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會議室里，各處處長、副處長齊聚，但氣氛沉重，作為站長的王世安坐在首席，呼吸略微粗重，視線虛無地落在自己的筆記本上，卻一言不發(fā)。

? ? ? ?小莊知道這次會議所為何事，翁顯榮交代出一處共黨地下黨的重要聯(lián)絡(luò)點，在實施抓捕時，那聯(lián)絡(luò)點卻埋伏了大量炸藥并引爆，造成行動隊數(shù)人傷亡。但聯(lián)絡(luò)站中發(fā)現(xiàn)一具無名男尸，同時殘留有不少文件碎片，王世安由此斷定翁顯榮沒有說謊，于是他與妻子得以被釋放。王世安、林楠笙與廖通，也在此次事件中立了功。這次會議大概就是為了總結(jié)一下此次行動，但畢竟死了好幾個人，王世安也只能把喜悅之情壓在心里，面上還是要悲痛一些的。

? ? ? ?小莊曾向組織報告翁顯榮叛變一事，后來得到的回復(fù)是“另有安排，不必插手”。組織不可能縱容叛徒出賣同志，所以這一系列事情恐怕都是組織特意安排的。一個假的聯(lián)絡(luò)站、一個假的聯(lián)絡(luò)人、一些被燒得毫無價值的文件碎片，都是為了將翁顯榮夫婦救出去。但這一切是誰做的？這個人必須十分清楚上海站的每一步行動才能制定出如此周密無誤的計劃，所以除了自己，上海站里還潛伏著別的同志？那他是誰？

? ? ? ?這時王世安清了下嗓子，沉痛地說道：“喬家鎮(zhèn)聯(lián)絡(luò)點的事，想必大家都聽說了，我們損失了6名優(yōu)秀的特情人員……”

? ? ? ?接下來的內(nèi)容就和小莊預(yù)想的一樣，總結(jié)一下行動中的優(yōu)缺點、討論一下改進方法、表揚一下有功之臣、再安撫悼念一下傷亡人員。王世安洋洋灑灑、滔滔不絕地說了快一個鐘頭，時而慷慨激昂，時而低沉悲痛，對語言和情緒的把控能力當真讓人佩服。

? ? ? ?“最后，還有一件重要的事，”王世安在他的長篇大論結(jié)束后，深吸一口氣，沉默了片刻，再開口時，眼中一片陰鶩，語氣沉重中透著冰冷，“南京總局傳來消息，咱們上海站很可能已經(jīng)被共諜滲透，這名共諜的級別非常高，直接隸屬于中共中央軍委作戰(zhàn)參謀部，而且隱藏得非常深，即便是南京總局，也只是知道‘孤螢’這個代號而已，別的一概不知?！?/span>

? ? ? ?王世安此言一出，會議室里頓時一片嘩然，小莊同樣露出訝異的神色。他倒不是裝的，而是真的驚訝于自己的代號泄露，他在上海只有趙靖這一個聯(lián)系人，上海的地下黨組織也不知道他；如果是趙靖投敵，那他現(xiàn)在就不可能安安穩(wěn)穩(wěn)坐在這兒，所以這個可能性排除；消息又是從南京傳來的，那除非參謀部里有叛徒；再或者，是南京方面攔截到了他與參謀部日常聯(lián)絡(luò)的電報？

? ? ? ?感覺……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如果是前者，那南京方面可以通過那人得到更多更有價值的東西，為了區(qū)區(qū)一個“孤螢”而打草驚蛇，得不償失；而且，王世安說的是“很可能”，可見他們甚至不確定“孤螢”是不是真的在上海站。如果他們當真這樣沒有任何實質(zhì)性的線索，那自己想蒙混過關(guān)并不是什么難事。

? ? ? ?王世安陰沉的目光從每個人臉上一一掃過，最后他收回目光，“大家安靜！”他說道，“下周南京會派遣專人來調(diào)查此事，在那之前我們要先展開自查，這件事情就由林副站長負責。我跟在座的各位都是多年的同事，自然不希望有人被發(fā)現(xiàn)什么問題；但如果有，那為了黨國的利益，也一定嚴懲不貸！另外……”王世安停頓了一下，目光又一次掃過在座的人群，這一次更加凌厲了一些，“我在此敬告這位‘孤螢’同志，不要執(zhí)迷不悟，盡早棄暗投明，我們是會善待自新人員的！”

? ? ? ?王世安這話，說得還挺恩威并濟，小莊從容淡然地聽著，心里卻是冷哼一聲：被你稱為“同志”，晦氣。

? ? ? ?坐在小莊對面、還錯著兩個人的廖通這個時候突然說道：“王站長，我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他停頓幾秒，其間眼神閃爍，好幾次快速地從小莊臉上掠過，然后故作遲疑地說道：“‘孤螢’這代號，讓我不由自主地想到多年前，死在日寇手里的‘秋蟬’……”

? ? ? ?廖通此言一出，會議室里一片鴉雀無聲，幾乎所有人的眼神都若有若無地向小莊飄了過來。

? ? ? ?小莊手里的筆記本“啪”地一聲拍在桌子上，“廖處長你什么意思?。俊彼淅湔f道，“懷疑‘孤螢’是我？你直說就完了，還拐彎抹角干嘛??？”

? ? ? ?“不不不，林處長，我可不是這個意思，”廖通連忙否認，“我只是覺得這兩個代號風(fēng)格挺相似，僅此而已，僅此而已?！?/span>

? ? ? ?“風(fēng)格相似？”小莊冷笑一聲，“眾所周知我和葉沖自幼相識，同為清泉家的養(yǎng)子，雖然立場不合，但也有兄弟之名。你這個時候提他，在座的都不是傻子，誰會聽不懂你的言外之意？”

? ? ? ?“那林處長你可真的是誤會我了……”

? ? ? ?“廖處長，小莊，你們停一停，”王世安打斷了兩人，說道，“你們不要這樣嘛，正式的調(diào)查還沒開始，怎么咱們就先亂起來了呢？”

? ? ? ?“站長，我別的可什么都沒說啊，我就說這倆代號風(fēng)格相似，林處長您這么大反應(yīng)……”廖通話雖沒說完，但是個人也明白他想說小莊做賊心虛。

? ? ? ?小莊看著廖通，倏地就笑了，“‘秋蟬’這個代號，眾所周知是取自唐代詩人虞世南的‘居高聲自遠，非是藉秋風(fēng)’。廖處長您是不是覺得‘孤螢’這個代號，也來自某一首古詩？”他問道。

? ? ? ?“對對對，我就是這意思，絕對不是針對你，林處長你千萬別多想?！奔热恍∏f給了臺階，廖通趕緊就坡下驢。

? ? ? 小莊明了，突然又好似想到什么，“我突然想到了一句詩詞，——‘已廖江城守宵通，連營錦帳排鋒刃’。廖處長，據(jù)我所知您原來名叫廖二柄，后來怎么就改成廖通了呢？”

? ? ? ?“這……有這么一首詩嗎？”廖通呆呆地問道。

? ? ? ?“有啊，我要沒記錯，是宋代一個詩人叫陸文圭所做，叫《送吳子長京》？”林楠笙喝了口水，一派輕松地說道，但大家怎么就覺得這林副站長有點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感覺呢？

? ? ? ?廖通這個時候才突然反應(yīng)過來，兩只眼睛頓時瞪得溜圓，叱道：“林小莊，你什么意思??？！”

? ? ? ?“沒什么意思啊，想起一句詩詞而已?！毙∏f淡然說道。

? ? ? ?廖通指著小莊：“你……”

? ? ? ?“行了，老廖，你少說兩句吧?！蓖跏腊矡o奈地打斷他，對廖通的智商真是感到捉急。廖通這個人沒什么本事卻總想投機取巧，他以為別人看見“孤螢”這兩個字會想不到“秋蟬”？但只有他傻了吧唧地說出來。小莊平時里溫和大度一般不與人計較什么，但這廖通真當林小莊是好惹的？他要想找點廖通的把柄把他搞下去，還不是小菜一碟嗎？

? ? ? ?“小莊你也消消氣，”王世安和事佬一樣兩頭勸慰著，“老廖他就是……發(fā)揮了一下想象力，我想他也沒有別的意思，你別多心。”

? ? ? ?“王站長，您也別怪我計較，”小莊說道，“廖處長上下嘴唇一碰，簡簡單單就給我扣了個共諜的大帽子，我受不起?！彼@時看向廖通，“廖處長想象力這么豐富的話，不如去試試寫個小說或者編個劇本，說不定比現(xiàn)在有前途?！?/span>

? ? ? ? 廖通氣急：“林小莊！你……”

? ? ? ?“行了，都少說兩句吧！”王世安忍無可忍地說道，“干嘛呢？這是干嘛呢？事情還沒個眉目就鬧成這樣，過幾天是不是上海站都得散了啊？”

? ? ? ?小莊與廖通雖各有各的委屈，但此時都安靜下來，王世安也以相對平靜的語氣說道：“這件事，就由林副站長全權(quán)負責，希望在座的各位積極配合、提供線索，但要有真憑實據(jù)，不得惡意揣測中傷同僚。我是要你們把潛在的敵對分子找出來，不是讓你們內(nèi)斗！”

? ? ? ?王世安見沒人再說話，于是大手一揮，“散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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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小莊面沉似水地回到辦公室，拿起杯子發(fā)現(xiàn)里面的水居然是熱的，再轉(zhuǎn)身看到顧燕幀在座位上正笑得一臉乖巧。他輕抿了一口那溫熱的茶水，然后把杯子捧在手里暖著自己冰冷的手指。

? ? ? ?“小莊，怎么了？會上是說了什么煩心事？”顧燕幀觀察著小莊的神情，問道。

? ? ? ?“說是可能有共諜可能潛伏在上海站，”小莊扭過臉，避開了顧燕幀的目光，“我讓人把對面房間收拾好了，回頭，你搬過去，免得成天這樣面對面，兩個人都尷尬……”自從上次發(fā)生了那檔子事，小莊并不怎么想面對顧燕幀。

? ? ? ?“你說啥？”顧燕幀呆若木雞地愣在當場，“讓他搬出去”明顯比“上海站有共諜”更讓他驚訝，——林小莊他這是啥意思？占盡了便宜就想把他一腳踹開？這還有點天理沒有了？！顧燕幀越想越郁悶，簡直想把小莊按在墻上狠狠地揉搓親吻一通。

? ? ? ?但是……

? ? ? ?顧燕幀深吸幾口氣，——冷靜，一定要冷靜，按墻上親那是絕對不行的，這是辦公室，會挨揍；但搬出去也是絕對不行的，搬出去再想回來，可就難上加難了。對了，他剛剛說什么來著：尷尬？顧燕幀仔細觀察著小莊的表情，小莊卻是目光一閃，就挪開了眼，甚至微微轉(zhuǎn)過頭，避免與他四目相接，那神情確實尷尬，還有些羞愧之意蘊含其中。

? ? ? ?原來如此……小顧悟了。

? ? ? ?然后他十分不以為然地說道：“尷尬什么啊，我不尷尬啊，都是成年人了，那種事，做就做了唄，有什么好尷尬的？又不是第一次?！?/span>

? ? ? ?小莊怔怔地看了他兩眼，“你之前不是說……”

? ? ? ?“那天被弄得有點疼，生氣么，”顧燕幀解釋道，“都是那點事兒，還不都一樣嗎？再說你是被奸人所害，也不是故意的，何況我也有錯……”——想當時，小莊都那樣了，他還親個沒完地去撩撥人家，連衣服都是他自己脫的，那不是玩火自焚是什么？

? ? ? ?“你干什么了？”

? ? ? ?小莊突然的問話，讓顧燕幀一激靈，可不能承認自己有過趁人之危的想法。小莊突然想起什么，自言自語道：“我記得當時，你的衣服散亂一地但都很完整，我那種狀態(tài)，怎么可能還讓衣服保持完整？”

? ? ? ?“啊，所以啊，”顧燕幀靈機一動，“所以我說我也有錯啊，我?guī)湍銚Q了濕衣服，自己的衣服也濕了，就想換一件，我應(yīng)該拿了衣服去旁邊房間換嘛，在你面前換，那不是引火上身么?！?/span>

? ? ? ?小莊有點詫異又無語：“你這……?！?/span>

? ? ? ?“我也沒想到不是，”顧燕幀說道，“所以小莊你也別介意了，都不是第一次，扭扭捏捏地還像個男人嗎？——你別說你是第一次哈，我不信。”

? ? ? ?小莊沒回應(yīng)，他這年紀早該成婚了，當年逢場作戲的事也沒少做過，雖然不是真心實意，但也稱得上是“經(jīng)驗豐富”，“你……當真不介意？”他問道。

? ? ? ?“有什么好介意的，一個意外而已?！鳖櫻鄮卮鸬檬趾浪?，但內(nèi)心——怎么不介意？我介意得要死！我怎么可以在下面，555…… ??

? ? ? 同時他觀察著小莊，見他神情自然了很多，趁熱打鐵道：“害你的人現(xiàn)在也受到懲罰了，這件事就讓他過去吧，咱們還跟以前一樣好不好？你不要讓我搬走，對面那個房間又小又陰，冬天冷夏天熱的，我不要搬過去。”

? ? ? ?小莊看著眼巴巴的顧燕幀，心里不由得軟了一下，他猶豫了一下說道：“那……那晚的事，不許再想，也不許再提，就當它沒發(fā)生，可以嗎？”

? ? ? ?他知道自己這樣說，聽起來像個不負責任的渣男，可是……若顧燕幀是個女孩子，發(fā)生這種事，他還可以娶了“她”，可兩個男人，他又能怎么辦呢。

? ? ? ?顧燕幀忙不迭地點頭，他目前已經(jīng)不求更進一步了，能不退步就知足，再說那天的事他才不想，他只想上下顛倒一下好不好。

? ? ? ?顧燕幀的“通情達理”，著實讓小莊感動了一下，他十二分真誠地說了聲“謝謝?！鳖櫻鄮步K于松了口氣，——這關(guān)算是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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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后來，廖通在會議上含沙射影中傷小莊的事情被顧燕幀知道了，那之后廖通就開始莫名其妙各種倒霉，比如早上還好好的汽車，到了下班時間發(fā)現(xiàn)輪胎沒氣了；比如走在路上突然被人潑了一身臟水；比如在辦公室的沙發(fā)上午睡，醒來卻發(fā)現(xiàn)鞋子少了一只；比如大家明明吃的是一樣的午餐，只有他一瀉千里、拉得是天昏地暗……這些倒霉事扎堆出現(xiàn)，廖通合理懷疑是有人在整他，但他沒有證據(jù)。

? ? ? 小莊有些無奈地看著顧燕幀：“成天搞這些小把戲，你幼稚不幼稚？”

? ? ? “這怎么叫幼稚？誰讓他為難你來著？我就是要讓他知道，亂說話，老天爺都看不下去?！鳖櫻鄮薹薏黄降卣f道。

小莊看著眼前這年輕幼稚喜歡惡作劇的“老天爺”，不由得一邊搖頭嘆氣一邊偷著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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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但該來的終究會來……

? ? ? ?小莊與林楠笙隔著桌子兩兩相望。林楠笙以手托腮，拇指輕輕摩挲著自己的下巴，臉上帶著一絲若有若無、意味不明地微笑，說道：“‘孤螢’……，這代號跟‘秋蟬’，還真是相得益彰。”

? ? ? ?小莊的長睫毛輕輕閃動了兩下，自嘲地笑了笑，“連你也這么想？那是不是意味著我這次是真的有麻煩了？”

? ? ? ?林楠笙的笑容更明顯了一些，“恐怕所有人都這么想，不過你會不會有麻煩，還要看你身上是否有疑點，我也不能無中生有不是，凡事還是得講證據(jù)的。”

? ? ? ?“那我先感謝林副站長能夠秉公處理?！彪S即他輕嘆一聲說道：“之前就有算命先生說過，我跟葉沖八字不合，果不其然啊，他都走了好幾年了，居然還能連累到我?！?/span>

? ? ? ?林楠笙又笑了起來，他大概是太瘦的緣故，笑得深了，眼角那幾條淡淡的皺紋就浮現(xiàn)出來，就好像平靜的湖面多了幾條漣漪?！拔液茉敢庀嘈胚@就是個巧合，不過該走的程序還是要走，這也是為了證明你的清白?！?/span>

? ? ? ?“我懂，開始吧。”

? ? ? ?林楠笙翻開他面前的文件簿，他是精心做了準備的，將小莊入職這幾年來發(fā)生過的有疑點的事件都羅列出來，一一進行詢問。其中有些事，還真是與小莊有關(guān)，但他行事一向周密，所有問題都能自圓其說。林楠笙有一雙能識破人心的眼睛，但他在小莊身上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破綻。

? ? ? ?“你一貫都是這么從容淡定嗎？”他問道。

? ? ? ?“我實話實說為什么不淡定？”小莊反問道，然后他有些天真地歪了下頭說道：“要不然，我裝得緊張一點？”

? ? ? ?林楠笙無奈，“那就不用了。這次喬家鎮(zhèn)聯(lián)絡(luò)點的事，你有什么看法？”

? ? ? ?“這件事不是已經(jīng)蓋棺定論了嗎？”小莊說道。

? ? ? ?“那是王站長蓋的棺、定的論，我現(xiàn)在想知道你的想法?！绷珠峡粗∏f，目光輕輕地落在他身上，不重，卻仿佛隱藏著重逾千斤的后勁，只要一個不慎，就在劫難逃，小莊只覺得一陣麻酥酥的戰(zhàn)栗之感順著他的脊背蔓延開來。

? ? ? ?小莊垂下眼眸，思索了兩秒，再抬眼時正色但不見緊張，“從王站長的總結(jié)報告里看不出什么問題，翁顯榮給的情報也不能說是假的，只是……不覺得共黨的反應(yīng)太快了些嗎？行動隊是以便裝去執(zhí)行抓捕任務(wù)的，何以一進大門，聯(lián)絡(luò)站里的炸藥就被引爆了呢？一般來說，沒人會在身邊藏那么多炸藥吧？又引爆得那么及時，您不覺得有點蹊蹺嗎？”

? ? ? 林楠笙贊同地點了下頭，示意他繼續(xù)說下去，——“還需要我說出來嗎？”他反問道，“我想我的意思您應(yīng)該懂了?！?/span>

? ? ? ?林楠笙微微瞇了下眼睛，看著小莊。小莊的意思他當然懂，——他們的行動內(nèi)容被泄露了，聯(lián)絡(luò)站里的人早有準備，炸藥是真的，但那具被炸得面目全非的所謂共黨聯(lián)絡(luò)人是不是真的就不好說了。行動內(nèi)容又是如何泄露的呢？提前知道行動內(nèi)容的人，有他和王世安、還有廖通和趙京隆，可不包括他林小莊。簡簡單單幾句話，就將禍水東引，還引到他身上，這小狐貍還真是夠狡猾的。

? ? ? ?但是，這不代表他林小莊毫無嫌疑，沒有被提前告知行動內(nèi)容，不代表他探聽不到，畢竟他是林小莊，在軍統(tǒng)的特工里，他是個傳奇。

? ? ? ?“那么……”林楠笙在腦子里回憶著從翁顯榮投誠到他們偷襲喬家鎮(zhèn)聯(lián)絡(luò)點這段時間里的事情，似乎林小莊還真是沒什么疑點，“2月18日，偷襲喬家鎮(zhèn)聯(lián)絡(luò)點的前一日晚上，你在哪兒？”

? ? ? 小莊內(nèi)心輕嘆，他這位兄長，還真是滴水不漏，“我在家，”他答道，有些認命的無奈，“獨自一人，沒人可以證明?！?/span>

? ? ? 林楠笙倏地笑了一下，“我可以，那天晚上大約8點，我從你家樓下經(jīng)過，你家亮著燈，留聲機里放著柴可夫斯基的《六月船歌》，我很喜歡這支曲子，于是站在你家門外聽了一會兒?！?/span>

? ? ? ?小莊回以他一個笑容，但有點皮笑肉不笑，——明知故問，這分明是在試探自己，幸好他沒編一個人證物證齊全的場景，否則正中下懷。

? ? ? ?“還有最后一個問題，”林楠笙說道，“你那唱片是哪兒買的？我曾經(jīng)也有一張，但是在戰(zhàn)火中遺失了，一直想再買一張，但一直沒找到?！?/span>

? ? ? ?“不好買，喜歡的話送你?！毙∏f大方地說道。

? ? ? ?“那我先謝謝你了?！绷珠闲Φ?。

? ? ? ?“不客氣，如果沒事了，那我就先走了?！?/span>

? ? ? ?林楠笙首肯，在小莊起身時，他說道：“小莊，我覺得你最近臉色不太好，要多注意身體?！?/span>

? ? ? 小莊的動作有一瞬間的遲滯，他聽得出來林楠笙是真的關(guān)心他，可這關(guān)心讓他欣慰的同時又感到一絲悲哀，他們兄弟間竟只能是這樣相處嗎？相互提防，相互試探，就連關(guān)心，都不敢大大方方地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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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顧燕幀正等在問詢室外面，見小莊出來，他立刻迎了上來，“小莊，沒事吧？林楠笙他都說什么了？”

? ? ? ?小莊搖了搖頭，伸手握住顧燕幀的胳膊，輕聲說了句“送我回去”。感受到小莊指尖上傳來微微地顫抖，顧燕幀立刻就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他驅(qū)車匆匆把小莊送回家，不等車子停穩(wěn)，小莊就從車上下來，腳步虛浮又匆忙地進了家門。顧燕幀急忙跟上去，但慢了一步，大門就在他眼前“砰”地一聲關(guān)上了。

? ? ? ?“又不讓我進去……” 顧燕幀摸了摸自己差點被夾到的鼻子，悻悻地說道，然后憂心忡忡地坐到門口的臺階上。

? ? ? ?這已經(jīng)是第四次了，他知道小莊不想讓他看見自己毒癮發(fā)作時的狼狽樣子，可是總免不了擔心，于是每次就這樣坐在他家門口，等里面有了動靜、知道小莊沒事了，他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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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小莊用手銬把自己鎖在床頭上，鑰匙扔到自己夠不到的地方，靜靜地等著。海洛因的戒斷反應(yīng)越來越強烈，他渾身發(fā)冷，身上每根骨頭都在痛。他喘息著，心跳很快，額頭上泌出一層細密的汗珠，胃里也一陣陣絞痛，他干嘔了幾聲，卻什么都吐不出來。這樣的癥狀也不知道還要持續(xù)多久，但他只能默默地忍著……

? ? ? ?天已經(jīng)全黑，顧燕幀在院子里煩躁地踱著步，他突然想到自己家的家庭醫(yī)生，他曾拜托他去找些可以緩解戒斷反應(yīng)的藥，也不知道找到?jīng)]有；他抬腳朝外面走去，他決定去問問，萬一找到了呢？起碼能讓小莊舒服一點吧？

? ? ? ?大約一個小時之后，顧燕幀帶著兩盒藥回來，他急切地撬開了小莊家的門鎖，剛推門進去只覺眼前一花，仿佛有條人影閃過，接著后頸一痛、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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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小莊已經(jīng)進入了最難受的階段，周身的痛感都已經(jīng)不算什么，他的骨頭縫里、血管里仿佛有無數(shù)的螞蟻在爬，那痛癢酥麻的感覺讓他苦不堪言，簡直難受得想哭，他急促地喘息著、用力地掙扎著，手腕被勒出一道道血痕，袖口都被染得血跡斑斑，但他卻渾然不知。

? ? ? ?他眼前出現(xiàn)各種各樣的幻覺，他母親的頭顱在半空中飄蕩著，時而發(fā)出刺耳的尖叫；一群白色的人影圍繞著他，跳著詭異的舞蹈；還有顧燕幀……那一場讓人欲仙欲死的荒唐事……而后他快速地跌落到一片黑暗的深淵之中，就在他意識模糊，甚至感覺不到自己肢體的時候，他聽到葉沖的聲音，時遠時近地回蕩著，急切又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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