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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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初中是怎么度過的?我只記得翻來覆去地背誦課本上一些被波浪線和下劃線標注的段落,從左腮換到右腮,從上膛換到舌底,念念有詞,鐵鍋炒黃豆一般。我知道,我的少年時期是很無聊的,在一個小城市里做著坐飛機的的夢,按照雜志上的照片想象雪山和原野。上大學后,上海的同學不經(jīng)意間提起中學時的出國旅游和交換家庭,我心中暗暗羨慕,為自己沒見過世面感到慚愧。后來心里也平衡了,我想我少年時也見過別人沒見過的東西,比如街頭一個走街串巷賣柿餅的瘸腿老頭,黃河在夜晚泛起的微光,卡車司機在省道邊的樹叢中偷偷撒尿。可能每一種生活都有意義,或者我們的世界就是另一個世界的地獄,或者無糖、三分糖、五分糖和全糖并無優(yōu)劣之分而僅僅是萬花筒中這一秒和下一秒的區(qū)別。誰知道呢?我生長在黃河邊,我固執(zhí)地覺得每個人都應該看一看夜晚的下游的黃河,沉靜的流淌似乎暗示著寬容和忍耐的品格。一個生長在埃菲爾鐵塔下的巴黎年輕人可能也有類似的念頭,只不過把黃河換成鐵塔,把寬容與忍耐換成浮華、魅惑或者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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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喜歡初中時的歷史老師。怎么形容呢?她是那種:當一只粉紅色甲蟲飛快地爬過地面,不僅不會對甲蟲感到好奇,還會埋怨它破壞了規(guī)整的地磚紋路的人。世界在她看來就是一本教科書上嚴密的方塊字、規(guī)規(guī)矩矩的曲線和直線,人類在她看來就是一個乖乖背書的模范學生??赡芩矝]那么壞,是我偏見太重了。但十幾歲時的壞印象太過濃烈,延續(xù)至今。她喜歡讓答不出問題的人罰站,于是總有一些高矮不一的男生低頭站著,教室就像一個長了鐘乳石柱的洞穴。我還記得一次跑操完畢,我莫名其妙被隔壁班班主任踹了一腳,而他似乎沒有理由這樣做,只是當時心情不好。另一個理科老師習慣性地損人,我在保送進大學后,他第一反應是“語言類學校沒前途”。一個語文老師明知自己念錯了音,為了維護權威,還是蠻橫地讓學生罰抄。那時候,我總覺得很不舒服,想要逃離。我也不知道我想逃離什么,是逃離小城市的學校,逃離一種思維方式,還是逃離一種生活。后來我的確走脫了,卻不停從上帝的這一個口袋掉落到另一個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