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薩特潛伏在人群中。暗鴉守衛(wèi)并不是這片星區(qū)中唯一擁有滲透技能的單位。假如他現(xiàn)在遇到了麻煩，那他口袋里的拖著的貼身偏光儀會就會讓他露餡，但現(xiàn)在還沒有。他彎下腰，一瘸一拐地隱藏了設(shè)備的重量，這讓人想到了舊傷復(fù)發(fā)。人群中有許多真正殘疾的倒班工人。他看起來和其他人沒什么兩樣。

那天下午，有兩個要堅持的傳統(tǒng)活動，一個新的，一個舊的，它們?yōu)槭艿木融H期畫上了句號。按基瓦赫蘭人的算法，在大鐘敲第十三下的時候，行會代表就會從老行會的大理石陽臺上走出來，給予技術(shù)官僚們傳統(tǒng)的祝福。這就是傳統(tǒng)。在簡短而枯燥的講話之后，他會擺出最虛偽的微笑，重新宣讀基瓦赫蘭對機械教和帝皇的效忠誓言。

“這是為影響力付出的代價。盡管他們滿腹牢騷，對機械教唯命是從，但科技行會依舊強大。”坦薩特想道。

坦薩特對這個儀式百感交集。坦薩特本身是一個中等水平的技術(shù)行會成員，在看到自己的人越來越少時，盡管他在極力地掩飾，但依舊遮不住那內(nèi)心中的痛苦，坦薩特是一個值得尊敬的人，在呂凱厄斯的監(jiān)獄之月學(xué)院里教他的歷史已經(jīng)使他心寒?？萍夹袝镉袘?yīng)得。就他個人而言，他覺得自己不應(yīng)該為祖上的錯誤而身受苦難，但這就是原體降臨之前呂凱厄斯人所忍受的。在某種程度上，正義得到了伸張。生活不可能是完美的。解決方案總是會產(chǎn)生新的問題。好人從來都不像他們自認的那么好。生活還在繼續(xù)，他決心維護和平。然而，在他內(nèi)心深處，他對遠征軍卻持有懷疑態(tài)度。這樣的啞劇也無濟于事。

“集中精力。機械檢察官的機器光柵從深埋在他耳朵里的通訊珠里傳了出來。

“我在這么做，”他默念道?！斑@就是我集中注意力的樣子。”

“你的腦電波表明情況并非如此?！?/p>

“有人會因為我和你說話而叫我叛徒，”坦薩特說。

“還有人會因為你藐視這些暗殺者而叫你叛徒，”機械檢察官說?！拔覀兌急仨氝x擇立場。”

“我們都是站在同一邊的，不是嗎?”

“集中精力！'檢察官機械地重復(fù)道。

坦薩特咧嘴笑了。

降雨的預(yù)報并沒有阻止聚集在廣場上準備參加儀式的大批人群。由執(zhí)法和機械教軍隊組成的強大安保力量打消了人們對拯救日爆炸事件重演的擔憂。

坦薩特的訣竅是讓安保工作看起來足夠?qū)捤桑源藖碚T惑恐怖分子的同時，又不暴露出這是故意的放水。要達到這種平衡十分不易，這使得坦薩特有一個星期都沒有合眼休息，他的神經(jīng)仍然很緊張。他把目光投向前方。盡量不去觀察他在舊市政廳周圍發(fā)現(xiàn)的所有狙擊疑點也是一種考驗。

市政廳的鐘滴答滴答地走到了第13個小時。機械人從正前兩邊的塑鋼門里跳了出來。它們是在一個更偉大的時代鑄造的奇妙作品，但它們也讓坦薩特想起了他父親告訴他的黑暗時代的可怕民間故事，當時人類的仆從們背叛了主子。

現(xiàn)在回想起來，坦薩特認為他的父親很喜歡嚇唬他。

一個大喇叭宣布了公會代表的到來。他以一種自認為威嚴的步速走到陽臺上，但坦薩特認為這使他看起來老態(tài)龍鐘。他向人群揮了揮手，露出一個微笑。有一些半心半意的歡呼聲。那里的大多數(shù)人對演講并不關(guān)心，而是在等待儀式結(jié)束時的傳統(tǒng)講義。坦薩特不能怪他們。

“不要再出來了，”坦薩特小聲嘀咕道。這位代表離陽臺的邊緣太近了，他俯身向更多他所謂的崇拜者揮手。他應(yīng)該呆在后面的地方。

“你為什么這么激動？"檢察官問。

“他在為他們提供方便，”坦薩特說。'我對今天的理想結(jié)局是一個活著的代表和一個死去的叛黨。

“我親愛的同胞們，”代表開始說，“自從帝皇君臨于此，偉大的救世主科瓦斯.克拉克斯給我們所有的人帶來了擺脫舊秩序的自由，到如今已是三十二個泰拉年了！”

一陣刺耳的歡呼聲響起。無產(chǎn)階級的教育程度很低，但他們中的一些人意識到事情的變化是如此之小，并敢于黯淡地盯著高于他們的人，他們不顧原體的理想，依舊掌握著權(quán)利。雨開始下了。

“基瓦赫蘭和拯救星的民眾團結(jié)一致，成為人類帝國的一部分。今天我很榮幸作為你們公會的代表來到這里，紀念我們歷史上這一重要的時刻。過去的不公已經(jīng)結(jié)束。我們會一起期待帝國有一個輝煌、共創(chuàng)的未來，并與我們的火星機械教之友展開合作。幾個世紀以來，人類經(jīng)歷了許多需要克服的悲劇……”

后來，據(jù)坦薩特反應(yīng)，這個刺客有一種病態(tài)的幽默感，當時她正在計算開槍的時間。一聲巨響擾亂了空氣。公會代表被折射場發(fā)出的耀眼光芒籠罩著。這對他沒什么好處。他倒下了，額頭上鉆出一個規(guī)整的洞。全副武裝的行會軍隊從他們的藏身處涌出，開始向任何吸引他們目光的東西開火。無辜的人倒下了。

人群發(fā)散。

滕薩特吐出了一些臟話。'我是坦薩特。不要再向人群開火了！'他公開抱怨道。他放棄了他的偽裝，用他的肩膀頂住人流。當逃亡的工人撞向他時，他還在著堅守陣地，為明天的每一處淤傷而感到心痛。

“他們用的是盾型穿甲彈！。他們從哪里弄來的？這些人到底是誰？'坦薩特喊道。他掏出了他的偏光儀。讀數(shù)將他指向半公里外的一座建筑。他瘋狂地環(huán)顧著四周，尋找狙擊手的位置。

“我有刺客的位置，如果它還有用的話”，'檢察官說。

坦薩特掏出他的徽章，沖向了一個騎著重力機車滑到地面的初級法警旁。

“我需要這個，”他說著，把那個人從座位上拉起來。裝甲執(zhí)行法隊正從車輛中涌出。由于擔心驚動刺客，坦薩特沒有告訴他們這次行動的真正性質(zhì)，他們正在盲目的行動，隨意抓人，沖進建筑物，又沖上樓去，但不知道兇手早已離開。他現(xiàn)在必須采取行動。再過一會兒，機械教的部隊就會趕到，他們的火力會強化執(zhí)法隊和行會的戰(zhàn)力，但也會產(chǎn)生誤解，在此之后關(guān)于管轄權(quán)和責任的爭論也會隨之而來。

坦薩特啟動了引擎，將重力馬達設(shè)置為最大推力，沖向天空，突然的加速將他壓進了座鞍里。

“給我一個關(guān)于她的直接追蹤，檢察官，坦薩特在陣陣風中喊道。

嵌在機車整流罩上的圖像屏幕閃爍起來，機械檢察官用一些技術(shù)手段為坦薩特顯示了一張地圖。一個脈動的紅點正沿著街道的線條飛奔，在慢速行駛的車輛之間危險地穿梭著。坦薩特把機車轉(zhuǎn)了個彎。強大的驅(qū)趕器將他加速到每小時幾百公里的速度。他潛入基瓦赫蘭地表的金屬峽谷之間，在尋找刺客的汽車時，被污染的雨水刺痛了眼睛。

當汽車瘋狂地駛?cè)胍粭l小街時，他幾乎超速。他短暫地看到一個身影從駕駛室里翻了出來，沖刺而去?，F(xiàn)在雨越下越大，金屬氣味的雨水浸透了坦薩特的偽裝。他的皮膚與他的眼睛都被毒雨觸及，感到刺痛。他應(yīng)該尋求庇護。

他把重力機車推到了倒檔，緊緊抓住以避免被扔到控制柱上。機車對突然的減速產(chǎn)生了反作用，迫使他使勁掙扎以使它調(diào)轉(zhuǎn)方向。穩(wěn)定器的鰭具耙在一個公寓樓的外墻上，機車開始向左翻滾，但那時他的速度已經(jīng)變慢了。他盤旋而下，按下起落架按鈕，將飛機放在地面車旁邊。

油膩的雨滴拍打著他的頭發(fā)。街上為數(shù)不多的人正匆匆忙忙地跑進建筑物的突出部，以躲避雨水。奔跑的坦薩特，被化學(xué)品的臭味灼傷了喉嚨。

"你還能找到她嗎？”

一扇通往地窖的門，離你的位置200米遠

坦薩特又跑了起來。水坑在雨中迅速增多。腳下的混凝土路變得很滑。他拔出了槍，讓那些看到槍后，躲在巷子邊緣的人都縮了回去。

刺客把門打開了。他放慢了腳步，雙手握槍。他在門上快速移動，走了過去，舉槍掩護兩邊，從左到右依次掃過，他很清楚，如果殺手站在錯誤的一邊，他不從右向左走的決定會導(dǎo)致他的死亡。

什么都沒有。一條傾斜的走廊陡峭地伸入地窖下面。頭頂上隱約可見的矮胖的化學(xué)水庫，排列緊密，氣勢雄偉。

“貝爾坦在哪里？”

“他來了，”機械檢察官說。

坦薩特躲在外面，搜索著天空。骯臟的云層相互摩擦著。'我什么都沒看到。

“他告訴我他很快就會和你匯合?！?/p>

“他TMD遲到了！。我們不應(yīng)該聽他的話。這是個餿主意，'坦薩特說道。他停頓了一下。雨水在他的外套上打轉(zhuǎn)。”我要去找她。

'我建議你等等，'檢察官說。

'如果你在這里而不是我，那么你就能做出這個決定。但你不是。坦薩特跑進了隧道，把槍抵到了胸前，心臟怦怦直跳了起來。

隧道迅速向下伸延，在一連串的下坡路在擺正了方向，坦薩特小心翼翼地向前推進。燈光在那里閃爍。供電很不穩(wěn)定。他正在進入城市的地下，這是一個執(zhí)法者在清巢行動之外會避開的一個地方。孤身一人的坦薩特獨，正面臨著危險。

“執(zhí)法官坦薩特，機械檢察官的聲音在他耳邊嗡嗡作響。'我正在失去你的蹤跡。你正在進行危險的決策。停下來，等待支援。貝爾坦已經(jīng)在路上了。讓他逮捕嫌疑人?！?/p>

“現(xiàn)在不行！”坦薩特喘氣說道。檢察官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他向城市地下深處走去。

他轉(zhuǎn)過另一個角落。一個女人在那里，突然面向了他。她比他年輕一點，頭發(fā)剪得很亂，坦薩特認為她的臉型很有魅力。他們震驚地盯著對方，直到她向他開了一槍。坦薩特躲過了槍擊。女人在射殺無果后，跑開了。

坦薩特跟了上去。走廊的底部是一個巨大的低層空間，這里全是城市的支撐活塞。這是一個伏擊的好地方。刺客在支撐物之間躲避著。他開了三槍，他的激光槍在金屬上打出了熔洞。她走到墻邊，向右滑行，撞開了一扇鋼板門，把它轟到了塵土飛揚的混凝土墻上。坦薩特又開了一槍。激光脈沖照亮了黑暗，閃爍著紅寶石般的光芒，印在他的視網(wǎng)膜上。他眼花繚亂，幾乎錯過了洞口，但還是跌跌撞撞地爬上了一小段短梯的頂端。一顆回擊的子彈射向了樓梯，打碎墻上的粉末。如果那個女人當時停下來，她可能會在他恢復(fù)之前再開一槍把他打倒，但讓坦薩特感到幸運的是，她又動了起來，她的靴子的拍擊聲在樓梯腳下的走廊上退去，然后跳到了另一組樓梯。

坦薩特快速前進，但沒有奔跑。他一直舉著槍。他們處于地底的邊緣。這里沒有電力供應(yīng)。垂死的生物光板照亮了走廊，里面的細菌因缺乏營養(yǎng)補充而餓死。有幾個是只照亮自己的污斑狀發(fā)光體。其余的發(fā)出綠色的真菌光，則更適合原始森林的地面。樓梯底部的通道很短。第二級樓梯比第一級長。坦薩特開始下行。他的腳嘎吱嘎吱地踩著從腐爛的墻上掉下來的砂礫。黑色的粘液沿著灰色的巖石混凝土上的水漬中心生長。氣溫越變越高。坦薩特盡著自己最大的努力悄悄地前進著，他害怕自己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會暴露自己。他聽不到奔跑的聲音了。要么是那個女人超過了他，要么是她在等他。

最后一級臺階。他輕輕地走了下去，配槍準備就緒。前面的路雖是筆直，但它比上面的通道更要昏暗。

倒塌的墻面把碎石倒在了走廊里，看起來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坦薩特靠在爛墻上，滑向了那堆混凝土塊。

他想，現(xiàn)在就要到了。

他縱身穿過走廊。一顆子彈擦過他的臉頰。坦薩特在自己撞到對面墻上之前進行了還擊，激光的軌跡又一次在他的視野中留下了痕跡。他撞上了墻，讓自己從墻上彈起又倒了下去，掉進了掩在腳下的扇形碎石中。他把槍對準走廊。他的心跳得比以前更厲害了。如果那個女人有手榴彈的話，他必死無疑。

他的通訊珠噼啪作響。檢察官那就像是鬼魂的聲音對他嘶聲鳴叫，可他什么也聽不清。這里的巖石混凝土一定很厚，可以阻擋機械通訊。他比自己意想到走的還更深入。

在混凝土堆中躺了四分鐘后，已經(jīng)受夠的坦薩特，站了起來。

沒人開槍打他。

坦薩特跨過了石土堆。一個黑影躺在前方昏暗的地方，走廊延伸到一條寬闊的管道。一扇厚重的門曾經(jīng)將走廊與管道隔開，但現(xiàn)在只剩圍欄還在。操作它的控制面板成了一個生銹的洞，上面布滿了被灰塵染成同色的電線。

那個女人躺在十字路口。一縷青煙從她胸部的傷口處盤旋而出。他擊中了她的心臟。

“不要動，”他說，以防萬一。他踢了她的腳。所有生命跡象都消失了。

“我已經(jīng)抓到了我們的刺客，"他說。一段斷斷續(xù)續(xù)的話語又沖著他說了出來?！皺z察官？”

他彎下腰，在她的口袋里翻找。什么都沒有。沒有身份證。他懷疑她的公民身份紋身會丟失或偽造。

“一個幽靈，”他說。'你在為誰工作？

“我，”一個來自陰影中的聲音說。一個緊貼在坦薩特太陽穴的手槍槍口，在溫暖的地底環(huán)境中顯得很涼爽?！胺畔履愕奈淦?。沒有人需要死亡，尤其是你。”

坦薩特慢慢地舉起了手。他放下了自己的槍。激光在扳機護圈周圍稍稍擺動之后，就掉到了地上。一只腳把它踢了出去。坦薩特緊張地瞟著眼睛，但看不到是誰在抓他。那人有一只手拿著槍，因地下生活而變得發(fā)白。這只手很大。其余身體的各部都在黑暗中消失了。

“我不是一個人，”坦薩特警告說。'其他人正在趕來。

“我正指望著呢，”那人說?！澳愫苡赂?，能只身一人來到這里。你覺得你已經(jīng)完成了自己的職責嗎，執(zhí)法官？

坦薩特拉起了臉。

?“當一個潛伏在黑暗中的殺手與你這樣打交道時，絕不是為了聊天，”他說。

“沒錯，”那人說道。他用手槍稍微用力地頂了一坦薩特的頭。坦薩特感覺到了金屬透過太陽穴的薄皮摩擦著他的頭骨。

“果真如此，”坦薩特說?！跋衲氵@樣的人通常說這種話的時候都會幸災(zāi)樂禍，在你殺人之前施展權(quán)力。希望和絕望是謀殺的調(diào)味品。這是你的前奏。你可以把它留給那些在乎它的人?！?/p>

'你認為我會殺了你？

'我說這是最有可能的結(jié)果，'坦薩特說，他對自己看淡死亡的恐懼而感到驚訝。'也許我會得到一個追授的勛章?！?/p>

“而你這是在拖延時間，'那人說。

“對的，'坦薩特說。'你不能怪我，盡管在很多這樣的情況下，這并沒有什么好處?！?/p>

“也許在你的情況下有，”那人說。

軍團成員從排水管的兩個方向出現(xiàn)，貝爾坦身處他們的頭頂。他們的體型本該會讓他們的靠近變得顯而易見，可他們卻在身著巨型戰(zhàn)甲的狀態(tài)下，在無人發(fā)現(xiàn)的時候抵達了這里。雖然憤世嫉俗，但坦薩特還是忍不住記下了這一難忘的場面。

'你好啊，貝爾坦，'那個聲音說。

十幾支槍對準了坦薩特身旁音源的位置。他對阿斯塔特軍團的能力幾乎有足夠的信心，他們肯定能用槍擊殺這個人而不是他。

“你記得我嗎？"那人說。

“埃林，'貝爾特恩說。'我記得你。讓執(zhí)法官走吧。

“你確實認出了我”。埃林很是高興?！半m然我們一起戰(zhàn)斗了很久，但我想你可能不會認出我?！彼褬審奶顾_特的頭上收了回來。“去吧，執(zhí)法官。我現(xiàn)在不需要你了。你錯了，請記住這一點。我并不想殺你?！?/p>

坦薩特揉了揉頭，走到了貝爾坦的身邊。他的臉上粘有武器油料的殘渣。'你認識他？'他問。他朝管道里看了看。他仍然看不到俘虜他的人，盡管他相當肯定他也正在看著自己。

在棱角分明的頭盔的后，貝爾坦的聲音聽起來冷漠無比?！霸诤芫靡郧埃俏业囊粋€朋友”。出來吧，埃林。你已經(jīng)無處可逃了。”

“誰說我要跑？陰影中傳出了喘氣聲，隨即走出一個高大的男人，他對著貝爾坦熱情地笑了。在炎熱的城市地下，他穿著一件短袖外衣，露出因肌肉刺激而膨脹的手臂。盡管他的身體很強壯，但與軍團成員相比，他算不上什么。他至少有60歲了，而且看起來也是如此，艱苦生活帶來的擦傷和磨損使他的年齡更大。他稀疏的頭發(fā)被剃成了灰色的短茬。魚尾紋在抓撓著他的眼角。他臉上的傷疤說明了過去的戰(zhàn)爭。

埃林的微笑是一種病態(tài)的表情，一半是掠奪，一半是絕望?！皻q月對你比我更仁慈，”他說道。

“你是這一切的幕后黑手？"貝爾坦問道。

'我是。他伸出雙臂，雙腕并攏?！拔沂墙夥胖印Ｎ乙呀?jīng)謀殺了十幾個公會的人。我策劃了對救世主日游行的爆炸事件。我下令暗殺公會代表。我承認所有這些罪行，貝爾坦”。他又笑了起來。“你最好逮捕我。”

被減編的第二十七遠征艦隊在克拉克斯的帶領(lǐng)下回到了基瓦赫蘭。這些戰(zhàn)艦在沒有接受禮贊的情況下進入了該星的對接設(shè)施?？鄳?zhàn)過后的傷疤附在了每條戰(zhàn)艦的身上。他們的人員銳減。與其合作的阿斯塔特軍團也好不到哪兒去。據(jù)高級戰(zhàn)術(shù)家估計，八萬七千條人命，為克拉克斯復(fù)仇付出了代價。而關(guān)于原體疏忽職責的一類聲音，亦成了一些人開成憤說的常客。

關(guān)于卡里奈戰(zhàn)役的一些傳言，并沒有被傳得太遠。泰拉方面認為克拉克斯的舉措雖然遺憾但也是必要之舉，故而選擇了后者。除去記錄新居融入帝國的溫馨消息外，再也沒有其他的新聞。被派往駐守千月的軍團幾乎沒有對外人說出他們的解放之旅。缺斤少兩的消息并不罕見。更何況是經(jīng)常在暗處行動活動的暗鴉守衛(wèi)?？仆咚?克拉克斯并不太在意別人對其的看法——對他來說，完成任務(wù)即是最好的嘉獎——但既然身處當下，那圍繞此次行動所留下的沉默，自也是另有用意的了。

不能讓大家看到犯有過錯的原體。

陷入沉思的克拉克斯，很少與子嗣們交談。雖說阿加皮托和布蘭恩兩兄弟曾因試圖與原體討論歸順行動的一些問題被召進了鴉塔的私人房間，但當兩兄弟從原體那里離開時，他們的臉上卻又寫滿了壓抑。至此，他們也就任由他去了。

帝皇無疑知道其子的所作所為。但他是怎么想的，這沒有人能知道。

嗡嗡直響的電梯快穿過了暗鴉守衛(wèi)堡壘的多道關(guān)卡。救贖星很小，質(zhì)量也很低，但這對于接觸過千月輕弱重力的克拉克斯來說，卻已有些被壓的喘不過氣來。

光滑的軸輪發(fā)出低沉的聲音。磁力制動器減慢了電梯的速度。一位低數(shù)出現(xiàn)在了屏幕。他們離紅層不遠了，在早年間的黑暗時代，那里曾是呂凱厄斯的獄卒們折磨囚犯的苦難之地?？死怂苟⑵鹆素悹柼沟暮竽X。他一時懷疑自己的兒子是否已任性到要用鴉塔這恐怖之層來反抗自己的禁令，但是電梯放慢了速度，最終在定于五樓之上，開門了。

“他在這邊，大人，”貝爾坦說道。?

“他是自愿被捕的?！笨死怂拐f。

“是的大人。”摸不準原體心情的貝爾坦，在一陣思索后給出了答話?！拔椰F(xiàn)在能否與您說句實在話，大人？”

“我的任何一位子嗣都可以。”

貝爾坦不確定這是否意味著談話能夠順利進行下去。但此刻的他心意已決。“您這么做正中艾琳下懷，大人。這兩個月來他一直等待與您的談話?！?/p>

“是的，”克拉克斯說?！暗魏卧诮夥艆蝿P厄斯期間與我并肩作戰(zhàn)的人都有與我對話的權(quán)利。在他被處決之前，我欠他的實在是太多了?！?/p>

停下步子的貝爾坦，讓克拉克斯頓感一驚?！澳闱匪裁?？他去殺人正是為了獲得與你談話的機會。他破壞了基瓦赫蘭的和平，這都圖些什么？難不成是虛榮嗎？”。

科拉克斯惡狠狠地瞪了貝爾坦一眼?！耙苍S這就是為什么我要去和他談的原因。我得知道他起事的源頭是什么?！?/p>

“大人，”貝爾坦說道。“他對我說了一些他自己的理論。但暗影衛(wèi)隊的兄弟們都覺得他在發(fā)癲。”

“你覺得如何嗎，”克拉克斯問道。

“我不知道，”貝爾坦承認道。

“那你為什么還要去反對我的決定，”

“因為，大人，我擔心你會陷入一場辯論風波?！?/p>

“就算我這么做了，那又與你何干？”克拉克斯說。

貝爾坦以一種被原體所欽佩的勇氣面對著他的基因之父。“您是我的父親和我的救世主，我的主。您不需要向任何人去證明自己?！?/p>

原體凝視了貝爾坦幾秒。

“這是我的義務(wù)，中士，而并非我心所想。帶我見到囚犯后，你就走吧。我想和他單獨談?wù)劇！?/p>

這間牢房是紅層唯一通電的房間。不少小規(guī)模的軍團活動常在此處舉行。也正因如此，含有油味的污氣飄滿了房間，年久失修的流明燈也變得忽閃忽暗。克拉克斯不需要牢房，也不喜歡牢房。他為惡棍們設(shè)計了別樣的懲戒手段。違抗原體律令之人要么受刑，要么就死，故而，這里也只有埃林一人。

“克拉克斯，”當原體走進牢房時，埃林從椅子上也站了起來。他舉起雙手展示手銬鐐銬，把它們弄得叮當響?！斑@太夸張了，難道不是嗎？當這還是一座監(jiān)獄的時候，我能從中逃出生天，但現(xiàn)在卻變成了一座軍團的堡壘，再想要逃出去恐怕就不好說嘍。”

“埃林，”克拉克斯說。他烏黑的眼睛里映出了叛徒的模樣。埃林微笑著，好像他們在分享一個秘密。

“很高興見到你，暗鴉?！彼f道。“告訴我，涅夫兄弟怎么樣了？“艾弗瑞尼婭呢？”

“都很好，但他們現(xiàn)在都為你的所作所為而深感羞愧。”克拉克斯打量著艾林。他變成了一個偏激狂，但他并沒有真的瘋掉。

“我對你的到來很是感激?！?/p>

“有那么多人曾為我與呂凱厄斯的工賊奮戰(zhàn)?！笨评怂姑鏌o表情地說道。“你認為我有什么時間能和他們都去談嗎？告訴我你為什么要這樣做。我現(xiàn)在可有比處理你更為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所以你到底為何而來，”

“我很好奇，”克拉克斯說。我們曾一同為這顆衛(wèi)星與其母星的和平而戰(zhàn)，然而你卻危及到了這一點。這是不是因為你太老了，不適合移植而產(chǎn)生的怨恨？我并沒有因你沒有成為軍團成員而忽視你在革命中所付出的努力。你本可以光榮地度過你的一生?！?/p>

“你認為這事是和權(quán)力有關(guān)？你覺著這是因為我沒有成為你所謂的兒子而造成的嗎？”埃林大笑了起來?！拔也⒉恍枰刍式o予我的權(quán)利！”他說道。

“成為軍團的一員是一種責任，而不并非權(quán)力的饋贈，”克拉克斯說。

“如果你這么說的話，”埃林聳聳肩回道。“你真的認為所有加入軍團的人都有這種感覺嗎？難道你不認為他們中有人因自己的權(quán)利而洋洋得意嗎？”

他接著說道，“大多數(shù)人都明白這是一種責任。濫用天賦的人也自會受到相應(yīng)的審判和懲罰?！?/p>

埃林坐在了硬折疊床上，這是房間里唯一的家具。他的鎖鏈在他身后嘎嘎作響。

“好吧，”他微笑著，用手指了指，“他們不是唯一有責任的人。我所做這一切也都是為了你?！?/p>

“是這樣嗎？”克拉克斯說。

“你半途而廢了，暗鴉。行會仍然掌權(quán)，人們一如既往地受苦?！拔蚁胱屇憧纯磳嵡??！?/p>

“人民是自由的，”克拉克斯說?！澳沐e了，”

“自由地受苦是吧。”埃林回道?！澳銙仐壛宋覀儯死怂?。帝皇不在乎人民。我們在這里的斗爭對他來說無關(guān)緊要。如果是的話，那他為什么把我們的世界給了機械教？我們和他們沒有任何共同之處。他們的宗教令人反感。崇拜機器！”埃林的語氣中充滿了諷意。

“帝皇有一個超越你我的宏圖計劃，”克拉克斯說。我雖然只看到了一小部分。但我向你保證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們?nèi)祟惤K會重登銀河的寶座。”

埃林搖了搖頭?！翱死怂拱】死怂?。帝皇是暴君。在這里，機械教的立場就是他虛偽的表現(xiàn)！他的嘴里一邊宣揚這個帝國真理，一邊又為火星人的迷信賜威賜福。”他滿眼憐憫地看起了克拉克斯?！澳惚或_了，那個曾經(jīng)讓我們認為身形意志皆不會受他人之屈的克拉克斯。你令人失望?！?/p>

“你不知道這關(guān)系到什么”?？评怂姑鏌o表情地盯著他。“你是完全不知道。在這個宇宙中，有些力量無法用語言來描述。我不能像人們所希望的那樣統(tǒng)治這里。我不能在這里為人民服務(wù)。他們是在受苦。我知道。但是人類無處不在受苦。在有些世界里，你能想象到最糟心的苦難會是理所應(yīng)當?shù)钠匠Ｊ?，最高等級的紅色恐怖是平凡又親切的嗎。我不能在這里去微調(diào)人民的生活。還有幾十億的人民等著我去解放?！?/p>

“所以你放棄了戰(zhàn)斗，”埃林說。

“我依舊在戰(zhàn)斗，只不過那是一片更宏大的戰(zhàn)場，”克拉克斯說。

“那何為正義？”

“正義需要長時間的積淀才能建立，但它終將到來?！?/p>

“你錯了。正義不容妥協(xié)。你不能半途而廢，克拉克斯。在一個地方成功的法子，用在其他地方也定會有所成就。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成不了什么氣候。你的復(fù)仇從來都是伺機而動，而你這樣做，也同時會讓折磨我們的雜粹幸存下來?！?/p>

“我的報復(fù)心很強。我對卡里奈實施了報復(fù)行動，并為此受到了嚴厲的譴責?！罢x會占上風，但在這個時候，復(fù)仇不適合這里，”克拉克斯說。我已經(jīng)放棄了對科技行會的報復(fù)。他們在帝國中有著自己的地位。這個世界遲早會復(fù)興起來。所有的世界都會。黃金時代即將到來，但首先我們必須要為之奮斗?！?/p>

“那正義就置之不顧了？”

“以遠征軍名義占領(lǐng)的每一個世界，都是邁向公正的一小步。”

“在基瓦赫蘭，每一個因饑餓死去的孩子，難道就不是不公嗎?而拯救星的人民，都離棄了工作，無視了貪腐。這難道就不是犯罪嗎?”

克拉克斯嘆了口氣。他自己也有過類似的想法?！坝袝r候，為了共同的利益，我們必須犧牲個人感情和對生活的改善。我要求別人做出的犧牲并不比我自己的要大。我征戰(zhàn)一生。你覺得我希望讓自己活成個殺手嗎？我參加的每一場戰(zhàn)斗都見證了子嗣們的離去。為了人類大一統(tǒng)，我消滅了文明。但現(xiàn)在，當我在為我們種族的命運而戰(zhàn)的時候，卻面臨著故鄉(xiāng)老同志的背叛！你自詡正義。但你就是個煩人精。小氣鬼。你這般狹小的眼見，怎能會看見帝皇所描繪出的宏偉圖景?！?/p>

“正義不容妥協(xié)！”埃林說?！叭绻惆炎约核茉斐闪苏x使者，那你就不能隨心所欲的去更改它。你要么是它堅定的捍衛(wèi)者，要么就是如政客那樣的寄生蟲，吸走你自稱心系之人的生命。一百萬個比基亞瓦更糟糕的地方。這不是你在這里半途而廢的理由。這里有永不能愈合的深疤?，F(xiàn)在最好的辦法就是切除已經(jīng)殘廢的舊肢。如果你再不這樣做，那么總有一天會再起風波的。機械教嫉妒科技行會的秘密?？萍夹袝苍骱迿C械教的所作所為?；吆仗m因失去力量而變得精明，可呂凱厄斯人至今仍活在苦難之中。”

“那他們就必須得受罪!”克拉克斯厲聲呵道。“你不明白。你無法理解現(xiàn)實的復(fù)雜。眼下，這里必須要保持原狀。”

“我明白了，克拉克斯。我都明白了?！卑Ａ帜塘怂男︻??！澳阍?jīng)是個自由的人。你教會我們要反對暴政，但你自己卻又心甘情愿地臣服于暴君。那些思想家曾交給你的東西，你現(xiàn)在也全都拋于腦后了吧?！?/p>

“復(fù)仇自有用途，但正義才是一切的核心，”克拉克斯說。“即使如此，也必須做出妥協(xié)。整個人類的利益至高無上?！?/p>

牢中的兩人對視了起來。

艾林聳了聳肩?！霸撜f的都說了。該做的都做了?，F(xiàn)在的基瓦赫蘭并不安穩(wěn)。你必須要采取行動。

“我不會做的?！笨死怂够氐??！皺C械教會解決的。這與我無關(guān)。你白白浪費了生命，埃林。你把自己給糟蹋了?！?/p>

在閃身出門之前，原體又給了他一眼長久的凝視。

“我猜，你會殺了我。”原體的身后傳來了埃林的聲音。

“我會的，”在牢房外駐足的克拉克斯回道?！耙驗槟惚撑蚜宋遥覠o法原諒。我既然對科技行會仁慈，那我也會對你仁慈。你會死得個清靜痛快，不會太難看的?！?/p>

“你不值得讓我效忠。你被暴力所吞噬，而且變幻無常。你總會借機下手，但又在關(guān)鍵時刻回避正義。”

“我只聽從帝皇的御令。”回話的克拉克斯。頓時瞪大了雙眼?！耙蝗缂韧?。”

“總有一天!埃林開始喊道?！翱傆幸惶炷銜靼椎?，科瓦斯·克拉克斯。你錯了!你不能永遠就待在陰影里?！?/p>

“那將由帝皇決定，而不是你，埃林?！?/p>

牢門關(guān)上了。有那么一會兒，克拉克斯曾在門外靜靜地聽著埃林的抗議。那是各式各樣的怒言與請愿。他把手放了在門上。

“總有一天我會回來的，”克拉克斯自言自語道。“我會回到這里，讓這里成為人類社會的完美典范。但那是遙遠的未來，在那之前我們必須要度過這段黑暗的時代?！?/p>

毅然決然的克拉克斯，消失在了鴉塔的暗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