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出院沒多久，身體尚虛弱的焰便接了一份外賣員的工作。在遍布消毒水味的純白病房一動不動躺了太久，她無比渴望盡可能的動起來。人類基因深處對自由的天然渴望讓她無法繼續(xù)忍受拘泥于小小空間的日子。哪怕早已可以脫離床鋪自由活動，室內(nèi)也是那么的壓抑和局促。

既然還無法正式回歸大學(xué)，那么找一份零工，在一天局部的時間里，讓自己參與進(jìn)這個世界，總是可以的。

可偏偏當(dāng)了外送員。

焰本應(yīng)找一個清閑的職位。比如站在便利店的收銀臺后面投放禮貌的微笑。禮貌恐怕是焰最擅長的事了。

也許是因為不想在心中用“只會禮貌，只會不給人添麻煩”這種話來定義自己。也許一個壓抑太久的人總想為自己增添些主觀動能性，不知覺間，焰便開始端著手里的餐盒急匆匆的奔向一戶戶人家。

看來真是反彈的太過頭了。焰不禁這樣想。這種急匆匆且對體力有要求的工作怎么都不該出現(xiàn)在自己的清單里?？刹灰撞煊X的因與果根根連結(jié)，事實就變成了眼前的樣貌。

罷了，先這樣做下去吧。大不了該收手時就收手。

幾天下來，焰倒沒遇見讓自己收手的苗頭。身體并未感受到太多不適。也許這是因為她雖盡力而為，卻沒有越過應(yīng)有的限度，更達(dá)不到苛求自己的層次。上頭知道她的情況，也盡量讓她的派送范圍不至于太過的遠(yuǎn)。一來二去，焰的手腳漸漸麻利起來。

太好了，照著這個勢頭下去，我就不再是那個笨手笨腳的我了。焰開心的想。

手上的活計多了，時間也便緊湊起來。這讓每天清晨起來扎麻花辮成了一件廢時廢力不討好的事。臥床期間焰嘗試過幾天不拆頭發(fā)，和著麻花睡覺。那是一個難受啊。于是焰干脆不扎了，任由一頭漂亮的黑直發(fā)披散在身后。因為麻花扎了太久，即使散開頭發(fā)，發(fā)絲中部依然微微向兩邊撬開，就像兩只黑色的小翅膀，分外可愛。當(dāng)然，紅框眼鏡依然還是戴著的。

這天，焰接了一個壽司店的單子。送餐地址位于一個公寓。是她以前從未送過的地方。

也不知為何，那天就是熱的要命。熱的連蟬都沒力氣叫。滾滾熱浪中，一片寂靜讓焰感到莫名的重壓施于背部。恐怕自她出生以來，見瀧原都未如此熱過。

趕到公寓，大汗淋漓，渾身像是沖過了鹽水澡一樣，電梯卻壞了。可地址所在的層數(shù)可不低。一想到要爬樓梯，焰不情愿的咽了咽口水。如果早知道電梯會壞，自己才不會接這單子?？僧吘苟嫉竭@了……

算了

每爬上一層，焰都鼓勵自己：再堅持一下，離目的地又近了一步。而且派送所剩時間還夠的。更近一步了，更近一步了……堅持住，送完下樓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終究還是不行了。哪怕只剩兩層。

焰怕自己再往上爬一階，渾身上下就會像被摔在地上的樂高積木一樣散亂成一塊塊。

樓梯開始出現(xiàn)重影。她頹然一坐。身體承受不住——她最怕的情況終于還是出現(xiàn)了。

不補充能量的話，真就寸步難行了。人總不能要求一個電量耗盡的遙控車?yán)^續(xù)開下去。

可空曠又安靜的樓道里，她又能吃什么？下樓買？會超時的，還要再爬一遍。把頭發(fā)剃光她也不會想再爬一遍。

她看了看盒子里的壽司。

腦中冒出的想法一瞬間讓她感覺有些罪惡。畢竟，她一直是個老實本分的女孩。偷吃客人食物什么的……

可只是吃一塊，應(yīng)該不會有太大影響吧。就只吃一塊……再不補充能量，就要暈了。

因為顧及這一塊而無法按時送達(dá)，反而會讓客人更不舒服吧。

而且應(yīng)該沒人會特意清點數(shù)量……就一塊，不會被發(fā)現(xiàn)……

“來啦?！?/p>

心虛的按下門鈴，門后傳出悅耳的聲音。

焰手心冒汗。愈發(fā)清晰的腳步聲簡直就是催命的倒計時。

門開了。焰突然有點想閉上眼，就好像自己成了一個旁觀者，不忍心看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

“那個，沒事吧？”聲音傳遞著來自主人的關(guān)切。

張開眼，又眨了眨，卻只能看到屋內(nèi)客廳的墻壁和露出半截的電視。開門的主人呢？剛剛跟我說話的莫不是空氣。

低下頭——這下看到了。

一手搭在門上，保持開門姿勢的小個子少女，用紅色的發(fā)帶將櫻色中長發(fā)于頭部兩側(cè)扎成短馬尾。她抬頭看著焰的雙眼有一種清澈感，似乎可以一眼望到底。

不過，焰依然感覺她是自己的同齡人。甚至比自己大都不意外。這也許是少女由內(nèi)而外散發(fā)的什么決定的。

“那個，你的……”焰一緊張，公事公辦的話都忘了。

“啊，謝謝謝謝?！鄙倥⑿χ舆^，低頭去看自己期待已久的午餐——

她依然微笑，只是微笑定格在那凝滯著。如果前一刻的微笑是動態(tài)的，那這一刻的微笑就是石膏捏的。

她的表情終于變了。不過并無憤怒，也沒譴責(zé)的意思。只是半張嘴，大眼睛瞪得圓圓，一副陷入恍惚狀態(tài)的樣子。

畢竟沒了半盒。

“對……對不起，真的對不起！萬分對不起！”焰一鞠躬二低頭，弄得黑發(fā)在背后上下擺動，聲音慌的都尖了。“我實在是動不了了，心想就一個……其實就一個也不對的……可是開了頭就怎么都停不下來了，回過神來就成這樣的了……我……我會賠償?shù)?！我什么都會做的！?/p>

“什么都會做？”就像鑰匙插入合適的鎖孔，女孩抬起頭，雙眼恢復(fù)高光。

“什么都會——做……”焰開口萬分肯定，話到末尾卻泄了氣。不會說的太過火了吧。焰想。萬一對方提出什么超出自己承受能力的奇怪要求，可就尷尬了。

不過這個客戶小姐看起來是個文靜乖巧的女孩子，總不至于……

“那么外送員小姐，用身體償還可以嗎。”

一道雷在焰腦子里炸開。

她還沒回味過來話里的意思，那少女就抱住她踮起腳尖親上來了。

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就好像前一秒還在那公寓，眼前一陣模糊就在自家客廳了。

她摸了摸嘴，辨不清剛剛的一切是現(xiàn)實還是夢。

說是用身體償還，可少女并未從她那拿走更根本的東西。準(zhǔn)確來說，只是親了下就完事了。

焰走到廁所，雙手扒著池子兩邊，無法置信的看著鏡子，好像鏡子里映照的是另一個人。

她當(dāng)時完全忘了抵抗，只覺得整個面部一陣溫?zé)幔瑫r時有微熱的氣息撲過來?？谇焕锏臇|西也未越界，只是唇對唇。就像整個人陷入了一個軟糯Q彈，帶著香草味道的團(tuán)子里面。

但這其中并未生成更多的東西。她們不約而同的推開對方。焰的眼鏡掉了，落在地上卻毫無聲響。一片朦朧中，少女又看了她片刻，便羞紅著臉，退回去關(guān)上了門。

如此經(jīng)歷，不是夢，也想不到其他解釋了。

焰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這雙手空無一物……

等一下，外送箱沒拿回來。

記得撿起眼鏡，卻忘了拿吃飯的家伙。

那東西畢竟是外送公司發(fā)的，不是她自己的東西。工期結(jié)束后要還的，可不是重新買個就能了事。

應(yīng)該不會丟吧。自己悄悄回去拿，應(yīng)該不會正巧撞著女孩出門吧。

焰焦慮的在屋里轉(zhuǎn)了一圈，最終還是決定回去取，哪知打開門，外送箱卻乖乖的躺在門口。

一瞬間，她還以為這東西長腿自己回來了。

打開，里面是一個信封。內(nèi)側(cè)壁的小袋子上有一摞卡紙。

焰這才想起，剛出院的她的嚴(yán)重缺乏社會經(jīng)驗，以至于打個工，都慌慌張張的想要不要像那些社會人士一樣印個名片什么的。至于上面該印什么，她也全然沒數(shù)，就把關(guān)于自己能知道的一切都填了上去，包括住址。后來才發(fā)現(xiàn)自己完全小題大做，這一堆沒用的卡紙便扔在配送箱的一邊，哪怕每次的打開都能看到，也時不時想著要不要回家后拿出來，但過后就會忘。時間久了，就徹底忽略掉了。

看來那少女就是順著名片上的地址幫自己把箱子送回來了。

焰打開信封，將折好的方格紙展開。娟秀的字跡如下寫道：

外送員小姐你好：

對于今天突如其來的行為，真的很抱歉。想必給你造成了不少困擾吧。只是這其中的因緣，說出來，我自己的也難以置信。我最近總是夢到一對麻花辮在眼前晃來晃去。即使夢再清晰，醒來后也會逐漸模糊。所以夢里其他的內(nèi)容我完全記不得，也許幾個夢完全不同，唯一的共同點便是麻花辮吧。而我，也將這麻花辮徹底記下來，于腦中揮之不去。

今天開門見了你，最初也沒什么感覺。看到那消失的半盒壽司，我同樣也沒什么特別的感覺。畢竟外送嘛，出現(xiàn)什么樣的事故都不值得意外。即使盒子里的壽司全被換成了鎖喉桃，都不值得意外。但下一個瞬間，我感覺心臟稍稍的麻了一下。真的是毫無預(yù)兆。就如我對你的行為也毫無預(yù)兆那樣。外賣盒那沒了壽司的半個空間，或者換個說法，是那失卻了壽司的半塊空白，好像要將我吸進(jìn)去。麻花辮又在我眼前晃了。我抬頭，沒看到麻花辮，卻看到你的黑直發(fā)。朝兩邊岔開的黑直發(fā)。在我腦海中，那些頭發(fā)像有了生命一般，開始自動的相互纏繞成麻花，與你的紅框眼鏡渾然天成。接著，我腦海里出現(xiàn)了一個無可置疑的聲音：就是她了。

那一刻，我是多么的想和你連接在一起。

說了那么多，還是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圓，鹿目圓。我在名片上看到你的名字時，心里想的是“哇，這個名字好帥?！边@么說不會冒犯到你吧。總之，真的很想了解你。想和你建立關(guān)系。我一直迫切的想和一個人建立關(guān)系，但腦內(nèi)的雷達(dá)卻一直沒有反應(yīng)。直到今天它“嗡嗡”響個不停啊。不騙你，雖然是腦內(nèi)的聲音，但真的能聽到。所以真的期望能再次見到你?？煞襁@周日在麻美茶餐廳見一面？不管你會不會來，我都會在下午三點的時候等上一個小時。

另：我可以喊你homora醬嗎？

再另：雖然麻花辮最能觸動我，但是最后你眼鏡掉下來的時候，我也不盡感嘆你不戴眼鏡的直發(fā)造型真的好漂亮，說是大美人也不為過。

嗯，就這樣吧。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無比期待再次見到你的圓環(huán)之理

啊這……

什么homora，明明是homura。

整封信透著不著調(diào)的意味，自文字散發(fā)出的語氣卻分外認(rèn)真，以至于焰一時分不清究竟是筆誤還是故意的。

不如說，真正令人驚訝的地方在于，自己真的開始思考要不要赴約了。

腦子空轉(zhuǎn)半天沒有結(jié)果，焰最終決定不再想?？戳藥准浐玫膭赢嬈?，便上床了——就跟每一個平凡的夜晚一樣。

也許今天的經(jīng)歷，真的只是個夢。今天依然是對往日拙劣的復(fù)刻。

然后焰就睡不著了。

在床上滾來滾去，又把臉埋在枕頭里發(fā)出“嗚嗚”的聲音。最后干脆起床開燈，跑廁所里瞇著眼盯著鏡子看。

第二天，她專門去附近的眼鏡店配了隱形眼鏡。

赴約的那天分外涼爽，焰也不需打工。她穿了自己最中意的黑色衛(wèi)衣，仔細(xì)的梳了頭發(fā)。背起背包就要出門，又返回去看了看鏡子。嗯，是長直發(fā)不戴眼鏡的自己。

到茶餐廳旁邊時，她從落地窗最顯眼的位置看到了圓。圓也穿著衛(wèi)衣，是白的。還能如此之巧啊。

一看到焰，圓的眼就亮起來了。

“啊，好好看?！?/p>

焰落座，腦中空白，一時不知該回什么。一張嘴，吐出的卻是“可以?！?/p>

“可以？”

“就是……你可以那么叫我?！?/p>

“那太好了。Homura醬！”

太好了，不是homora。

焰環(huán)顧四周。雖是飯點，店里的客人卻很少，但還不至于落到冷清的地步。對于性喜安靜的焰來說，這樣正好。接待客人外加上菜的都是一個白發(fā)少女，后廚不時閃過紅發(fā)的身影。她們大概都不是麻美。

圓和焰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起來，不知道還以為她們相互認(rèn)識許久，無需那種將二人從生疏引向熟識的過渡。

“畢竟一上來就親我?！?/p>

“如果那天homura醬扎了麻花辮，也許就不只是親了喔?！?/p>

“嗯，你到底是喜歡黑長直還是麻花辮。”

“全都要。黑長直是審美，麻花辮是xp。”

“合理。”

“你好，你要的燧發(fā)槍紅茶?！卑装l(fā)少女微笑著端著托盤過來，并親切的向圓點頭。圓明顯是熟客，所以焰將點菜的事都交給她了。

白發(fā)少女走后，焰端茶喝了一口。“一股火藥味。不會真是從燧發(fā)槍里射出來的吧?！?/p>

“天知道呀。也許腦子里想到什么，就能嘗到什么?！?/p>

“那你現(xiàn)在嘗到了什么?！?/p>

“sayaka醬做的魚丸?！?/p>

“沙耶香？她是誰?！?/p>

“我的神使。”

好家伙，我真是一點都不驚訝。焰心里嘟囔。為自己不驚訝而驚訝，那還算不算驚訝。

“神使？那你是神咯?！?/p>

“是神。二十四歲，是學(xué)生，也是神?！彪m然她遠(yuǎn)沒達(dá)到二十四歲。

“那么，這位神大人名為圓環(huán)之理咯?！?/p>

“圓環(huán)之理，專門救贖被996和007困擾的各位?！?/p>

“用困擾這個詞，未免太輕了。”

“確實，要命的東西，怎么能用‘困擾’來形容。輕飄飄的。應(yīng)該是‘詛咒’。所有的996和007，都由我來消滅?！?/p>

“看來神大人的使命任重而道遠(yuǎn)啊?！?/p>

“那自然。成天睡不夠的話，干那種事怕會心臟驟停?！?/p>

“那么快就想要？拜托，給我點時間。”

“不急不急。Homura醬那么可愛，我怎么會著急呢。順其自然，為所當(dāng)為。一切跟著宇宙的步伐走就好了。”

“若此刻有個好奇‘地球人喜歡談什么’的外星人路過，又聽了我們的對話，它定要感嘆：跟回到家里一樣?！?/p>

“對外星人來說，我們才是外星人吧?！?/p>

“對神來說，過去和未來總是一覽無余吧?！?/p>

“神和人一樣，喜歡未知喔。”圓眨眨眼?！皼]有未知，就沒用揭開未知的快樂了。在我看來，十成甚至九成的快樂都來自揭曉答案的那一瞬?！?/p>

“我看未必?！毖婧瓤诓琛Ｕ娴臎]有火藥味了。

“那我們拭目以待呀，homura醬?！?/p>

喝完茶，兩人手拉著手一路走進(jìn)商場逛了片刻。但和一般意義上的逛街不同，她們什么店鋪都沒進(jìn)。就好像第三方介入其中，就會打破環(huán)繞在二人間的奇妙力場。

“我們被包裹在圓環(huán)之理的泡泡中?！眻A道。

到了頂層的觀光臺，二人發(fā)現(xiàn)觀光望遠(yuǎn)鏡全都換了。要說多了什么，就是收費口。

周圍的游人稀稀落落。

“算了，反正都看了810次了。”圓嘟囔。

“你還記著數(shù)啊?！?/p>

“只要我愿意，說成1919次都沒問題。”

“真不想去什么地方嗎?！?/p>

“跟你在一塊，光走路都是最有意思的事?！眻A道?！皩⒆钇匠５氖伦兂勺钣幸馑嫉氖拢@才是約會的意義?！?/p>

“那去什么地方，玩什么，都成了圖書的封面?！?/p>

“對，封面。Homura醬，好安靜。和我家樓道一樣安靜?！?/p>

“還想再來一次？”

“嗯。那天太倉促了。只是讓水面泛起波紋。水底是什么，都沒看清?！?/p>

“怎么才算不倉促。”

“嗯，起碼要夠久。久到能體悟方方面面，能在腦內(nèi)形成具體的概念吧?！?，原來這就是homura醬！’差不多是這樣的感覺?！?/p>

“行，我們再來一次。”

于是她們毫不倉促的親上了。親的夠久，直到小圓踮起的雙腳實在撐不住。

原來這就是小圓啊。焰想。

之后每周末，她們都出來約會。說是約會，但從來不提前定計劃。見面了便隨心所欲的逛啊逛?；顒尤葱那?。上一次去游樂場，下一次可能就是一塊掀開馬路牙子邊的石頭看螞蟻看上一下午。

她們一直都未去對方家里。

“還是為那事做好準(zhǔn)備再去?！毖娴??！安蝗坏脑?，就像沒拿鍋鏟就進(jìn)了廚房?！?/p>

“就像沒拿蘋果就想請杏子幫忙?！?/p>

“杏子是那個茶餐廳的廚師？”

“homura醬的直覺真準(zhǔn)?！?/p>

“也許是蘋果讓我聯(lián)想到紅色?！?/p>

圓跟焰講圓環(huán)之理如何運作。和神使跨越各個時代拯救什么呀，還有她們見證了什么什么故事什么的。

焰認(rèn)真聽著，好像這些都是真實發(fā)生的過往。

有時焰回到家，會忍不住想象圓和她分開后，會躲到某個角落，從背后張開潔白的翅膀，化為櫻白的光芒散去。

她們并不提所謂的學(xué)業(yè)，所謂將來的打算。更不提過往。于是，她們之于對方，便都是沒有背景和過往的人。

她們暫且的卸下壓在身上的沉重現(xiàn)實，一同進(jìn)入自我打造的另一重現(xiàn)實。

我們太古時代的祖先，大抵就是這么發(fā)展出最初使的“故事”。焰想。后來，故事與現(xiàn)實糾纏不清，便出現(xiàn)了神話。一個沒有故事的世界，是無法想象的。是脆弱的，一碰就會崩塌的。而無人知曉的故事，便是最孤獨的故事。

我愿意與她共同打造這個世界。抱住圓時，焰的心里清晰的想起這樣的聲音。腦內(nèi)的聲音，真的可以聽到。

焰的下巴抵在圓的頭上。

“你好小啊?！毖娴皖^道。“好小的神?！?/p>

大學(xué)期間最后一次見圓，是在校園的長椅上。她們都在同一所大學(xué)——這是她們間唯一確定的現(xiàn)實。

那天，圓只是穿了潔白的連衣裙，外加上身套的針織衫。圓的裙子，白的讓焰感到冷。冬天氣息的冷。

畢竟白的太像雪了。

圓沒扎頭發(fā)。發(fā)帶卷成一團(tuán)握在手里。平日看著普通，可今日在白裙的襯托下，紅的像火。

她們靠在一起，最開始什么也沒說。

“你知道食雪女的故事嗎?！眻A開口了。

“你們穿越到冰河時代了？不會猛犸象也在你們的救贖范圍內(nèi)吧?！?/p>

“不，不是我的故事。是兩個獨立行動的神使的故事。她們一個叫德川，一個叫我修院?！?/p>

“沒有名字嗎?！?/p>

“她們的名字，被永遠(yuǎn)埋藏在大雪的深處。即使神動用了因果之力，也只能把姓搶救回來?！?/p>

“看來，她們遇到了非常不好的事?！?/p>

“何止是‘不好’，分明是‘悲慘’，簡直是‘絕望’。為了追擊一個叫淳平的魔獸，她們來到一個被大雪覆蓋的星球?！?/p>

“她們失敗了？”

“不，任務(wù)本應(yīng)很順利。一起執(zhí)行任務(wù)的，還有第三個神使。叫真尋。真尋背叛了她們。即使最后，她們拼盡全力打敗了淳平和真尋，但在消亡的前一刻，真尋還是折斷了她們的翅膀。她們徹底失去了和圓環(huán)之理的聯(lián)系。她們被困在茫茫大雪中，回不去了?！?/p>

焰用沉默回應(yīng)了圓。

圓繼續(xù)講述：“沒有了圓環(huán)之理的加護(hù)，二人的力量開始向著普通的魔法少女跌落。再這樣下去，冰雪星球的寒冷就會超過了她們能夠承受的限度。最糟糕的是，她們發(fā)現(xiàn)自己正慢慢下沉。雪面之下，深不見底。這些雪是活的，雪要吃了她們?！?/p>

“可這個故事，叫食雪女。”

“是的。雪要食她們，她們便食雪。她們知道自己已無力回天。這是她們對無可逆轉(zhuǎn)的命運，所做的最后抵抗。她們完成了女神大人的任務(wù)，已然無憾。她們一把把的將雪塞入嘴里，連著那份刺痛骨髓的冰冷一同進(jìn)入身體。外界的冷連同體內(nèi)的冷貫穿了她們，讓她們徹底融入這冷的世界。她們緊緊抱住對方，共同迎接屬于自己的終結(jié)?！?/p>

“是個大悲劇啊?！?/p>

“大悲劇?！?/p>

圓緊挨到焰身上，好像真的很冷。

之后，她們什么都沒說，直到夕陽西下，圓將托起焰的手，將發(fā)帶摞上去。

“小圓？”

“homura醬，能在你這放一段時間嗎。下次見面再給我好了?！?/p>

焰點頭，沒有多問。

將圓送到公寓，電梯門即將關(guān)閉，即將切斷焰與圓共有的空間。焰突然伸手一攔，電梯門顫了下，猶豫的前一下后一下，最后沮喪的退回原位。

焰道：“小圓你不用擔(dān)心。不管多大的雪，你都有我啊。我是焰啊。Homura，轟！有團(tuán)焰在身旁，雪吞不了你，也凍不了你。”

圓笑了。焰從沒見她笑的那么甜。

“回見，homura醬。”

至此，圓音訊全無。

最開始，是焰沒有打通圓的電話。不見面的時候，她們也偶爾通上視頻電話聊上一聊。起初焰并未在意。有時她下課回家，也會發(fā)見自己的電話堆滿圓的留言。她們雙方都不可能隨時方便。于是她便時不時的打上一次，為的就是讓涌上心頭的話能夠傳達(dá)給圓，免得隨記憶的半衰期消退而去。

但圓始終沒有打回來。

一周就這樣過去了。到了每周約會的日子，圓依然沒有消息。焰再打，對面已成了空號。

她一路奔向圓家，回過神來，卻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搭電梯，而是下意識的走樓梯。她沒有折回去，而是選擇繼往上爬。隨著身體的恢復(fù)，樓梯已不再是折磨。當(dāng)爬到那熟悉的位置，她的停了停，看了看自己手，好像那兒端著盒壽司。

圓家的門上，貼著招租廣告。

焰找到了大樓主管，才知那間房子的住戶上周就搬走了。就在圓把發(fā)帶交給她的第二天。

焰出了公寓，卻沒有回家。她站在原地，只是呆呆望著那間房的窗。她曾住過的房。

天黑了，那是唯一沒有亮起的窗。

那天夜里焰第一次喝醉。她駐足于家門口的自動販賣機，投幣后點中啤酒罐的徽標(biāo)，不帶絲毫猶豫。不知道還以為她慣常喝酒。

下落的“咣當(dāng)”聲，掀開塑料擋板的“吱呀”聲，開罐清脆的“啪”，最后是“咕嚕咕嚕咕嚕”。

喝完就把空罐子扔到旁邊的垃圾箱。罐裝酒是冰過的。冰凍感穿過焰的喉嚨劃過她的食道。焰的眼前彷佛出現(xiàn)了朦朧的畫面。上周，圓給她的講的故事的畫面。

有什么由內(nèi)而外的熄滅了。

于是她又來了一罐。這次她徹底嘗不到酒的味道，只是感受那冰雪一樣的刺涼。但臉卻發(fā)熱，頭還有點昏。這種感覺可不舒服。她離開販賣機，一路跑上樓。

一進(jìn)家門，腿就像突然斷了電一樣不聽使喚。明明上一秒還滿是勁。她開始為自己選擇用跑而后悔。劇烈的運動無疑加速了……

嗯，我怎么抱著沙發(fā)枕縮著躺在茶幾上。

天亮的時候，焰忍著頭痛起身。她將火紅的發(fā)帶仔細(xì)的置于茶幾，好像在對待一個標(biāo)本。

她沒有哭。她對此很是驚訝。也許并非沒有眼淚。眼淚只是流往別的地方了。

看了半晌，她把發(fā)帶拾起來系在自己頭上。

二十四歲那年，她又想起第二次和圓見面的場景。因為那時，圓說了句“二十四歲，是學(xué)生，也是神?！?/p>

不過此刻的焰可不是學(xué)生。但說是社畜，似乎也不準(zhǔn)確。她也拿不準(zhǔn)失業(yè)的社畜到底還算不算社畜。

圓走后一年，她便申到了Incubator的實習(xí)。這家公司因為對月球的改造開發(fā)而聞名。

月球其實早成旅游圣地了。焰去過一次，體驗并不好，感覺隨時會把內(nèi)臟嘔出來。Incubator卻宣揚要把月球改造成適宜長久居住的樂土。不少名人都位居移民清單。每每見面握手，他們都帶著體面的微笑相互寒暄道：“你也要潤到月球啊?！?/p>

“潤”這個詞是被那些探索者從七十年前的互聯(lián)網(wǎng)遺跡里挖出來的。具體成因已不可考。

傳言道，七年前，Incubator的施工地點曾發(fā)生過事故。但并未有相關(guān)報道，具體是什么事故也是模棱兩可。于是這個傳言便隨著千千萬萬的同類被信息的洪流沖進(jìn)看不見的水溝里。

焰畢業(yè)正式入職，所有人都說她前途大好。焰卻覺得有什么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她只知道自己很忙，很累。

有一天，所有人都看到社長QB急匆匆的穿過走廊，對著電話大喊。他口齒不清，以至于大家只能捕捉到“找到她，一定要把……”“必須拿到她……”“只要那些所有權(quán)……”“她的……在我們手里……”之類的字眼。

焰起了一身汗，卻說不出原因。

但大家還是說前途一片大好。她的前途一片大好，整個公司的前途一片大好。

大好。大好……

突然有一天，QB連著一筆巨款蒸發(fā)了。沒有任何預(yù)兆。

所有人都懷疑“蒸發(fā)”這個詞用在他身上到底算不算比喻。連神探八云御魂小姐都找不出一絲通往他去向的蛛絲馬跡。

焰卻松了口氣。盡管她失業(yè)了，她還是松了口氣。就好像暗處有個通往炸藥的引線，火花在上“嘶嘶”移動，然后就被及時的掐滅了。差不多是這樣的感覺。

下雪了。

焰在電腦上提交完簡歷，離開簡陋的出租屋。她必須在這個月找到新工作，存款要見底了。

但她心里并不著急。她只是淡然做著自己力所能及的一切。不放棄任何希望，但希望落空時，也會默默接受。即使處境再艱難。

她越發(fā)能感到一個類似鐘表齒輪的東西在心的深處轉(zhuǎn)動。每轉(zhuǎn)一下，她便會有略微的改變。改變積少成多，她早已不是那個眼鏡加麻花的愛哭鬼。

麻美茶餐廳換成了田所煎餅屋。這家店的煎餅比焰家里的洗手臺還硬。但好就好在便宜。

原先茶餐廳的紅發(fā)廚師和白發(fā)少女不知去向。新店的老板是一個皮膚黝黑，面帶奇異笑容的男子。據(jù)說他曾參演過一個小有名氣的影片，現(xiàn)在隱居與此，不希望被打擾。

不過焰今天沒去煎餅屋。不知道為什么，胃沉甸甸的就像裝了個大理石。她什么都不想吃。

路過一個小酒館，發(fā)現(xiàn)今天是開店周年慶，酒水一律免費。

她想起自己幾年前喝醉的窘樣。那之后她再沒碰過這東西。

不知為何，她的心里伸出一股帶著固執(zhí)意味的沖動。喝一杯，這次控制住，不喝醉。她想。我已不是從前那個我了。我想在相對清醒的意識下，體驗?zāi)菛|西的滋味。

也許并非為了酒的滋味。也許喝而不醉，能在心靈深處填補無法挽回的遺憾。

如果不是頭上的發(fā)帶，她真的懷疑這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可這世上偏尋不到鹿目圓的痕跡。

她進(jìn)去了。

她東倒西歪的出來了。

她忘記自己空腹了……

“我想你啊！”她對著天喊了一聲，彷佛整個靈魂都要抽出來了。讓我的靈魂變成巨大的骨架吧。我若犯了什么罪，請將名為胡桃夾子的我送向斷頭臺。

她向雪倒去。

一只手扶住了她。

恢復(fù)清醒時，她發(fā)現(xiàn)整個屋都比往日暖多了。有人帶了手提暖爐過來。

是圓。圓坐在她旁邊。圓在看一本書。書名為“真夏夜的銀月”。

“早啊，小圓?！?/p>

“早啊，homura醬?！?/p>

雙方語氣平淡，與其說是重逢，更像是相伴多年從未離開。

“你真的一點都沒變，還是那么小?！?/p>

圓笑了起來?！癶omura醬也沒變?！?/p>

圓頓住了。她看著焰，眼中流淌過變幻的光。

“沒有變，真的太好了?！?/p>

圓抱住焰。她們通過親吻，再次確認(rèn)對方的存在。

圓帶來了新鮮的食材，焰終于不用啃煎餅了。

二人搭伙做飯。蒸汽中，焰有種結(jié)了婚的感覺。

“Homura醬似乎連隱形眼鏡也不戴了?！?/p>

“拿畢業(yè)證書那天回家路上被雷劈了。醒來后發(fā)現(xiàn)我變禿了，近視也好了。”

“可禿了還是很麻煩啊。”

“那倒沒什么。那之后身體出了些變化。別人是越忙越禿，我是越忙頭發(fā)越長。工作沒半個月又長發(fā)齊腰了?！?/p>

實際情況是焰攢了點錢做了個視力矯正手術(shù)。就是這么簡單。

夜晚，圓躺在床上，說她做好準(zhǔn)備了。

“當(dāng)初約好的。進(jìn)入我們雙方家里的時候，就是做好準(zhǔn)備的時候?，F(xiàn)在，我來了。Homura醬?！?/p>

“可惜我們都不住在原來的地方了。”焰苦笑。

“是啊，好多東西都變了。但還有一些沒變?！?/p>

“這就是你回來的原因嗎，神明大人。”

“或許吧。”圓不再動了。

焰知道，必須得有人邁出那關(guān)鍵的一步?，F(xiàn)在的她遠(yuǎn)比過去勇敢。

而且，她等這一天等了太久。

焰笑了。

她將手伸去——

“抓住你了。”

“啊，homura醬，你在干什么……?。omura醬！別……我要裂開了！”

女神大人被撕成兩半。

“homura醬，惡魔。”圓的語聲疲憊不堪。

“是惡魔，愛的惡魔?！毖媲穆暤溃ёA。她幻想著自己背后張開黑色的羽翅，將圓連同自己包裹起來。

這家公寓叫銀色庭園來著。焰想。破舊，但名字不錯。從今起，銀庭便是惡魔的領(lǐng)域。

沉默。

“我夢到沙耶香了。昨天?！毖嫱蝗坏?。

“你沒有見過sayaka醬?！?/p>

“沒有。夢里的影子，完全根據(jù)你的描述構(gòu)造。清爽的短發(fā)少女?！毖鎳@口氣。“她在斥責(zé)我，但我記不得她說了什么。然后一個類似西紅柿的東西砸到我腦袋上。亂起八糟的?？山裉欤覅s能夠再次擁抱你?！?/p>

“惡魔的預(yù)知夢?！?/p>

“對，一定是預(yù)知夢。沙耶香斥責(zé)我，也許是因為……她知道今天我會瀆神。”

“sayaka醬總會無條件的維護(hù)我?！眻A說著，聲音漸漸沒了感情。不如說是把感情隱匿起來。

不隱匿，是會哭的。

算了，還是哭吧。旁邊的，可是homura醬。

神的淚珠洗去惡魔的罪。

“想看電影。”第二天起來，圓對焰道。

她們?nèi)チ藰窍碌囊粝竦?。下樓前，焰突然想到什么，把那紅發(fā)帶摘下系回圓的頭上，扎了個櫻色單馬尾。

“這個，還是在你身上合適。”

圓開心的時候，往往笑的很甜。

圓挑了很久，終于在電子屏幕上摁下確定鍵。焰把u盤插入終端，無人店內(nèi)的機械語音道：“租賃為期三日，到期自動刪除?！?/p>

上樓時，焰對圓道：“我聽說過去的電影可以直接在電腦上播的。網(wǎng)站上充個會員想看多少看多少。實在不想花錢也能另找渠道。雖然也有租賃服務(wù)，但是直接在網(wǎng)站上支付就能在一定時間內(nèi)在線看，何必像現(xiàn)在這般大費周章。”

“誰知道呢?！眻A道?！霸讲幌Ｍ藗兏墒裁?，越要增加干這件事的成本。歷來都是如此?！?/p>

“我一直不相信曾有一個年年都有新電影的時代?！?/p>

圓沒再說什么。系回那紅發(fā)帶后她話就少了。

但她貼焰，卻貼的比以往都緊。就跟下輩子都要靠一起似的

電影的標(biāo)題浮現(xiàn)出來，焰恍然大悟。

“原來不是食雪女，是食雪漢。”

“嗯。”圓點頭。

不過半小時，焰就覺得這個所謂的原型乏善可陳。

兩個主角的確叫德川和我修院。但都是男的。

無非是兩個欠債的社畜意外被餐廳老板淳平相中后的打工還債經(jīng)歷。

讓焰看下去的動力無非是兩人都是失業(yè)者。但電影的前半部分基本是陳詞濫調(diào)。

直到淳平毫無預(yù)兆的掉入化糞池淹死。

那之后整個影片便籠罩在一片暗綠色的濾鏡下。德川不再出現(xiàn)。我修院則是焦慮的在餐廳里亂轉(zhuǎn)。電影似乎徹底脫離了打工還債的主線。

故事的最后，在一片皚皚白雪中，我修院化為白鳥飛向天邊的曙光，淳平在向他招手。

他自始至終都未食雪。

隨著我修院翅膀富有節(jié)奏的律動，焰睡著了。

醒來后，她的身上多了個毯子。

屋里安靜的像在夢里一樣。

整個屋子只有她。

她沖到屋外，卻發(fā)現(xiàn)除了隨風(fēng)飄轉(zhuǎn)的白雪，狹窄的街道空無一物。

圓這次，什么都沒留下。

“我一直都很好奇死亡之后是什么。死亡之后，什么都不存在了，所以想必便是‘無’。但‘無’又是什么？我們是生者，生者的世界是立足于‘存在’的世界。所以生者注定無法理解‘無’，進(jìn)入‘無’的人也無法回歸‘存在’的世界。那么有沒有一個個體，能以‘存在’的形式去真正的了解‘無’呢？恐怕只有通曉一切的神了。我們是凡人，成不了神。我們只能幻想神的故事，用我們有限的認(rèn)知去構(gòu)造神?？稍凇嬖凇默F(xiàn)實，那些逝去的人終究回不來了。當(dāng)她們擁抱‘無’，再多的思念也無濟(jì)于事。生者能做的，就是讓她們繼續(xù)活在故事里。但本應(yīng)為逝者的離去負(fù)責(zé)的人，那些事故的制造者卻能心安理得的逃避責(zé)任。他們的財富建立在他者的消逝上。他們的財富是‘無’的財富。他們增加追究的成本，以至于對逝者的哀悼都成了奢望?？晌也荒芫痛送Ｏ?。但這也導(dǎo)致，持續(xù)在我身邊，會將你的生命導(dǎo)向永夜的輪回。可我又是多么的想和他者建立關(guān)系，多么想好好愛一個人。只能這樣了。對不起，homura醬?！?/p>

圓并非什么也不想留。上面不分段的文字，便是她的諸多嘗試之一。

可她還是將業(yè)已寫好的字句燃盡，將灰灑向漫天白雪。

“老板，來個紅茶?！?/p>

皮膚黝黑的老板對焰親切的點頭，轉(zhuǎn)身入了后廚。

麻美茶餐廳離去了，制茶的用具卻留了下來。

紅茶，便是她最后的遺跡。

焰接過紙杯，喝口熱茶，呼出熱氣。

“最近都不來買煎餅了。”老板的聲音有點落寞。

“實不相瞞，找到新工作了。社長是個大好人?！?/p>

這句話不算恭維。哪有背后恭維的啊。只是神盟的待遇真的比Incubator好上太多，社長環(huán)彩羽一言一行都透著真城。

“恭喜了。最近客人也漸漸少了。打算圣誕節(jié)回一趟下北澤?！崩习逄ь^，看著窗外的雪，雙眼的光芒似乎通向遠(yuǎn)方。“也該回家了?！?/p>

“是啊，家總是要回的。不過我聽說，在您的家鄉(xiāng)，有很多人想念您?！?/p>

“還提這個啊。不會再露臉了。年紀(jì)大了?！?/p>

“啊，是嗎。”焰無奈的笑了。她突然有些傷感。

圓說的對，好多東西都變了。

但也有些不會變。

焰告別店長，走出煎餅屋。

她喝盡剩余的紅茶，將空紙杯扔進(jìn)垃圾桶。

雪幕一片迷蒙。焰還是透過雪幕，看到了“銀之庭園”的字樣。

過不了幾個月，她想必就能搬到好一些的住處了。又要搬走了。

不過沒關(guān)系。銀庭的含義于她心中，早已不在是眼前的寓所。

她在，銀庭便在。那是她的堅守與等待。

因為，這是為你準(zhǔn)備的庭園啊。她心中默念。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