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不存在科幻的主題是「相遇」。

本周二至周四，帶來一篇中篇小說連載！

環(huán)衛(wèi)工老趙卷入了一起莫名其妙的循環(huán)事件，每天凌晨，他必定在大街上撿起同一個神秘的黑色立方體，這似乎被鎖定為了整個宇宙的“法則”。更離譜的是，老趙發(fā)現(xiàn)，當了一輩子社會邊緣人的他，突然擁有了通常只會在主角身上實現(xiàn)的能力：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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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為你回環(huán)：老趙的黑匣物語（上）

宇宙為你回環(huán)：老趙的黑匣物語（中）

良沐 | 科幻作者，現(xiàn)居山西晉中。有書籍收集癖，愛好動漫，寫作兩面派，要么人文氣息充沛，要么科技感硬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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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為你回環(huán)：老趙的黑匣物語（下）

全文約6800字，預計閱讀時間13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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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離開的人類已經(jīng)全部飛往了無垠深空，前往各個星系進行殖民活動。地球上剩下的定居者正在逐步減少，由于信息傳播的不便，其他星球的科學進展也無法有效溝通。地球上的人類文明出現(xiàn)了停滯甚至是倒退。

過于長久的穩(wěn)定是不現(xiàn)實的。老趙經(jīng)歷了數(shù)次局部戰(zhàn)爭，舊的矛盾剛剛得到和解，新的矛盾便又重燃戰(zhàn)火。老趙甚至感覺這些孩子們都不是真的因為矛盾而去廝殺。他們只是想進行一場場“游戲”，來尋求刺激罷了。

他見識到了刀口舔血的日子，甚至自己動手射殺了幾個試圖暴力犯罪的人。他和意外獲得的那柄電磁槍分外不搭，卻一起度過了長達百年的生活。這期間，他被“殺死”的次數(shù)高達六十次，只能在每日的凌晨四點多的“信標時間”重組血肉，恢復神智。他不得不化身為軍事老趙。長久的生活令他的腦中儲存了無數(shù)被精簡化的知識，他試著在城市廢墟之中躲藏，戰(zhàn)斗，在荒野中求生。似乎唯一沒有改變的，只有他那顆樸素善良的心靈了。

麻木地看著人一代代出生，老趙卻不愿麻木地看著他們無辜地死去。他的大廈被一個犯罪團伙占據(jù)，在老趙找到治安官將其清繳之前的一段時間，他們總是蹲守在“信標事件”的位置，一見到老趙回歸就開槍射擊，似乎以此取樂，令老趙頭疼不已。他所受的痛楚倒真的是其次，他感嘆的是這些孩子，竟然以他人性命作為玩物，他對此痛心。

老趙手上終歸是沾了血，每天的工作從打掃塵土變成了打掃血肉。他的心靈止不住地震顫，視野中的一切似乎都沾上了血污。一把鮮紅的巨錘，正一次又一次鍛打他的內(nèi)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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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地球人類內(nèi)戰(zhàn)正酣之際，一則衛(wèi)星發(fā)來的偵測報告卻宣布了危機的來臨。

外星人來了。

根據(jù)觀察，它們的來時的路徑直連一顆剛剛爆發(fā)的恒星，但偵測到的能量級別遠遠低于應有的爆發(fā)水平。

看起來，它們只是炸掉了那顆恒星，然后榨干了所有資源作為補給。

來者不善。

人類的深空航行技術遺落多時，更不必說從未打過太空戰(zhàn)爭的新時代地球人類。他們恐怕就連飛船都不知道該怎么造了。但大敵當前，龜縮不是辦法，也保不住性命，求援倒是可以，但等到救援到來，太陽都只剩下渣渣了。

唯有抵抗才是正路。果不其然，權衡利弊之后，游戲心態(tài)的戰(zhàn)爭領導者收斂了自己的玩心，戰(zhàn)時統(tǒng)一政府很快組織起來。這時為了這幫孩子們，工程師老趙不得不出場了。雖然自己也是個二把刀，但總比這些荒廢學業(yè)的大頭兵懂得多。

老趙找到自己城市的軍事主官，說明了自己的情況。軍官倒是對眼前的永生者早有耳聞?，F(xiàn)在的知識分子是不可或缺的人才，在一系列商議之后，老趙參與到對外星人防御計劃之中。

自己竟然被當成了知識分子，老趙不知自己該作何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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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地球資源已經(jīng)被之前的深空移民掏空，就連生產(chǎn)飛船外殼的高強度合金原料都無處可找。老趙只能想出一個詭異的辦法，他在一隊工程組的幫助下，每天在“信標位置”挖掘巨量土方，將其冶煉并進行重元素合成，然后每天的凌晨，由于老趙無法在“信標位置”拾起黑色方塊，方塊會立刻將挖掘的深坑進行還原，從而實現(xiàn)資源憑空再造。這樣，他們就擁有了不必深掘地球，節(jié)省大量人力物力的采礦手段。配合其他方案一并進行，在外星飛船到來的兩年之前，地球人愣是在一個地表資源臨近枯竭的星球上制造出了上千架武裝飛船。

陣列的飛船陸續(xù)升空，在地球空域附近排出隊列。這些太空戰(zhàn)艦中，有一半都是出自于老趙的設計。這種直視自己造物的感覺非常微妙。清晨時，看到藍白天空中圍繞地球運轉(zhuǎn)的“黑星群”，老趙心里甚至洋溢起激動的歡喜。這是他第一次實打?qū)嵉貐⑴c到人類的命運之中，并在其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這讓前半生都是受人忽視的透明人的他感觸頗多。

然而，就當所有人都以為地球有一戰(zhàn)之力、信心滿滿的時候，老趙卻給他們澆了一盆冷水。老趙告訴他們，這些飛船的意義并不是用來戰(zhàn)斗的。它們是用來逃的。

老趙并不是什么先知，也對敵我形勢沒有明確的判斷。他只不過厭倦了無效的死亡。地球，或者是太陽并不珍貴，反而是戰(zhàn)爭領導者太過于保守，熱血上頭的同時，就連最基本的利益最大化都忘記了。

如果逃亡，根本沒有人會無辜慘死。這是他樸素的價值觀得出的結(jié)論。他不是什么英明的軍事主官，沒什么直覺，他只是一個掃大街的，無論他學了多少知識，這就是他的天命。為了讓那些可愛的孩子們，和他們的子子孫孫能夠幸福地存活下去，這是他得出的最佳選擇。

經(jīng)過激烈爭論，有些人加入了老趙的陣營，但有人仍然支持負隅頑抗。這似乎無法調(diào)和，那些反對者發(fā)現(xiàn)，他們甚至連“清理”老趙這個異見者都做不到。在多次視頻會議之后，議會決定讓戰(zhàn)艦群自行決斷，最后的結(jié)果是，四分之一的戰(zhàn)艦決定聽從老趙的建議，開始準備撤離到其他殖民星球，從長計議。剩余的戰(zhàn)艦則堅持戰(zhàn)斗，并計劃出發(fā)前往太陽系各個位置待命備戰(zhàn)。

老趙也接受了，能救一個是一個便好。他向來人微言輕，很容易滿足。

然而，當他走出會議中心，卻感覺身體一沉，抬頭一望，月亮似乎正在天空中以詭異的線路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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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才有人發(fā)現(xiàn)，漆黑深空中，一枚同樣漆黑的“子彈”不知何時已經(jīng)先一步來到地球附近。

那是一顆中子星的核心。雖然質(zhì)量只有地球的四倍大小，卻有著頗為驚人的密度與速度。它是無堅不摧的穿甲彈，貫通地球就像尖刀貫通豆腐一樣簡單。由于引力作用，地球也被迫向著“子彈”加速撞去。

原來根本不是一個量級的戰(zhàn)爭。老趙閉上了眼睛。他忽然感覺到來的外星人正是自己“信標”的主人，或許就這樣結(jié)束，也不算什么壞事。

由于“子彈”那強大的引力阱，所有待出發(fā)的戰(zhàn)艦都受到了難以調(diào)整的擾動，他們無法一瞬間加速到逃逸速度，只是向著中子星核心飛快地墜落下去，地球上猛然升騰起數(shù)千米高的海浪，磅礴的水沖擊著地上的一切。然而，這只是序幕。

中子星強大的電磁輻射在一瞬間就讓所有有機生命體頃刻斃命，與此同時中子星核心接近地面，輕易超越了地球的洛希極限。首先是海水沖向天空，薄如蛋殼的地殼崩解成數(shù)百片，被飛快吸起，大陸板塊連同上面的山脈、洼地、城市，如同積木一樣像是被暴躁的嬰孩扔向天空，又重重拍在中子星核心表面，被壓縮成致密的塵埃。

地球整個被拉長成雞蛋狀，月亮也受到吸引向著這一側(cè)沖來。失去束縛的流動地幔像是史萊姆一樣，用紅亮的觸手收納了略過到的核心。表面如同石子入水般蕩起高度達到上百千米的波紋。然后還未等這個行星級別的“吞咽”結(jié)束，中子星核心就立刻從另一側(cè)穿過了地球的肚腸。地幔此時如同非牛頓流體，呈現(xiàn)出固體形態(tài)般四分五裂，又被引力拉扯，試圖拉住即將脫逃的中子星核心。地球就像是一只被穿破洞的襪子，就像是畸形綻放的鮮花，整個過程不過數(shù)分鐘，帶給旁觀者的效果卻像是數(shù)個世紀一樣漫長。

中子星核心吃飽喝足一樣逐漸遠去，只留下支離破碎的地球和嚴重變軌的月亮。

到此為止嗎？

然而“信標時間”就要到了。

老趙必然在凌晨四點多拾起黑色方塊，所有的阻礙都必須為此讓路。

區(qū)區(qū)地球毀滅，又怎么能阻止物理規(guī)律的執(zhí)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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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如同時間倒轉(zhuǎn)一樣，巨量的中子星物質(zhì)開始從核心上剝離，并開始逐漸復原回原本的模樣。宇宙的膠片被強制倒放，原本四分五裂的地球物質(zhì)像是被一雙溫暖的無形之手聚攏，板塊、巖石、粉塵、海水，像是接收到指令般，有條不紊地收攏回正在“生長”的地球，恢復到自己所在的位置。金屬塵埃在太空中重塑為一個整體，不僅僅是地球在“生長”，就連原本被吞沒的數(shù)千艘戰(zhàn)艦也在被因果律修復。

地球與月亮被牽拉回正軌，就連初始位置、轉(zhuǎn)速都分毫不差。

每毫每分，事無巨細，一道道分子的旋風從基本復原的大地上刮起，如同被3D打印一樣，如同被天才的雕刻師修復一樣，山峰、河谷、盆地、火山，大自然真正展現(xiàn)自己的“鬼斧神工”，甚至溪水的波紋都被塑造成型。一切的復原過程簡直就是藝術，一幢幢大廈拔地而起，一條條道路重新在地面上鋪設，空中的飛行器，地面上的機動車，像是定格在道路上被重新修復，人與其他生物的粉塵凝聚形成血肉，塑造為神經(jīng)，合并為原初的模樣。最終，在“信標時間”，地球上被摧毀的一切像是打開了電源般頃刻重新啟動。每個人像是新生兒一樣呼出空氣，看看四周，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

老趙站立在那條馬路上，手中拿著黑色方塊若有所思。

看起來并不是這個外星文明。他如此想道。

微風刮起，通訊恢復了，所有人都在急切地詢問各自的情況。經(jīng)過檢查，受到中子星和核心撞擊之后地球人類的損失為零，甚至地球本身的質(zhì)量還有輕微增長。沒有人死去，沒有任何形式的災難發(fā)生。

黑色立方體的影響范圍，不只有三公里。似乎只要信標事件無法達成，它可以篡改整個宇宙。

明白了外星文明的恐怖之處，幾乎所有人都下定決心離開太陽系。沒有人認為老趙可以庇護他們直到永遠——如果下一次攻擊是精確到生物個體的，那很有可能只有老趙能夠存活下來。

但他們依舊為老趙舉辦了一次慶功儀式，畢竟沒有老趙，就沒有他們的第二次生命。他們的獲救是來源于老趙的饋贈。即使是那些自詡非凡的領導者，都不得不認清一個現(xiàn)實，他們的決策、地位、身份，甚至不如一個曾經(jīng)的環(huán)衛(wèi)工來的重要。

歡慶活動只持續(xù)了一個夜晚。其最重要的主角，老趙，還在致辭的關頭缺席了。他不喜歡這樣歌功頌德的熱鬧。他甚至對自己的判斷失誤有愧，如果他能早一步提出逃亡計劃，或許就不必依賴黑色立方體帶來的巧合，那只是僥幸。他一個人站在夜色里，抬頭仰望外星人到來的方向。它們到來的時候，自己就是一個人了吧？

被修復后的大氣澄澈透亮，所有星星都清晰可見。老趙仿佛回到了乘坐飛船游歷太空的時候。那時的他也是這樣注視著星星，感受卻全然不同。方才，所有人都希望找他合影，甚至讓他在衣服上簽名，好像自己是什么影視明星。

他最受不了的就是這個。

真孤獨啊，老趙站在璀璨熱鬧的星海里，腦中卻滿是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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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空艦隊起航了，天空中的發(fā)動機閃光像是白晝的繁星。老趙不愿意去送他們。他們走了，地球上就只剩下他一個人類了。一千多年，仿佛就是彈指一瞬，老趙像是送自己孩子上大學一樣，雖然他完全沒經(jīng)歷過，但他依舊惆悵不已。

三年后，他再次讓AI調(diào)查外星艦隊的去向，卻發(fā)現(xiàn)它們早已掉頭。它們似乎看到了攻擊發(fā)生時的詭異情境，好像認為地球文明掌握著因果律級別的兵器，最終放棄了進軍太陽系的計劃。

但人類艦隊已經(jīng)走了，難道用這個理由叫他們回來？老趙拉不下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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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個一萬年，老趙看完了星球上所有影視片的庫存，包括十九世紀的老電影，他也已經(jīng)如數(shù)家珍。他會對著電影里的人說話，會寫日記，慢悠悠地熬過每一天。他接受著人類殖民星球的信號，渴望發(fā)現(xiàn)一點新東西，結(jié)果都是千篇一律的套路，發(fā)現(xiàn)好作品就像沙海淘金。除了他居住的區(qū)域，其他人類文明的遺跡已經(jīng)開始崩塌，繁茂的森林開始在城市中野蠻生長。太陽黑子爆發(fā)了四次，他接收到了六次外星文明的信號。

AI工廠依舊在運行，它們在生產(chǎn)日常必需品，等到機體老化，就自我迭代，生成新的AI工廠。老趙喜歡看著AI自我更新，然后發(fā)呆數(shù)十個小時。

第一個十萬年，老趙發(fā)現(xiàn)了一個微妙的變化，地球的晝夜長度開始增長。他的信標時間卻依舊是24小時，這使得他觸發(fā)信標事件的相對時間開始錯位，之后，他會慢慢在清晨，在中午，在下午，在午夜拾起黑色方塊。

大陸板塊似乎也在移動。但總體來說比較微弱。

第一個百萬年。老趙發(fā)現(xiàn)了新物種的誕生。當然，是除了病原體之外的新物種，一百萬年，他感染過上千種新型疾病，有一種甚至讓他的鼻子融化了。大陸漂移的作用開始顯現(xiàn)，這里的氣候不再干燥，地球好像結(jié)束了小冰期。有人類來看望過他，他很高興。但對方似乎已經(jīng)進化成了他不太熟悉的模樣，他一見面沒有判別出這是人類的后代。

第一個千萬年。老趙發(fā)現(xiàn)了六百多種全新的生物物種。如果他出門遠行，可能會發(fā)現(xiàn)更多。大陸已經(jīng)開始聚合成新版塊，造山運動開始了。老趙有些擔心，萬一以后他必須在海里撿起方塊怎么辦。但想了想，方塊到時候會擺平一切的。

人類的游客會時不時回到這里觀光，甚至有星際文明以太陽系為戰(zhàn)場開戰(zhàn)，但最后被一支極為先進的文明勸和，沒有造成太大影響。老趙詢問過高等文明黑色立方體的事情，沒有回應。

第一個一億年。老趙發(fā)現(xiàn)了新的智慧物種，是一種類似裸鼴鼠生物的后代。它們很不幸運，生長在了人類采掘過度的地球上。老趙打算培養(yǎng)它們，作為人類濫采濫伐的贖罪。他向原始文明介紹了聚變技術，雖然一開始不被接受，但他的善意慢慢獲得了成效，新的文明開始在地球上孕育。老趙不再孤單了。

但空氣中氧含量似乎變得有些多，老趙總是有些興奮。

第一個十億年中，新的盤古超大陸形成了。但太陽似乎出了問題，它變得稍微大了點。陽光也更為刺眼。海平面正在上升。新文明預測太陽的壽命正在急速縮短，并將很快不適合地球文明居住，老趙曾和他們說起黑色方塊的事情，但他們只認為那是“神明的戲語”。

月亮在漸漸遠離地球，老趙不知道它是會被黑色立方體拉回來，還是就此遠去。

新文明也離開了，剩下的地球不再適合文明出現(xiàn)。人類帶來了新禮物，蟲洞技術的發(fā)明終于使老趙擺脫了困居一地的命運。他會時不時去遠處的人類星球上逛一逛，用珍藏的舊版古老錢幣搜刮點日用品。

但等待還在繼續(xù)。難道真的要等待永遠嗎？老趙不清楚自己是否已近喪失了耐心。

此時，老趙似乎終于重新燃起來星火的希望。科學的進展讓他看到，嶄新的時空觀正在人類的認知體系中鋪設。他隱約覺得，人類可能就是將來鋪設“時間高速路”的匠人。

他思索良久，雖然不懂這可能的未來人為何要折磨自己的同類，但最終決定再進行一些嘗試，哪怕結(jié)果可能收效甚微。

他選擇的方法，是向未來發(fā)送信息，然后等待可能存在的回應。說是發(fā)送，實則是將信息保存得足夠久遠。由于地球的生態(tài)已經(jīng)開始不穩(wěn)定，也不會有傷害潛在新生文明的擔憂。老趙放開了手腳。

他利用了全新的蟲洞技術，將太陽壓縮成了黑洞?？粗饬恋木薮笮求w逐步縮小為暗淡的黑星，老趙深感人類目前掌握的偉力之恐怖。飛散的星際塵埃開始時爆散又逐步被吸引到視界的邊緣，被加速到近光速的射流如同將死亡的恒星再次點亮，脈沖旋轉(zhuǎn)著稱為宇宙中的燈塔。爆發(fā)的電磁輻射摧毀了地球，讓其成為最原始的模樣——一顆熔融到紅熱，懸浮于虛空的死亡巖漿液滴。

當然，用黑洞發(fā)送信號并不是老趙的最終目的，他要利用的，是強引力下的時空畸變。

在遠處查看地球此時的“一天”，可能需要經(jīng)歷幾個月的等待。如果事件真的是時空旅行者的信標，那這樣的時空變動，一定會引發(fā)他們的注意。

第二夜。雖然已經(jīng)沒有了夜晚，“信標時間”依舊如約而至。黑洞化的過程被逆轉(zhuǎn)，太陽生長般向外延展，如同開枝散葉的參天大樹。塵埃與氣體重新被釋放到外層空間中，凝聚起微光四溢的太陽大氣。太陽的核心在拓寬，時空結(jié)構在還原，引力波抖出的空間褶皺被像床單一般捋順，折疊起的凹痕消失無蹤。在信標事件的同一時刻，太陽頃刻間復燃，爆發(fā)的光芒淹沒了太陽系的每個角落。

太陽恢復如初，地球也隨之復原。老趙利用儀器仔細計量了時間——依舊是地球固有時的24小時。

與黑匣鎖死的物理機制似乎會在任意尺度上保證“信標事件”的發(fā)生。即使宇宙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異變，似乎也沒有太大問題。

第二天，老趙故技重施，但他這次微調(diào)了太陽形成黑洞的質(zhì)量。時間的流速被放緩到不一樣的程度。有差異，就有信息的傳遞。這種信息編制方式，是直接在時間意義上的操作，按照一般思考，它的存在不受時間流逝的影響。老趙發(fā)出的信息，將和他一同銘刻在這條時間線上。

這是恒常如新的碑文，同時也是向這些時空操縱者發(fā)送信號的最好方式。

老趙利用通用譯碼編排發(fā)送的第一句話是：“你們在什么時間？”

這似乎是個離奇的問題，從未有人如此談話。

沒有回音。

老趙發(fā)送了一句又一句。

“請回答我，你們什么時候來？”

“我在這里有什么意義？”

“你們是誰？”

……

乃至于“讓我死。”

沒有回音。

老趙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做了。他似乎做了一個漫長的實驗，只為證明并不存在設置信標的時空旅行者。

老趙心灰意冷，他打過自己的算盤——如果來自未來的回復來到這里，那就一定存在對時間進行逆向操縱的機制，他或許可以觀察信號到來時的異樣，并找到逃離循環(huán)的方法。

然而他沒有等到這樣的機會，希望在第一個百億年來臨時終于燃盡了。絕望，那股幽深的絕望，如同黑洞般窺探老趙生命的眼睛，死死凝視著他的一切。

是何許人，將老趙置于難以脫逃的窘境？恐怕不會有答案了。

在千億年之后，所有的可見恒星都會熄滅，古戈爾年之后，黑洞蒸發(fā)殆盡，更遙遠的未來，質(zhì)子都將衰變。自己真的會等到那個時候，讓燃燒的太陽成為一盞磅礴宇宙中的孤燈？

老趙還記得老王這個名字，還記得自己的開始，但其他的一切記憶的喚醒，都已成為隨機事件。外置的記憶芯片似乎被黑色立方體排斥，會在“信標事件”中被重置。

他迷迷糊糊，忘記了時間，時常灌醉自己，等待信標讓他清醒。他唯一一直在做的，是在清醒之后，拿起掃帚，清掃早已不存在的馬路。他拾起黑色方塊，不清楚它到底是詛咒還是祝福。他會看到繁星一個個熄滅，最終整個天幕變成純黑嗎？那個信標假說究竟對不對，為什么到現(xiàn)在都沒有時間旅行者來結(jié)束老趙的迷思？

他的目光，穿透距離的障壁，洞穿未來，也看不到終焉。他清掃著大地，時間清掃著天穹，他和時間都是見證者，在清醒中沉醉，等待不可預知的喚醒。

他活著。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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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

這篇作品充滿了讓人驚嘆的新奇感，普通的環(huán)衛(wèi)工人遇見一個神秘的黑匣，意外成為大事件主角，故事從我們熟悉的日?；顖鼍伴_始，一步步鋪展懸念十足的情節(jié)，往上躍升到超現(xiàn)實的科幻奇觀世界，直至宇宙的終極盡頭。故事很好地塑造了老趙這個人物形象，寫出平凡人一種潛在的可能性，當一個社會邊緣人在獲得展示自身可能性的機會之后所能完成的大事，在其樸素的信念里飽含了真摯動人的感情與智慧。

——鐘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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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 鐘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