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yǎng)貓這件事，我想了大約有兩年。

最早是我媽主動提起的，19年11月中旬的一個周末。

那天我和朋友臨時約了頓火鍋，但離飯點還有不少時間，于是就想著先去找家貓咖坐一坐。

導(dǎo)航到新街口的一棟大廈里，門牌號是1204，很巧和我家門牌號一模一樣。

這是一家有貓有狗的咖啡廳，或者說是奶茶店更為貼切。大概三四十平方米的小店，用榻榻米簡單地分成了兩個區(qū)域，中間是很高的樹形貓爬架。店里客人也不大多，或坐在落地窗邊聊天，或坐在爬架旁逗弄貓咪，或坐在另一端的榻榻米上擼著柴犬。

我們點了兩杯飲料，熱可可和楊枝甘露，又買了一罐罐頭，金槍魚口味的。

怎么說呢，貓都很可愛，但我當(dāng)時也確實不太敢抱著，主子主動跳上我的腿，我嚇得完全不敢動；買的貓罐頭，朋友用小勺一口一口喂著，斯芬克斯貓、德文卷毛貓和布偶貓實在過于活潑，伸著爪爪就來撈。

我偏愛其中一只橘色的加菲，它很安靜地在貓爬架的一個小窩里躺著，罐頭遞到嘴邊也極其斯文，溫柔可愛講禮貌。我拍了它的小視頻發(fā)給我媽，很快她就回復(fù)我說：“你要不要養(yǎng)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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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對于我來說簡直是不可思議的奇跡。

我媽對寵物的排斥歷久彌新，小時候是說很容易弄亂房間，長大了一些，好不容易勸服她讓我從“小”培養(yǎng)，抱回來兩只倉鼠。結(jié)果因為我的三分鐘熱度，我媽對我為數(shù)不多的信任徹底破滅。

從此我家就是寵物莫入的禁地，每每提到這個話題，我都想點上一首《牢不可破的聯(lián)盟》送給我爸媽作為戰(zhàn)歌。

但那時我還是拒絕了她，一來我知道她并不想養(yǎng)貓，只是為了遷就我，類似病急亂投貓；二來我自己的狀況也不太適合養(yǎng)寵物，你能指望一個聽演唱會聽到忘記二次確認(rèn)考研報名的人做好什么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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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來到了年末。大四上學(xué)期是非常松散且自由的，我們院的考試結(jié)束得很早。十二月還沒有結(jié)束，寢室樓就走得七零八落了。

我很快就成了一個人，晝夜顛倒地看著《大明宮詞》。夢里也是灰蒙蒙的，像李治和賀蘭氏那場皮影戲里描述的那樣，“你蓬松的烏發(fā)漲滿了我的眼簾，看不見道路山川，只是漆黑一片”。

有一天我從睡眠中醒來，床簾密不透光，黑漆漆的。一時間我分不清現(xiàn)實和夢境，又躺了好一會才坐起身，去拉開床簾。

寢室也很暗，通往陽臺的門也被窗簾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我在這樣層層疊疊的黑暗里突然覺得有些難過，那一刻我聽見自己內(nèi)心在說：養(yǎng)只貓吧，我很需要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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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始做起了功課，之前做文獻綜述都沒有這么認(rèn)真過。

很快我就和微博上一家小有盛名的貓舍聯(lián)系上了，她家有一只現(xiàn)貓，幾乎完全是我喜歡的模樣。唯一的問題是，價格是一萬七，我爸媽給我的預(yù)算只有一萬五。

拖著拖著我就回家了，再然后就是疫情，全國進入封城期，人出不去，貓也進不來。

再然后我看中的貓貓，就被同城的家長接走了，我連再爭取的機會也失去了。

連帶著沒有的，是我的Switch。那個時候動森還沒有火，回家前我還想著下學(xué)期開學(xué)后，拿著壓歲錢和生活費自己偷偷買一個，沒想到我沒有等到開學(xué)，成為了沒有生活費的待（畢）業(yè)女大學(xué)生，Switch也一路瘋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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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疫情稍微緩下來，我媽說別這么折騰了，早買早享受，在家這邊買一只陪著你吧。

去了寵物店之后，我很尷尬地發(fā)現(xiàn)，大概是已經(jīng)成年的緣故，店里的貓貓都不太親近我，這與我索求的互動感又有所違背，于是我又停滯了養(yǎng)貓的想法，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總在深夜和畢業(yè)論文battle的我變成了云吸貓的大夢想家。

七月我在上海入職，剛開始一切都是拮據(jù)的，爸媽負擔(dān)了我的房租，但即使這樣，一貫大手大腳的我也攢不下錢來，每每維持在不盈不虧月月光的狀態(tài)。閨蜜知道后，吐槽說工作不賺錢，和倒貼去吃苦有什么區(qū)別。

我說：這就不對了，現(xiàn)在的我非常充實，根本沒時間想亂七八糟的，而且可以和喜歡的游戲打交道，同事們也特別特別好，還沒有房租的壓力，想買什么就買什么，這難道不快樂嗎。

她說：你一個人不會孤單么，周末都做些什么啊。

我說：不會啊，我會和我大學(xué)室友或同事一起出去逛街吃飯的，而且現(xiàn)在孤單就是我的舒適區(qū)，不要靠近。

她發(fā)了一個欲言又止的表情包，又問：那你沒覺得有什么不行的嗎。

我想了想，回她：有一點可能不太行，我現(xiàn)在都不太想，也沒什么時間打游戲了。

這樣的生活狀態(tài)持續(xù)了挺久的，中間也和同事討論過要不要養(yǎng)一只貓，想了想每月的游戲氪金和生活花銷，又搖頭說養(yǎng)好自己就差不多了，怎么養(yǎng)得起貓貓呢。

直到去年12月，同在上海的大學(xué)室友微信突然找我，說非常想養(yǎng)貓，約我周六去逛逛上海的貓舍。

我自然是同意的，于是到了周五，下班后我發(fā)消息問她，“明天 幾點 在哪”。

她秒回，“我在貓舍”，我的問號三連都沒來得及發(fā)出去，她下一條消息接踵而至，“正在付錢”。

這樣的背刺屬實不講武德，之后她更是化身貓奴，天天秀孩子有多乖多聽話，極力勸服我踏入鏟屎官陣營。

我想到年初被寵物店貓咪拒絕的場景，推脫道雙十二剛買了Switch（是的 時隔一年我終于擁有了它），弱小可憐又貧窮；非要養(yǎng)的話也要等年后吧，不然過年回家還要找寄養(yǎ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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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運的轉(zhuǎn)折發(fā)生在12月23日，如果按凌晨五點的次日刷新，還屬于22日晚上。

我躺在床上刷微博的時候，吸貓分組突然刷新出一組現(xiàn)貓找家的照片。

我很難描述那一刻的一眼萬年，但我知道我的錢包有很大的概率保不住了。

我保存了這六張圖，發(fā)給了我?guī)缀跛虚|蜜，問這只貓可不可愛，我有億點心動。

因為已經(jīng)很晚了，只有一位回復(fù)，說這貓超像你誒，趕快拿下。

我猶猶豫豫，說可是我從來沒想過要養(yǎng)布偶誒，我不喜歡大型貓，我的夢中情貓是米努特或者金漸層的。

但又很快和自己打架，但我真的好喜歡她啊，委委屈屈的樣子我根本頂不住。

等我閨蜜補完IG的比賽回來，我已經(jīng)完成了自我說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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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醒來的我，擁有著比深夜多那么一絲的理智。但撐過了白天的忙碌，下班和同事小姐妹去吃南京大排檔的我，暖飽思淫欲，沒忍住加了貓舍的微信。

說明來意后，貓舍給了我一份基礎(chǔ)情況的問卷，包括但不限于收入、居住環(huán)境、養(yǎng)貓觀念、家人對貓咪的態(tài)度等等。

連夜填完后，第二天我惴惴不安地交復(fù)了答卷，word字?jǐn)?shù)統(tǒng)計有1970字。中午和小姐妹吃飯的時候忍不住吐槽說超緊張，投簡歷都沒這么緊張過。

她說你緊張什么，還能比面試難嗎。

我說這不一樣，面試這家不行還有下一家，貓舍不通過我的申請的話，我就買不到這只貓了。

下午等到的答復(fù)是：預(yù)約單已收到，很詳細的信息，看得出來很細心。

回復(fù)的手微微顫抖：嗯嗯因為看到上面說越詳細越好，所以盡可能把自己的情況說清楚。

貓舍：嗯，謝謝理解。相信將來也會是個用心的家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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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dāng)場就崩潰了，常年應(yīng)以為傲的閱讀理解能力突然倒退。

拉著我的小姐妹問，這個“將來”，是不是說我現(xiàn)在不行，嗚嗚是不是在委婉拒絕，怎樣才能挽回，救救孩子。

好在貓舍主人下一條消息是，對這只妹妹有什么疑問都可以問她。

七上八下后的我已經(jīng)沒什么疑問了，只想現(xiàn)在立刻馬上擁有她。于是在簡單問過性格后，就立刻付了定金。

連生日都不知道，視頻也沒有看過，只憑著六張照片就沖動應(yīng)允了她的一生?？傊?2月24日平安夜這一天，我理論上擁有了自己的貓。

那天的輸入法記住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有貓了”，因為我又發(fā)遍了幾乎所有閨蜜。

定在了1月16日接貓，她會從北京飛到上海，來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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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枝這個名字，誕生在我確定要接她之前。

看到找家微博的第一時間，我就想到了“明知山有虎”，熱愛諧音梗的我，腦海里已經(jīng)起好“茗枝”這個名字了。

但可能是因為后來的事情迅速到我自己都覺得恍惚，后遺癥開始了。越靠近1月16日，我就越緊張，剛開始的焦慮可以通過購物緩解，我按照貓舍給的喂養(yǎng)指南，一開始買了福摩十五磅貓糧和三十個罐頭，再然后又添置了一大堆基礎(chǔ)營養(yǎng)品，卵磷脂、Omega-3魚油、維生素B2、?；撬崞鹊龋皇澄镔I完了又買“死物”，貓砂盆、貓碗、貓抓板、貓爬架等等。

等到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沒什么可以買了，其實也是實在買不起別的了之后，我又開始白天深夜“仰臥起坐”。

晚上的我非常感性：我想到她 腦海里有千千萬萬句話 但說來說去也只有 我是來愛你的 你是來救我的 這一句反復(fù)表達

白天的我假裝理性：姐妹 貓還沒來我不知道它會不會應(yīng)激 但我好像已經(jīng)應(yīng)激了 在線等應(yīng)該怎么緩解焦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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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么焦慮到了1月16日那天。前一天晚上，貓舍給我發(fā)了茗枝去機場前的照片。

我激動到連夜打掃衛(wèi)生，就差沐浴焚香了。欲速則不達，第二天我就在虹橋機場迷了路，耽誤了好一會才接到她。

她確實像貓舍主人說的那樣，是個安靜又乖巧的小姑娘。

到家之后，她觀察了好一會才小心翼翼地出來，又很快鉆進沙發(fā)底下。我在床上遠遠看著，也不敢說話，久而久之甚至睡過去了。

一覺醒來，給她準(zhǔn)備的罐頭倒是吃了大半，但還是蜷在沙發(fā)角落不肯出來。

我和貓舍主人聊天，她說她家有些貓是和主人玩熟了才肯吃飯，茗枝還真是饞貓，明明在害怕也吃得下。

能吃是福，這一點我媽說給我聽，我又說給我的貓聽，代代相傳，經(jīng)久不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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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我們就相處熟了，她也開始主動靠近我，比如啪嘰一下倒在我腳邊露出肚皮，又比如繞著我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用頭蹭我的手掌。

之后又積極主動爬上了我的床，而且極有原則地只在被子沒有覆蓋的部分活動，所以常常從床邊一翻身就滾到了地上。

但她一直不肯上我給她裝的貓爬架，這讓我非常氣餒。于是在一個月黑風(fēng)高的晚上，我把她抱上了爬架。

可能是害怕，也可能是本能，她很快就從爬架上，跳到了飄窗上。我的飄窗大概高1.6m，她之前沒上去過，我擔(dān)心她摔下來，又把她從上面抱了下來。

沒想到新世界的門開啟得這么猝不及防，那天凌晨三點多，茗枝第一次叫醒了我?？次移鹕恚浅g快地跑到爬架邊上，一臉期待地看著我，又看看爬架。

我沉默了，為什么有貓會指使人類把她抱上貓爬架??？

雖然我沒有理她，但第二天醒來后我發(fā)現(xiàn)，孩子已經(jīng)會自力更生上爬架了，不愧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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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到了過年的七天假期。

這是我第一次沒有回家過年，雖然我還是拿到了壓歲錢，科技真的改變生活，足不出戶就可以收到千里之外的錢。

除夕我是在朋友家過的，她養(yǎng)的也是布偶，叫做阿波羅。在遇到他之前，我覺得全世界的布偶都應(yīng)該像茗枝一樣，和人有分寸地親近著。

但遇到他之后我才知道，茗枝是一只多么矜持的小貓。她不會第一次見面就往人身上撲，更不會在大年初一的早上鉆進被窩，對我上下其爪。

晚上回去我就被我媽數(shù)落了一頓，她說她在攝像頭里看到茗枝一個人孤零零地在爬架上，時不時下來聞聞我的衣服。

確實，除夕夜我和別的小貓度過，我的貓貓卻獨守空房，愧疚得我當(dāng)場又給她開了一個罐頭。

雖然我去拜年時，從她的寶貝箱子里，薅走了一大瓶NowFood魚油和一個罐頭作為別家貓貓的壓歲糧。

但假期里也有很愜意的時刻，初五晚上，我熬夜看小說到凌晨五點，醒來是初六的下午五點了。

房間還是很暗，我也還是晝夜顛倒一個人，仿佛和一年之前我初起養(yǎng)貓念頭的那天一樣。

但隱約有光亮穿過窗簾縫隙，漏在房間地板上。那是因為茗枝要曬太陽，我特意留下的縫隙。

我轉(zhuǎn)過身，她安靜地睡著我旁邊。我沒有什么事情要做，也沒有什么事情想做，于是又閉上了眼睛。

那是我很靠近自由的一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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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到這里，大概會有人覺得，我養(yǎng)貓這件事太過倉促，什么都不問清楚就付款了。

是的，我甚至付完定金后才想起來要問貓貓多大，并且非常驚喜地發(fā)現(xiàn)，定下她的這一天，她剛好七個月。

視頻也沒有要，到元旦跨年才問貓舍主人，能不能拍個小視頻讓我解解饞。

不過我在養(yǎng)貓之前就做過很長時間的功課了，本身也蹲了很久微博各大貓舍，確實是很信任這家才激情下定。

我甚至填完問卷后，和我爸媽視頻了八十多分鐘，最終確定我就是要帶她回家。

這一切最大的原因，說起來非常玄幻，我真的覺得，就是她了。這就是我想要的貓，這就應(yīng)該是我的貓。

這樣的感覺甚至不曾出現(xiàn)在我對某個人身上，相信人只會日久生情的我敗給了對貓一見鐘情的自己。

我對她的愛意旺盛得不講道理，與其說她依附于我，不如說我依賴著她。她的鮮活是治愈我的藥劑，良藥可以溫和又甜蜜。

很多時候我依然會在深夜被某些話題捕獲，尤其是有關(guān)于意識與自我。

最近的一次是在元宵節(jié)前，我的很多群又開始活躍，我在另一端旁觀了別人的生活間隙。有些片段和我的過去隱隱重合，但他們做的選擇似乎比我明智很多。

我開始比對自己的人生重要抉擇，但最后苦惱地發(fā)覺，我的人生似乎沒有太多很重要的時刻，或許也有吧，但過去的那些，當(dāng)我們總談?wù)撍鼈兊囊饬x的時候，就說明可能已經(jīng)不再擁有實際了。

而且有很多事情，真的記不太清楚了。所以到底什么是真實呢，人的感知和記憶如果很輕易就消散和出錯的話，怎樣才能確定「自己」本身是「存在」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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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又沿著老路論證，我的存在本身或許就不太真實。

但剛剛打下「所以」 兩個字，要輸下結(jié)論的前一刻，本來躺在飄窗柜子上的茗枝突然嗷嗚一聲，然后從貓爬架飛奔而下，下一刻就跳上床，并且跑到我枕邊，靠著我的手趴下。

「所以」什么呢，那一瞬間我所有的空虛感都被填滿，只因為茗枝在用行動告訴我，她真的很需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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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jié)尾其實我想說，去年的這個時候隔離在家，常常有缺席一切之感，Switch，貓，以及許諾在春天相見的人，等等。但錯過了遠東大道的春櫻，還是等到了季夏匆忙的畢業(yè)典禮，再到年末我已經(jīng)真切地將之前想要的東西逐步握在手里。

旁人的禮物會遲到，對自己的饋贈卻永遠可靠，什么都不會過去，但什么都會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