入求禮境內,“兇賊二萬余騎,自晉州出來,直到岳陽倉焚蕩后,漸進伏處”?;ㄩ_洞谷為蟾津江北一條長約13里的狹谷,谷底即為石柱關。石柱關守將為伏兵將古阜郡守王景祚、原南原判官盧從齡,當日軍逼近城關列陣,預備攻城之時,朝鮮守城士兵一哄而散?!皟促\自伏兵處(石柱關)十里許,焚蕩后結陣,把守軍人等,并皆逃亡,把守無策,罔知所為?!保ā独畛瘜嶄洝沸娑昶咴氯缮辏樕兄颈~不過600人,而宋大斌部也不過500余人,“大斌等所屬五百余名”(《亂中雜錄》卷三),在朝鮮軍逃散后,求禮城的明軍僅有1000人左右。因此,駱尚志、宋大斌率軍退往南原,與查大受部合守南原。日軍在占領求禮后,毀壞城池并燒山搶掠,進而北上逼進南原。全羅道之前未曾受過日軍侵擾,求禮城避亂的軍民僅散在城池近處的淺谷之中,被日軍大量搜捕、殘殺,“本道之人,曾未嘗倭,自以為殘山淺谷猶可避兵,至是搜山屠戮,甚于嶺南。是夜南原守城諸軍,一時踰城潰散”(《亂中雜錄》卷三)。得知求禮城被屠,當晚南原朝鮮軍民潰城而出。“欲為守城,則有職堂上官以下,無尊無卑,無大無小,舉皆縋城遁去?!保ā独畛瘜嶄洝沸娑昶咴赂剑?

七月六日,李薲、洪季男自云峰領軍向南原,前往源川驛(源川附近山坡上,德陰峰、源川坊一帶)與宋大斌合軍,宣居怡駐守虎山院(南原城東十里虎山驛)。査大受軍前往南原城西南三四十里處,往谷城方向的金岸坊永思亭防守,而駱尚志部留守南原城。當日,洪季男單騎前往求禮探察,與日軍斥候在花亭村遭遇。洪季男斬殺三人,日軍主力趕到之后,洪季男退往源川,與李薲、宋大斌駐軍宿星嶺。?

七月七日,日軍出動數千人自求禮過所義坊,抵達山洞坊,焚村后北進宿星嶺。李薲、洪季男所部見山洞坊火起,即將潰散逃走,被將官捕拿帶頭之人制止。宋大斌以明軍騎兵300余名潛伏于頭骨峰及防筑林藪,親率剩余的1000余名明、朝聯(lián)軍駐防宿星嶺隘口。日軍望見明軍駐守宿星嶺,不敢交戰(zhàn),自山洞坊向西,穿過屯山嶺,劫掠古達、水旨等村,進逼金岸坊。查大受、駱尚志以精銳突騎反擊。日軍見明軍出動,四散過鶉子江,進入谷城境內?!皷丝偙c精騎五十余名,著甲選馬,馳過宿星峴,遇賊前鋒,斬首十五級,賊始知天兵來到,舉陣驚駭奔散?!薄皷丝偙l(fā)自南原,五里許行軍時,自求禮,天兵三十余人馳來,斬倭二十余級,持納于天將?!薄榜樕兄景l(fā)遣精銳,分道追逐,査大受亦以突騎追殺賊兵,遂渡鶉子江,焚蕩谷城村落。”(《李朝實錄》宣祖二十六年八月癸未、甲申;《亂中雜錄》卷三)
日軍在遭遇明軍后,極力避免同明軍戰(zhàn)斗,果斷撤離南原,這意味著此時侵朝日軍并不愿與明軍交戰(zhàn)。七月八日,明軍收攏部隊,退入南原城中。當天南退谷城的日軍,在洗劫當地村社后退往求禮,并于次日西退晉州,與明朝、朝鮮聯(lián)軍完全脫離接觸,第二次晉州之戰(zhàn)正式結束。?

參考資料:
《萬歷朝鮮戰(zhàn)爭》、
《壬辰倭亂》、
《亂中日記》、
《再造藩邦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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