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嬌|陳儀x林小美】浪漫與算盤(上)

對于X市來說,陳儀的到來不算什么大新聞。
二十年前的倒十字兇殺案突然重現(xiàn),五十多歲的女子死在高樓之下,一個已停產(chǎn)多年的詭異娃娃躺在她身邊,而證據(jù)確鑿指向的兇手,竟是HDMI的傳奇女法醫(yī)……這些新聞在X市不脛而走,上頭會破例派一個經(jīng)驗豐富的警督來查案,一點也不出人意外。
可陳儀的出現(xiàn),在X市警署是一個大新聞。
剛剛破獲私刑殺人的連環(huán)案件,在火海中手刃罪惡滔天的枕邊人,西九龍女神探的名號早就傳到了X市,年紀輕輕的總督察出現(xiàn)在警署,慕名而來的警察和記者早把接待現(xiàn)場圍了個水泄不通。
“Madam!可以講一講重啟的倒十字案從何處入手嗎?”
“聽說madam在飛機上已經(jīng)詳細了解案情,此番到X市有什么打算?”
“有報道稱madam此前查獲的私刑殺人案件多受一個叫李俊的老神探指導,今次只身到X市來,沒有顧問,您對破獲此案有信心嗎?”
“好了!”見陳儀沒有要回答的意思,慣常接待記者的關耀宇急忙擋在面前,“此案涉及諸多秘密不宜過早公開,陳督察剛剛下飛機,還有很多案情需要進一步了解,請諸位少安毋躁,到合適的時機我們會召開發(fā)布會一并說明!”
記者急促的提問沒有因此消減下去,只是同樣在圍觀女神探的警員們反應過來了,不等關耀宇命令,自覺隔開了記者的長槍短炮,掩護著陳儀和關耀宇上了電梯。
“女神探的名號太響亮了,市民可能不關心這些,警員和媒體卻很關心?!苯K于安靜下來,關耀宇抹了一把汗,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向陳儀解釋著招待不周。
陳儀只是微微一笑,示意自己不在意,瞥了一眼關耀宇按定的樓層,問:“JD到了嗎?”
關耀宇一愣,忙賠著笑道:“高sir在等您,您今天奔波累了,要先招待您吃個飯?!?/p>
“不用了。我的公務就是協(xié)助辦案,不用把我當作是上面來視察的警督?!标悆x禮貌又疏離地說著,回頭看著關耀宇,盡管沒有重復指令,但來自女神探的威壓逼得關耀宇又捏起一把汗,免不得一面在心里給高sir道歉,一面顫著手按亮審訊室的樓層。
陳儀只帶了一個筆記本電腦,輕裝簡從得不像一個總督察,若不是女神探的名聲,沒人會注意到隱匿在人群中的她??僧斔f事俱備與被捕的宋安妍對坐下來時,無論是雙方還是在外面陪看的關耀宇都是一怔。
長相如此相似,卻有著截然不同的氣質(zhì),難怪接機時連關耀宇也沒有反應過來,只覺得這位陳督察有一種說不上來的熟悉。
“怎么了?世上有那么多人,偶爾兩個人長得相像,不是很正常么?法醫(yī)小姐?”陳儀笑了笑,緩解宋安妍緊張的情緒。
一聲“法醫(yī)小姐”讓人難以適應,宋安妍垂下眼瞼看著手上戴著的銀閃閃的手銬,提議道:“您還是叫我JD吧?!?/p>
“Jane Doe,法醫(yī)學上的無名尸體,哪有人還沒死就給自己取這么個名的……”陳儀故作思忖,在電腦里點開了什么頁面,一面將屏幕轉(zhuǎn)向宋安妍,一面試探著問,“是吧,宋法醫(yī)?”
宋安妍全身一震,怔怔地盯著陳儀電腦里關于她的詳細資料,姓名一欄“宋安妍”赫然在列,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女神探就是女神探,在親臨這里之前,竟已經(jīng)做好了如此詳細的準備。
“布這么大一個局,自己裝成兇手,就是想讓警察重啟二十年前的倒十字案,宋安妍,你也不怕玩栽進去?!标悆x翻回電腦屏幕,對著里面龐大的資料嘖嘖稱嘆。
她好像不是來問訊的,只是來對質(zhì)的,每一句都說得這么胸有成竹,仿佛自己的手法真有這么拙劣。宋安妍不服氣,皺著眉道:“不是!你不知道背后的緣由!”
“梁慧冰死時沒有掙扎,你是剛從醫(yī)院出來的,不可能犯這樣完美的罪?!?/p>
“我用了藥物迷暈她,這樣做不需要極大的體力。”
“你出院后沒有回HDMI,醫(yī)院也沒有丟失藥物,你哪里來的藥物?”
“可是案發(fā)現(xiàn)場沒有第三個人的痕跡,那個娃娃上只有我的指紋?!?/p>
“是啊,醫(yī)院的監(jiān)控里,有人送了一個黑色的盒子給你,后來勘察現(xiàn)場,只有盒子卻不見里面的東西,里面說不定就是那個娃娃吧?”
陳儀幾句話把宋安妍問懵,見她不語,陳儀接著說:“再說說你是怎么入院的吧。那天在自然博物館,有人反映通緝犯宋立宏現(xiàn)身,你是為他擋槍才入院,當時,有人聽見他抱著你叫‘安妍’。據(jù)我所知,宋立宏這二十年來深陷殺妻迷案,可翁瑞玲的死似乎與倒十字案有關,梁慧冰的衣服口袋里,正好有一張與現(xiàn)場格格不入的布條,上面沾著干涸了二十年前的血跡,宋法醫(yī),這太刻意了……”
“夠了!”陳儀一瞥,才注意到宋安妍絞在一起的雙手都快被擰出血了,一道道青筋昭示著她正處于極度的緊張中,抬頭凝望著陳儀的目光帶著懷疑,“不愧是女神探,我知道什么也瞞不過你,那不如說開吧,你是來幫我的,還是來害我的?!?/p>
“警隊里有內(nèi)鬼,這是你不需要告訴我我也能查到的事情?!标悆x的檢索能力令人震驚,查起案子來游刃有余的樣子格外使人安心,“上頭要是不關心這一點,也不會大老遠的讓我空降這里調(diào)查了。我在此處無根無基,仗著總督察的身份,也不必屈膝去見誰,我只想把案子查好,不要辜負了我的名聲?!?/p>
要讓敏感聰明的女法醫(yī)卸下防備是不容易的一件事,單刀直入方式反而更適合聰明人。問訊不到半小時,已收集下一摞外面找不到的資料,陳儀深感這樁案子不簡單,成為總督察的人卻不像當年那樣沖動了。再留意一眼談話筆錄,示意警員將人帶走,陳儀掩下筆記本,一絲不茍地裝進公文包里,一開門,碰見不知在外面焦急等了多久的劉志明。
也不管對方是總督察,劉志明劈頭就問:“你要繼續(xù)關押JD?”
陳儀拎著公文包,抬頭看比她高了一個頭的小警察:“所有證據(jù)都指向她,為什么不要繼續(xù)關押?”
劉志明皺著眉,解釋道:“JD是剛從醫(yī)院跑出來的,以她的能力,根本不可能讓梁慧冰毫無反抗地墜樓!”
陳儀帶著一抹自信真相的笑,反駁道:“JD用了藥物迷暈她,這樣做不需要極大的體力?!?/p>
聽到這樣的回答,劉志明驚得快要不相信這是傳說中的女神探說出來的話:“JD出院后沒有回HDMI,醫(yī)院也沒有丟失藥物,她哪里來的藥物?”
“誰知道她哪里來的藥物?這需要進一步調(diào)查?!标悆x不想再聽他說了,撇開人徑自走出去。
“那尸檢結(jié)果呢?梁慧冰的衣服里有第三人的血跡!”
“都已經(jīng)干涸二十年了,現(xiàn)場的指紋不信,難道信不知道哪里來的東西?”
“陳儀!”劉志明厲聲將人叫住,“女神探就是這樣查案的嗎?”
“劉志明,追查倒十字案二十年,收集了一堆叫人故意放出來的東西,到如今卻一無所獲。”陳儀真被他叫住了,回頭盯著怒火中燒的劉志明,冷冷的聲音里帶著濃烈的嘲諷,“真是難以置信啊,這么大的一個案子,重啟竟然會找你做組長。今天起由我全面接管此案,你不必再跟著了,我會給你請示批一個無限期休假,請你把此前查到所有的資料交接給我——交接得詳不詳細,是你做警察的紀律性強不強的問題,畢竟就算你不給,我也有辦法查得到?!?/p>
她好像了解所有人的底細,被點名的人卻不知道她是從何了解的,劉志明被匆匆趕來的關耀宇拉到一邊訓斥一通,關耀宇說的什么頂撞上司的斥責他聽不見,腦子里仍被陳儀的話震撼,愣愣地盯著陳儀不帶一絲留念的背影,這不知是敵是友的人,的確有著讓人害怕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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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九龍女神探到達X市的第一天,沒有參加X市警署高層的接待飯局,卻提審了被捕的女法醫(yī)JD,匆匆便認定其罪名,要秘密關押了解更多犯罪事實,準備庭審處刑。
HDMI多次求情,已被強制休假的原負責警官劉志明也多次求訪,卻都被陳儀緊閉辦公室門擋在外面,畢竟是上頭派下來的人,沒有人敢左右她的決定,只是JD被扣,所有人都慌起來了,包括陳儀假定的那一個人。
“你憑什么覺得,把我關押起來,就能引出幕后黑手?”本該出現(xiàn)在羈押室的宋安妍此刻正身處陳總督察辦公室的夾層里,盡管在與陳儀對談時,她不得不寄希望于這個女人,可陳儀的冒險行為,讓她不能確信應有的收獲。
“七個伊娃,一個給你,一個給了梁慧冰,你沒有死,梁慧冰死了。你手里的這個伊娃,也許是象征,也許是最后才會來完成的任務?!标悆x手里拿著裝伊娃的證物袋,她今天已經(jīng)看了又看,仿佛想從伊娃身上看到什么怪物似的,“她假冒你,刺激你,在作案之前特意來見你,說明你是對她極重要的人。總之,她殺人,是給你看的?!?/p>
“所以若是我看不到,那她就會停手?”
“不,不會停手,她會想辦法讓你看到?!标悆x放下袋子,望向霓虹閃爍的窗外,X市夜幕降臨了,黑暗正不容拒絕地籠罩下來。
宋安妍不禁打了個寒噤,低聲喃喃:“林小美……她與我……到底有什么恩怨……”
“她不止一次問你還記不記得她,你真的一點也想不起來了嗎?”陳儀回頭,電腦熒屏孤寂地亮著,映出宋安妍無奈搖頭的動作。
重塑記憶是一件極困難的事情,鎖定嫌疑人卻找不到動機,繩之以法的關鍵正卡在這里。
“Madam!”等待了許久的傳呼器終于響起來了,陳儀忙接通,聽到里面程展博焦急的匯報,“果然來了!羈押室被爆破,我們原本埋伏在那里,可嫌疑人帶了煙霧彈,沒有抓住,越墻逃跑了!”
“逃跑了……”陳儀有些失望,看了看再次被她的料事如神驚得說不出話的宋安妍,反而安慰沒辦好事的下屬,“你們辛苦,今天可以不用守了,回去吧。”
“果然……”宋安妍捂著發(fā)疼的頭,想不出林小美到底為什么玩這樣的殺人游戲。
“一動不如一靜,誰先動誰就要露馬腳。只要放出風去我要殺了你,就不信他們不動。”陳儀叩了叩桌面,兩個警員便出現(xiàn)在辦公室里,“委屈你了,再去羈押室住兩天?!?/p>
送走宋安妍,陳儀靠在椅背上,一杯咖啡下肚,一絲酸味從胃中悄悄泛起,提醒著她,為了這第一次不見面的交鋒,她連晚飯都沒有來得及吃一口。電腦熒屏上亮起的人物頭像使人陷入新一輪的沉思,陳儀的目光掃過一個個名字:宋安妍、梁慧冰、歐陽浩、高永泰……有宋安妍向她供認出來的,也有通過縝密的刑偵手段查出來的,陳儀覺得自己正在無限接近這個神秘兇手的思維,只是還是有哪里不對……
有一些想不明白的地方,更有一個似乎在黑暗中孕育的怪物。
關掉電腦,陳儀果決地走出辦公室,迎面碰上在門口踟躕的關耀宇,還不等對方開口說明來意,陳儀正要找他:“高sir下班了么?”
“?。俊标P耀宇不明白她為什么問起高永泰來,愣愣地回話,“高sir剛剛下班,現(xiàn)在應該在車庫……”
一陣風似的,陳儀便追了出去,留關耀宇摸不著頭腦。
試錯是慣用的推理手段,可在危險的案件上試錯,需要莫大的勇氣和魄力,這是陳儀唯一所緊張的地方。幾乎是屏息下了電梯,匆忙往外走幾步,正碰見面有慍色的高永泰在車旁打著電話,他的手里,赫然一個綠色的伊娃。
“高sir?!焙盟乒室庖娫拰γ娴娜酥肋@里的情況,陳儀大聲喊著,嚇得高永泰忙掛了線。
請也請不來的人突然出現(xiàn)在面前,高永泰十分意外,一面揣著手機,一面掛起笑容,畢恭畢敬地打招呼:“陳督察怎么這時候才下班?”
“我剛來那天拒絕了高sir的好意,沒有與眾位同僚一起吃飯,心里一直都過意不去,總想著哪天要當面向高sir道個歉,正好今天碰上了。”陳儀說著,有意無意地瞥向高永泰手里的伊娃,高永泰盡力把伊娃往身后藏,藏出一個欲蓋彌彰。
高永泰看起來心事重重,并不全心應付陳儀的寒暄,而是支支吾吾地說著:“陳督察不必如此客氣,陳督察既然是上頭派下來幫忙查案的,自然是以公事為重,公事為重……”
“這個娃娃還挺可愛的,高sir怎么會有這樣的娃娃?”陳儀笑著,點破他沒藏好的東西,卻有意遞上梯子,“是給女兒買的吧?小姑娘會喜歡這些……”
高永泰慌了,不假思索地順著梯子就往上爬:“是是是,小孩子嘛,誰不喜歡可愛的……”
“高sir,您在說笑什么?”陳儀的笑臉瞬間就變了,公事公辦的臉上散著令人害怕的寒氣,“自我到職以來,倒十字案就是警署的第一大案,就算高sir沒有參與其間,也該知道這個停產(chǎn)多年的伊娃是關鍵證物。如果不是相關嫌疑者,高sir又是去哪里拿到的絕版伊娃?”
電梯“?!钡囊宦暎孟聛碛X得情況不對一路追來的關耀宇,陳儀回頭便喊:“關sir!你來得正好,高永泰手上有來路不明的關鍵證物,請你立即扣押他!”
“哈?”關耀宇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眼前劍拔弩張的架勢讓他兩邊都不敢得罪,只是高永泰手里確實拿著一個伊娃,關耀宇咽了咽口水,夾在中間不敢行動。
“我是倒十字案專案組長,全權(quán)負責此案所有工作,凡涉案人員都歸我統(tǒng)制,關sir,你還在等什么?”陳儀催促得有些不耐煩了。
關耀宇還是膽小,權(quán)衡再三,還是不敢得罪上頭派來的總督察,哆嗦著手要去銬高永泰。
“陳儀!你不要太囂張了,我是這里的警督,就因為拿了一個破公仔你就要抓我!”高永泰掙扎著,還是擰不過年輕人,被扭過手銬起來,嘴里卻罵罵咧咧,“我不知道這個破東西是哪里來的,突然就出現(xiàn)在我車上,你怎么可以無緣無故抓人!”
“當然不會讓高sir住羈押室那種地方,更何況,今天羈押室剛剛被不明身份的人員襲擊。勞煩高sir這幾天多加加班吧,事情查清楚之前,就不要離開辦公室了。”陳儀招手讓關耀宇把人帶走,回身進了車庫的電梯,按亮辦公室樓層的同時,長舒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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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一天以后,陳儀已經(jīng)很久不曾看見怪物了。
著火的大船很久不曾出現(xiàn)在她的夢中,她以為徹底擺脫了陰影,殺掉方禮信的一聲槍響,讓她徹底與過去決裂??稍诮邮诌@樁案子后,她總是不停地看見怪物,在伊娃的身上、高永泰的身上,乃至于受害者宋安妍的身上,都籠罩著一層昏黑的陰影。
辦公大樓只有值班的警員了,陳儀沒有回住處,而是回到了辦公室里,臨走時她就沒有開燈,黑暗的環(huán)境使她更能聞得到冷掉的咖啡味,那種查大案時能夠刺激她精神的腎上腺素激增的感覺。
手指放在燈鈕上的一瞬,身后“嗖”的一聲出刀,寒光在黑暗中如此閃眼,陳儀向后一躲,躲開致命的一擊,手剛握住腰間的槍匣,又被那寒光一閃,不得不先放開繼續(xù)躲避?;靵y之中,陳儀也在細細觀察來人,長發(fā)盤起的女人臉上掛著金色的面具,拔不出右腰上的槍,便將左腰上的警用匕首拔了出來,與那女人的短劍一碰,金屬鏗鏘火花四濺,陳儀眼疾手快伸手去摘那女人的面具,那人也抓住機會抓緊進攻,于是陳儀一偏頭,面具和一綹青絲同時落地。
“不必再交手了?!泵婢呦碌哪菑埬?,正是放在陳儀電腦里,被看了一遍又一遍的林小美,這比照片上更美艷的女人,此刻正站在陳儀的面前,“你抓不住我,我也制不住你,可有些事情是一定要發(fā)生的,我奉勸你,不要摻和進這件事里來。”
“職責所在,這不是我想不摻和就能不摻和的?!标悆x沒有開燈,眼前的人半張臉都隱匿在黑暗里,陳儀知道,自己肯定也是。
“你猜到我要對高永泰下手,所以先我一步把他保護起來了。”林小美說著便搖搖頭,“他不值得你保護,他的手上,跟我一樣沾著血?!?/p>
“我不管他的手上沾著什么,一切有法律公斷,我是一個警察,我只負責真相?!标悆x冷靜的臉上滿是無動于衷,或者說,是料定知己知彼,而彼不知己的運籌帷幄,“你可能不知道,我破獲的上一個大案,正是私刑執(zhí)法?!?/p>
她與總是被玩弄于股掌之中的警察全然不同,林小美目光一凜,這才意識到自己遇上了真正的對手。妥帖的警服穿在她的身上是那樣合適,好似生來就是除惡揚善的正義警官——除惡揚善?這種想法讓林小美嗤之以鼻。
“你執(zhí)意要參與的話,游戲似乎就更好玩了。”林小美扯著唇笑了笑,冰冷的笑令人膽寒,“你不知道天才有多孤獨,你就盡管把宋安妍藏起來吧,有你這個對手在,我可以不止做給她看,還可以做給你看。”
她背后惡魔一般的怪物從四面八方聚集而來,暗夜便是那怪物的營養(yǎng),它瘋狂地汲取、膨脹,壓迫在陳儀面前,陳儀擰著眉,聽到樓下羈押室又傳來一聲爆炸,整棟樓警笛大作,紅藍兩色的警燈閃著光,照在林小美唇邊凝固的笑容上。
“高永泰不在羈押室?!标悆x輕輕地說了一句,又補充道,“說不定宋安妍在?!?/p>
間隔兩個小時,羈押室爆炸兩次,一次以炸開門為目的,一次以炸死人為目的,陳儀算準了自己把要處決JD的消息放出去,一定會引來林小美的行動,在確信JD不在里面,卻把高永泰抓進去之后,林小美會繼續(xù)殺人游戲。
林小美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對手,你的心思在她這里單向透明,在離開黑漆漆的辦公室時,林小美咬著牙留下話:“陳儀,你不會再贏的!”
眼看著她走了,陳儀沒有驚動警員來追,而是按開了早就該打開的電燈,看向藏在衣柜里的宋安妍。
送去羈押室不過是虛晃一槍,關鍵證人的性命,陳儀不敢怠慢。與高手過招,每一步都需要精確的計算,容不得一絲遲緩。
相較于陳儀的有備無患,林小美這一遭多少顯得狼狽了些,陳儀看出來她聽說爆炸的羈押室里關著的是宋安妍時的神色慌張,遠遠望著剛剛旁觀了整個過程驚魂未定的宋安妍,陰陽怪氣地說了一句:“看來,她真的很在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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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儀,隸屬于西九龍警署,年前辦了私刑殺人連環(huán)大案,剛剛升任總督察,此番被特派到X市查處剛剛重啟的二十年前的倒十字案,系全權(quán)負責專案組長。
林小美拿著陳儀的資料,那天在辦公室里只能借著夜色看到一絲輪廓,如今看到警官的證件照,與宋安妍酷似的面龐讓林小美微微恍惚。
陳儀素有西九龍女神探之稱,而坐實這一稱號的案件,正是那件人盡皆知的私刑大案,案犯方禮信,陳儀的丈夫,在著火的大船上暴露的那一刻,陳儀不顧剛生完孩子的破碎身心,一槍結(jié)果了這罪大惡極的人。
有那么一瞬間,林小美恍惚覺得,要是宋安妍有陳儀這樣的決絕姿態(tài),她會輸?shù)酶有母是樵浮?/p>
可畢竟陳儀不是宋安妍,輸給一個空降的警察算是怎么回事?林小美不甘心,輕敵時尚能打成平手,一旦知己知彼,鹿死誰手猶不可知。
“Madam,高sir他……”
陳儀自到任起,就拒絕X市警署給她安排的豪華酒店,每天只住在辦公室里,清早一推開門,便看見已在門口等了許久的關耀宇。
“高sir怎么了?”
“高sir說,您是以懷疑他與伊娃殺人案有關的名義才把他軟禁起來的,如今48小時過去,還沒有任何證據(jù)可以證明確系有關,他有權(quán)不再聽您的安排。他,他……”
匯報得斷斷續(xù)續(xù),陳儀有些不滿,沉眸問:“他走了?”
看得出上司不滿,可有些話實在令關耀宇難以啟齒:“是,高sir向上匯報說……陳督察無端冤枉人,他深感不滿,不僅要投訴您,還要申請兩周的假期彌補精神損失……”
他們一定認為她是一個精明卻難纏的領導,少有上頭派下來查專案的人與下面的警司鬧得這么僵,陳儀稍感可惜地搖了搖頭,沉聲說道:“高sir要走,我又有什么立場攔他呢?”
“那……那需不需要……”關耀宇拉住要關上的門,誠懇詢問,“畢竟是關鍵涉案人員,需不需要派人盯著……我……我是說,需不需要派人保護?”
自她兩次押中林小美會到羈押室找人后,關耀宇這群人就對她充滿了崇敬,自然也不敢懷疑她是不是抓錯人,即便對方是高永泰這樣的老警察,也多少要留一個心眼。陳儀卻是輕松地笑了笑,若有所指地說:“人生如棋,執(zhí)子者說了算。”
關耀宇細細回味這句話,卻怎么也想不明白,索性只管問計了,抬頭便又問陳儀:“那……那JD那邊……”
“立刻放出風去,就說我找到了新的證據(jù),JD不是兇手,今天就無罪釋放。”陳儀交代完又要掩門,臨了盯了關耀宇一眼,遮了他又要發(fā)問的口。
沖上一杯咖啡,令人清醒的氣味開啟硝煙彌漫的早晨,陳儀有一搭沒一搭地攪著杯子里的咖啡,她喜歡細細研磨咖啡豆的感覺,也喜歡用小勺子在醇厚的液體里攪來攪去,好似在磨著她的耐心,越磨越不會發(fā)慌,越磨就越磨得出等待的美妙滋味。
空降來的總督察,待遇比本地的總督察還要好,這間辦公室是單層的獨間,比陳儀原先在西九龍的大了不少,站在透亮的落地窗邊,斜倚欄桿微微俯首,便能望見被這間警署守護的街市。表面平靜的街市,其下早已暗流涌動,別人看不見,陳儀卻看得見,在那些車水馬龍里,慢慢蓄積起的名為罪惡的怪物。
“喂?西九龍陳儀。”電話如期響起,陳儀沉著地接了。
那頭卻是關耀宇著急的聲音:“Madam!高sir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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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到萬眾矚目的西九龍女神探陳儀,到達X市調(diào)查倒十字大案,卻在剛剛?cè)〉靡稽c進展時,惹上X市警署高級警司殉職的大事。
記者會一直開到深夜,回避掉記者尖銳的提問,陳儀只覺得鎂燈晃眼,盡力在記者面前維持一個冷靜警察的形象,有時比查案還難,還好,陳儀自以為這一次表現(xiàn)得還不錯,稍顯疲憊地回到辦公室,燈打開的一瞬,坐在她辦公椅上的女人讓她微微一驚。
“來了也不說一聲,每次都這么偷偷摸摸的來,我這個東道主,都不知道要怎么迎接好?!标悆x鎮(zhèn)定下來,她尚且不知道林小美為什么會在她的辦公室來去自如,但在這早就被滲透成篩子的警署里,能發(fā)生什么似乎都不足以令人意外了。
“再聰明的人,只有一個腦子在轉(zhuǎn)也不行?!绷中∶缼е饣匾痪值闹S笑,盯著陳儀嘖嘖嘆息,“看來你手下的人,不怎么聽你指揮哦?”
她的話很容易刺激人,卻不是那么容易刺激到見慣風云的陳儀,陳儀索性把自己的位置讓給她了,自己倚在辦公桌邊,居高臨下地看這個危險的女人:“讓高永泰死,不是你我都想要的結(jié)果嗎?”
林小美唇邊的笑微有抽動,尷尬地說著:“我最不喜歡有人嘴硬。”
“你要執(zhí)行你的計劃,我要替X市警署鋤奸,這難道不是通力合作?”陳儀說著向林小美伸出手,倒真像是兩人合作完成的結(jié)果。
林小美咬牙握了,卻又用了力一拉,陳儀重心不穩(wěn)地沖上前來,一手支撐在椅子扶手上,正正把林小美圈住,突然逼近到能感受到對方呼吸的溫度,以及露出來的領口下同樣美麗的鎖骨。
好像誰呼吸先亂誰就輸了似的,兩個人都快要屏息。有燈了,林小美才能仔仔細細地看這張確實與宋安妍九分相似的臉,只是宋安妍不會如此冷靜,一點小小的刺激,就能讓患有HSP的小法醫(yī)全身顫抖起來。
林小美的目光在陳儀身上逡巡著,直到發(fā)現(xiàn)白色領口下極不明顯的一條疤痕,林小美忽然笑了。
“我看過你的資料,年紀輕輕被人抓走,私刑受罪那么久,竟然還愛上了傷你的人?!辈活欉@壓迫的姿勢,林小美伸出手指,指尖撩開陳儀的白色襯衣,撫上最上面的那一道猙獰的疤痕,半帶嘲諷地說,“西九龍女神探,不過如此?!?/p>
“用別人無法選擇的過去來企圖擊倒她,這一招你屢試不爽吧?”陳儀抓住她在自己身上撩撥的手,面色一絲未改,“可惜我不是那些脆弱的人,我的心魔已經(jīng)由自己親手結(jié)果,我身上的傷疤不再是我的弱點,而是我的盔甲?!?/p>
“心魔由自己親手結(jié)果……我也想呢……”林小美反握住陳儀的手,卻是解開自己的領口,凹凸不平的觸感令陳儀指尖一顫。
陳儀永遠正義冷靜的瞳眸里,閃過一絲別樣的情緒:“你……”
如果不是看到陳儀的傷疤,林小美不會給人了解她弱點的機會,只是陳儀的驚愕讓她有些不滿,慢條斯理地抽開手,扣著領口上方的扣子:“我以為你什么都查得到?!?/p>
陳儀也伸手把本就不該崩開的扣子扣緊了,一身筆挺的警察制服穿在她身上顯得十分利落:“宋安妍跟我想得一樣,凡走過必有痕跡?!?/p>
“那宋安妍有沒有告訴你,她那些卑鄙的往事?”看陳儀愕然,林小美也不再嘲諷她了,如今的笑竟是自嘲的笑,“有些路,走過也不定有痕跡?!?/p>
好像再聊下去就要失掉主動權(quán)了,陳儀不準備再順著她的話說下去,而是劈頭直接開始逼問:“高永泰為什么要死?凡與二十年前宋安妍的案子有關的人都必須死嗎?那下一個是誰?宋安妍手里的伊娃又是什么意思?最后一個,是宋安妍嗎?”
“你是在審問我么madam?”她突然轉(zhuǎn)變的態(tài)度讓林小美愕然,四顧無人的樓層,聳了聳肩,“可惜哦,這里不是訊問室?!?/p>
陳儀定定地盯著她,好像再盯緊一些就能從她眼里看出什么秘密來:“在哪里有什么關系?你遲早都要交代清楚的?!?/p>
“警察不是最講究程序正義?沒有程序正義,不就又成了你上一個破獲的私刑執(zhí)法?”林小美微微挑唇,故意戳陳儀的傷疤,“我勸你不要管我的計劃,就像高永泰一樣,你我殊途同歸,其實他們根本就不值得你救。”
“值不值得,不是我說了算,是法律說了算?!?/p>
“你對高永泰也是這么說的?!绷中∶劳嶂^,好整以暇地看眼神已經(jīng)有些慌亂的陳儀。
“我救他了,他不要我救,這是咎由自取!”陳儀咬著牙說。
“那現(xiàn)在你的法律告訴你,你應該抓捕我?!绷中∶婪鏖_陳儀圈住她的手,隨手拿起陳儀的杯子,啜了一口冷掉的咖啡,為這醇苦的味道皺了皺眉,“這是最后一次機會了,要么現(xiàn)在就把我抓起來,要么就不要再插手這件事?!?/p>
她簡直快要把這里當成自己的家了,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還用她的杯子喝她的咖啡。陳儀抿了抿唇,沉聲道:“我不會抓你。還不是時候,我會在牽出你背后的底細之后,將你繩之以法?!?/p>
“Madam,我真的很想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人天生就這么正義?”放下陳儀的杯子,林小美無畏直視陳儀略有閃躲的眼神,“警察的行為源于善意,善意是人與人之間最柔軟的情感,而像你這樣把傷痕當成盔甲的人,內(nèi)里的那顆鋼鐵般的心,真的還殘存有善意么?”
陳儀好像被說到了心底里,語言的精準攻擊比那天抽出匕首的交鋒還要讓人覺得疲憊,陳儀只能徒勞解釋:“我跟你不一樣?!?/p>
“你都不了解我的過去,又怎么確信跟我不一樣?”林小美說著,瞥了一眼樓下忽然亮起的紅藍兩色警燈,在消失于夜色之前,湊近到她耳邊撂下一句,“說不定馬上就一樣了?!?/p>
在聽到警笛大作時陳儀才猛然反應過來,百密尚有一疏,對林小美的防備還是不夠,警署剛剛死了一個高級警司,嫌疑兇手卻出現(xiàn)在她的辦公室里,這就是洗不脫的罪名!
她真是一個危險又令人上癮的對手。
陳儀低頭望著桌上冷掉的半杯咖啡,冷冷一笑,沒有要走的意思,而是等著下面的人上來宣布命令。
“陳督察!”關耀宇帶人進來的時候,還是迫于壓力用了尊稱,但他鐵青著臉拿出一張蓋了鮮紅大印的拘捕令,鄭重宣布,“奉上峰命令,你被捕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