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我在家里待了很久。

因為要準備資料，加入一支去往北冰洋的國際探險隊。

我想去海上看看。

在丁程鑫離開的第二年，我回答了God的問題。

接到那個電話的時候我剛從劉耀文家回來，看望過他們后，我決定再次出發(fā)去旅行。

這次會離開多久，我也不知道。

這么多年過去，現(xiàn)在聽到God的聲音我再無恐懼，早就習(xí)以為常。

他照例問我：“你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

我將手機開免提，一邊解鞋帶一邊說：“我剛從劉耀文家回來，然后我要去旅行?！?/p>

“心情如何？”他問我。

“不好不壞?！?/p>

“你會想起你的隊友嗎？”

“當(dāng)然?！?/p>

“在島上你們是唯一一個直到最后才自相殘殺的組合，為什么？你們在做什么戲？表演給誰看？”

“我們沒有自相殘殺。”我下意識反駁。

“哦？Yan不是死在Ding手里的嗎？”

“好吧，隨你怎么想?！?/p>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p>

“人的選擇哪兒有什么為什么?！?/p>

“回答我?！彼恼Z氣強硬起來。

“因為我們不只是隊友，我們還是一起長大的家人?！?/p>

“family？family？”他呵呵笑起來，“That’s a big joke.”

“你激動什么？”我穿好鞋子站起身，“怎么，戳中你的痛處了？”

“你說什么？”

“我一直在想你這么做到底有什么目的。這場派對看起來，更像是一場組合感情大考驗，你想用這種方式來證明什么？我當(dāng)然想不通，直到去年我無意間在一檔國外綜藝里看到一個二十幾年前的新聞?！?/p>

“曾經(jīng)國外有個叫Ready的五人男子偶像組合，剛出道的時候在美洲很火爆。只有五個人，他們每個人彼此之間的感情都很好。起碼在外界看來是這樣。有一天，他們所住的公寓失了火，所有人都逃了出來，除了年紀最小的成員。”

“他叫……Antonio.”

沉默順著聽筒傳達給我，我在等待著God的回復(fù)。

大約五秒后，他說：“Antonio是年紀最小的成員，也是人氣最高的那個。他長得非?？蓯?，女性粉絲們總是喜歡將他和他的哥哥們湊成couple.哥哥們都很關(guān)愛他，至少看上去如此。Antonio也是這樣認為的?！?/p>

“公寓失火那天Antonio和一個哥哥最先逃出來，Antonio想回去救人，可是那個哥哥不愿意。Antonio在那個瞬間覺得他不認識眼前的人了，明明他們的關(guān)系是那么要好。他天真地這么以為?！?/p>

“Antonio很失望，一個人返回去救他的三個哥哥。他們的公寓為了躲避瘋狂粉絲離市區(qū)很遠，消防隊遲遲趕不到。Antonio用自己的全部力氣救他的哥哥，然后房梁掉下來將他砸倒，他眼睜睜看著他救的哥哥們頭也不回地跑出公寓大門?！?/p>

“沒有人返回救Antonio.”

我安靜地聽著，漸漸對這件事有了推測：“Antonio沒有死?！?/p>

“他當(dāng)然沒死?！盙od說，“他的臉和手臂被大面積燒傷，皮膚丑陋得可怕。顯然他無法再當(dāng)一個偶像，但為了利益，他們以合約為由，仍然讓他跟隨組合活動?！?/p>

“他每天帶著面具面對大眾，這回媒體和他們有了更多話題。大家都很同情Antonio，并且為他有四個不離不棄的哥哥而感動。他們炒作兄弟情和couple，一如既往。”

“后來新公寓再次失火，除了Antonio無一生還?！蔽艺f。

他沉默良久，久到我需要確認他沒有掛斷電話。

“God.或者我應(yīng)該叫你Antonio？”

這么多年追尋的答案就在眼前，我心里像有一團火在燒，并且越燒越旺。

他不說話，我朝他吼：“這就是你把我們弄到島上的理由嗎！？這就是你弄那個離譜派對的理由嗎?。e人的感情就是讓你隨意踐踏的東西嗎?。?！你有病吧？？！”

聽完我的喊叫，他毫無波動：“事實證明，你們這些人之間，并沒什么感情。”

“你有什么資格評價別人的感情？”我簡直火冒三丈，“你不幸那是因為你沒遇到好的人，憑什么將別人一竿子打死啊？你們是你們，我們是我們，我們和你們不一樣！”

“哦？那他們死了，你為什么還好好地活到現(xiàn)在了？既然感情這么深，難道你不應(yīng)該跟他們一起去死嗎？”

我揉掉臉上的淚，一幀幀畫面浮現(xiàn)，我忽然冷靜下來?？粗鴫ι蠏熘奈覀兤邆€的合照，我說：“你是不會懂的。”

在Antonio掛斷電話之前，我對他說了最后一句話。

“你也是個可憐人罷了?！?/p>

他沒有回復(fù)我。

+

這次出發(fā)前我比以前多帶了樣?xùn)|西。

劉耀文的媽媽交給我一只白色手表，說那是他送給我的。這些年他們都沒好好整理過他的房間，因為每次都會觸景傷情，心里特別不舒坦。

這只手表也就一直沒被發(fā)現(xiàn)。

看到它的那瞬間，遙遠又清晰的回憶迅速涌向了我。

那個有著黑白兩只，會發(fā)光，兩個連在一起才能聽到錄音的手表。

——“那另一只白的呢？”

——“我?guī)б粋€就夠了啊，要兩只干嘛？你喜歡嗎？你喜歡我送你一個。”

口是心非的家伙。

這不是早就想要送給我了嘛。

他怎么跟馬嘉祺一樣，禮物還藏著掖著不早點兒拿出來。這下好了吧，倆人一個也沒送出去。

你說多遺憾。

直覺告訴我，將這兩只手表連在一起，我可能就會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說著我從沒從他口中聽到過的話。

可事到臨頭我忽然變成了一個逃兵。

我怕聽到，也怕聽不到。

于是我讓它們跟著我去旅行。

Part37

“嘿！Yaxuan，你又在看星星嗎！”

安德烈一步跳到甲板上，從背后給了我一個大大的熊抱，而后與我并排坐在一起。

他是個年輕的俄羅斯男孩兒，是這艘船上的水手，我們用英語交流。

他很開朗，喜歡聊天。因為他的眼睛很清澈，所以我并不反感他的接近。

“對呀，這里的星空看一百遍都不會膩。”

在北極圈內(nèi)，海上的星空美得窒息，像不應(yīng)該存在于世的童話世界。

“你很喜歡看星星?！彼隙ǖ卣f，“你來了兩個星期，幾乎每天晚上都坐在這里。”

“我有兩個哥哥，很喜歡看星星。如果他們看到這么美的星空，一定會很開心。啊，對了，”我指著天上的星星，望向安德烈瓦藍的眼睛，“天上有一顆星星，是屬于我哥哥的。”

安德烈很聰明，一下就明白了我的意思：“是星星的命名權(quán)嗎？你哥哥的星星叫什么？”

我望向星空：“他叫……阿程?！?/p>

“Ah cheng……”安德烈默默地念著，隨即咧開大大的笑容，“下次你可以帶他們一起過來玩兒，我邀請你們?nèi)ノ壹易隹?。那里的星空也很漂亮的，不比這里差什么。”

望著安德烈天真純粹的眼睛，我笑起來，說：“好呀。我有三個哥哥，還有三個弟弟。下次我能帶他們一起來嗎？”

“當(dāng)然！”安德烈興奮起來，“你的兄弟我一定會好好招待的。不過你們是親兄弟嗎？我倒是有聽別人說過，中國人總是有很多兄弟姐妹?！?/p>

我愣了下。

北冰洋的冷風(fēng)吹過我的身體，我將羽絨服裹緊了些。

“我們是家人?！蔽艺f。

“你們感情好嗎？會不會吵架？我鄰居家那對兄弟每天吵得要命，他們經(jīng)常會為了一塊牛排的歸屬權(quán)而吵架，我簡直無法理解?！?/p>

廣播響起肯尼船長中氣十足的聲音，催促所有人回到船艙。夜里風(fēng)很大，他不允許任何人待在外面。

安德烈朝我吐舌頭：“那老頭兒又開始催了。”

“他是個負責(zé)任的船長。”我站起身，將安德烈拉起來，“我們也會吵架，不過我們的感情一直很好?！?/p>

“我看得出來?！卑驳铝艺f，“你提到他們時的眼神很溫柔?！?/p>

+

今晚的風(fēng)很大，嗷嗷地像野獸的嚎叫。

我睡不安穩(wěn)，一場夢做得斷斷續(xù)續(xù)。好像是TNT出道的那天，不要錢的彩帶落在我們頭上。也好像是誰過生日的時候，我們互相往臉上涂著蛋糕。又好像……映在我們臉上的的光芒是煙花嗎？

夜里我猛然驚醒，聽到外面人聲嘈雜，大家吵吵嚷嚷地好像很急切。廣播里不斷傳出肯尼船長焦急的聲音：“……大家不要驚慌，安心待在船艙內(nèi)，我保證我們會順利度過這場風(fēng)暴……”

一聲巨響傳來，肯尼船長的聲音消失了。

我立即翻身下床，飛快穿好羽絨服和靴子。就在我想出門時，一陣大風(fēng)帶著巨大的推力將我的房門刮開，我也被吹到一旁，手臂撞上桌子，一陣劇痛。

我趕緊去查看手腕上那只白色手表，它完好無損。

在一片顛簸中，我從行李內(nèi)找出了那只黑色的手表。

我將它們一起揣進內(nèi)兜里。

嘩啦啦的風(fēng)聲在我耳邊呼嘯，夾雜著冰粒般的雨珠擊打著我裸露在外的臉。

我看到安德烈在奮力拉著船帆，立即沖上去幫他。

“Yaxuan!你沒經(jīng)驗，回去待著！”

“我來幫你！”

船身忽然大幅度傾斜，我們都被甩開了。

我的頭和背砸到船圍上，巨大的沖擊力讓我眼前一黑，耳朵也在一瞬間聽不到任何聲音。

我心底涌起久違的恐懼。

在無聲的世界里，我從懷里掏出那兩只手表，試了很多次都沒能將它們連結(jié)在一起。我的手顫抖地厲害。

我用力拍著自己的耳朵。

聽見它，快給我聽見它。

一黑一白兩只手表連結(jié)，我聽到雨聲，風(fēng)聲，海浪聲。

和劉耀文的聲音。

我將手表湊近耳朵，就像他在我耳邊說話。

“宋亞軒，我現(xiàn)在確定那是愛?！?/p>

一遍一遍，我反復(fù)地聽。

而后嚎啕大哭。

握著那兩只手表，就像握著我這輩子剩下的最后一點兒念想。

“劉耀文，你給我把話說明白，你給我說明白?。∧悴灰f得不清不楚好不好……你給我說明白啊……”

船身搖晃，我沒站穩(wěn)，一下被甩了出去。

接近零度的海水將我淹沒。

冰冷刺骨，可我不想反抗。

就這么往下墜，看著海面上一切離我越來越遠。

世界好安靜。

我閉上眼，快樂得仿佛回到了2023年冬季的波士頓街頭。

那年我19歲，劉耀文18歲。

他出國第一年，那年波士頓的寒潮比往年來得要早，12月份便已經(jīng)很冷了。我去找他，他帶我去吃波士頓的大龍蝦，然后拉著我從一班地鐵轉(zhuǎn)到下一班地鐵，一條街道走到下一條街道，像是一場永遠不會停止的旅行。

我想起，小時候有一年在重慶，他也是拉著我這樣往前走。

他說：“你想去任何地方我都可以帶你去的?！?/p>

事實上，他從來都不知道，是我愿意跟隨他到達任何有他的地方。

在某條我不記得名字的街道，那條街上人很少，他跑累了，就借了人家流浪歌手的吉他，坐在花壇邊給我唱歌。

他唱的是張信哲的《信仰》。

我不知道他還會唱這首老歌。

不加修飾的他所有線條都趨向柔和，在午后稀薄的日光下，溫柔得不像話。

他的眼睛映出唯一的我，飽含笑意，飽含少年明目張膽的喜愛。

那時候我才19歲，怎么可能不心動。

劉耀文，等等我。

我來找你了，你來帶我回家。

小土豆在等小丸子帶他回家。

一片黑暗中，過往畫面形成巨大的漩渦，將我卷了進去。

我閉上眼睛。

忽然，我聽到馬嘉祺的聲音，從無止境的下墜里遙遠地傳出來。

亞軒，活下去。

代替我們，好好兒看看這個珍貴的人間。

我說，我要去找劉耀文。

耀文兒現(xiàn)在看到你會生氣的。他說。

我想起馬嘉祺和劉耀文為我做出的選擇，想起嚴浩翔最后做出的選擇，想起丁程鑫的選擇，想起張真源倒下前看我的眼神，想起賀兒最后看我那一眼……

“這個世界上有你記得我們，我們就不會死?！?/p>

猛地劇烈咳嗽，睜開眼，手表發(fā)出強光，我用盡力氣拼命往上游去，很快便看到人影。

我失去意識。

+

再次睜開眼，看到的是安德烈焦急的面龐。

“oh my god,Yaxuan!你沒事簡直謝天謝地?！彼昧撕艽罅鈸肀遥澳阒绬?，我們找了你十幾分鐘，他們都說你不會回來了，但我不信。我知道就算為了你的家人，你也會拼命活下來的?！?/p>

“我們找到你的希望其實很渺茫，因為夜里太黑了。但是一束強光照耀了你，Yaxuan,我猜那一定是你的家人在保佑你。你沒事真是太好了，嚇死我了！”

那兩只手表安靜地躺在我身邊，我將它們拿起，在手中攥緊，再攥緊。

“安德烈，謝謝你?！?/p>

風(fēng)暴停止了，晨光熹微，太陽在海平面上躍躍欲試，很快便灑落一片金光。

“Yaxuan,你怎么哭了？”安德烈緊張地看著我，“是身體不舒服嗎？”

我毫無意識自己流了眼淚。

我朝他露出笑容，他愣了下，拍拍我的肩：“我知道了，你流的是幸福的眼淚?！?/p>

我越哭越兇，這次卻不同于以往每一次流淚的痛苦。扎根在我心臟的那棵樹好像終于長成了最終的樣子。

它的樹根不再往更深處生長，而是不斷地向我輸送養(yǎng)料。

我把臉埋在膝蓋里，又哭又笑。

安德烈始終坐在我身邊。

在我的情緒平復(fù)一些時，他問我：“Yaxuan，能告訴我你想到了什么嗎？”

太陽初升，照耀著我的臉。

我將下巴抵在膝蓋上，向他講述一段美好的過往。

“那是我和我的哥哥弟弟一起開二周年演唱會的日子……”

唱完最后一首歌，我們都意猶未盡。下臺的時候，一人一句，默契地繼續(xù)唱著《爆米花》。

馬嘉祺走在最前面，丁程鑫拉著他的衣袖，嘴巴貼著他的耳朵不知道在說什么，笑得特別甜。張真源念叨著：“我剛才是不是說錯了？應(yīng)該叫場控？我說的是控場？”劉耀文一手搭著我的肩膀，另只手一把將張真源攬過：“她們只會覺得張哥很可愛好吧?！眹篮葡柰浦R峻霖的肩膀玩兒小火車游戲，倆人路過我們時一起喊：“張哥鯊我！”張真源去追他們，然后被拉進火車隊伍。之后是我跟劉耀文，再之后是大哥和二哥。

每個人的笑臉我都永生銘記，每個細節(jié)都刻在我的發(fā)膚血液。

那是永遠回不去的過往年華。

那是我們耀眼如燁的青春歲月。

在最好的年紀遇到最好的他們，也不算辜負了最好的這輩子。

我一個人，懷念我們七個。

始終，永遠。

-end-

謝謝看到這兒的你呀??

雖然努力地寫了，還是有些地方?jīng)]能達到理想中的樣子。不過大體上也還算是完成了想象中的那個故事吧～

后面可能會更一篇祺鑫的中短篇，大概是關(guān)于“我給你一個從未有過信仰的人的忠誠”這樣的故事，有興趣的寶子可以蹲一蹲，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