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剪發(fā)風(fēng)波】

除夕夜沒睡好,年初一又起得早,跟梅老爺回家的梅香一進(jìn)門就奔向臥房,倒頭就睡,晚飯都沒吃,一覺睡到大天亮。
梅香一直惦記著剪頭發(fā)的事,但是大過年的,也不能太心急了。
梅香跟佩雯講了鄭璦告訴她的新鮮事,佩雯也心生向往,“小姐,我也想剪頭發(fā),你帶我一起去唄!”
“好呀!等鄭姑娘來,我們一起去,不過,你要做好心理準(zhǔn)備,我怕娘到時候,生氣?!?/p>
佩雯也頻頻點頭,“對對對,夫人會生氣,不過夫人生氣應(yīng)該也是生小姐的氣,佩雯是丫頭,頭發(fā)剪也就剪了,不礙事的?!?/p>
梅香氣鼓鼓的去揪佩雯的辮子,“你是我的丫頭,我挨罵,你以為你能逃得了嗎?娘的脾氣,要罰我們兩個一個都跑不了!”
佩雯一邊嬉笑著一邊躲閃,“小姐是小姐,我只是個丫頭,要罰肯定是小姐罰的重,有小姐在前面擋著,佩雯不怕!”
“你這個壞丫頭,看我不教訓(xùn)你!”
主仆二人鬧做一團(tuán),玩累了就倒在地毯上看書,最近荒廢了許多,一本書看了許久都沒有讀完。
趁著晚飯前的功夫,梅香把《安娜·卡列尼娜》又讀了一遍。
在家挨了幾天,到了年初五,鄭成文一家上門拜年。
梅夫人看見鄭璦一頭短發(fā),心里不禁犯了嘀咕,這鄭家雖比不得梅家家大業(yè)大,好歹也是未出閣的千金小姐,怎么弄的這么不合規(guī)矩,再看看那腳,怎么也沒裹呢?
鄭老板是個男人,粗心大意,怎么鄭夫人也不操心著。
等梅夫人看仔細(xì)了,就恍然大悟,鄭夫人自己就沒裹腳。
鄭夫人是地道的農(nóng)家女出生,窮苦人家的女兒不裹腳也正常。
梅夫人又嘀咕了,鄭夫人不裹腳正常,那鄭小姐怎么也不給裹呢?還弄一個短頭發(fā)來,再看她的言談舉止,完全的離經(jīng)叛道,哪像是大家閨秀。
梅夫人就不大愿意讓梅香跟她來往了,別再把梅香“帶壞了”。
得了梅老爺允許,梅香跟鄭璦上街去了。
佩雯自然也跟著去了。
一直到鄭成文夫婦回家,梅香都沒回來。
梅夫人有一種不祥的預(yù)感。
鄭璦帶著梅香來到了描述中的剪發(fā)師阿滿那。
年初五開門,是阿滿的規(guī)矩。
鄭璦第一次剪完頭發(fā),就和阿滿相談甚歡,一來一去,兩人就成了朋友。
阿滿不過二十歲,身形瘦高,老早剪了辮子,穿著短褂,藍(lán)色燈芯絨長褲,黑色千層底布鞋,腰上系著圍裙:這是窮人家的標(biāo)準(zhǔn)打扮。
來自梅夫人的原話。
“阿滿,新年快樂!我又來啦!”
“喲,鄭小姐,我這剛開門兒,你就來了,這兩位是。。。。。?!?/p>
“這是梅家二小姐梅香,和她的妹妹佩雯。”
“哦,你們好?!卑M禮貌的打著招呼。
“你好!”梅香新奇的打量著阿滿,他已經(jīng)支好了攤子,剪頭的工具一應(yīng)俱全。
能看出來阿滿是真心熱愛這份工作,每一件工具都被擦的干干凈凈,盡管能看出來用了很多年,卻依然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
“阿滿哥,梅香和佩雯馬上要跟我一起念書了,所以我?guī)齻儊碚夷慵纛^發(fā)!”
“你們這樣的富家小姐也剪頭發(fā)???來我這的,都是窮苦人家的女孩子,像你這樣的千金小姐,用不著剪頭發(fā)?!雹?/p>
阿滿一邊說著,臉上是風(fēng)輕云淡,波瀾不驚。
看起來阿滿并不是很喜歡梅香,不過這也正常,對于他這種階級的人來說,富人家的少爺小姐都不好惹,他們生來就高高在上,難以接近,鄭璦雖然出生富貴之家,卻和那些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人不一樣,她沒有架子,她自由,她熱情,他們是一類人,所以他們才能成為朋友。
“人為什么非得要分三六九等?誰規(guī)定的?而且沒有哪條規(guī)矩說剪頭發(fā)是窮人的專屬吧!沒有誰生來就高貴,我出生好也是我父親辛苦賺來的,一沒偷二沒搶的,再說窮人,富人都是人,自己看不起自己,總覺得所有富人都是為富不仁,明明是仇富心理在作怪,卻要給自己的不努力找借口,這樣的人簡直可悲。”
梅香明白阿滿的意思,她這番話說的明白,說的在理,雖然啰嗦了些,跑題了些,反而讓阿滿對她刮目相看。
這個千金小姐,也是非常的與眾不同。
阿滿終于笑了,“二小姐請坐,我一定為你剪一個最好看的短發(fā)?!?/p>
“那就謝謝你了,阿滿哥!”
梅香坐在椅子上,阿滿拆開她的辮子,一刀下去,頭發(fā)掉在了地上,一縷,一縷,落在腳下。
梅香看著這些頭發(fā),心里說不出的順暢,也是第一次有了輕松的感覺。
鄭璦拉著佩雯的手站在一旁,靜靜的看著梅香的長發(fā)變成齊耳短發(fā),“小姐,你真好看!”
鄭璦拿過一面鏡子,“快看看,我就說吧!阿滿哥的手藝是最好的!”
梅香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原本長長的頭發(fā)剪到了耳邊,加上了過眉劉海,本來不大的臉顯得更小了,但是很可愛。
“真的好看嗎?”
鄭璦放下鏡子,扶著梅香的肩膀,“是真的,我的二小姐,真的很好看,以后我們就一樣了,多好啊!佩雯,該你了!”
阿滿剪刀咔嚓咔嚓,佩雯也變成了短發(fā),不同的是沒有劉海,長度在耳朵以下,這樣看上去很清爽自然。
三個人在街上逛,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估摸著爹娘也回家了,鄭璦和就和梅香佩雯分了手,“我們開學(xué)見!再見!”
“再見鄭姑娘!”
“小姐,我有一點緊張,回家以后,要怎么辦?”
佩雯這么一說,梅香本來很輕松的心情立馬緊張起來,“你這么一說,我也有點,嗯,走一步看一步吧!先,回家再說?!?/p>
梅香到了家門口,又有點膽怯,她知道會有一場暴風(fēng)雨在等著她,所以她放慢腳步,悄悄的溜了進(jìn)去。
“小心點,別被娘發(fā)現(xiàn)了。”
梅香佩雯一前一后,做賊一樣偷偷摸摸的。
回房間的路上她盡可能避開所有人,結(jié)果路過正廳,梅夫人和梅老爺就坐在那,梅夫人發(fā)現(xiàn)了梅香,“香兒,過來,怎么在自己家還鬼鬼祟祟的。”
“爹,娘,我回來了?!?/p>
“香兒,你,你頭發(fā)呢?”梅夫人看見兩人眼睛都直了,她站起來用手指著梅香,她的手都在發(fā)抖。
賢兒馬上扶著她坐回椅子上。
“爹,娘,對不起,我不應(yīng)該自作主張,但是,我覺得新年新氣象嘛!再說了好多女孩兒都是短頭發(fā),我就也去剪了一個?!?/p>
“好,干凈利落,我女兒怎么弄都好看,香兒,做得很好,有膽識,是我梅益清的女兒,爹支持你。”梅老爺連連夸贊。
梅夫人急的要掉眼淚,“老爺,您還夸她,香兒有今天,都是老爺慣的,越發(fā)的無法無天?!?/p>
梅老爺端起茶杯,撇去浮沫,“夫人言重了,不就是剪個頭發(fā),剪就剪了,多大的事兒啊。”
“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你怎么能。。。。。。對,對,一定是鄭家的女兒,是她帶壞你的,香兒,以后不準(zhǔn)你再跟她來往?!?/p>
“夫人啊,你太小題大做了吧,咱們家閨女不帶壞別人就不錯了,哪還能被別人帶壞。”
梅香和佩雯低著頭,一聲都不敢吭,就聽著梅老爺和梅夫人一人一句辯駁著。
“剪頭發(fā)都是窮人家的孩子才干的事情,你說說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怎么也跟著湊熱鬧,你就不怕別人在背后議論你?”
梅老爺冷哼一聲,把茶杯磕到桌子上,“誰敢議論,我給他個膽子。”
見梅老爺有些惱了,梅夫人也就不再說什么,但是她真的被氣的不輕,賢兒扶著她回房休息了。
梅香走向前,“對不起爹,我又惹娘生氣了。”
梅老爺一揮手,“沒事兒,你娘的脾氣你還不了解嗎?刀子嘴豆腐心,沒事兒的,過兩天她心情好點了,你跟她好好道個歉就完了?!?/p>
梅香還是噘著嘴,“爹,我是不是不應(yīng)該剪頭發(fā)啊?”
“沒什么不應(yīng)該的,這剪的多好看吶!人家鄭小姐不也是短頭發(fā),多好看,清爽,”梅老爺伸手去端茶杯,梅香趕緊遞過去。
“你娘啊,一直都是這樣,想當(dāng)初,清家剛沒,滿大街都是游行的,示威的,還有挨門挨戶讓我們剪辮子的,我倒是沒什么,剪就剪吧,反正那根辮子我也不喜歡,剪了還省事兒呢,你娘就不干了,幾天都沒理我,也不吃,也不喝的,一直嚷嚷著,反了天了,造反了,我好話說盡,她才勉強(qiáng)吃了點東西,后來好長一段時間才放下這事兒?!?/p>
梅香咬咬嘴唇,小心的說,“其實娘,她根本不喜歡我和姐姐,她一直都想要個兒子給家里傳宗接代,如果這一次懷的不是男孩,她會一輩子自責(zé)吧。”
梅老爺嘆口氣,“唉,談不上不喜歡,你們兩個都是爹娘的寶,都是你娘十月懷胎生下來的,怎么會不喜歡,只不過啊,你娘太在乎香火,我是真的覺得兒子女兒都一樣,她就一直放不下?!?/p>
梅香低著頭,小聲的說,“還好這次,她如愿了。”
“香兒,你不用有太多心里負(fù)擔(dān),就算這個是兒子,咱們家的接班人也只有你,不管你娘說什么,你就當(dāng)沒聽見?!?/p>
梅老爺把梅香拉到跟前,語重心長的交代著,“我這一輩子,有你和馨兒兩個寶貝閨女就夠了,兒子,爹也疼,畢竟是你娘生的,你就好好念書,過兩年回來跟爹學(xué)做生意,再過兩年,爹就正式把家業(yè)交給你,到那時候,爹跟你娘就去游歷名山大川,家里有你就行了,還有你姐姐那,你多補(bǔ)償著點,是爹對不起她,希望她不要恨爹?!?/p>
梅老爺最后幾句話說梅香莫名其妙,但她也不敢問,只能順著他。
但是梅香心里有了譜,爹娘一定有一個秘密,這個秘密是關(guān)于姐姐梅馨的,現(xiàn)在不知道,可總有一天會水落石出的。
她希望那一天早點到來,早點讓真相大白。
注釋:①我記得靈魂擺渡里面的阿金說過類似的話,我真的很喜歡,就把它放在了阿滿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