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起啥標題,你們競標吧

我好想吃東西,想得好委屈,委屈得不得了,想吃小魚干,哭哭。

她才被人送上岸,有些凄慘的樣子引來了好心人的詢問。一位大媽遞給她一份大餅和一瓶礦泉水。此時她正大口大口啃著手里的餅,和著眼淚咽下去,只覺得更加腥咸苦澀難以下咽。有點噎,遂開了瓶水,猛灌一口。

幾天前她救了一條小魚。是她在海邊游泳看見的。不是旅游旺季,海灘上只有稀稀拉拉幾個游人。也許是這個地方名氣不大吧。她下海游了一圈,興致缺缺。咸咸的海水浸著她柔軟的鼻腔,有些微的刺痛。
“沒意思?!?/p>
她向岸邊游去,沒看到身后有條魚跟著她。近岸出水,她甩了甩頭上的海水,擰開礦泉水往鼻子里灌,想緩解不適。不經(jīng)意回頭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一條魚擱淺在岸邊,還在跳著掙扎。她把魚拎起來丟回海里。以為只是隨手一丟的小事而已,她也沒看那條魚怎么樣,徑直走回房間沖澡,休息片刻,叫了餐點,吃完睡覺。
夜里,她便做了一個濕漉漉的夢。海水的腥咸味道從鼻子灌入,刺激得她流出生理性的淚水。一個面覆鱗甲的男子舉著三叉戟自面前的汪洋中升起,上身露出水,下半身埋在水中,一時看不清楚。
“你救了我的寵物,可以向我提一個不過分的愿望。我會幫你實現(xiàn)?!蹦凶泳痈吲R下審視她,操著一口謎一樣的語言,高高在上地報恩。她奇跡般地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的頭雖然浸在海水中,但腦子還算靈光。
“波塞冬?”她心想,這舉著三叉戟的樣子倒挺像書上說的波塞冬。海豚不才是他的愛寵嗎?她不想要任何來自這位神的恩賜。好戰(zhàn)貪婪是這個神的代名詞,她不想沾染上這些氣息。更何況這個神打量她的目光讓她很不舒服,像是用刀刮下她表面的皮看著她的骨頭一樣。一點也不像報恩,反倒像是嫉妒她的美貌,來尋仇的。
“多謝您的好意,我想我不需要?!彼窬芰诉@位神,“您可以離開我的夢境嗎,我想好好睡一覺?!?/p>
“如果這是你的請求,那么我答應?!泵娓谗[甲的男子揮揮手中的三叉戟,潮水洶涌而來。大浪把她拍回岸上,亦簇擁著他離開,掩飾了他失落而不甘的神色。

她一覺起來想起了這個荒誕的夢,一哂,換上泳衣就往岸邊走去。先曬曬太陽,再進淺海游一會兒。她如是想,也照做了。下海的時候,總覺得有人在海底看著她。但她戴著泳鏡往水下一看,除了石子和細沙,什么也看不到。
好像有些反常,她想。皺了皺眉,就要往岸上游去。從海更深的地方,幾條又長又粗的海藻借著昏暗光線的掩護,瞬間襲出,縛住她的四肢,向更深的水底拖去。她完全興不起掙扎的念頭,放任那海藻拖她??焓ヒ庾R的時候她想,可不是么,連條魚都沒有,怎么會沒問題呢。
再次醒來的時候她發(fā)現(xiàn)自己在一個黑而狹小的空間里。她愣了,這怎么沒死?。?/p>
感受到身邊水的波動,還有一個圓圓的球硌著她的腰,她不爽地動了動,伸手想拿開這個球。結(jié)果黑暗突然被撕開了一個口子,她以為外面會有刺眼的陽光,還來不及閉眼,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只是有幾縷昏暗的光線而已。她借著光看了看周圍,密密麻麻的全是巨大的硨磲。身下硌得慌的東西不是球,是一顆網(wǎng)球大小的黑珍珠,軟軟的感覺也不是床墊,是這個硨磲的肉。
不遠處的水有動靜。她連忙將殼掩起,留了一條小縫觀察動靜。只見一條人身魚尾的東西迅速朝這邊游來,同樣面覆鱗甲,顯得有些兇惡。她想,倘若去了鱗甲,看這五官輪廓,倒也是個俏佳人。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人魚了吧。
來者停在她的硨磲之前,烏黑如緞的長發(fā)此時散在身側(cè),隨海水蕩漾,更顯得極有光澤。
“我的伴侶,出來吧?!贝己竦穆曇繇懫穑瑓s不見嘴翕張開合。又是她夢里聽見的謎一樣的語言。
想來對方應該不是要對她不利,她從容地打開殼,冷靜地看向他。心念一動,指了指黑珍珠,詢問他是不是前來要回這顆黑珍珠的。下一秒?yún)s見這人搖搖頭,甩動魚尾更接近她,擁她入懷。
“我為你犧牲良多,你竟毫不動容?!彼麑㈩^埋在她頸間,發(fā)聲時喉嚨貼著她的鎖骨,酥酥麻麻。
她有些迷茫。聽不懂這人魚在說什么。
他嘆息,在她看來就是吐了個泡泡,不知道是不是賣萌。
“我也曾去過陸地,那時我叫安徒生。”
安徒生?寫《海的女兒》那個?難怪他知道人魚的感受。她露出了震驚的表情,卻讓這條雄性人魚誤以為她想起了些什么。
“想起來了?”他親昵地將額頭抵著她的額頭,烏發(fā)細細密密,在水中浮浮沉沉,飄搖著,與她剛過肩的中長發(fā)交織纏繞在一起。
“你終于來了。這次我們不會再分開了。”他望進她眼里,無盡繾綣眷戀。
“嗯?你現(xiàn)在怎么變成了雌性?不過也好,我不用再去找女巫了?!彼l(fā)現(xiàn)她是一條雌性人魚,有些奇怪,旋即釋然。
女巫?她恰到好處地又露出了迷茫的神色。
安徒生是男人,她知道。
現(xiàn)在她也知道安徒生是一條雄性人魚了。
“還是有些想不起來嗎?”他牽起她的手,帶著她向角落里一個硨磲游去。打開硨磲殼,里面是一件人類的下半身的皮。
“這是我用舌頭與女巫交換的,人類的皮囊。我們的相遇,就是故事里的相遇。只不過你不是王子,是公爵家的兒子。我救了你,亦對你一見鐘情。我為了能與你在一起,便向女巫討了這樣一張皮?!彼瓜卵?,看不出哀喜。
“誰知道女巫對于受規(guī)則保護的交易也不忠誠呢,她鉆了空子,只說給我一雙人類的腿,卻……沒有給我一個人類女性的下半身?!?/p>
“我沒有辦法,魚尾束在這人皮中,每日每夜都在疼。女巫的人皮確實好,有觸覺有痛覺,就像我真的擁有人類的雙腿一樣。我以為你喜歡她那樣的人類女性,就硬生生除去了那塊人類男性的象征??墒悄氵€是不肯,不肯與我在一起。我只能看著你和你的未婚妻每天花前月下,墻頭馬上,出雙入對。我只能作為你的好兄弟與你交游。我受不了這樣的煎熬——你們結(jié)婚那天,我就走了?!彼男θ菘酀曇粢灿行┻煅?。“原諒我不告而別?!?/p>
她握住他的雙手,與他十指相扣,檀口微啟,喉嚨微動,發(fā)出的已然是溫婉的人魚的聲音:“我發(fā)現(xiàn)你不見了,十分焦急。婚禮當天,我發(fā)覺你失蹤了,就沒有去教堂。我找遍了我們?nèi)ミ^的所有地方,都沒有你的身影。那時我很絕望。后來我發(fā)現(xiàn),她并不是真的愛我,并且,我更喜歡與你在一起時志同道合的感覺。所以我跳海自殺了,就在我們相遇的那一片海?!彼X海里突然多了許多回憶,無比真實,仿佛她親身經(jīng)歷過的一樣。她想,這或許是被眼前雄性人魚深沉的愛喚回的前世記憶。
他有些不敢置信,“真的?”
她笑,“是的,是真的。我不愛她,我深愛著你?!?/p>
“那一次我沉入海底,和女巫做了交易?!?/p>
“我變成了雌性人魚,選了這個硨磲,讓女巫給你送去了消息。”
“這一次,換我來靠近你?!?/p>
他的眼淚從眼里溢出,順著臉頰滑落,變成潔白的珍珠緩緩沉入水底。隨后牽著她游向他的小屋。
遠處海底的小山上,有一個男人手持三叉戟,目露迷茫與悲哀。
“我把我的記憶給了她,修改了他在海里孤獨終老的結(jié)局?!?/p>
“那,我怎么辦呢?”
他臉上的鱗甲褪去,露出一張清俊的面龐,低頭看著手里那顆網(wǎng)球大的黑珍珠,溫柔地摩挲幾下,又有些不知所措的委屈。
“你愛他。”男人身邊空間一陣扭曲,一個身著紅色長袍的黑發(fā)女子靜靜地站在他的身邊。他露出一個既不像哭也不像笑的表情問道:
“大人,我能不能,不當這方海域的神?”
“不行,我既然已經(jīng)交接,就不能再重新司掌這片海域。”女子搖頭,不是她不愿意幫忙,實在是無能為力?!皼r且你現(xiàn)在是神,神族只允許神婚。你與他已經(jīng)是沒有可能的了。”
他將手中的黑珍珠交給紅袍黑發(fā)的女子。這一切是她早就料到了的,神流下的傷心欲絕的眼淚是黑珍珠,她恰好需要這么一件藏品,所以才答應他會幫忙的。
成神,如何愛他?
不成神,如何救他?
男人又想起結(jié)婚那天,他偶然路過后廚,聽見廚子正準備撈出來殺掉的魚說了話:
“求求你,求求你孩子,救他,他是我唯一的孫兒,馬上就要變成泡沫消失在陽光中了。他是你最好的兄弟,求你看在他那么愛你的份上,救救他?!?/p>
男人忘了當時和那條自稱是他的祖母的魚說了什么話說了多久,只記得拋下新娘馬不停蹄地趕到那片海域,縱身躍入水中,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游到失去意識已經(jīng)開始消散的人魚的身邊。將祖母與女巫交易得來的刀塞進他的手中,握著他的手把刀插入自己的胸膛。捧著他的臉一遍又一遍祈禱他不要死不要消散。
這一幕恰好被路過的上一任海神看見,威嚴的女神站在波浪之巔,眉目冷淡地問是否需要幫助。他向她索求幫助,條件是犧牲自己,接替她成為這方水域的海神。他答應了,面容一陣扭曲,變成了一個陌生的樣子。女神見他答應了,便出手救下了這條即將消失殆盡的雄性人魚。
男人又向女神提了一個要求,能不能篡改雄性人魚瀕死的記憶,讓他以為自己拋棄了他,才悲傷地回到海底沉睡,而不是死亡。女神答應了他,讓雄性人魚沉睡百年。
期間男人變成了新的海神,他偷偷去找了很多人類女性。直到這一次,他看見了和當年的他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
男人,不,男神將自己的記憶略作修改,給了這個女人,并將她變成雌性人魚,放入硨磲,等待她長大。
待人魚與女人休憩數(shù)十年,同時蘇醒的那一刻,他便派遣小魚告訴雄性人魚,他等的人來了。
隨后便是金風玉露相逢,勝卻人間無數(shù)。
他呆坐在山上,想了好幾天。明明自己設計得很完美,事情走向也如他預料,可是為什么他還是……
很難過?
很迷茫?
很想哭?
他想不通,就決意離開。
回頭便發(fā)現(xiàn)雄性人魚一條魚孤零零浮在離他不遠的地方。
他迅速讓鱗甲重新覆滿面龐,調(diào)整了一下情緒,回憶著女神威嚴的樣子,努力使自己看上去不近人情?!八??怎么就你一個人?”
雄性人魚故作輕快地笑了笑:“我把她送回岸上啦?!?/p>
一時間兩人無話可說,良久,男神開了口:
“她現(xiàn)在是人魚,上岸會死的。"
雄性人魚說沒事,已經(jīng)又變回人類了,他還給她留了好多珍貴的珍珠。
“哦?!蹦猩駥嵲诓恢勒f什么好,只想壓抑住過快的心跳,然后逃離。
半晌,還是雄性人魚游近了些:
“其實你沒必要拿鱗片遮,我也不是沒看過?!?/p>
“?”
雄性人魚看著海神一臉鱗甲也遮掩不住的疑惑和憨氣,還是和以前一樣。他低低地笑開了:“我指的是你變換后的容貌?!?/p>
海神又愣了:“你看過?什么時候?”
“那天你抱著我祈禱答應成為海神的時候,我還沒完全消散。意識清醒了一些的時候,就后悔了,我其實……還是不想離開的,想看著你,在你身邊,陪著你,哪怕只是朋友。我努力把眼睛睜開了一點,想再多看你一眼,結(jié)果不小心看見了?!?/p>
“我都想起來了,我愛的是公爵之子,是現(xiàn)任海神,是你,只有你?!?/p>
“這一次,是真的不會分開了,對嗎?”
雄性人魚又向他游了一點,來到這位威嚴的海神面前,小心翼翼地問道,觀察著他的神色。
他上前一步,大力地抱緊人魚,像是要把他嵌進自己的骨血里一樣——
“不,再也不分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