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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课凑姑?~5(藍曦臣x聶懷桑)

2023-03-23 08:47 作者:不可食用的土塊  | 我要投稿

*《未展眉》目前已有50萬字的存稿。分為四卷+番外。分別是【春·濯枝雨】【夏·無盡夏】【冬·寄春君】【秋·碧空凈】

*CP:曦桑??聶瑤?澄寧?宋薛?軒離?忘羨?(排名按照戲份比重,間或有微量澄單箭頭桑??溫若寒x金光善??溫旭單箭頭聶大之類之類不明所以的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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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濯枝雨篇主CP:藍曦臣x聶懷桑(微忘羨?微澄單箭頭桑?微溫旭單箭頭聶大?)

濯枝雨:農(nóng)歷五、六月間的大雨。出自《風土記》。雨在曦桑里有著特殊的意向。所以選定為卷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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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guān)鍵字:竹馬竹馬??年幼定立婚約?世家聯(lián)姻?你愛我我不愛你?愛與不愛的極致拉扯?慢熱?糾結(jié)?占有欲?病嬌?黑化?囚禁?糖刀肉俱全?虐但不太虐??沒人死亡?放心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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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天乾/乾息/信期??? B=中庸??? O=坤澤/信香/雨露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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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生子?大量原創(chuàng)情節(jié)?大量原創(chuàng)人物??大量ooc 大量與原著不符?大量胡編亂造?大量不較真不走心不走腎?存在過度美化人物?存在嚴重濾鏡??存在嚴重的放飛自我與寫high了的亂拉郎?不要較真?不要較真?不要較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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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六月的天如同孩子的臉,總帶著一絲捉摸不透的陰晴未定,說變就變。

  古人講出這話總是帶著幾分道理的。方才還是晴空萬里,不過一個轉(zhuǎn)身的功夫,細雨不期而至,倒比訪客來得更早些。

  藍夫人正將泥壺從小爐上拿下,見此不由得有幾分擔心。這樣的天氣,對小孩子來說總歸是有些危險。要不,還是差人告訴渙兒一聲,今日就不要來了?她剛想到這里,一大一小兩張臉便出現(xiàn)在了門口。

  “怎么這么快就來了?水濕地滑的,也不怕跌了跤?!彼{夫人連忙將他們拉到近前,這里摸摸那里看看,確定沒事才放下心來,不由得嗔怪道:“下次若是有雨,便等上一陣,等雨停了再來?!?/p>

  “知道了,母親?!彼{渙乖乖巧巧應(yīng)了一聲,自覺走到一旁拿過小壺開始沖洗茶具,準備泡茶。他年紀不大,不過禮儀之事從他記事起便由藍啟仁悉心教導。就這樣幾個簡單的動作,由他來做卻如行云流水,別有一番優(yōu)雅自持。無愧于“世家公子楷模”的稱號。

  藍夫人摟著藍湛,眉眼含笑地望著自己的大兒子在茶臺前煮水烹茶,十分享受這難得的靜謐時光。也只有這時,她可以短暫地忘卻心中苦悶,忘記自己被囚禁于此終生不得自由的殘酷事實。

  她不由得希望,雨可以下得再大一些,再長一些,最好永遠都不要停下。

  似乎是聽到了她的請求,原本淅淅瀝瀝的小雨不多時變作傾盆大雨,狂暴地拍打著大地。雨聲噼啪,仿佛要將整個世界都沖刷得干干凈凈。

  藍渙卻是忽然停了動作,側(cè)過身子將耳朵對著窗戶,眉頭不覺微微皺起。

  “母親可曾聽到?外面是不是有人在哭?”

  藍夫人收回逗弄小兒子的手,凝神細聽。這一聽,果然在狂風驟雨聲中聽到一絲細細的,如同貓叫一般的哭號。

  “是貓嗎?這么大的雨,即便是只貓也夠嗆。”藍夫人擔憂道。

  藍渙卻已經(jīng)起身向外走:“母親,我去看看?!?/p>

  這一去,再回來時,他的手上卻領(lǐng)著一個渾身濕透的孩子。

  藍夫人趕忙起身,要他們快將濕衣服脫下,自己去拿了兩條干凈的毛巾遞給藍渙,又從箱子里翻出兩套衣服。

  “快些擦干凈,可別著了涼。喏,把這個換上,湛兒的衣服對你來說可能有些小了,便先穿渙兒的吧。別怕,這些舊衣服都是洗干凈之后才收起來的,一點都不臟?!?/p>

  那孩子雖抽泣不止,但仍一一照做,乖乖巧巧地站在那里擦頭發(fā),瞧著倒是挺惹人疼的,就連聲音都帶著點甜蜜蜜的奶氣:“不臟,香香的。謝謝漂亮姨姨。姨姨真好,像仙女一樣?!?/p>

  藍夫人被他這么一夸頓時眉開眼笑,沒忍住伸手輕輕捏了下他肉嘟嘟的小臉蛋,“這是誰家的孩子呀?小嘴跟抹了蜜似的,怎么這么會說話?”

  “我,我是聶家的孩子?!毙『⒀鲋X袋,腮幫子一鼓一鼓,把藍夫人給萌到了,“有小鳥,小鳥飛飛,好高好高,我就去追小鳥,但是追不到,又下雨,好大的雨,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好可怕。”說著說著嘴巴一癟,委委屈屈的像是又要哭。

  藍夫人卻是笑了起來,“你好可愛啊?!彼χ娇丛接X得他好玩。自家的兩個兒子從小都沒有養(yǎng)在她身邊,一個兩個全是少年老成的性子,雖說也很可愛,但難免有些遺憾。她也是頭一次見這般軟乎乎又愛撒嬌的小孩子,心中只覺十分有趣,因而多夸了幾句。

  那孩子被夸之后整張臉紅撲撲的,瞧著更可愛了些,惹得藍夫人對他的小臉再次“下手”。

  藍湛卻不高興了,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瞪著那孩子,對自己母親被“搶”這事十分生氣。

  藍渙看見他這模樣不覺有幾分好笑,再看那孩子被自家弟弟嚇得瑟瑟發(fā)抖,頓時笑著搖了搖頭,走過去將那孩子從母親手里“救”下來。

  “來,喝口熱茶暖暖?!彼{渙將自己的杯子遞過去,又見他衣服沒有系好,便蹲下來替他整理。

  那孩子原本被藍湛瞪得手足無措,還以為是自己做錯了什么,卻沒想到藍渙對他如此溫柔,頓時心中生出些許好感。

  藍夫人一面安撫著自家小兒子,一面問他:“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我,我六歲了。叫聶榆。”

  “六歲?”藍夫人驚訝道,“比湛兒大呢,可怎么看著這么小呢?”

  聶榆聽了臉上一紅,像有幾分不服似的,努力踮起腳尖,費力地向上挺起身子,“才沒有!我會長得很高很高,像大哥那樣!”

  “哦?你大哥誰啊?”

  聶榆很驕傲地回答道:“我大哥就是我大哥!”

  清洗茶具的藍渙開口回道:“母親,他是清河聶家的小公子。聶家大哥取字明玦,今年十五歲,一個月前分化成了天乾,父親還派人去清河送了賀禮。聶家大哥和聶宗主長得很像,都是極高的?!?/p>

  聶家……

  藍夫人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之間頗有些懷念。

  她年輕時也有過幾個要好的小姐妹。她還記得,有一個極愛撒嬌的小姐妹在夜獵之時對聶家宗主一見傾心。只是那時聶宗主已有妻室,而她的出身是斷然不會嫁與人做妾。就為這事,那小姐妹還哭了好久,從此后再沒提過。但是……在她被帶回云深之前,似乎聽聞,聶夫人刀靈失控身受重傷的消息。

  想到這她不由得仔細端詳起這孩子,越瞧越覺得像自己的小姐妹,因而試探著問了一句:“你母親,可是江東蘇家的二小姐?”

  聶榆點點頭,有些好奇她是怎么知道的。

  藍夫人便知,她那小姐妹果然如愿嫁到了聶家,做了聶宗主的繼室。

  因著這層關(guān)系,藍夫人對這孩子又多了幾分親近之意,拉著他又問了好些話。

  雨不知何時小了一些,藍夫人見狀便差人去送個口信,免得聶家以為孩子丟了。人剛走,藍夫人起身去看他倆剛剛換下的濕衣服有沒有烘干,趁著人不注意從懷中掏出一方手帕,悄悄地塞進聶榆的衣服里,隨即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將已經(jīng)干透的衣服疊好,放到一旁,轉(zhuǎn)身回去繼續(xù)同三個孩子說笑。

  一直到夜幕低垂,雨停云散,來接藍渙兄弟倆的人準時出現(xiàn)在門口。藍渙一手拉著藍湛一手拉著聶榆,同母親告別。藍夫人挨個抱了一下,站在門旁不舍地目送他們離開。

  沒一會兒,青蘅君便來了。他下午聽聞有人闖入龍膽小筑可是擔心的不行,生怕那聶家小子沖撞了自家夫人,但此時卻見她眉眼含笑,像是心情極好,不由得松了口氣。

  他已經(jīng)忘了有多久沒見她笑過,她對著自己總是冷若冰霜,連個眼神都不屑于給,像是恨極了自己。如今這般和顏悅色,倒是極為少見,因而呆呆地望著,不敢開口講話,恐驚擾了她。

  藍夫人卻沒在意。驟逢故友之子,往日種種重新涌上心頭,一時之間心潮澎湃,感慨萬千??蓢@世事無常,友人就在此處,她卻不得與之相見。

  “那孩子倒是可愛。”她幽幽嘆道,帶著幾分幽怨的情緒,仍舊惋惜自己的兩個孩子沒有從小養(yǎng)在身邊,“不過,聶家怎么會帶這么小的孩子過來?現(xiàn)在也不是清談會?!?/p>

  青蘅君想,正好,將此事同她說了吧。因而嘆了口氣,將聶宗主佩刀折斷以致夜獵受傷的事簡單講了一遍,繼而道:“聶宗主疑心當時溫若寒假借看刀之名對自己的佩刀做了什么手腳,心中憤懣難平,這內(nèi)傷自然怎么也好不起來。聶宗主擔心自己時日無多,恐自己死后溫家會對聶家出手,也擔心自己的兩個兒子太小被人欺辱了去,便想著與藍家聯(lián)姻。若他出事,藍家能夠從旁幫襯一二,好歹撐到聶大公子有能力獨掌聶家之時?!彼f到這里搖了搖頭,“藍家一向中立,從不參與到這些紛爭之中,聯(lián)姻之事只怕要叫聶宗主失望了。”

  藍夫人聽后沉默半晌,開口問道:“你可知,聶宗主想要定下誰?”

  青蘅君有些詫異。這些事往日里她是斷然不會問的。之前也不是沒有人將主意打到渙兒身上,他剛提了半句就被她給一口回絕,今日這是怎么了?卻仍舊回道:“聶大公子已是天乾,我瞧聶宗主的意思,好像是要將渙兒定下給他。只是渙兒現(xiàn)在還小,我便回聶宗主,等孩子們大些分化了再說?!?/p>

  這話倒也不是推脫。藍家和聶家的子弟族人若是分化,很大一部分都會分化成天乾,地坤則是寥寥無幾。他自己和啟仁就都是天乾,渙兒和湛兒只怕也是如此。這天乾和天乾又如何成親?

  藍夫人卻是若有所思,“也不一定要將渙兒或湛兒嫁去聶家?!?/p>

  青衡君滿頭問號,好半天才理解她的意思,頓時驚訝道:“你是說……聶小公子?”

  藍夫人點頭。

  清河聶家天乾居多,江東蘇家卻是多出坤澤。

  聶榆的母親來自江東蘇家,是蘇家家主嫡親女兒,上面有一兄一姐,自小被嬌寵著長大。她還記得蘇二小姐雖然人長得柔弱嬌小,但卻是個活潑好動的性子,又極愛對人撒嬌,總是甜甜地喊她姐姐,那無辜又可愛的模樣讓她忍不住聯(lián)想到巴掌大的小奶狗,搖著尾巴繞著人轉(zhuǎn)圈圈。真是又乖又可愛。

  她與蘇二小姐在閨中之時關(guān)系極好,今日看到那孩子和渙兒在一起,就好像又看到了她和蘇二小姐往年相處之時,難免動了些心思。

  “算了,再說吧。”她搖搖頭,“誰知道會分化成什么。萬一都是天乾,即便我有那個心,也不能硬叫渙兒娶他?!?/p>

  青蘅君便也不再提起,問了幾句今日之事,就離開了。只是自家夫人的心思,卻是被他記在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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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大量私設(shè)。名字想了很久,懷桑覺得應(yīng)該是字,所以私設(shè)了名字。選擇榆,是因為桑榆經(jīng)常連在一起用,有家園故土的意思,也合了懷桑守護聶家的心愿。第三章之后會再叫回懷桑。藍大大約在第九章改回藍曦臣。除了懷桑,由名改字都是分化后。

如果重了那就證明,姐妹,咱們眼光都是一樣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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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晚間,蘇夫人給聶榆收拾衣服時,果然看到了那塊帕子。她幾乎立刻就認出這帕子是誰的。這樣秀法的帕子她也有一條,是很久之前一位故人所贈。

  “這帕子,你從哪里得來的?”

  聶榆正在床上跟哥哥玩摔跤,聞言腳下一滑,直直撞到聶明玦肚子上,把自己給疼得齜牙咧嘴。他捂著腦袋,在自家大哥毫不留情的笑聲中轉(zhuǎn)頭去看,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拿過這東西。因而搖搖頭。

  “我不知道啊,衣服換下來之后就放在一邊烘干了。后來,是渙哥哥的娘親替我疊好的。我說我自己來,她讓我和渙哥哥一邊兒玩去?!?/p>

  “渙哥哥?叫得倒是很親啊?!甭櫭鳙i假裝有些生氣,果然見聶榆慌了手腳,整個人飛撲到自己懷中,用肉嘟嘟的小手捧著他的臉,嘟著嘴巴撒嬌。

  “哥哥別生氣,我最親最親最愛最愛的哥哥只有你?!?/p>

  “真的?”聶明玦板著臉孔,但其實是在憋笑。

  “嗯。雖然哥哥有時候兇巴巴的,跟我玩的時候也不知道讓著我,我摔痛了就只會在旁邊笑,一點都沒有渙哥哥溫柔和氣,但我還是最喜歡哥哥了!”

  “嘶……”我謝謝你??!

  聶明玦反手把人扛在肩上,站起來作勢要往上拋,聶榆尖叫一聲,隨即哈哈大笑,知道哥哥并沒有生氣,忍不住大喊“再高一些!”

  聶宗主抬頭掃了眼自己瘋作一團的兩個傻兒子,默默嘆了口氣。這藍家禁喧嘩,若不是自己下了禁制叫聲音傳不出去,只怕明天就會被藍啟仁給請下山去。

  他捂著嘴咳了兩聲,自覺喉中腥甜。他這傷總也好不起來,任別人如何寬慰,他自己的身體狀況自己清楚,頂多,還能撐上半年。

  這段時間,他已有意將手中事務(wù)放開,全部交由明玦處理,只希望這孩子能盡快上手,到時候不至于太過慌亂。還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去謀劃,時間真的太緊了。

  兩個孩子,一個十五,一個才六歲。叫他如何放心的下。

  “老爺,早些休息吧?!碧K夫人走過來,輕輕拍著他的后背,讓他能夠舒服一些。

  “無礙?!彼阶∷氖?,放到臉旁輕輕蹭了一下,“等離了姑蘇,我陪你回江東一趟。這些年也沒回去,岳父大人該想你了?!?/p>

  蘇夫人知他心中所想,不覺悲從中來。

  “老爺放心,我娘家的兄弟們自是會幫著明哥兒兩個,不會叫他們被人欺負了去?!碧K夫人寬慰道,“再者,藍家這門親事未必不能成。只是,他們定下的不一定會是明哥兒,很可能是榆兒?!?/p>

  聶宗主有些詫異,她這是怎么知道的?

  蘇夫人搖搖頭,不肯再細說。

  她只是有所猜測。這位自打嫁進藍家就因身體不好從不見客的青蘅夫人,極有可能,就是她多年前突然失蹤被傳身亡的閨中密友。如果真的是阿若姐姐,那她一定會選榆兒。

  次日,青蘅君過來同聶宗主商議時,蘇夫人也留了下來。

  果然如她所想,藍家態(tài)度有所改變,沒有一口回絕掉。

  “我與內(nèi)子討論了一下,婚約之事可以先定下來,但過禮卻不忙?!?/p>

  聶宗主喜出望外,不由問道:“不知定下了誰?”他其實屬意藍家大公子,大公子知書識禮性子謙和,與明兒很是般配。

  但青蘅君卻說:“內(nèi)子,昨日見了小公子,比較喜歡他活潑的性格。所以想替渙兒定下小公子。”

  聶宗主猛地回頭看著自家夫人,滿眼俱是震驚。竟然真被她給說中了。

  蘇夫人卻微微一笑,柔聲道:“這個不急。藍大公子和藍二公子還有榆兒年紀都還小?;榧s暫且定下,只是究竟是誰,還是等孩子們都分化了再說。若都是天乾,那婚約也只能作罷。所以先不要聲張。藍宗主心里想的,其實是這個意思對不對?”

  “的確。不過內(nèi)子確實很喜歡小公子?!?/p>

  “如此,便說定了。是不是?老爺?!?/p>

  聶宗主還想爭取一下,但想想榆兒的性子,便也點頭答應(yīng)了。明玦自己是個要強的人,沒人幫助也能立得起來,可榆兒天真爛漫不諳世事,若是沒人護著,他這心無論如何也放不下。藍家大公子是謙謙君子,若是成婚,一定會對榆兒百般愛護,如此,也能安穩(wěn)一生。

  婚約之事,便算是定下了。

  解決一樁心事,聶宗主想要告辭,只是聶榆卻突然發(fā)起了高燒。

  其實昨夜入睡時他的體溫就有些高,但那時他只以為是和哥哥玩鬧所致,再加上夜里睡覺不安分踢了被子,早上起來就渾身發(fā)冷毫無精神,沒一會兒就倒在聶明玦懷中昏睡過去。聶家人只得在姑蘇多停留些時日。

  青蘅君便沒有再去打擾,轉(zhuǎn)頭卻將婚約一事講給了藍啟仁。

  藍啟仁其實不大贊同自己兄長的做法,他兄長在婚事上犯了糊涂,現(xiàn)在又在渙兒的婚事上犯糊涂。

  青蘅君卻說:“難得見她那么高興。能讓她主動開口和我商量的,一定是在心里考慮了很久,很想那么做的事才對。我又怎么能拒絕?事情雖然定下,可也未說死,且看日后會如何?!?/p>

  藍啟仁真的非常想嘆氣,卻也不便說些什么,只默默順著自己的胡子,斟酌道:“倒不如,要他二人入藍家修習一段時日,我也好看看他們?yōu)槿颂幨氯绾?。若有偏頗,也好及時矯正?!?/p>

  “是個好提議?;仡^我會向聶宗主說的?!鼻噢烤c頭答應(yīng)。

  這天晚上,蘇夫人便將婚約之事說給聶明玦兄弟二人知道。

  聶明玦這些天也猜到了一些,但他對這件事并不十分認同。

  “我自會將聶家撐起來,不需要依靠其他人。更何況,我對藍渙并無半分感覺,父親居然想替我將人定下,實在是太荒唐了?!比羰撬缰溃ú粫磉@一趟。他還以為來藍家是給父親求藥看病的?!八运{家是什么意思?”

  “藍家替藍大公子定下了榆兒?!碧K夫人摸了摸聶榆的額頭,已經(jīng)不那么燙了?!八{家子弟多為天乾,聶家雖也如此,可榆兒畢竟有蘇家的血脈,還是有很大幾率會分化為坤澤。藍夫人也是清楚這一點,才會和藍宗主那樣說。”

  聶明玦還想再說些什么,聶榆卻突然支棱起來,歪著頭看向自家娘親,“渙哥哥怎么了?他人真的好好啊,可是他弟弟太兇了。”

  蘇夫人笑了:“那榆兒喜歡他嗎?”

  “喜歡,渙哥哥給我糕點吃,他身上香香的,人也好漂亮啊。”聶榆奶聲奶氣道,雖然只見過一面,但藍渙的確給他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蘇夫人笑得不行,被他這番童言童語萌到。

  “那榆兒知道成親是為何意?”

  聶榆搖頭。聶明玦有幾分驚訝。

  “二娘,現(xiàn)在對他說這些還太早了吧?”

  “早嗎?”蘇夫人想起自家老爺,心中不由一痛。當父母的總是會為兒女多做些打算,“他總要知道的?!?/p>

  她見聶明玦面有異色,不由得語重心長道:“我知你不同意聯(lián)姻,但等你再長大些就能明白。這宗族重擔非一人能夠承擔。你自小要強,能力出眾,支撐起聶家并不是什么難事。但別忘了,溫家勢大,只你一人,又是十多歲的年紀,你要我與你爹如何放心的下。聯(lián)姻,不過是先借了藍家的勢,要溫家不敢輕舉妄動,再給聶家和你些時間,盡快立起來。你阿爹,不止是你們的爹,也是聶家的宗主,統(tǒng)領(lǐng)清河,要考慮的實在太多。你與榆兒,在將來,可能也會面對許多身不由己的情況,婚姻之事便是其一。不過,藍家與聶家都未把話說死,未來若不同意便是反悔也是合情合理,不過是權(quán)宜之計。所謂婚約,只是一層保證,讓你二人能夠有所依靠,不至孤立無援。藍家也清楚。既然答應(yīng)了,就是承諾會幫助聶家。這里彎彎繞繞的有好幾層意思,你啊,還要再學一學?!?/p>

  聶明玦仔細一想,好像是這個道理。便也沒再繼續(xù)深究。只是他這弟弟,無憂無慮說睡就睡,心實在有些過于大了。罷了,等以后多多督促他練刀讓他能夠盡快分化成天乾,這樣就不用履行這勞什子的婚約了。

  如此耽擱了兩日,聶榆的病才總算是痊愈。

  他從小跟著父親還有哥哥鍛煉,雖然刀法進步緩慢,但身體素質(zhì)還算強健,這等小感冒自然不在話下。

  他一好,聶家便也著手準備離開。聶榆自覺無聊,又一個人跑出去玩。在園子里走走停停,不住張望,期望能再看到那天的漂亮姨姨。

  只是找了好久也沒認出那天走過的路,頓時有幾分氣餒,再加上人小腳小,走了這么久實在有些累了,便坐在石頭上吹風納涼,休息一下。

  這時只聽悅耳簫聲隨風而起,如石上清泉,叫人精神一振,不覺入了迷。他跟著樂聲搖頭晃腦,顯然是很喜歡。只是正在興頭之上,簫聲卻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陣笑聲。

  聶榆咦了一聲,向著笑聲來源張望,可人實在太矮,隔著花木即便踮著腳也看不清。藍渙將這一切看在眼中,嘴角不自覺向上揚起,怎么也吹不下去了。他偷偷看向叔父,見他沒有責備之意,便悄悄松了口氣。

  藍啟仁捻了捻胡須,眼睛微微瞇起:“休息一陣。兩刻鐘后回來?!?/p>

  “是,叔父大人?!?/p>

  藍渙放了玉簫,迫不及待地站起身來。這一站,聶榆才看到他,于是揮著手向這邊走來。

  “渙哥哥!”

  “你啊,風寒才剛好就出來吹風。”

  藍渙領(lǐng)著他,兩人在廊下并排坐好,自己斟了兩杯茶,推給聶榆一杯。聶榆不好意思地笑笑。

  “剛剛是渙哥哥在吹曲子嗎?好好聽??!我從來沒聽過這么好聽的簫聲,比我那些表哥吹的還要好聽!我好喜歡啊?!?/p>

  藍渙聽了很是高興,其實類似夸贊的話他聽過很多,但聶榆的夸贊卻是充滿童稚之氣,盡管詞匯比較匱乏,但他能感覺到這些都是真心實意,于是笑著摸了摸他的頭。

  “若是喜歡,以后你來,我再吹給你聽”

  “好啊?!甭櫽懿淞瞬渌氖中?,像往日里對爹娘哥哥所做那樣,極其自然地向著他撒嬌,完全沒注意到藍渙的眼睛突然睜大了,“真的很好聽。有句詩怎么說的來著?嗯,嗯,如聽仙樂,耳,耳暫聾?!?/p>

  藍渙還沒從他這突如其來的親近里緩過來,就被這話給弄得哭笑不得,“是耳暫明啊?!倍鷷好@是什么鬼???

  “我才六歲誒,要求不要這么多嘛?!甭櫽懿蛔杂X地又開始撒嬌。

  “六歲也要學習啊。”

  “哇,渙哥哥和我大哥一樣,都好兇好兇的?!?/p>

  “我哪有?”

  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童稚的話音充滿整個小院,倒叫在一旁看著的藍啟仁十分意外。他與不知何時站在身側(cè)的青蘅君交換個眼神,都覺得婚約一事,也不是完全不可取。

  青蘅君見他二人有說有笑,也覺可愛非常。渙兒如這般放松開心的模樣實在是少見。好像打從渙兒記事起,幾乎所有人都在教他如何守規(guī)矩,如何做一個合格的宗主,而渙兒也確實沒有叫他們失望。

  只是青蘅君覺得,他這兒子只是在完成所有人的要求,至于他自己是否開心,從未有人能夠得知。

  渙兒做事一向很好,幾乎完美,可就是太完美了,小小年紀卻沒有絲毫小孩子的脾氣,他這做父親的反倒不知如何叫他開心。因而心里難免有補償?shù)南敕ㄔ凇?/p>

  他原本是想從藍家族內(nèi)挑選優(yōu)秀的坤澤與渙兒做妻子,或是世家之中品行高潔之人。但,若聶家這小公子能叫渙兒開心,那這門親事也算結(jié)的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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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愛愛的聶家兄弟,可可愛愛的小懷桑,可可愛愛的幼年藍大。嗚,都還是小孩子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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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說笑一陣,聶家人過來辭行。

青蘅君知他們還要去往江東探望蘇家二老,因而沒有過多挽留,只說等閑時再去清河拜訪。

聶宗主臉色灰白,已然可以看出身體狀況不妙,連帶著精神也有些不濟,但仍笑著點頭稱好。

聶榆有幾分不舍,拉著藍渙的手搖晃再三,反復叮囑道:“渙哥哥,一定要來清河看我啊。我養(yǎng)的小鳥很可愛,特別特別漂亮。你來清河,我給你看我養(yǎng)的小鳥。別人想看我還不給呢!”

藍渙笑著答應(yīng)。

幾個大人看著這倆孩子依依惜別的場面心思各異,面上卻是一派和氣。

“藍宗主。就拜托了?!甭欁谥饕槐?,轉(zhuǎn)身帶著妻兒下了山。

卻不想,這竟是他們最后一次相見。

從江東回到清河后,聶宗主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沒過幾天,清河便閉門謝客,誰也不見。青蘅君知他們是怕被溫家探出虛實,所以也不便登門拜訪,只遣弟子送了些藥材過去。

幾月間斷斷續(xù)續(xù),傳出過聶宗主傷好的消息,但到底沒人見過,不知是真是假。轉(zhuǎn)過了年,正月還未出,清河便傳出了噩耗。

聶宗主過世。其子聶明玦繼任宗主之位。

因有溫家在旁窺伺,葬禮一切從簡。只有聶家本族之人和蘇家前來幫忙。往日交好的仙門世家敢來吊唁的寥寥無幾。不過,這其中,江家家主親自到場上香祭奠,金家也派人來送了東西。

短短幾日,聶明玦便嘗盡人情冷暖,暗地里遭受了不少冷待、非議與白眼。十五歲的少年仿佛一夜間長大成人,連性子都冷硬嚴肅起來,再不肯與旁人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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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路遠,消息一來一回也需要些時間。但青蘅君還是在得知噩耗后,第一時間帶著藍啟仁和藍渙去往清河。

到了聶家,藍啟仁顧不上休息,稍稍休整一下便去和聶家的長輩們一同操持葬禮。聶明玦對此稍感寬心,也突然明白為何父親生前一定要與藍家定立婚約。

因此,當藍渙過來打招呼時,聶明玦猶豫一下,還是說:“我弟弟在后院,他很傷心??晌液投镞€有許多事情要忙,實在是顧不上他。還請賢弟幫幫忙,暫時陪他一會兒。不然,我怕他傷心過度,再生出什么病來?!?/p>

藍渙一聽,便自去后院尋他。

聶榆正坐在亭子里發(fā)呆,腳邊是一個空了的鳥籠。藍渙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坐到他身邊,聶榆都沒有發(fā)現(xiàn),仍舊望著自己的掌心發(fā)呆。

他的掌心,躺著一只嫩黃可愛的小鳥,圓滾滾胖乎乎,看得出是得人精心愛護。只是死了,原本鮮亮的羽毛也帶上一絲灰敗,看著實在可憐。

“怎么了?”藍渙輕聲道。

聶榆呆呆地回頭看向他,像是才發(fā)現(xiàn)他一樣,只是還沒說話,兩行淚便先滾落下來。藍渙看他眼睛整個都紅了,也不知是哭了多久,頓覺心疼。

“騙人的?!?/p>

“嗯?”

“說好的只是睡著了,睡一覺就會醒過來。原來不是這樣的。像這只小鳥,睡著了就不會再醒過來,沒有心跳,沒有體溫,冷冰冰的。死了,不在了。”

藍渙曾經(jīng)聽人說過,聶宗主十分疼愛自己的夫人和孩子們,怕他們擔心自己的安危,便用神識附在一只鳥上。這樣,即便他外出不在清河,夫人和孩子們只要看到這只鳥,就能知道他的情況。

但現(xiàn)在,鳥死了,聶宗主也不在了。

人死不能復生,這樣的道理他們都明白,偏說出來帶著一絲寡淡涼薄。所以藍渙什么都沒有說,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只是伸手輕輕拍著他的后背。

明白是一回事,理解是一回事,傷心難過卻是完全另外一回事。

往日種種,一一在他心頭閃過,往后,便再也沒有這般無憂無慮的日子了。

聶榆抹了抹眼睛,聲音里還帶著哭腔,卻說:“我沒事了,我不哭?!?/p>

“哭也沒事。你還小。小孩子愛哭些也正常,不必拘著自己,硬說自己沒關(guān)系?!彼{渙下意識地說出這些話來,倒將自己唬了一跳,急忙找補道:“只要,只要別哭傷了身體就好?!?/p>

“嗯?!甭櫽茳c點頭,沒有過多深究他這話的意思,“渙哥哥,可以陪我把鳥埋了嗎?”

“好?!?/p>

藍渙陪著他走到花叢下。聶榆拿著塊石頭刨出一個深坑,將小鳥給埋了起來。又撒了些花瓣,拜了三拜。閉上眼睛將手摁在土上。

今后,要快些長大,不要再讓娘和哥哥操心。他在心里默默想著。盡管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但他也想為娘親和哥哥分擔些重擔。這樣,才會叫阿爹在九泉之下能夠安心。

藍渙見他再度落淚,忍不住嘆了口氣。他挺喜歡聶榆的乖巧真誠,已然將他看做弟弟一般,不由想著,今后一定要對他好些。

聶榆調(diào)整好情緒,從地上站起,與藍渙相視一笑。藍渙見他手上泥土骯臟,便掏出手帕替他擦拭淚痕。

“父親死前,其實已經(jīng)替我取了字?!甭櫽芎鋈坏?。

藍渙有些驚訝。一般來說,取字都是在分化之后。又因天乾大多是在十五六歲時分化,所以也有人未等分化便在十五歲時取字。當然也有人一出生就取好了字,只是等十五歲或分化后才公布。

聶明玦就是分化之后取的字。而他自己,因為年齡未到,也未分化,所以父親還沒給他取。

聶榆勾勾手,湊到他耳邊神神秘秘道:“渙哥哥,我先告訴你,其他人都不知道。大哥說,等我十五歲時才會公開。”

藍渙心里一暖,不由問他:“是什么?”

聶榆說:“懷桑。聶懷桑?!?/p>

藍渙一怔。他一直以為聶宗主會起一個像聶明玦那樣,一聽就很正直的字給聶榆。榆樹高大茂盛,若要他來取,也是會在這方面下心思。卻沒想到,會是懷桑二字。

仔細想來,倒也很好。榆樹象征家有富余,桑樹象征子孫后代人丁興旺、家大業(yè)大。而桑榆或者桑梓,連在一起,往往指代家園故土??磥砺欁谥鬟€是惦念著聶家,希望聶家能夠繁榮昌盛。

“的確是個好字。以后,我便稱呼你為懷桑了?!?/p>

“嗯?!甭檻焉P廊粦?yīng)道。

他也十分喜歡自己的字。失之東隅,收之桑榆*1。這兩個字可以有很多種解釋,但他最喜歡這一句。

庭院外面,蘇夫人將一切都看在眼中。

聶家兩個孩子,她都擔心。但榆兒性子天真爛漫,自小被嬌寵著長大。比起明哥兒,榆兒更像是蘇家的孩子,就連性格也沒有明哥兒那般堅強剛直,自然是叫她更加放心不下。她甚至自私地希望,將來榆兒能夠分化成坤澤,這樣便可以嫁去藍家。

他們蘇家雖說在江東有些勢力,但對上溫家還是有些不夠看,怕是不能護榆兒周全,護聶家周全。能夠依靠的,就只有藍家了。

她心中下了決定,是打定主意要同藍家做姻親。即便日后不成,等榆兒長大還要好多年呢,這段時間有藍家?guī)头觯鞲鐑阂材鼙M快撐起聶家。怎么也不算吃虧。

蘇夫人面上愁容微散,強打精神招呼他們兩個:“榆兒,藍大公子,要吃飯了??烊グ咽窒聪??!?/p>

“好?!甭檻焉g快地應(yīng)了一聲,跑回房間洗手。藍渙對蘇夫人行過禮,在一旁等他出來。

“招待不周,請見諒。辛苦你來做客還要幫我看顧榆兒。”蘇夫人柔聲道。

“并沒有這回事?!彼{渙忙道,“我來清河也是想要幫忙。況且照顧懷桑我沒有任何不愿,他很乖很聽話,一點都不辛苦?!?/p>

“懷桑……是個乖孩子?!碧K夫人見他已經(jīng)改口,心中微喜,不覺帶上幾分笑意。聶懷桑跑了出來,一手挽著藍渙,一手拉著娘親,拉著他們往外面走。

?

因清河事務(wù)繁忙,藍啟仁和藍渙暫時留在此處,青蘅君不便多待,第二天便回了姑蘇。忙過三七之日,剩下的事情,自有聶家人來處理,藍啟仁也告辭離去。

蘇夫人將他們送走,又打發(fā)了其他的人,只將聶懷桑留在屋中。

“懷??芍瑑勺迓?lián)姻是何意?”

聶懷桑搖搖頭。往年里,多多少少也看過幾出戲聽過幾段書,對于成親這類字眼其實并不陌生。在那些癡纏的戲文里,家族往往做的都是些棒打鴛鴦的事。但這應(yīng)該不是娘親想問的,所以便做不知。

“兩族聯(lián)姻,喜不喜歡都是其次。重要的,他的家族能不能幫扶聶家,助聶家渡過難關(guān)?!碧K夫人語重心長道。

聶懷桑心里咯噔一聲。首先想到的竟是,難道大哥要娶親了?

但沒想到,蘇夫人接著說:“但成親其實很簡單。像我和你父親。因為喜歡你父親,于是我千里迢迢,從江東嫁到清河。只是這世上,有幾人能嫁給心愛之人?懷桑,娘親希望你幸福,但有時宗族的重擔又會叫我們別無選擇。娘親不愿看你和不愛之人相伴一生。所以,娘親只問你一句,你喜歡藍渙嗎?”

“呃???”這話題怎么轉(zhuǎn)到自己身上來了。聶懷桑才知道,原來不是大哥要娶親,而是,而是他自己被定給了藍家。

喜歡嗎?他對渙哥哥?是喜歡的吧?

渙哥哥很溫柔,對他也很好,會耐心聽他講話,陪他做一些父親大哥認為“矯情”的事。

但并不是說大哥不好。大哥也很好,雖然有時兇兇的,但那只是要求嚴格,平日里對自己也是很寵愛的。只是大哥像阿爹,渙哥哥呢,說話和氣溫柔,有些像自己外祖蘇家的人,但卻比蘇家的表哥們還更謙和有禮。他想不出來該如何形容,渙哥哥那么好,好到所有詞匯在他身上都會黯然失色。若世上有仙人,那一定會像渙哥哥那樣完美。

他以前,從未見過像他一樣的人,可能以后也不會遇見。所以心中難免生出幾分親近之意,想多同他呆在一起。

所以娘說的,喜歡啊成親啊,會是自己理解的這個意思嗎?

如何是這個意思,那他喜歡渙哥哥,想要和他成親。

聶懷桑面上一紅,弱弱點了點頭,似是不好意思。

蘇夫人將他摟到懷中,喜道:“如此便好。懷桑喜歡藍大公子就好。以后懷桑一定要多多和藍大公子親近,等長大了就嫁給他,和他一起生活。好不好?”

“嗯,好?!甭檻焉@事還是似懂非懂,但娘親說的話他還是記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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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原義是早晨丟失了,傍晚得到了(東隅:指日出處,借指早晨。桑榆:日將落時余光在桑榆之間,因用以指日落處,借指傍晚)。后比喻開始時或暫時在某一方面失利,但最終得到了補償。該成語在句中多作謂語,也作定語、分句;多含褒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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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聶爸死了,聶大繼任的時候才十五歲,心疼。

懷?,F(xiàn)在還能哭一哭,后面幾場葬禮就完全麻了。

懷?,F(xiàn)在是喜歡藍大的,但還不是那種喜歡的感覺,被他阿娘刻意誤導了,唉。

?

四、

落棺。封刀。

聶家人死后最重要的不外乎這兩件事。

先聶宗主已葬入聶家祖墳,緊挨著先聶夫人。他的另一側(cè)空著,靜待蘇夫人百年之后,合葬于此。他的佩刀折作數(shù)段,碎片由聶明玦找回并修補完整,封入了刀冢。

如此,葬禮才算完全結(jié)束。

聶明玦送走各位來吊唁的人和長輩,獨自一人坐在空闊的伏魔殿內(nèi),這一刻只覺得身心俱疲。

結(jié)束了,可活著的人還有好多事要做。溫家在一旁虎視眈眈盯著清河不放,平日里交好的家族因此恨不得與聶家劃清界限。若只是如此倒還罷了,總有那喜歡落井下石的人,刻意為難聶家討好溫家。人走茶涼,但真淡薄到這個地步,實在是讓人心寒。

聶明玦撐著額頭,深深嘆了口氣,忽然又睜開眼睛望向門口,見有人來連忙起身。

“不必多禮,歇著吧?!?/p>

來人是蘇夫人的親哥哥,懷桑的舅舅,江東蘇家家主蘇即墨。

雖蘇家與他毫無血緣關(guān)系,但到底是長輩,因而聶明玦將人讓到座上,客客氣氣地倒了杯茶推過去。

“明哥兒且坐著,我自己來。”蘇即墨溫和地接過茶杯,略略一品便放下。

“可是有事?”聶明玦道。但其實已經(jīng)猜到他為什么來找他。他父親在時,族內(nèi)宗務(wù)都由蘇夫人管理。現(xiàn)在他父親不在了,聶氏由他掌管,蘇家難免會擔心他苛待繼母和弟弟。

蘇即墨搖搖頭:“明哥兒且放寬心,這來日方長,報仇也不急于一時,切勿逞一時之勇,讓自己陷入危險之中?!?/p>

聶明玦沒料到他會說出這番話來,不覺怔住。

蘇即墨笑道:“怎么?難道我還勸不得你了?你也別覺得我是拿長輩架子來插手清河事務(wù)。我雖不是你的親舅舅,但到底看著你長大,早已將你當成自己的晚輩。蘇家雖不是什么仙門大族,但能幫得上忙的地方一定會幫,我倒還擔心你會同我客氣呢。再說了,你的為人我是清楚的,定不會苛待我那妹子,我又有何可擔心?”

一番話,說得聶明玦心中有幾分感動。

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卻難。

蘇家人雖說都有些愛咬文嚼字的毛病,但人都是好的。此時有這番心思更見人品寬厚。

“明玦,謹記在心?!甭櫭鳙i起身,鄭重向他深施一禮,打從心底敬佩他的為人。

“那我就先走了。照顧好自己?!碧K即墨拍了拍他的臂膀,既欣慰又心疼。

聶明玦將人送走,站在原地深吸口氣,眺望著遠處綠樹茵茵。

暫時便忍了這口氣,只是這筆賬他記下了,來日定要向溫家連本帶利討要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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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暫修整過后,聶家重新開始忙碌起來。

聶明玦作為清河領(lǐng)主接手外務(wù),開始整頓清河,操練門生。

蘇夫人處理內(nèi)務(wù),宗族內(nèi)一應(yīng)大小事務(wù)、人情往來,全由她調(diào)度。

聶懷桑也沒閑著,天天跟著師父們修習刀法、心法、道術(shù),還有蘇夫人特意從蘇家請來的先生教他詩詞歌賦、書畫鑒賞。搞得他竟比聶明玦和蘇夫人兩人還忙。

聶懷桑雖有抗議,但無奈聶明玦對蘇夫人的做法十分贊同。

聶家尚武,祖上也是屠夫出身,可幾代人修習下來早已改換門庭,不只追求蠻力做個莽夫。

早在聶明玦曾祖父那輩,文化課就成了聶家子弟的必修課。是以,哪怕聶明玦現(xiàn)下事務(wù)繁忙,每天也會抽出時間來跟著聶懷桑一起學習書本知識。

不僅如此,蘇夫人要求他們每天必須空一個時辰出來,跟她學習如何處理內(nèi)務(wù)。

“省得以后被人哄騙了去還不知道?!碧K夫人看著面前的兩個傻兒子,真是憂心忡忡,“明哥兒是個聰明的,這才幾天便學得差不多了。但是你啊,長點心吧!”

“有什么關(guān)系?”聶懷桑卻滿不在乎道,“以后大哥娶個聰明賢惠又能干的嫂子不就得了?何必費這功夫要我來學。我這人最怕麻煩,可饒了我吧阿娘?!?/p>

蘇夫人氣也不是笑也不是,拿指頭狠狠一戳他的腦門,真真是恨鐵不成鋼。

“你啊你,這又不是你嚷嚷著要嫁給藍大公子的時候了。那藍家也是世家大族,究其底蘊比聶家更深厚,要處理的事情只多不少。以后你嫁去藍家可怎么辦?到時你連個禮單往來都看不懂,又如何做這藍家的宗主夫人?”

“這么麻煩嗎?那我不嫁了。”聶懷桑道,極其愉快地改變了心意,半點都沒有糾結(jié)。

聶明玦搖搖頭。他這弟弟尚且年幼,心里惦記的東西也就是吃喝玩樂,哪里真的懂那些情情愛愛?更別提世家聯(lián)姻這樣的大事究竟意味著什么。他就只是個沒長大的孩子,現(xiàn)下喜歡藍渙,不過是最單純的,對于謙謙君子的孺慕之情,壓根沒往私情上去想過。至于嫁不嫁的,就是不理解什么意思,他才敢這樣大咧咧地掛在嘴邊。

對于蘇夫人要將懷桑與藍渙湊對的心思,聶明玦知道,也不算太反對。

不過,他試著勸過蘇夫人不要過于干預他們兩個,萬一弄巧成拙怎么辦?可蘇夫人和聶家一眾長輩都覺得,和藍家聯(lián)姻有益無害,從小培養(yǎng)起來的感情更加牢靠。

所以無論聶明玦如何對聶懷桑交代,千萬不要在藍渙面前提要嫁給他的事情,但聶懷桑在自家阿娘的影響下,還是沒把大哥的話放在心上,一心以為只要自己長大就可以同渙哥哥成親做道侶。

對此,聶明玦也沒什么辦法,他該說的都說盡了,懷桑若還是不聽,就只能等著他自己栽個跟頭曉得了疼,才會明白自己說的沒有錯。唉,良言難勸該死的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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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夫人的確是有些心急。往日夫君尚在之時,她自覺有所依靠,做什么事情都是從容不迫不緊不慢的。但現(xiàn)在,擺在眼前的事情那樣多,可她這身體卻總是生病,難免會擔心起自己時日無多。

她這顆心,自夫君去世之時便已如死灰枯木,唯一還有所惦念的就是兩個孩子。懷桑七歲,明哥兒呢下個月過了生辰才滿十六。都是半大的孩子,怎能叫人不多操點心?

明哥兒自己是個有主意的,況且作為宗主,他的婚姻大事是要由族內(nèi)長輩重重商議再謹慎定下,蘇夫人作為繼母不便插手其中,所以盡管她動過將娘家侄女介紹給聶明玦的心,最后也只是想想便作罷。比起省心的大兒子,小兒子的情況說穩(wěn)定也穩(wěn)定,說不穩(wěn)定也不穩(wěn)定。

蘇夫人清楚,藍家一向中立,能同意婚約不過是靠著她和藍夫人舊日的一點交情。藍家那樣的大家族,藍渙又是藍啟仁傾盡全部心血培養(yǎng)出來的公子模范、世家楷模,那樣出眾的人未必會真的看上懷桑,也未必會真的聽從婚約安排。

所以最好是叫兩個孩子常常相處,慢慢培養(yǎng)感情,等長大后自然會生出不一樣的情愫,到那時蘇夫人這顆心才能夠完全放下。

就在蘇夫人一邊琢磨如何讓兩個孩子見面,一邊強打精神處理宗務(wù)之時,藍家那邊卻是先來了信件。竟是請求她帶著孩子來一趟云深不知處。蘇夫人雖有些摸不著頭腦,但還是立刻安排起出行事宜。

因她新寡,不便只身前往,所以由聶明玦護送著先去了趟江東探望父母兄姐,之后才和蘇家的弟兄們一起前往姑蘇。

藍啟仁代替閉關(guān)的青蘅君接待了他們一行人,藍渙卻是悄悄領(lǐng)著聶懷桑和蘇夫人前往龍膽小筑。蘇夫人這才明白,原來是藍夫人要見自己。

分別數(shù)十載,一朝見面怎會不情緒激動?蘇夫人自己是個感情豐沛的,只是遠遠看著藍夫人的身影,眼眶就不禁紅了起來。

分明還是那個人那張臉,可眼前的藍夫人與她記憶中那個敢愛敢恨的阿若姐姐相去甚遠。

她的阿若姐姐,是春日里開得最燦爛的灼灼桃花,明艷不可方物。如今的阿若姐姐,卻好似遭了一場接一場的狂風暴雨,縱使仍舊開在明媚春光里,可那花卻謝了一地,再無半點風姿。

“姐姐?!碧K夫人還沒開口,淚便落了下來。好好一個人,怎么就被生活磋磨至此,瞧著沒有一絲生氣。

藍夫人卻笑了。這笑容讓她看著終于有了點人氣。

“你還是老樣子。都是做了娘的人,怎么還這么愛哭?”

蘇夫人再也忍不住,撲上去將人抱住,痛哭起來。藍夫人初時還能笑,可漸漸也被她所感染,同她一起相擁而泣。

藍渙悄悄領(lǐng)了聶懷桑去到庭院中,和藍湛靜靜坐在一處,讓她二人能夠獨處。

“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碧K夫人啜泣道,“當時都說你自殺謝罪,我是怎么都不信的。我曉得你的苦楚,知道你為何殺人。我,我還只當你是借著假死逃往異鄉(xiāng),隱姓埋名開始新生。原來是在這里。”

藍夫人默默垂淚,由著蘇夫人替她擦拭。她已是,行將就木之人,自己的心病如何醫(yī)治,那個人都懂,可他不愿放她離去。是啊,若不是借著假死一事嫁入藍家,只怕這些年她早死在那些來尋仇的人手中。

可日子真的太難了。難到她覺得,死在那些人手中反倒是一種解脫。

年少之時,她也是有些喜歡青蘅君的。殺了人之后也感激他舍身相救,覺得這個人能明白理解自己,也曾想過和他好好生活。可那個人的死橫在他們之間,他邁不過去,而她也能從他眼中看到壓抑的痛苦。

為何會痛苦?他不能理解她的心思,也無法忘記恩師往日對他的好。他的心在責怪她,可他的愛卻困住了他們,生生將日子變作漫長的折磨。他們甚至將渙兒和湛兒從她身邊抱走,不許她親自照顧,怕孩子被她帶壞。

于是看清了這個人,看清了這樣的日子,短短幾年,心死如灰。

即便是今天的會面,也是她和渙兒湛兒苦苦求來的。她已經(jīng)預感到自己可能不久于世,臨死之前只想見見那些舊日朋友,同她們再聊聊天。青蘅君一開始并不同意,怕人泄露了她的消息去,但是前不久她大病一場,好像有些嚇到了他,于是他便應(yīng)允了此事。

“能見到你,我很高興?!彼诡佉恍?,蒼白憔悴的面容恢復了幾分年輕時的生機,瞧著比剛才年輕許多。“和我講講,以前的姐妹們吧。”

“好。”蘇夫人擦了擦眼淚,專撿她想聽的說,“你走了之后,藏色姐姐去找過。藍宗主說你跳落懸崖尸骨無存,我們其實都不信,都覺得你逃跑了。所以藏色姐姐悄悄拿著你舊日穿過的衣裙到懸崖下走了一趟,還特意殺了只妖獸,說她親眼見你的尸骨被妖獸啃食,她只搶救下這些。”

“倒真像是她會做的事。”

“是啊,為了這個,虞姐姐可很不高興呢,說藏色姐姐耍小聰明慣會弄虛作假。兩個人吵了一架,誰都不理誰。虞姐姐那人你也知道,護短是真護短,可也嫉惡如仇,她覺得你既有苦衷就該大大方方說出來,堂堂正正去挑戰(zhàn),就是輸了死了也是自己技不如人,沒什么值得躲躲藏藏。”

“后來呢?”

“后來,還是江家公子和魏家哥哥從中調(diào)和,她們兩個才重新開始說話。對了對了,那時我們不都覺得江公子喜歡藏色姐姐嗎?其實不是的,是藏色姐姐看上了魏家哥哥,自己又不好說,就總拉著虞姐姐去蓮花塢,用探望江公子的借口去找魏家哥哥玩,倒把虞姐姐撇在一邊和江公子大眼瞪小眼??烧媸切λ牢伊?。后來是江公子看了出來,總是領(lǐng)著魏家哥哥去找藏色,然后讓他們兩個呆在一起。說起來,還是他撮合的呢。”

“江楓眠這個人,確實有些惡趣味?!?/p>

“是吧。后來藏色姐姐和魏家哥哥成親了。沒多久,江公子也和虞姐姐成親了。他們兩家好像都是男孩來著。不對不對,虞姐姐第一個孩子是女孩,可把小江宗主高興壞了,稀罕的不得了。說起來,那女娃娃真的好可愛,人又乖巧又聽話,誰見了能不眼饞?顏家姐姐,哦,就是嫁去金家的那位,和虞姐姐訂了娃娃親,約好了等長大讓那女娃娃給他家做媳婦?!?/p>

提到娃娃親,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抬頭望向外面。

藍渙正執(zhí)白子教藍湛和聶懷桑下棋。他講得認認真真,兩個小的也聽得入了迷。只是藍湛坐的端端正正一動不動,聶懷桑卻是整個人都快趴到藍渙身上。

“渙哥哥,這里為什么要這么走?走那邊不行嗎?”

“哪邊?”

“這里?!甭檻焉B湎乱幻逗谧?,藍渙微微笑了笑,替他解答疑惑。

兩個人頭碰著頭,肩挨著肩,陽光灑落在他們身上格外靜謐。

藍夫人向藍湛招招手。藍湛從椅子上跳下,沒有打擾到正討論得熱火朝天的兩個人,悄悄走過去撲進母親懷里。

“多好啊?!碧K夫人感嘆道。

年少無憂愁,長大后才曉得這樣的日子有多可貴。想想早已在夜獵中喪生的藏色姐姐,同相公常年分居的虞姐姐,對風流的夫君失望的顏姐姐,年紀輕輕便已永失所愛的自己,還有被困在此失去自由的阿若姐姐。不覺,落下兩行淚來。

“多好啊?!彼{夫人跟著重復了一句,怔怔望著兩個孩子,想起自己尚且年輕的日子,那般快活,那般短暫。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涼之意,淚水奪眶而出,無聲哭了起來。

往事不堪回首,無論是她還是她們,都再不復當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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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心加了很多情節(jié),想讓聶大的宗主之位承的不是那么苦,但實際上不大可能,聶大也還是個孩子的年紀就接了父親的位,一個人管理清河管理聶家拉扯懷桑長大,也是少年時吃過苦的人,像被人落井下石捅刀子的事應(yīng)該沒少遇見過。當然,只是個人的想法。不代表原角色。

蘇媽媽和藍媽媽認識的情節(jié)反正是瞎編的,總覺得他們那一輩的人如果一起修習夜獵其實差不多都認識,就像羨羨他們一樣。


五、

蘇夫人沒有停留多久,第二日便下了云深不知處,帶著兩個孩子回了清河。

藍夫人在她走后哭了許久,之后一病不起,日漸衰弱下去。

其實他們都知道,她得的是心病。心病無藥可醫(yī)??v使青蘅君拿出再多的仙丹靈藥,珍稀靈植,也救不回一顆早已死去的心。

他們都知道如何才能讓她活下來。

可他們只是看著她慢慢死去。

玄正八年。

纏綿病榻已久的青蘅夫人在睡夢中悄然離去。

沒有葬禮,只是簡簡單單發(fā)了訃告告知天下,一副棺材葬入祖墳。

據(jù)說,青蘅君在愛妻墓前跪了三天三夜,一頭青絲驟變白發(fā)。但傷心又如何?人是因他郁郁而終,跪再久也回不來了,做這副深情的模樣又有誰會真的感動?愛是真的很愛,可恨也同樣沉重。

蘇夫人聽聞這個消息時很是傷感。她不便前去,便著了聶明玦和聶懷桑兩個代為探看。

云深不知處從很久之前就是藍啟仁在掌管,所以青蘅君閉關(guān)不出對日常生活影響不大,眾人只道青蘅君傷心過度心情不佳,便也沒在這方面過多理論,反倒要贊他一句重情重義,伉儷情深。

只是有件事叫前來拜訪的人稍稍有些驚訝。代替青蘅君站在主位的并非是藍啟仁,而是藍家大公子藍渙。

此時的藍渙已有十一歲,長得頗像其父,立在那里如芝蘭玉樹一般,一舉一動萬分得體,無愧世家公子楷模。即便此刻被這么多雙眼睛盯著,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怯意,態(tài)度極為自然地招待各家族來客。

只是不知為何,聶懷桑卻不喜歡這樣的渙哥哥。只在屋子里坐了片刻便跟聶明玦說想要回去。聶明玦看了眼藍渙,對懷桑避著他的事情覺得有幾分奇怪,但也沒過多苛責,讓他回房間呆著不要到處亂跑。聶懷桑說了聲知道,便離開雅室。

“小聶宗主可真是疼弟弟啊?!北娙舜蛉さ?。

聶明玦倒也不否認:“他還小呢,這一路奔波就是大人也有些吃不消。再說他什么都不懂,何必讓他在這里陪我們說話?不如早早放人回去休息。我想藍大公子不會介意的吧?”

“當然。明玦兄說的是?!彼{渙溫柔笑道。掩蓋去心里那一絲絲悵然若失。

還小呢。是啊,懷桑還是個孩子呢。可他卻早已失去了做孩子的資格。失去了,表達自己喜怒哀樂的資格。

他只是站在這里,按照要求,扮演著某個大家期待的角色。完美,溫柔,舉止得宜,就連哀傷也是克制。

誰會在乎他在想什么?父親已經(jīng)足夠悲傷,沒那個心情去管他的事。叔父知他難過,卻又說君子不宜過度哀傷損毀身體,要求他符合禮儀。藍湛還那么小,連死亡是什么意思都不懂。

處處需要他留心,事事需要他在意,所有的事情堆在一起,將悲傷排擠到一個小小的角落里。就好像,從來不曾存在過一樣。

不去看,便當它不存在吧。

藍渙回過神,聽著他們的談話,心中只覺索然無味。他在想懷桑。沒有辦法克制自己走神。在想他那般直白的表達方式,在想他過于豐富的感情和眼淚,在想他所受到的寵愛,在想他失去父親后還有母親和哥哥替他遮風擋雨,要他仍舊可以自在地做個孩子。

真好啊。真叫人羨慕啊。

藍渙微微頷首,送走了最后一個人才敢輕輕舒一口氣。未料,聶明玦卻在門口站著,等他出來。

“你方才既叫我一聲明玦兄,想是受了懷桑的影響,那以后便以兄弟相稱。我也只當你是弟弟看待?!甭櫭鳙i道。他有點怕藍渙以后會分化成坤澤,便先將關(guān)系挑明,說了以后做兄弟的話。

藍渙不知他是這么想的,只是單純地以為像他說的那樣,是因為懷桑。于是欣然應(yīng)允,喊了聲明玦兄。

?

晚些時候,藍渙去寒室探望藍湛,確定弟弟燒退之后才放心離開。

夜已深,他走在回寒室的路上,不期然在門口看見個蹲著的聶懷桑。

藍渙有些驚訝,心里涌現(xiàn)出一絲絲小小的雀躍,頓時忘記白日里他離開時自己心中的失落,連忙上前把人從地上拉起。

“怎么在這里等著?為何不進去?”

“在這兒能看到你回來嘛?!甭檻焉6椎哪_麻,一時之間沒有站起來,直直撲進藍渙懷中,把毫無防備的藍渙撞得向后退了兩步才站穩(wěn)。

藍渙忍不住笑了,沒有絲毫不愉快,扶著聶懷桑走進屋內(nèi)。聶懷桑單腿蹦著撲到榻上,揉了幾下自己酸澀發(fā)麻的腿,抬手招呼藍渙過來。

“渙哥哥?!?/p>

“嗯?”

藍渙才剛坐下,聶懷桑忽地直起身子跪在榻上,將他整個人摟到懷里。藍渙沒想到他會這么做,整個人都是懵的。卻聽聶懷桑稚嫩的嗓音從頭上傳來。

“哭吧哭吧,渙哥哥也還是小孩子呢。小孩子愛哭些也正常,不必拘著自己,硬說自己沒關(guān)系?!?/p>

這是把自己之前說過的話,又原方不動地還了回來。

“我沒事。”藍渙哭笑不得道,想要掙出來,但又怕力氣太大傷了懷桑,因而只是輕輕推了他胳膊兩下。不想聶懷桑卻是抱得更緊了。

“怎么沒事了?渙哥哥笑得好假啊。我一點都不喜歡。白天看到渙哥哥那樣我心里可難過可難過了。明明就是難受嘛,有什么不能哭出來的。渙哥哥還小嘛,怎么不是小孩子了?為什么在我面前還要裝作自己沒事的樣子?”

說到最后,自己居然先哭了。藍渙有幾分想笑,嘴巴微微抖了幾下,眼淚卻是先流了出來。

原來有人注意到了。

原來也有人會在意他的心情。

原來也會有人對他說,你還是個小孩子。

原來也會有人,見他強忍悲傷故作無事,會比他自己更難過。

一直壓抑著的情緒突然爆發(fā)出來,藍渙緊緊抱著聶懷桑,終于哭了出來。

他如何不難過?如何不悲傷?那是他的娘親,那是他的父親,他知道所有的事情,卻不能做任何事,只能眼睜睜看著母親含恨而去。他難受的要死,可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他連痛快哭一場都不被允許。

為什么懷桑可以?為什么懷??梢詿o憂無慮地做個孩子?他也想??蓮囊婚_始他就被剝奪了做孩子的自由,他在這個位置上,他必須做與之相符的事,一點點被悉心教導著,直到他能接過家族的重擔。他不后悔,他不怪誰,他能理解。他只是有點羨慕。他只是有點嫉妒。

而今,被人如此親昵的抱著,就好像不用再隱瞞什么。在那雙純凈的眼睛里,他只是藍渙而已,不是被寄予厚望的長子,不是溫柔有擔當?shù)男珠L,不是藍家未來的宗主,不用考慮那么多,也不必壓抑自己的情緒。在聶懷桑懷中的自己,就只是藍渙而已。

聶懷桑一直抱著他,哪怕手臂酸了也沒放下。他知道渙哥哥需要將情緒發(fā)泄出去,就像他,阿爹死后他哭了很久,哭到流不出眼淚來,傷痛似乎慢慢地好了。

悲傷還是會存在的,只是不排解出去,它會在心里扎根,慢慢腐蝕掉曾經(jīng)美好的記憶。

他不要渙哥哥想起母親時心口會痛,那么溫柔漂亮的姨姨,應(yīng)該以最美好的姿態(tài),留在渙哥哥的記憶里。

“謝謝你,懷桑?!彼{渙抹了把臉,很不好意思地看著懷桑被他弄濕的衣服。他將懷桑抱著放到一旁,自己起身去拿了件舊衣服,想讓他換下。沒想到等再回來時,聶懷桑已經(jīng)脫得只剩里衣了。

“我跟哥哥說好了,今天晚上和你一起睡?!甭檻焉0逯鴱埲忄洁降陌幽槆烂C道,“我實在放心不下你?!?/p>

“……”藍渙扶額。被比自己小了三歲的弟弟擔心還真是……一種全新的體驗。但他還是很高興的,于是也脫了衣服,把人抱到床上。

“你睡里面吧。怕你不老實滾下去?!?/p>

“才不會?!甭檻焉?棺h道,身子卻自覺地滾到了里側(cè),用被子把自己裹了個嚴實,肉嘟嘟的小臉埋進被褥間深深吸了一口氣,“哇,好香啊。渙哥哥香香的。”

“懷桑也香香的?!蹦滔隳滔愕?。

聶懷桑哼了一聲。他才不要香香的,他要像阿爹和哥哥一樣,身上都是暴風雨般讓人恐懼的氣息。他要長得高高的,這樣誰都不能欺負了他去。如果有人欺負哥哥,他能立刻幫哥哥打回去。如果那時渙哥哥再哭,他也能更好的安慰他。

想著想著,聶懷桑在早日變強長高的幻想中甜蜜地睡去,在床上癱成一張柔軟的餅。藍渙自去取了被褥枕頭回來,躺在外側(cè)閉目而睡。

只是剛躺下沒多久,身邊忽然骨碌過來一個奶呼呼的小團子,縮著脖子挨著他的肩膀,在他耳邊發(fā)出些許潮濕的囈語。

這般親昵,是自出生以來再沒感受過的。

藍渙睜開眼睛扭頭注視著聶懷桑肉嘟嘟的小臉,沒忍住上手戳了一下。

聶懷桑發(fā)出一聲輕微的抗議,動了動身體,依偎的更緊了些。那模樣實在是像一只還沒斷奶的小奶狗,在睡夢中也要尋找自己安心的氣味。

藍渙看著他,暗自決定,以后一定要將懷桑當成最重要的弟弟看待。

呃,和湛兒一樣的那種。畢竟湛兒是自己的親弟弟。在弟弟這個位置上,誰也不能越過湛兒去。嗯,對。

藍渙輕聲道了句晚安,閉上眼,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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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媽媽也死了。忘了哪里看到的,藍大其實一直都挺克制自己情緒的。想想也是,還小的時候就被教導著成為家主,還被那么多家規(guī)束縛著,大抵會被教導,君子不可過度哀傷,以免毀損身體??伤€是個孩子啊。所以就想讓同樣經(jīng)歷了這樣悲傷的懷桑來安慰他。



【曦?!课凑姑?~5(藍曦臣x聶懷桑)的評論 (共 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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