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相思10
?突然,守護神農(nóng)山的護山陣勢發(fā)出了尖銳的警告聲,表示有人在硬闖神農(nóng)山。 ??負責警戒天上的侍衛(wèi)們驅策坐騎,向著某個方向飛去。霎時間,冷清了許久的神農(nóng)山天上地下都是士兵。 ??瀟瀟拔出了兵器,大聲喝道:“所有人各司其職,不許驚慌?!? ??金萱退進殿內(nèi),守在顓頊身邊。 ??顓頊輕蔑地一笑:“如果現(xiàn)在真有人想趁這個時機取我性命,我必讓他后悔做了這個決定。” ??靈力和陣法撞擊,發(fā)出雷鳴一般的轟鳴聲,顓頊笑對金萱說:“來者靈力很高強,可不是一般的刺客,應該不是籍籍無名之輩,我們?nèi)??!? ??金萱想勸他,終究忍住了,應道:“是。”在這個男人面前,一切都只能交由他掌控,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服從。 ??顓頊對幾個暗衛(wèi)說:“不管發(fā)生什么,你們的任務就是保護好王姬。” ??顓頊帶著金萱走到殿外,看到天空中全是士兵。 ??一個人突破了陣法,向著紫金頂而來,白衣白發(fā),銀白的面具,長身玉立在白色的大雕上,纖塵不染得就如一片剛凝成的雪,在清晨的朝陽中異常刺目。 ??顓頊笑道:“原來是老朋友?!? ??士兵將相柳圍住,相柳用靈力把聲音送到顓頊耳中:“顓頊,你是想小夭活,還是想她死?” ??顓頊臉色陰沉,消息一直在封鎖中,除非相柳就是想殺小夭的人,否則他怎么可能這么快就得到消息? ??顓頊怒到極點,反倒笑起來:“讓他下來。” ??相柳落在殿前,他走向顓頊,一排侍衛(wèi)將他隔開。相柳問:“小夭在哪里?” ??“你想要什么?”顓頊想不通相柳的目的,如果他想要求什么,那需要保住小夭的命才能交換,而不是殺了小夭,可是梅花谷內(nèi)設陣的人顯然是想要小夭的命。 ??相柳也是絕頂聰明的人,立即明白顓頊誤會了他。他道:“不是我做的,昨日下午之前我一直在清水鎮(zhèn)外的大山中,這會兒剛到神農(nóng)山?!? ??顓頊相信相柳說的話,因為相柳想撒謊不用這么拙劣。顓頊越發(fā)困惑:“那你怎么可能知道小夭有事?” ??相柳道:“在清水鎮(zhèn),軒被小六下了一種怪毒,小六為了替軒解毒,把毒引到了另一個人身上?!? ??顓頊盯著相柳,抬了抬手:“都退下?!? ??侍衛(wèi)全部退下,相柳走到顓頊面前,顓頊轉身向殿內(nèi)走去:“跟我來。” ??相柳看到了小夭,他走過去,坐到水玉榻旁,凝視著無聲無息的小夭。 ??顓頊看了眼瀟瀟,瀟瀟過去,替換下正在輸靈力的暗衛(wèi),殿內(nèi)的侍者都退了出去。 ??顓頊問:“那個蠱在你身上?” ??“嗯?!? ??“為什么?”顓頊能理解小夭為了幫他解蠱,不惜禍害另一個人,卻不能理解相柳竟然容忍了小夭這么做。 ??相柳淡淡地說:“這是我和小夭之間的事。” ??顓頊說:“你來此想干什么?為什么你剛才問我想小夭生還是想她死?” ??“你把她交給我,我能救活她。” ??“什么叫交給你?難道你不能在這里救她嗎?” ??“不能!” ??顓頊苦笑:“你是殺人無數(shù)的九命相柳,如果我腦袋還沒糊涂,咱倆應該誓不兩立,你讓我把妹妹交給你,我怎么可能相信你?” ??“你不把她交給我,她只能死。” ??顓頊的醫(yī)師鄞,師承軒轅和高辛兩邊的宮廷醫(yī)師,醫(yī)術十分好,他判定了小夭生機已斷。馨悅帶來的兩位醫(yī)師是中原最好的醫(yī)師,他們也認為救不了小夭。顓頊相信,即使軒轅和高辛宮廷中最好的醫(yī)師趕來,肯定和三位醫(yī)師的判斷相同。相柳是唯一認為小夭還未死的人,顓頊不相信相柳,可他更不能放棄這唯一可能救活小夭的機會,顓頊說:“你讓我考慮一下?!? ??相柳平靜地說:“她就快沒有時間了?!比绻皇怯羞@么多靈力高強的人不停地給小夭輸靈力,縱使他現(xiàn)在趕到,也不可能了。只能說顓頊奢侈浪費的舉動,為小夭爭取了一線生機。 ??“你需要多少時間?我什么時候能再見到小夭?” ??“不知道,也許一兩年,也許幾十年。” ??顓頊在殿內(nèi)走來走去,面色變來變?nèi)?,終于他下定了決心:“你帶她走吧!”顓頊盯著相柳,冷聲說:“如果你敢傷害她,我必鏟平神農(nóng)義軍,將你碎尸萬段!” ??相柳十分心平氣和,淡然道:“我不傷害她,難道你就會不想鏟平神農(nóng)義軍,不想將我砍成幾段?”死都死了,幾段和萬段有何區(qū)別? ??顓頊無奈地看著相柳,他有點明白小夭為什么能和相柳有交情了,這人雖然混賬,但是混賬得很有意思。 ??顓頊嘆了口氣,也心平氣和地說:“反正你明白我的意思?!? ??相柳說:“把你所有的好藥都給我?!? ??顓頊讓金萱把紫金殿中所有的好藥都拿出來,和馨悅帶來的靈藥一起裝好:“夠了嗎?不夠的話我可以再派人去黃帝、俊帝、王母那里要?!? ??相柳看著地上的大箱子,嘲道:“足夠了,難怪人人都想要權勢。” ??相柳俯身,抱起了小夭。 ??顓頊雖然做了決定,可真看到相柳要帶走小夭,還是禁不住手握成了拳。他對瀟瀟說:“帶他從密道出去,我可不想我妹妹的名字和個魔頭牽扯到一起,我還指望著她嫁個好人家!” ??相柳毫不在意,只是淡淡一笑,抱著小夭隨著瀟瀟進了密道。 ??顓頊拿出兩個若木做的傀儡,點入自己的精血,幻化成了兩個人,一個是小夭的模樣,放到水玉榻上。一個是相柳的模樣,顓頊對金萱說:“你送相柳出去吧!” ??金萱送相柳出了大殿。 ??半晌后,瀟瀟回來,奏道:“已經(jīng)送相柳離開神農(nóng)山,我派了幾個人暗中跟蹤。” ??顓頊說:“不會有用,相柳肯定會甩掉他們?!? ??瀟瀟沉默不語。 ??金萱也回來了,奏道:“已送相柳離開?!? ??顓頊微微頷首,表示知道了。 ? 小夭覺得自己死前看見的最后一幅畫面是鋪天蓋地的梅花飛向自己。 ??不覺得恐怖,反而覺得真美麗?。? ??那么絢爛的梅花,像云霞一般包裹住了自己,一陣劇痛之后,身體里的溫暖隨著鮮血迅速地流逝,一切都變得麻木。 ??她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在漸漸地微弱,可就在一切都要停止時,她聽到了另一顆心臟跳動的聲音,強壯有力,牽引著她的心臟,讓它不會完全停止。就如被人護在掌心的一點燭火,看似隨時會熄滅,可搖曳閃爍,總是微弱地亮著。 ??小夭好似能聽到相柳在譏嘲地說:“只是這樣,你就打算放棄了嗎?” ??小夭忍不住想反唇相譏:什么叫就這樣?你若被人打得像篩子一樣,全身上下都漏風,想不放棄也得放棄。 ??她真的沒力氣了,就那一點點比風中燭火更微弱的心跳都已耗盡了她全部的力氣。即使有另一顆心臟的牽引鼓勵,她的心跳也越來越微弱。 ??突然,源源不絕的靈力輸入進來,讓那點微弱的心跳能繼續(xù)。 ??她聽不到、看不見、什么都感受不到,可是她覺得難過,因為那些靈力是那么傷心絕望。連靈力都在哭泣,小夭實在想不出來這些靈力的主人該多么傷心絕望。 ??小夭想看看究竟是誰在難過,卻實在沒有力氣,只能隨著另一顆心臟的牽引,把自己慢慢鎖了起來,就如一朵鮮花從盛放變回花骨朵,又從花骨朵變回一顆種子,藏進了土壤中。等待嚴冬過去,春天來臨。 ??小夭看不見、聽不到、感受不到,卻又有意識,十分痛苦。 ??就像是睡覺,如果真睡著了,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也無所謂,可是身體在沉睡,意識卻清醒,如同整個人被關在一個狹小的棺材中,埋入了漆黑的地下。清醒的沉睡,很難挨! ??寂滅的黑暗中,時間沒有開始,也沒有結束,一切都成了永恒。 ??小夭不知道她在黑暗里已經(jīng)待了多久,更不知道她還要待多久,她被困在了永恒中。小夭第一次知道永恒才是天下最恐怖的事,就好比,吃鴨脖子是一件很享受的事,可如果將吃鴨脖子變成了永恒,永遠都在吃,沒有終點,那么絕對不是享受,而是最恐怖的酷刑。 ??永恒的黑暗中,小夭覺得已經(jīng)過了一百萬年。如果意識能自殺,她肯定會殺了自己的意識,可是,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永遠如此,她甚至開始怨恨救了自己的人。 ??有一天,小夭突然能感覺到一點東西,好似有溫暖從外面流入她的身體,一點點驅除著冰涼。她貪婪地吸收著那些溫暖。 ??每隔一段日子,就會有溫暖流入。雖然等待很漫長,可因為等待的溫暖終會來到,那么即使漫長,也并不可怕。 ??一次又一次溫暖的流入,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心臟的跳動漸漸變得強勁了一些,就好似在微弱的燭火上加了個燈罩,燭火雖然仍不明亮,可至少不再像隨時會熄滅了。 ??有一次,當溫暖流入她的身體時,小夭再次感受到了另一顆心臟的跳動,她的心在歡呼,就好似遇見了老朋友。 ??小夭想笑:相柳,是你嗎?我為你療了那么多次傷,也終于輪到你回報我一次了。 ??一次又一次,小夭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只是覺得時間真是漫長啊! ??在寂滅的永恒黑暗中,相柳每次來給她療傷成了她唯一覺得自己還活著的時候,至少她能感受到他給予的溫暖,能感受到另一顆心臟的跳動。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一天,當溫暖慢慢地流入她的身體時,小夭突然覺得自己有了感覺,她能感受到有人在抱著她。 ??很奇怪,她聽不到、看不見,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身體,可也許因為體內(nèi)的蠱,兩顆心相連,她能模糊感受到他的動作。 ??他好像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臉頰,然后他好像睡著了,在她身邊一動不動,小夭覺得困,也睡著了。 ??當小夭醒來時,相柳已經(jīng)不在。 ??小夭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也許是幾個時辰,她再次感受到了相柳,就好像他回家了,先摸了摸她的額頭,跟她打招呼,之后他躺在了她身邊。 ??他又睡著了,小夭也睡著了。 ??因為相柳的離開和歸來,小夭不再覺得恐怖,因為一切不再是靜止的永恒,她能通過他感受到時間的流逝,感受到變化。 ??每隔二三十天,相柳會給她療傷一次,療傷時,他們應該很親密,因為小夭覺得他緊緊地擁抱著自己,全身上下都能感受到他??善饺绽?,相柳并不會抱她,最多摸摸她的額頭臉頰。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小夭只能估摸著至少過了很多年,因為相柳給她療傷了很多次,多得她已經(jīng)記不住了。 ??漸漸地,小夭的感覺越來越清晰,當相柳擁抱著她時,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體溫,也開始清楚地意識到流入她身體的溫暖是什么,那應該是相柳的血液。和一般的血液不同,有著滾燙的溫度,每一滴血,像一團小火焰。小夭只能推測也許是相柳的本命精血。 ??相柳把自己的本命精血喂給她,但大概他全身都是毒,血液也是劇毒,所以他又必須再幫她把他血液中蘊含的毒吸出來。 ??小夭知道蠱術中有一種方法,能用自己的命幫另一人續(xù)命,如果相柳真的是用自己的命給她續(xù)命,她希望他真的有九條命,讓給她一條也不算太吃虧。 ??有一天,小夭突然聽到了聲音,很沉悶的一聲輕響,她急切地想再次驗證自己能聽到聲音了,可是相柳竟然是如此沉悶的一個人,整整一夜,他什么聲音都沒有發(fā)出。 ??小夭急得壓根兒睡不著,一個人在無聲地吶喊,可是怎么吶喊都沒用,身邊的人平靜地躺著,連呼吸聲都沒有。 ??早上,他要離開了,終于,又一聲沉悶的聲音傳來,好似什么東西緩緩合上的聲音。小夭既覺得是自己真的能聽到了,又覺得是自己太過想聽到而出現(xiàn)的幻覺。 ??小夭強撐著不休息,為了能再聽到一些聲音??墒窍嗔呀?jīng)不在,四周死寂,沒有任何聲音。 ??直到晚上,終于又響起了一點聲音。相柳到了她身旁,摸了摸小夭的額頭,握住了她的手腕。小夭激動地想,她真的能聽到了,那一聲應該是開門的聲音,可小夭又覺得自己不像是躺在一個屋子里。 ??剛開始什么都聽不到時,覺得難受,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自己又能聽到了,小夭無比希望能聽到一些聲音,尤其是人的說話聲,她想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證明她仍活著,可相柳竟然一點聲音沒發(fā)出。 ??整整一夜,他又是一句話沒說。 ??清晨,相柳離開了。 ??一連好幾天,相柳沒有一句話。小夭悲憤且惡毒地想,難道這么多年中發(fā)生了什么事,相柳變成了啞巴? ??又到了每月一次的療傷日。 ??相柳抱住小夭,把自己的本命精血喂給小夭,用靈力把小夭的經(jīng)脈全部游走了一遍,然后他咬破了小夭的脖子,把自己血液中帶的毒吸了出來。 ??等療傷結束,相柳并沒有立即放開小夭,而是依舊擁著她。 ??半晌后,相柳輕輕地放下了小夭,撫著小夭的臉頰說:“小夭,希望你醒后,不會恨我?!? ??小夭在心里嚷:不恨,不恨,保證不恨,只要你多說幾句話。 可是,相柳又沉默了。 小夭不禁恨恨地想:我恨你,我恨你!就算你救了我,我也要恨你! 小夭想聽見聲音,卻什么都聽不到,她晚上睡不好,白日生悶氣,整天都不開心。 相柳每日回來時,都會檢查小夭的身體,覺得這幾天,小夭無聲無息,看上去和以前一樣,可眉眼又好似不一樣。 相柳忽然想起了小夭以前的狡詐慧黠,總嚷嚷害怕寂寞,他對小夭說:“你是不是在海底躺悶了?” 小夭驚詫:我在海底?我竟然在海底?難怪她一直覺得自己好似漂浮在云朵中一般。 相柳說:“我?guī)闳ズI峡纯丛铝涟桑 ? 小夭歡呼雀躍:好啊,好啊! 相柳抱住小夭,像兩尾魚兒一般,向上游去。 他們到了海面上,小夭感覺到海潮起伏,還有海風吹拂著她,她能聽到潮聲、風聲,小夭激動得想落淚。 相柳說道:“今夜是上弦月,像一把弓。每次滿月時,我都要給你療傷,不可能帶你來海上,我也好多年沒有看見過滿月了。” 小夭心想,原來我沒有估計錯,他真的是每月給我療傷一次。聽說滿月時,妖族的妖力最強,大概正因為如此,相柳才選擇滿月時給她療傷。 相柳不再說話,只是靜擁著小夭,隨著海浪起伏,天上的月亮,靜靜地照拂著他們。 小夭舒服地睡著了。 相柳低頭看她,微微地笑了。 從那日之后,隔幾日,相柳就會帶小夭出去玩一次,有時候是海上,有時候是在海里。 相柳的話依舊很少,但會說幾句。也許因為小夭無聲無息、沒有表情、不能做任何反應,他的話也是東一句、西一句,想起什么就說什么。 月兒已經(jīng)快圓,周圍浮著絲絲縷縷的云彩,乍一看像是給月兒鑲了花邊,相柳說道:“今晚的月亮有點像你的狌狌鏡,你偷偷記憶在狌狌鏡子里的往事……” 小夭簡直全身冒冷汗。 相柳停頓了好一會兒,淡淡說:“等你醒來后,必須消除?!? 小夭擦著冷汗說:只要你別發(fā)火,讓我毀了狌狌鏡都行! 有一次,他們碰上海底大渦流,像陸地上的龍卷風,卻比龍卷風更可怕。 相柳說:“我從奴隸死斗場里逃出來時,滿身都是傷,差點死在渦流中,是義父救了我。那時,炎帝還健在,神農(nóng)國還沒有滅亡,義父在神農(nóng)國,是和祝融、蚩尤齊名的大將軍,他為了救我一個逃跑的妖奴,卻被我刺傷,可他毫不介意,看出我重傷難治,竟然以德報怨,給我傳授了療傷功法,他說要帶我去求炎帝醫(yī)治,可我不相信他,又逃了。” 小夭很希望相柳再講一些他和共工之間的事,相柳卻沒有繼續(xù)講,帶著小夭避開了大渦流。 很久后,某一夜,相柳帶她去海上時,小夭感覺到一片又一片冰涼落在臉上。相柳拂去小夭臉頰上的雪:“下雪了。你見過的最美的雪在哪里?” 小夭想了想,肯定地說:在千里冰封、萬里雪飄的極北之地,最恐怖,也最美麗! 鵝毛大雪,紛紛揚揚地飄下,落在了相柳身上。 相柳說:“極北之地的雪是我見過的最美麗的雪。我為了逃避追殺,逃到了極北之地,一躲就是一百多年。極北之地的雪不僅救了我的命,還讓我心生感悟,從義父傳我的療傷功法中自創(chuàng)了一套修煉功法?!? 小夭想:難怪每次看相柳殺人都美得如雪花飛舞! 相柳笑了笑,說:“外人覺得我常穿白衣是因為奇怪癖好,其實,不過是想要活下去的一個習慣而已。在極北之地,白色是最容易藏匿的顏色。” 相柳又不說話了。小夭心癢難耐,只能自己琢磨,他應該是遇見防風邶之后才決定離開。神農(nóng)國滅后,共工落魄,親朋好友都離共工而去,某只九頭妖卻主動送上了門,也許一開始只是想了結一段恩情,可沒想到被共工看中,收為了義子。恩易償,情卻難還。 想到這里,小夭有些恨共工,卻覺得自己的恨實在莫名其妙,只能悶悶不樂地和自己生悶氣。 相柳撫她的眉眼:“你不高興嗎?難道不喜歡看雪?那我?guī)闳ズ@锿?。? 相柳帶著小夭沉入了海底。 又不知道過了多少年,小夭感覺自己好像能感受到自己的腳了,她嘗試著動腳趾,卻不知道究竟有沒有動,她也不可能叫相柳幫她看一看??刹还軇記]動,小夭都覺得她的身體應該快要蘇醒了。 有一天,相柳回來時,沒有像以往一樣,摸摸她的額頭,而是一直凝視著她,小夭猜不透相柳在想什么,唯一能感覺到的是他在考慮什么、要做決定。 相柳抱起了小夭:“今夜是月圓之夜,我?guī)闳ネ嬉粫喊桑 ? 小夭不解,月圓之夜不是應該療傷嗎? 相柳帶著她四處閑逛,有時在大海中漫游,有時去海面上隨潮起潮落。 今夜的他和往日截然不同,話多了很多,每到一個地方,他都會說話。 “那里有一只玳瑁,比你在清水鎮(zhèn)時睡的那張榻大,你若喜歡,日后可以用玳瑁做一張榻?!? “一只魚怪,它的魚丹應該比你身上戴的那枚魚丹紫好,不過,你以后用不著這玩意兒。” 大海中傳來奇怪的聲音,既不像是樂器的樂聲,也不像是人類的歌聲,那聲音比樂器的聲音更纏綿動情,比人類的歌聲更空靈純凈,美妙得簡直難以言喻,是小夭平生聽到的最美妙的聲音。 相柳說:“鮫人又到發(fā)情期了,那是他們求偶的歌聲,據(jù)說是世間最美的歌聲,人族和神族都聽不到。也許你蘇醒后,能聽到?!? 相柳帶著小夭游逛了大半夜,才返回。 “小夭,你還記得涂山璟嗎?玟小六的葉十七。自你昏睡后,他也昏迷不醒,全靠靈藥續(xù)命,支撐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再支撐不下去,他就快死了?!? 璟、璟……小夭自己死時,都沒覺得難過。生命既有開始,自然有終結,開始不見得是喜悅,終結也不見得是悲傷,可現(xiàn)在,她覺得很難過,她不想璟死。 小夭努力地想動。 相柳問:“如果他死了,你是不是會很傷心,恨我入骨?” 小夭在心里回答:我不要璟死,我也不會恨你。 相柳說:“今晚我要喚醒你了。” 相柳把自己的本命精血喂給小夭,和以前不同,如果以前他的精血是溫暖的小火焰,能驅開小夭身體內(nèi)死亡帶來的冰冷,那么今夜,他的精血就是熊熊烈火,在炙烤著小夭。它們在她體內(nèi)亂沖亂撞,好似把她的身體炸裂成一片片,又一點點糅合在一起。 小夭喊不出、叫不出,身體在劇烈地顫抖。漸漸地,她的手能動了,她的腿能動了,終于,她痛苦地尖叫了一聲,所有神識融入身體,在極度的痛苦中昏死過去。 小夭醒來的一瞬,覺得陽光襲到她眼,她下意識地翻了個身,閉著眼睛接著睡。 突然,她睜開了眼睛,卻不敢相信,愣愣地發(fā)了會兒呆,緩緩把手舉起。 ??!她真的能動了! “相柳!”小夭立即翻身坐起,卻砰的一聲,撞到了什么,撞得腦袋疼。 沒有人回答她,只看到有一線陽光從外面射進來,小夭覺得自己好像在什么殼子里,她嘗試著用手去撐頭上的墻壁,墻壁像是花兒綻放一般,居然緩緩打開了。 一瞬間,小夭被陽光包圍。 只有被黑暗拘禁過的人才會明白這世間最普通的陽光是多么寶貴!陽光刺著她的眼睛,可她都舍不得閉眼,迎著陽光幸福地站起,眼中浮起淚花,忍不住長嘯了幾聲。 待心情稍微平靜后,小夭才發(fā)現(xiàn)自己穿著寬松的白色紗衣,站在一枚打開的大貝殼上,身周是無邊無際的蔚藍大海,海浪擊打在貝殼上,濺起了無數(shù)朵白色的浪花。 原來,這么多年,她一直被相柳放在一枚貝殼中沉睡,小夭不禁微笑,豈不是很像一粒藏在貝殼中的珍珠? 小夭把手攏在嘴邊,大聲叫:“相柳、相柳,你在哪里?我醒來了?!? 一只白羽金冠雕落下,相柳卻不在。 小夭摸了摸白雕的背:“毛球,你的主人呢?” 毛球扇扇翅膀,對著天空叫了一聲,好似在催促小夭上它的背。 小夭喜悅地問:“相柳讓你帶我去見他?” 毛球搖搖頭。 小夭遲疑地問:“相柳讓你送我回去嗎?” 毛球點了點頭。 不知道相柳是有事,還是刻意回避,反正他現(xiàn)在不想見她。小夭怔怔地站著,重獲光明的喜悅如同退潮時的潮汐一般,嘩嘩地消失了。 毛球啄小夭的手,催促小夭。 小夭爬到了白雕的背上,白雕立即騰空而起,向著中原飛去。 小夭俯瞰著蒼茫大海,看著一切如箭般向后飛掠,消失在她身后,心中滋味很是復雜。 第二日早上,白雕落在軹邑城外。小夭知道不少人認識相柳的坐騎,它只能送她到這里。 不知為何,小夭覺得無限心酸,猛地緊緊抱住了毛球的脖子,毛球不耐煩地動了動,卻沒有真正反抗,歪著頭,郁悶地忍受著。 小夭的頭埋在毛球的脖子上,眼淚一顆顆滾落,悄無聲息而來,又悄無聲息地消失在毛球的羽毛上。 毛球實在忍無可忍了,急促地鳴叫了一聲。 小夭抬起頭,眼角已無絲毫淚痕,她從毛球背上跳下,拍打了毛球的背一下:“回你主人身邊去吧!” 毛球快走了幾步,騰空而起。小夭仰著頭,一直目送到再也看不到它。 …………… ??幽靜的小道,曲曲折折,時而平整,時而坑坑洼洼,看不到盡頭所在,就像人生。 ??小夭不禁苦笑起來,她害怕孤獨,總不喜歡一個人走路,可生命本就是一個人的旅程,也許她只能自己走完這條路。 ??腳步聲傳來,小夭回過頭,看見了防風邶。 ??一瞬間,她的心撲通撲通狂跳,竟然不爭氣地想逃跑,忙又強自鎮(zhèn)定下來,若無其事地說:“剛才觀禮時,沒看到你。” ??防風邶戲謔地一笑:“剛才你眼睛里除了涂山璟還能看到誰?” ??他的語氣活脫脫只是防風邶,小夭自然了許多,不好意思地說:“來觀禮,不看涂山璟,難道還東張西望嗎?” ??兩人沿著山間小道并肩走著,腳踩在落葉上,發(fā)出沙沙的聲音,顯得空山越發(fā)幽靜。 ??防風邶說:“聽小妹說璟不愿做族長,他為了取消和防風氏的婚約,在太夫人屋前跪了一日一夜。如果他真能不做族長,以小妹的性子,很有可能會想個法子,體面地取消婚約,可現(xiàn)在璟做了族長,小妹熬了多年的希望就在眼前,她不可能放棄。” ??邶看向小夭:“本以為希望就在眼前,卻轉瞬即逝,你難過嗎?” ??小夭說:“肯定會有一些難過,不過,也許因為我這人從小到大倒霉習慣了,不管發(fā)生再好的事,我都會下意識地準備著這件好事會破滅;不管聽到再感動的誓言,我都不會完全相信,所以也不是那么難過?!碑吘?,連至親的娘親都會為了大義舍棄她,這世間又有誰真值得完全相信呢? ??防風邶輕聲地笑:“這性子可不怎么樣,不管再歡樂時,都在等待著悲傷來臨?!? ??小夭笑:“所以才要貪圖眼前的短暫歡樂,只有那才是真實存在的。” ??防風邶停住了腳步,笑問:“王姬,可愿去尋歡?” ??“為什么不去?” ??防風邶拇指和食指放在唇邊,打了一聲響亮的口哨,一匹天馬小跑著過來,防風邶翻身上馬,把手伸給小夭,小夭握住他的手,騎到了天馬上。 ??防風邶駕馭著天馬去了青丘城,他帶著小夭走進離戎族開的地下賭場。 ??小夭接過狗頭面具時,贊嘆道:“看不出來啊,狗狗們居然把生意做到了涂山氏的眼皮子底下?!? ??防風邶給她后腦勺上來了一下:“你不怕得罪離戎族,我可是怕得很!” ??小夭戴上面具,化作了一個狗頭人身的女子,朝他齜了齜狗牙,汪汪叫著。 ??防風邶無奈地搖搖頭,快步往里走:“離我遠點!省得他們?nèi)簹銜r,牽連了我!” ??小夭笑嘻嘻地追上去,抓住防風邶的胳膊:“偏要離你近!偏要牽連你!”一邊說,一邊還故意汪汪叫。 ??防風邶忙捂住小夭的“狗嘴”,求饒道:“小姑奶奶,你別鬧了!” ??防風邶是識途老馬,帶小夭先去賭錢。 ??小夭一直覺得賭博和烈酒都是好東西,因為這兩樣東西能麻痹人的心神,不管碰到多不開心的事,喝上幾杯烈酒,上了賭臺,都會暫時忘得一干二凈。 ??防風邶做了個六的手勢,女奴端了六杯烈酒過來。防風邶拿起一杯酒,朝小夭舉舉杯子,小夭也拿起了一杯,兩人什么話都沒說,先各自喝干了三杯烈酒。 ??小夭笑著去賭臺下注,防風邶也去玩自己的了。 ??小夭一邊喝酒,一邊賭錢,贏了一小袋子錢時,防風邶來找她:“去看奴隸死斗嗎?” ??小夭不肯起身:“你們男人怎么就那么喜歡看打打殺殺呢?血淋淋的有什么看頭?” ??防風邶把她揪了起來:“去看了就知道了,保證你不會后悔?!? ??坐在死斗場里,小夭一邊喝酒一邊漫不經(jīng)心地東張西望。 ??兩個即將進行死斗的奴隸走了出來,小夭愣了一愣,坐直了身子。其中一個奴隸她認識,在軒轅城時,她曾和邶拿他打賭。于她而言,想起來,仿似是幾年前的事,可于這個奴隸而言,卻是漫長的四十多年,他要日日和死亡搏斗,才能活下來。 ??小夭喃喃說:“他還活著?” ??雖然他蒼白、消瘦,耳朵也缺了一只,可是,他還活著。 ??邶翹著長腿,雙手枕在腦后,淡淡道:“四十年前,他和奴隸主做了個交易,如果他能幫奴隸主連贏四十年,奴隸主賜他自由。也就是說,如果今夜他能活著,他就能脫離奴籍,獲得自由?!? ??“他怎么做到的?” ??“漫長的忍耐和等待,為一個渺茫的希望絕不放棄。其實,和你在九尾狐的籠子里做的是一樣的事情?!? ??小夭不吭聲了,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然后把錢袋扔給收賭注的人,指了指她認識的奴隸:“我賭他贏。” ??周圍的聲音嗡嗡響個不停,全是不解,因為她押注的對象和他的強壯對手比,實在顯得不堪一擊。 ??搏斗開始。 ??那個奴隸的確是太虛弱了!大概因為他即將恢復自由身,他的主人覺得照顧好他很不劃算,所以并沒有好好給他醫(yī)治前幾次搏斗中受的傷。 ??很快,他身上的舊傷口就撕裂,血涌了出來,而他的對手依舊像一頭獅子般,威武地屹立著。 ??酒壺就在小夭手邊,小夭卻一滴酒都沒顧上喝,專心致志地盯著比斗。 ??奴隸一次次倒在血泊中,又一次次從血泊中站起來。 ??剛開始,滿場都是歡呼聲,因為眾人喜歡看這種鮮血淋淋的戲劇化場面??墒?,到后來,看著一個渾身血淋淋的人一次又一次站起來,大家都覺得嗓子眼發(fā)干,竟然再叫不出來。 ??滿場沉默,靜靜地看著一個瘦弱的奴隸和一個強壯的奴隸搏斗。 ??最終,強壯的奴隸趴在血泊中,站不起來,那個瘦弱的奴隸也趴在血泊中,再站不起來。 ??死斗雙方都倒在地上,這是一場沒有勝利者的比賽。 ??眾人嘆氣,準備離開,小夭突然站了起來,對著比賽場內(nèi)大嚷:“起來啊,你起來?。 ? ??眾人都停住了腳步,驚詫地看看小夭,又看向比賽場內(nèi)。 ??小夭叫:“你已經(jīng)堅持了四十多年,只差最后一步了,起來!起來!站起來……” ??那個瘦弱的奴隸居然動了一動,可仍舊沒有力氣站起來。眾人卻都激動了,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小夭嘶喊著大叫:“起來,站起來,站起來!只要你站起來,就可以獲得自由!起來,站起來!” ??小夭不知道為什么,冷漠了幾百年的心竟然在這一刻變得熱血沸騰,她不想他放棄,她想他堅持,雖然活著也不見得快樂,可她就是想讓他站起來,讓他的堅持有一個結果,讓他能看到另一種人生,縱使不喜歡,至少看到了! ??還有人知道這個奴隸和奴隸主之間的約定,交頭接耳聲中,不一會兒整個場地中的人都知道他已經(jīng)堅持了四十年,這是他通向自由的最后一步。 ??小夭大叫:“起來,你站起來!” ??眾人禁不住跟著小夭一起大叫起來:“起來、起來、站起來!” ??有時候,人性很黑暗,可有時候,人性又會很光明。在這一刻,所有人都選擇了光明,他們都希望這個奴隸能站起來,創(chuàng)造一個幾乎不可能的奇跡。 ??人們一起呼喊著:“起來,起來,站起來!” ??瘦弱的奴隸終于搖搖晃晃地爬了起來,雖然他站在那里,滿身血污,搖搖欲墜,可他站起來了,他勝利了! ??幾乎所有人都輸了錢,可是每個人都在歡呼,都在慶祝。奴隸的勝利看似和他們無關,但人性中美好的一面讓他們忘記了自己的得失,只為奴隸的勝利而高興,就好似他們自己也能打敗生命中無法克服的困難。 ??小夭哈哈大笑,回過身猛地抱住了邶,激動地說:“你看到了嗎?他贏了,他自由了!” ??邶凝視著蹣跚而行的奴隸,微笑著說:“是啊,他贏了!” ??小夭看到奴隸主帶著奴隸去找地下賭場的主人,為奴隸削去奴籍。 ??小夭靜靜地坐著,看所有人一邊激動地議論著,一邊漸漸地散去。到后來,整個場地只剩下她和邶。 ??小夭凝視著空蕩蕩的比賽場地,問道:“為什么帶我來看比賽?” ??邶懶洋洋地說:“除了尋歡作樂,還能為了什么?” ??小夭沉默,一瞬后,說道:“我們回去吧!” ??小夭和邶歸還了狗頭面具,走出了地下賭場。 ??“等、等一等!” ??一個人顫顫巍巍地走了過來,簡陋的麻布衣衫,漿洗得并不干凈,可洗去了滿臉的血污,頭發(fā)整齊地用根布帶子束成發(fā)髻,如果不是少了一只耳朵,他看上去只是個蒼白瘦弱的普通少年。 ??他結結巴巴地對小夭說:“剛才,我聽到你的聲音了,我記得你的聲音,你以前抱過我?!? ??小夭喜悅地說:“我也記得你,我好開心你贏了!”她指指防風邶,“你還記得他嗎?” ??防風邶并沒回頭,在夜色的陰影中,只是一個頎長的背影,可少年在死斗場里,看到的一直都是狗頭人身,他也不是靠面容去認人。 ??少年點了下頭:“記得!我記得他的氣息,他來看過我死斗,一共七次!”少年突然熱切地對防風邶說,“我現(xiàn)在自由了,什么都愿意干,能讓我跟隨您嗎?” ??防風邶冷漠地說:“我不需要人?!? ??少年很失望,卻不沮喪,對防風邶和小夭說:“謝謝你們?!? ??他要離去,小夭出聲叫住了他:“你有錢嗎?” ??少年滿臉茫然,顯然對錢沒有太多概念,小夭把剛才贏來的錢塞給他:“這是我剛才押注你贏來的錢,你拿去可一點都不算占便宜?!? ??少年低頭看著懷里冰冷的東西,小夭問:“你叫什么?打算去做什么?” ??少年抬起頭,很認真地說:“他們叫我奴十一,我想去看大海,他們說大海很大?!? ??小夭點頭:“對,大海很大也很美,你應該去看看。嗯……我送你個名字,可以嗎?” ??少年睜著黑白分明的雙眼,靜靜地看了一會兒小夭,鄭重地點點頭。 ??小夭想了一會兒,說:“你的左耳沒有了,就叫左耳好嗎?你要記住,如果將來有人嘲笑你沒有一只耳朵,你完全不用在意,你應該為自己缺失的左耳驕傲?!? ??“左耳?”少年喃喃重復了一遍,說道:“我的名字,左耳!” ??小夭點頭:“如果你看夠了風景,或者有人欺負你,你就去神農(nóng)山,找一個叫顓頊的人,說是我推薦的,他會給你份工作。我叫小夭。記住了嗎?” ??“神農(nóng)山、顓頊、小夭,左耳記住了。” ??左耳捧著小夭給他的一袋子錢,一瘸一拐地走進了夜色中。 ??小夭凝視著他的背影,突然想,五六百年前,相柳從死斗場里逃出來時,應該也是這樣一個少年,看似已經(jīng)滿身滄桑、憔悴疲憊,可實際又如一個新生的嬰兒,碰到什么樣的人就會成就什么樣的命運。 可是,那時她還未出生! 邶在小夭耳畔打了個響指:“人都走遠了,還發(fā)什么呆?走了!” 小夭邊走邊說:“我在想,如果你從死斗場里逃出來時,是我救了你該多好!如果那樣的話,我就會讓你只做防風邶!真恨不得能早出生幾百年,我一定會去死斗場里找你……” 邶停住了腳步,凝視著小夭。 小夭回身看著他,兩人的眼眸內(nèi)都暗影沉沉、欲言又止。 邶伸出手,好似想撫過小夭的臉頰,可剛碰到小夭,他猛然收回了手,掃了一眼小夭的身后,不屑地譏嘲道:“就你這樣還能救我?你配嗎?” 小夭喃喃解釋:“我不是說共工大人不好,我只是、只是覺得……” “閉嘴!”突然之間,邶就好似披上了鎧甲,變得殺氣凜凜。 小夭戒備地盯著相柳,慢慢往后退。 她退進了一個熟悉的懷抱中:“璟?” “嗯?!杯Z摟著小夭,盯著邶,眼中是威懾警告。 邶身上的殺氣散去,嘲笑道:“聽說你想退婚,剛成為族長,就嫌棄我妹妹配不上你了嗎?” 璟的殺機也消散:“不是意映不好,而是……” 小夭抓住璟就跑:“他是個瘋子,不用理會他!” ………… ??小夭在珊瑚和苗莆的陪伴下,悄悄回了五神山。 ??中原已是寒意初顯,五神山卻依舊溫暖如春。小夭恢復了以前的悠閑生活,早上練習箭術,下午研制毒藥,不過最近新添了一個興趣,會真正思考一下醫(yī)術。 ??一日,俊帝散朝后,特意來看小夭練箭。 ??小夭認認真真射完,走回俊帝身畔坐下,感覺發(fā)髻有些松了,小夭拿出隨身攜帶的狌狌鏡,邊整理發(fā)髻,邊問:“父王,我的箭術如何?” ??俊帝點點頭,把小夭的手拉過去,摸著她指上硬硬的繭子:“你的執(zhí)著和箭術都超出我的預料。小夭,為什么這么渴望擁有力量?是不是因為我們都無法讓你覺得安全?” ??小夭歪著頭笑了笑:“不是我不信你們,而是這些年……習慣了不倚靠別人,反正閑著也是閑著,總要找點事情來做。” ??小夭抽回手,要把狌狌鏡裝起來,俊帝拿了過去,展手撫過,相柳在蔚藍的海底暢游的畫面出現(xiàn)。小夭愣愣地看著,雖然在她昏迷時,相柳曾說要她消去鏡子中記憶的往事,可等她醒來,他從未提過此事,小夭也忘記了。 ??俊帝問:“他是九命相柳嗎?這一次,是他救了你?” ??小夭低聲道:“嗯?!? ??俊帝的手蓋在鏡子上,相柳消失了。 ??俊帝說:“小夭,我從不干涉你的自由,但作為父親,我請求你,不要和他來往。他和顓頊立場不同,你的血脈已經(jīng)替你做了選擇?!笨〉垡呀?jīng)看過一次悲劇,不想再看到小夭的悲劇了。 ??小夭取回鏡子,對俊帝露出一個明媚的笑:“父王,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和他之間只是交易,他救我,是對顓頊有所求。” ??俊帝長吁了口氣,說道:“反正你記住,我寧愿冒天下之大不韙出兵滅了防風一族,幫你把涂山家的那只小狐貍搶過來,也不愿你和相柳有瓜葛?!? ??小夭做了個目瞪口呆被嚇著的鬼臉,笑道:“好了,好了,我記住了!啰唆的父王,還有臣子等著見您呢!” ??他竟然也有被人嫌棄啰唆的一天?俊帝笑著敲了小夭的腦門一下,離開了。 ??小夭低頭凝視著掌上的鏡子,笑容漸漸消失。 ??俊帝看完小夭的箭術,找來了金天氏最優(yōu)秀的鑄造大師給小夭鍛造兵器。 ??就要擁有真正屬于自己的兵器,還是神秘的金天氏來為她鍛造,凡事散漫的小夭都認真梳洗了一番,恭謹?shù)氐却T造大師的到來。 ??一個蘋果臉,梳著小辮,穿得破破爛爛的少女走進來,上下打量小夭:“就是要給你打造弓箭嗎?你靈力這么低微,居然想拉弓殺人?族長倒真沒欺騙我,果然是很有挑戰(zhàn)性啊!” ??小夭不敢確信地問:“你就是要給我鑄造兵器的鑄造大師?” ??少女背起手,揚起下巴:“我叫星沉,是金天氏現(xiàn)在最有天賦的鑄造大師,如果不是族長一再說給你鑄造兵器非常有挑戰(zhàn)性,縱然有陛下說情,我也不會接的。” ??小夭忙對少女作揖:“一切拜托你了?!? ??星沉看小夭態(tài)度恭謹,滿意地點點頭,拿出一副弓箭,讓小夭射箭。小夭連射了十箭,星沉點點頭,讓小夭站好,她拿出工具,快速做了一個小夭的人偶,又拿起小夭的手掌,翻來覆去地看了一會兒,眼中流露出詫異。 ??星沉問:“你對兵器有什么要求嗎?比如顏色、形狀、輔助功能,等等?!? ??小夭說:“只一個要求,能殺人!” ??星沉愣了一愣,說道:“我真懷疑你是不是女人。” ??小夭笑著說:“其實我對你也有懷疑。” ??星沉哈哈大笑,說道:“我先回去思索,待兵器鍛造好時,再通知你。快則一二十年,慢則上百年的都有,所以你不用太上心,全當沒這回事吧!” ??沒想到一個多月后,星沉來找小夭,對小夭說:“你想要的殺人弓箭已經(jīng)差不多了。” ??小夭詫異地說:“這么快?” ??“并不快,這副弓箭本是另一個人定制的,已經(jīng)鑄造了三十五年,他突然變卦不要了,我看著你恰好能用,所以決定給你。” ??“原來這樣,我運氣真好!” ??星沉點頭:“你運氣不是一般二般的好,你都不知道那副弓箭的材料有多稀罕,鮫人骨、海妖丹、玳瑁血、海底竹、星星砂、能凝聚月華的極品月光石……” ??星沉說得滿臉沉痛,小夭聽得一臉茫然。星沉知道她不懂,嘆道:“反正都是稀世難尋的東西,就算是陛下,想集齊也很難!真不知道那人是如何收集齊了所有材料!” ??小夭點頭,表示明白了,問道:“這樣的兵器怎么會不要了?” ??星沉皺著眉頭,氣鼓鼓地說:“不要了就是不要了!能有什么原因?反正絕不是我沒鑄造好!” ??小夭道:“我相信你!” ??星沉轉怒為笑:“那么好的東西我寧可毀了,也舍不得給一般人,但我覺得你還不錯,所以給你?!? ??小夭說:“原諒我好奇地多問一句,究竟是誰定造的?” ??星沉說:“究竟是誰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應該和鬼方氏有瓜葛,他每次見我都穿著寬大的黑袍,戴著帽子,捂得嚴嚴實實?!? ??“你怎么知道是鬼方氏?” ??“他找到金天氏時,拿著鬼方族長的信物,金天氏曾受過鬼方氏的恩,所以族長命我為他鑄造兵器。本來我不想接,但族長說,他想要一副弓箭,能讓靈力低微的人殺死靈力高強的人,我聞所未聞,決定見見他,沒想到他給了我?guī)讖堅O計圖稿,在我眼中,都有缺陷,卻讓我發(fā)現(xiàn),有可能實現(xiàn)他的要求?!毙浅磷プツX袋,對小夭道,“如果不是他不認識你,簡直就像為你量身定造!你確定你們不認識?” ??小夭想了想,能拿到鬼方族長的信物,和鬼方族長的交情可不淺,她認識的人只有顓頊和詭秘的鬼方氏有幾分交情,小夭笑道:“不可能是我認識的人,鍛造弓箭送給我是好事,何必不告訴我呢?我又不會拒絕!” ??星沉點頭,說道:“這副弓箭所用的材料真是太他娘的好了,又是我這么杰出優(yōu)秀的鑄造大師花費了三十五年心血鑄造,是我此生最得意的作品,不過……” ??小夭正聽得心花怒放,星沉的“不過”讓她心肝顫了一顫:“不過什么?” ??“不過這副弓箭需要認主?!? ??“很多兵器都需要認主啊!” ??“這副弓箭比較桀驁不馴,所以要求有點特殊,不過你是王姬,陛下應該能幫你解決?!? ??“怎么個特殊法?” ??“需要海底妖王九頭妖的妖血,還必須是月圓之夜的血?!毙浅粮尚?,似乎也覺得自己的這個要求實在夸張,“那個……我也知道如今大荒內(nèi)聽說過的九頭妖只有那個、那個……九命相柳,聽說他很不好相與,不過你是王姬嘛!你爹可是俊帝陛下?。】倳修k法的!” ??小夭的眼神有些空茫,遲遲不說話。 ??星沉一邊撓頭,一邊干笑,說道:“那個認主的方法也有點特別。” ??小夭看著星沉,星沉小心翼翼地說:“九頭妖的血不是祭養(yǎng)兵器,而是要、要……兵器的主人飲了,兵器主人再用自己的血讓兵器認主?!? ??小夭似笑非笑地盯著星沉:“難怪你這兵器沒有人要了?!? ??星沉干笑著默認了:“沒辦法,那么多寶貝,沒有九頭妖的妖血鎮(zhèn)不住它們?!? ??小夭微笑著沒說話,星沉不知道相柳是用毒藥練功,他的血壓根兒喝不得!也許那個人正是知道什么,所以放棄了這兵器。 ??星沉說:“王姬,真的是一把絕世好弓,我保證你絕不會后悔要它?!? ??小夭問:“何時可以認主?” ??星沉說:“只要是月圓夜就可以?!? ??小夭說:“好,這個月的月圓之夜,我去找你?!? ??星沉瞪大眼睛,結結巴巴地說:“王姬是說這個月?兩日后?” ??“是!” ??“九頭妖……” ??“你也說了我是王姬,我爹是俊帝!” ??星沉笑道:“好,我立即去準備,兩日后金天谷見。” ??月圓之夜,金天谷。 ??侍者領著小夭走進了星沉的鑄造結界內(nèi)。 ??不遠處有一道人工開鑿的瀑布,是從湯谷引的湯谷水,專門用來鍛造兵器。瀑布右側是一座火焰小山,火勢聚而不散,如果沒有炙熱的溫度,幾乎讓人覺得像一塊碩大的紅寶石。 ??星沉依舊梳著亂糟糟的辮子,不過穿著純白的祭服,神情沉靜,倒是莊重了不少。 ??星沉問小夭:“你準備好了嗎?” ??小夭說:“好了!” ??星沉看了看天空的圓月,開始念誦祭語,她的聲音剛開始很舒緩,漸漸地越來越快,火焰小山在熠熠生輝,映照得整個天空都發(fā)紅。 ??隨著星沉的一聲斷喝,火焰小山炸裂,漫天紅色的流光飛舞,妖艷異常,一道銀白的光在紅光中縱躍,好似籠中鳥終于得了自由,在快樂地嬉戲。 ??星沉手結法印,口誦咒語,可銀白的光壓根兒不搭理她,依舊滿天空跳來跳去。星沉臉色發(fā)白,汗水涔涔而下,她咬破了舌尖,銀白的光終于不甘不愿地從天空落下。 ??隨著它速度的減慢,小夭終于看清了,一把銀白的弓,沒有任何紋飾,卻美得讓小夭移不開目光。小夭禁不住往前走了幾步,對著天空伸出了手,袍袖滑下,皎潔的月光照在她的皓腕玉臂上。 ??弓從她的手臂上快速劃過,一道又一道深深的傷口,可見白骨。 ??小夭能感受到,它似乎在桀驁地質問你有什么資格擁有我?如果小夭不能回答它,它只怕會絞碎她的身體。 ??可隨著弓弦浸染了她的血,它安靜了,臣服了。 ??小夭心隨意動,喝道:“收!” ??銀白的弓融入了她的手臂內(nèi),消失不見,只在小臂上留下一個月牙形的弓箭,仿若一個精美的文身。 ??星沉軟坐到地上,對小夭說:“你現(xiàn)在應該明白我為什么要求必須有九頭妖的血了?!? ??小夭說:“謝謝你!” ??星沉吞了幾顆靈藥,擦了擦汗說:“不必了!機緣巧合,它注定了屬于你。何況我問陛下要東西時,不會客氣的!” ??小夭一邊給自己上藥,一邊笑道:“需不需要我提前幫你探查一下父王都收藏了什么好寶貝?” ??星沉搖搖頭:“我早就想好要什么了?!? ??星沉恢復了幾分體力,她站起,送小夭出谷:“你靈力低微,這張弓一日只能射三次,慎用!” ??小夭真誠地謝道:“對一個已成廢人的人而言,有三次機會,已經(jīng)足夠!” ??星沉看著小夭手上厚厚的繭子,嘆道:“我不敢居功,是你自己從老天手里奪來的!”至今她仍然難以理解,堂堂王姬怎么能對自己如此狠得下心? 早上,小夭帶著珊瑚和苗莆離開了神農(nóng)山。 ??她心里另有打算,借口想買東西,在街上亂逛。好不容易支開了珊瑚和苗莆,她偷偷溜進涂山氏的車馬行,把一個木匣子交給掌事,拜托他們送去清水鎮(zhèn)。 ??匣子里是小夭制作的毒藥,雖然相柳已經(jīng)問顓頊要過“診金”,可他畢竟是救了她一命,小夭在高辛的三個月,把五神山珍藏的靈草、靈藥搜刮一番,煉制了不少毒藥,也算對相柳聊表謝意。 ??等交代清楚、付完賬,小夭從車馬行出來,看大街上商鋪林立、熙來攘往,不禁微微而笑。大概經(jīng)歷了太多的顛沛流離,每次看到這種滿是紅塵煙火的生機勃勃,即使和自己沒有絲毫關系,她也會忍不住心情愉悅。 ??正東張西望,小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防風邶牽著天馬,從熙攘人群中而來。他眼神溫和,嘴角噙笑,就像個平常的世家公子。 ??小夭不禁慢了腳步,看著他從九曲紅塵中一步步而來,明知道沒有希望,卻仍舊希望這煙熏火燎之氣能留住他。 ??防風邶站定在她身前,笑問:“你回來了?” ??小夭微笑著說:“我回來了?!? ??兩人一問一答,好像他們真是街坊鄰居、親朋好友??尚∝埠芮宄赜浀?,上一次,兩人在賭場門口不歡而散,他殺氣迫人,她倉皇而逃。 ??防風邶問:“最近可有認真練習箭術?” ??“劫后余生,哪里敢懈怠?每日都在練。” ??防風邶點點頭,嘉許地說:“保命的本事永不會嫌多?!? ??小夭問:“你打算在軹邑待多久?還有時間教我箭術嗎?我從金天氏那里得了一把好弓,正想讓你看看?!? ??防風邶笑道:“擇日不如撞日,現(xiàn)在如何?” ??小夭想了想,半個時辰就能到青丘,太夫人的丸藥不急這一日,說道:“好!” ??防風邶翻身上了天馬,小夭握住他的手,也上了天馬。 ??苗莆和珊瑚急急忙忙地跑來,小夭朝她們揮揮手:“在小祝融府外等我?!闭f完,不再管她們兩人大叫大跳,和防風邶一同離去。 ??天馬停在了一處荒草叢生、沒有人煙的山谷,小夭和防風邶以前就常在此處練箭。 ??防風邶說:“你的弓呢?” ??小夭展開手,一把銀色的弓出現(xiàn)在她的掌中。防風邶瞇著眼,打量了一番,點點頭:“不錯!” ??小夭說:“想讓我射什么?” ??防風邶隨手摘了一片葉子,往空中一彈,葉子變成了一只翠鳥,在他的靈氣驅使下,翠鳥快如閃電,飛入了云霄。 ??防風邶說:“我用了三成靈力?!? ??小夭靜心凝神,搭箭挽弓。 ??嗖一聲,箭飛出,一只翠鳥從天空落下。 ??防風邶伸出手,翠鳥落在了他掌上,銀色的箭正中翠鳥的心臟部位。 ??小夭禁不住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師父,對我這個徒弟可還滿意?” ??防風邶似笑非笑地瞅著小夭:“我對你這個徒弟一直滿意。” ??小夭有點羞惱,瞪著防風邶:“我是說箭術!” ??防風邶一臉無辜:“我也說的是箭術??!你以為我說的是什么呢?” ??小夭拿他無可奈何,悻悻地說:“反正吵也吵不過你,打也打不過你,我什么都不敢以為!” ??防風邶從小夭手里拿過弓,看了會兒說:“如果只是玩,這個水準夠了,如果想殺人,不妨再狠一點?!? ??小夭說:“這本就是殺人的兵器,我打算給箭上淬毒,一旦射出,就是有死無生。” ??防風邶把弓還給小夭,微笑著說:“恭喜,你出師了。” ??弓化作一道銀光,消失在小夭的手臂上,小夭問:“我出師了?” ??“你靈力低微,箭術到這一步,已是極致。我所能教你的,你已經(jīng)都掌握了。從今往后,你不需要再向我學習箭術。” ??小夭怔怔不語,心頭涌起一絲悵然。幾十年前的一句玩笑,到如今,似乎轉眼之間,又似乎經(jīng)歷了很多。 ??防風邶含笑道:“怎么了?舍不得我這個師父?” ??小夭瞪了他一眼:“我是在想既然出師了,你是不是該送我個出師禮?” ??防風邶蹙眉想了想,嘆了口氣,遺憾地說:“很久前,我就打算等你箭術大成時,送你一把好弓,可你已經(jīng)有了一把好弓,我就不送了?!? ??小夭嘲笑道:“我很懷疑,你會舍得送我一把好弓。” ??防風邶看著小夭胳膊上的月牙形弓印,微笑不語。 ??小夭鄭重地行了一禮:“謝謝你傳授我箭術。” ??防風邶懶洋洋地笑道:“這箭術是防風家的秘技,送給你,我又不會心疼。當年就說了,我教你箭術,你陪我玩,我所唯一付出的不過是時間,而我需要你償還的也是時間,一直是公平交易?!? ??“一筆筆都這么清楚,你可真是一點虧都不吃!” ??防風邶笑睨著小夭:“難道你想占我便宜?” ??小夭自嘲地說:“我可算計不過你的九顆頭,能公平交易已經(jīng)不錯了!” ??防風邶瞇著眼,眺望著遠處的悠悠白云,半晌后,說:“雖然今日沒有教你射箭,但已經(jīng)出來了,就當謝師禮,再陪我半日吧!” ??小夭說:“好?!? ??下午,小夭才和防風邶一起返來。 ??苗莆和珊瑚看到她,都松了口氣。 ??小夭躍下天馬,對防風邶揮揮手,轉身進了小祝融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