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發(fā)芽《望鄉(xiāng)》(十四)【終章】 | 長篇科幻連載

周末愉快~
再發(fā)芽“異鄉(xiāng)三部曲”的第三部《望鄉(xiāng)》今天更新第14話!
前情提要:
安娜被執(zhí)行槍決,幸好子彈打偏,只讓她受了傷。不過這也讓摩西對自己一直以來所做的事感到心灰意冷,在激活傳感器后把真相告訴了女媧。但芒克卻告訴他,女媧其實早就什么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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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發(fā)芽 | 八九年生人,喜觀影、讀書,以編故事為樂。常想象在末世的殘酷環(huán)境中,人的改變與堅守。希望能在神奇的設(shè)定、有趣的情節(jié)中,塑造鮮活的人物。代表作《記憶手術(shù)》《大王的影子》。在“不存在”公眾號及《漫客小說繪》發(fā)表過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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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鄉(xiā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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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共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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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約6000字,預(yù)計閱讀時間15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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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出生了,活了——從那容納生命的腹腔被剖開的一刻起,立即感到一陣生的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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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在那遭到重創(chuàng)的母體中,它經(jīng)受著死的威脅。養(yǎng)分供給斷絕,體溫流失,包裹著它的肌體漸漸僵化、收縮、失去了彈性,這讓它從無到有的安全“巢穴”,已成為要將它扼殺的死地。它疑惑、恐慌、憤怒——雖然它負(fù)責(zé)情感的大腦功能區(qū)仍在成長期。扭動著身體,想要自己突破這桎梏去到外面。然而它太弱小,一切努力都是徒勞,不僅沒能改善這處境,還白白浪費(fèi)了寶貴的能量,讓死亡倒計時大大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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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它絕望之際,困住它的這幅軀殼突然被外力強(qiáng)行打開,光線照入,扎疼了它還不能完全辨物的眼睛,水壓一變,刺激得它尾巴一使力,竄了出去。在此時,它才對死去的母親有一些留戀和悲傷。但那具遺體馬上就被撈走,它這種情緒也被逃出生天的愉悅所壓倒,很快消逝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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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終歸不是正常的生產(chǎn),幼體狀態(tài)的它沒有親人的撫慰和保護(hù),危機(jī)感如影隨形。求生欲讓它運(yùn)用起還未發(fā)育完全的身體器官,開始探索身處的世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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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什么?我在哪里?它隱約覺得知曉這答案,只是藏在意識深處,是現(xiàn)在的腦力所力不能及的,就不再多想。視覺,才只能分辨出哪里明,哪里暗,看到一個異于自己的生命體的模糊形象。雖然明白是那沒有尾巴的生物救出了自己,但它仍對其保持高度警惕,離得遠(yuǎn)遠(yuǎn)的。而懂得稱那生命體為人類,是后來的事了。幸好靠觸覺感知水流、溫度,靠聽覺回聲定位,還能發(fā)揮出一點(diǎn)那與生俱來的感知能力,讓它知道母體之外是個立體矩形空間。當(dāng)然,這過程少不了幾次撞到這世界的“邊界”,皮破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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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受傷時,那個異類會接近它,在它的傷處貼上附有藥膏的輕薄條狀物,讓傷口愈合得更快。是什么時候起它允許異類接近、甚至治病時輕撫自己的呢?大概是從它饑餓難耐,不得不接過他拋來的食物……不過除此之外就沒有更多接觸了,盡管異類對它善意相待,但它對他一直懷有一種沒來由的惡意,它的解釋是這應(yīng)該是為生存而天生就有的戒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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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異類屬于水面之上那令它恐懼而避之不及的地方,只是偶爾才下來一次,兩個世界的交集僅此而已。看異類那笨拙的游泳姿勢,就明白他是不可能懂得在水中自由馳騁是何種滋味的。這讓它有種心思無處訴說的孤獨(dú)感,它當(dāng)然有分泌說出這些話的信息素,但無法得到任何回應(yīng)。有不是我,但像我一樣的生命存在嗎?本能告訴它,它應(yīng)該是有同類的,但是,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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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對時間的理解沒有像對空間那樣順利。它也會困乏,睡上一覺又醒來,它把這個周期叫做一日。日復(fù)一日,時間流逝,每天都有不同的事發(fā)生,有時是接受投喂食物,有時是排泄,有時是玩游戲——異類在水中陸續(xù)添置了皮球、迷宮、冷熱水噴口……各式各樣的裝置,正是這一天天的記憶組成了它的自我。只是它對記憶的提取非?;靵y,時序都是打亂的,且變換個不停。昨天的事記成是前天,很久之前的事一想起來又像剛剛才發(fā)生。例如它記憶里是先有在冷熱水流中玩耍,后有異類來安放噴水口,如此相互矛盾才讓它意識到是自己出了問題。好在隨著身體的生長,這種現(xiàn)象越來越少,但新的狀況又出現(xiàn)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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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它長到體重增長了兩倍,與那異類的體型相近時,力量和速度也大大提升,它有了安全感,不再覺得他是個太大的威脅,理性上認(rèn)為對其所做的事應(yīng)該有感激之情——雖然這同它的直覺相悖。它開始感到所在的這個世界的狹小,渴望去到更廣大的地方,一些明顯不屬于它的記憶片段時不時地出現(xiàn)在它腦海中。那些片段多半是以視覺效果呈現(xiàn)的,這大概和它的眼睛發(fā)育成熟有關(guān),它看東西越來越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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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在一次睡夢里憶起一片無邊無際、能盡情暢游的遼闊水域,有著形形色色、大大小小、難以計數(shù)的巨量生物生活在其中——也包括它的族人。雖然更具體的細(xì)節(jié)是朦朦朧朧的,但它也知其絕非像此處一樣狹小、單調(diào)、乏味。它在那個夢里流連忘返,和它的族群一起交往、捕食、沖浪……在夢中它不再孤單。它想不通,這完全是幻想嗎?但那些填充夢境的素材不可能憑空出現(xiàn)?;蛘撸鞘亲嫦阮A(yù)留在基因里無法消除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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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連幾日,它做著那個夢的續(xù)集,乃至于沒有睡覺的時候也是半寐半醒,它沉迷夢中,快活得不能自拔。它沒想到的是,夢有做完的時候,且結(jié)局也與原本的情況大相徑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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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夢見那片水域之上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類似水底火山口的球狀發(fā)光物,讓水由表層至下,變得越來越熱,最上面已成沸騰狀態(tài),水中所有的活物紛紛下潛。之前它還鼓起勇氣,躍出過滿是大小不一的浮冰的水面,體驗了一下在虛空中屏住呼吸的感覺,如今再這么做的話它就要被煮熟了。它跟隨族群游向水底深處,可是熱浪也跟在后面追殺,水被蒸發(fā)得越來越淺,直到最后無處可逃,族人都慘死在幾近干涸的泥漿中,只有極少數(shù)幸運(yùn)兒鉆入了連通著地下水系的洞穴,順利地游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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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這是個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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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中那被熱水燙傷的痛感劇烈且真實,讓它憶起在更久遠(yuǎn)的時期,一次只身靠近水底火山口的情景來。那種身體組織被高溫破壞的疼痛不是靠意志力所能忍受的,只能用從一種水草中提取的藥素來讓神經(jīng)麻痹,保持神志清醒,做短暫的抵近觀察。但這終歸是一場自我欺騙,燙傷是不可逆的,當(dāng)完成了任務(wù),用盡最后的氣力游回到安全區(qū)域時,死亡已是不可避免。這場赴死之旅的目的是為探尋那不停散發(fā)熱量的神秘源泉,找到能為己所用的辦法。這用生命換來的寶貴情報,當(dāng)事人無法親自講述——分泌信息素的器官早被損壞,只能指望其腹中臨近出生的胎兒了。胎兒在母腹的重重保護(hù)之中,即使受到了傷害,只要及時取出養(yǎng)育,日后還是會在成長過程中恢復(f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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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恢復(fù)了又能怎樣呢?它還是不明白,想找誰詢問個究竟的愿望更加強(qiáng)烈,水中到處是它分泌的信息素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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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又過了許多日,突然有一天水中有了幾句異樣的言語。雖語義不明,像瘋子的胡話,但能被它接收信息素的器官識別出來。它心花怒放,在水中翻滾、轉(zhuǎn)圈,瘋了一樣找尋其來源,卻發(fā)現(xiàn)竟出自那個異類——他是在學(xué)習(xí)自己的語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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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時間以來,它和異類相處得很友好,通過肢體示意能做一些簡單的溝通。如今用雙方都已明確所代表意義的動作,對異類的牙牙學(xué)語進(jìn)行對比修正,沒隔多久,就能進(jìn)行一定程度的交流了。照這樣發(fā)展下去,它和異類能沒有阻礙地進(jìn)行你言我語的對談將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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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那時,那異類是不是能解答一些自己的疑惑呢?它想到這一點(diǎn),覺得是該正視事實,徹底接納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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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進(jìn)食結(jié)束后,它游到異類身邊,繞著他轉(zhuǎn)了幾個圈,然后伸出尾巴,輕觸他的頭部。這是它的種族表達(dá)親密關(guān)系的舉動,做這個它無師自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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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它觸碰異類的一剎那,刺激的它身體內(nèi)起了一種化學(xué)反應(yīng),腦中被封存的部分一下子被打開,它全都記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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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竭盡全力的克制自己不把尾巴立即縮回來,但沒能成功,只好再伸過去,強(qiáng)忍著恐懼完成了那表示它和異類的關(guān)系更進(jìn)一步的儀式。它知道要是自己反應(yīng)異常的話,人類是可以察覺出來的,可能就會發(fā)現(xiàn)它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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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明白,從這時起,它那無憂無慮的幼年時期即宣告結(jié)束,今后該擔(dān)負(fù)起扭轉(zhuǎn)種族悲劇命運(yùn)的重任了。它要時刻保持警醒,偽裝自己,將想達(dá)成的目的隱蔽起來,絕不透露半分。它的種族原本一點(diǎn)也不會撒謊,這是它的母親所在的那個小族群被迫演化出來的新技能,還不夠完善,它還需要摸索、學(xué)習(x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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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迦族能夠把部分記憶遺傳給后代。不是我們欺騙了女媧,是它欺騙了我們。唉!”芒克連連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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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遺傳?”摩西驚叫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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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對人類來說的確是難以想象的事。跳出自己的狹隘思維吧,思考一下娜迦族的交流方式。信息素不像人說出口的話,說完就消失了,更像是一種存儲介質(zhì),能在它們腦中保存、復(fù)制……雖然具體還需實驗驗證,但我的猜想應(yīng)該不會有大的差錯。想必它們就是靠著記憶遺傳這種能力才克服生活在水中的種種困難,將文明發(fā)展高級階段的。你告訴我溫區(qū)的信息后,我開始思考我之前對娜迦族所能達(dá)到的文明程度為什么會判斷失誤,才聯(lián)想起在撫育女媧時的種種可疑之處——只可惜我想通這些的速度還不夠快,沒能及時攔下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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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只是你的推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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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信息網(wǎng)沒被女媧奪取全部權(quán)限前,我還能收到那些激活了的傳感器傳來的數(shù)據(jù),一分析便知那將要到來的不是恢復(fù)電力用的地下河流,而是要把燈塔市,不,是整個極地傾覆的大洪水!這些年極地的地震、地下水異動一定也和它的行動有莫大關(guān)系,一步接一步,這是個龐大的計劃……我不該擅自做主,放開女媧最后的權(quán)限的,這給了它將我們置于死地的能力。唉,憑我們的技術(shù)能力,是無法將那洪水消弭于無形的,可能還會導(dǎo)致更大的災(zāi)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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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們到底該怎么辦?城里現(xiàn)在怎么樣了?”摩西看了看女媧,想從那張面無表情的類人面孔上看出些什么來。若人類終究難逃被毀滅的結(jié)局,或許這也是自作孽的報應(yīng),他還是對娜迦族恨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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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往城里開,而此時城中已不分保留和被放棄的區(qū)域,都是一片大亂。泰格為避免那驗證身份方可放行造成的沖突變?yōu)橐粓鰺釕?zhàn),只能打開關(guān)卡,準(zhǔn)許所有人都進(jìn)入城市的核心區(qū)。而聽聞摩西讓難民們和平進(jìn)城的方法失敗,羅柏便炸開大門,帶著人也涌入了城中,局面更不可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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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祿指揮工程師搶修好了通訊站,信息暢通,得知了目前的危急形勢,連忙組織武裝力量進(jìn)行反攻,想將人潮逼退。兩幫人在電廠區(qū)相遇,互不相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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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路讓開,沒有人能剝奪我們活下去的權(quán)利!”欣程被從警局的牢房中解救出來,成了這一方的領(lǐng)導(dǎo)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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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即停下,違者格殺勿論!”尼祿用擴(kuò)音器喊話,然后又轉(zhuǎn)頭訓(xùn)斥士兵,“有敢不聽命令、通敵的,就地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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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底氣十足,他這一方雖然人數(shù)少,但都武裝到牙齒,戰(zhàn)力占絕對優(yōu)勢。但剛剛成功闖關(guān)的人們信心大增,并沒理會這威脅,繼續(xù)前進(jìn)。尼祿正要下令開火,泰格從人群中鉆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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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不按我的指示辦,把關(guān)卡開放了?”尼祿大怒,“你不知道這樣會把全市市民都置于死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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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若不這么做,當(dāng)時即發(fā)生內(nèi)訌,警衛(wèi)隊內(nèi)部就打起來了。我懇求您取消限制,讓所有人都有活下來的機(jī)會。犧牲一半人拯救另一半人的計劃既不公平,也根本行不通,想想別的辦法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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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還有法可想,議會也不會通過那個抽簽決定生死的決議。你拒不執(zhí)行決議,是嚴(yán)重的瀆職行為,極不負(fù)責(zé)!唯一還能做出補(bǔ)救的辦法就是召集你的隊員趕緊站到我這邊來,平息這次叛亂,把決議執(zhí)行到底?!蹦岬摰拇_沒想到事情會像這樣發(fā)展,但事已至此,再覺得考慮不周也沒什么用了,只能硬撐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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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你睜眼看看,這樣做沒有半點(diǎn)實際操作的可能性,不等能源斷絕,我們就先死于內(nèi)部爭斗了。為保衛(wèi)市民的性命,我要阻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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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持泰格的警衛(wèi)隊員們聽從他的號召,站在前列,舉槍與尼祿一方針鋒相對。此時,進(jìn)城了的難民們也到達(dá)此處,三方對峙,一時間火藥味十足,戰(zhàn)爭一觸即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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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誰走火打了第一槍,一個男人脖頸處中彈,鮮血噴涌,立時死去。沉寂幾秒鐘后,混戰(zhàn)開始,人們成片的倒下,有些還是被己方誤殺。羅柏帶領(lǐng)的難民們槍不多,雷管還剩不少,有人胡亂投擲,竟把這區(qū)域內(nèi)的支柱炸斷了。厚重的屋頂崩塌下來,砸死砸傷的不計其數(sh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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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沒了照明,黑暗降臨,暖氣消散,寒流侵入,讓人們意識到自己現(xiàn)在究竟是什么處境--不過都是些將死之人罷了,不由得暫時停止了殺戮,只是因為還有地暖才沒有離開本區(q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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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停下來!不要再做這些無謂的爭斗,供電不會恢復(fù)了,地下水不會來,來的是要沖毀一切的大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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載著芒克、摩西、女媧的那輛車也趕到了這里,車上的廣播播放著此時燈塔市面臨的真實狀況,人們聽后更陷入深深的絕望之中,放下了手中的武器。再打下去又有什么意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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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停下后,人群聚攏過來。車門一開,各方的核心人物,尼祿、欣程、泰格、羅柏迎上前去——他們都是有輕傷無大礙。而傷還未愈、急著想見摩西的安娜也在其中,所幸剛才她因行動不便來遲了一會,那場戰(zhàn)斗沒波及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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芒克和摩西下車,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講了一遍后,很長時間無人答腔。造成這個結(jié)果的原因環(huán)環(huán)相扣,又能分得清誰是誰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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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條大魚呢?派人跟著它下到水中,讓它把洪水引走,不然就要了它的命。”總算有人開口,提出這辦法自然是尼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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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脅有用嗎?有用的話它根本就不會冒險去復(fù)仇。就是有你這種簡單粗暴的思維方式才讓人類落得這個下場?!狈瘩g的是欣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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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什么都沒用了?”泰格還想著要去營救傷員,但既然過不了多久都是一死,那救不救又有什么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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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能剮了那條魚泄憤!”羅柏說完就要上車,被摩西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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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接放它走吧,是我們有錯在先,況且已經(jīng)這樣了,再怎么也不可挽回。不如表現(xiàn)一下我們的善意,以改變洪水流向為條件,讓它回到水中,或許……”安娜這話是對著摩西說的,她明白他一定也是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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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西點(diǎn)了點(diǎn)頭,而其他人根本不相信這交易能達(dá)成,或者說這談不上是一個交易,因為女媧違約了也無法對它形成任何有效的制裁。至于因為人被迫的善意就放棄處心積慮的復(fù)仇,怎么可能呢?但不信又能怎樣?窮途末路,死之將至,沒人再出言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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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西給女媧松了綁,表明這么做的用意,只不過這不是在水中,那體感服的頭盔也接收不到信息素,不知道女媧有沒有答復(fù)——也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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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的爆炸讓發(fā)電廠廠房受損,幸好只是墻壁倒塌,機(jī)器設(shè)備還能正常運(yùn)轉(zhuǎn),那條能直通地下河的通道入口也暴露在外。因受斷流影響,不僅發(fā)電機(jī)沒有足夠的動力,這通道里的水位也比正常低很多,且還在以幾乎肉眼可見的速率下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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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到處是磚石瓦礫,車不能行。一行人抬著女媧走到通道入口,小心地翻越阻路物,搭乘開放式電梯降到下水處,把它順勢滑入水中。女媧一碰到水,也不停留、不轉(zhuǎn)圈,頭也不回地飛快下潛,一下子就游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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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處水下的路線雖較曲折,人很難通行,但對女媧來說并不算什么障礙,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按它的速度本該已到達(dá)最近的中轉(zhuǎn)站才是,但芒克隨身帶的計算機(jī)并未收到水流變化的信號——也就是說女媧徑直離開了,洪水將如約而至。他們原路返回到地面上,談不上失望,這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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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少數(shù)人受求生本能的驅(qū)使,從殘垣斷壁中找路去到其他還封閉著的區(qū)域躲起來。多數(shù)人則不再做無謂的掙扎,不顧氣溫越來越低,也要在這星空下和親人相擁著靜靜等待死亡降臨,他們在屋子里躲了一生,到這個關(guān)頭想要勇敢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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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星星閃爍,人們不約而同地在星空中尋找地球所在的方位。相距太過遙遠(yuǎn),連那顆太陽都是看不到的,更不用說行星了,不過那是人類的起源之地,在文明即將消亡的時候回望故鄉(xiāng),是這些流落在外的人最后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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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西和安娜靠著一面斷墻坐下,依偎在一起,望著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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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為什么會離開家,到這么遠(yuǎn)的地方來?”安娜還很虛弱,她把頭靠在摩西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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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想著到了別處,生活或許會有所改觀,但卻不知自己沒有變的話,無論去到哪里,都是重蹈覆轍罷了?!蹦ξ鬏p撫安娜的頭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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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開始微微震動,很快,幅度越來越大,已能聽到從地底傳來的沉悶的轟隆聲。摩西和安娜相視一眼,握緊了對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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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所有人都做好了迎接死亡降臨的心理準(zhǔn)備,那震動卻漸漸平緩,直至復(fù)歸平靜。與此同時,地暖變熱,倒在地上還能發(fā)出暗淡光輝的燈也再度明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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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人們都在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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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力恢復(fù)供應(yīng)了!”芒克大喊,“發(fā)電機(jī)重新啟動,一定是地下河來水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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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說水流沒有改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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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是沒有改變……”芒克又查看了一遍計算機(jī),“之前檢測到那大洪水后,系統(tǒng)就被女媧攻擊,我離線了一段時間,之后我雖又奪回了部分權(quán)限,但還是不能監(jiān)控到水流的實時數(shù)據(jù),只能看其后續(xù)有無變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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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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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思是在我離線的空當(dāng),洪水就被消釋了,來的其實是正常流量的水,之后再無變化——所以我才沒監(jiān)測到。從科學(xué)上,只能做這樣的解釋。只是我不明白,女媧為什么會突然改變毀滅人類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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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女媧一開始引發(fā)了大洪水,但沒隔多久就又做了有違初衷的抉擇?!蹦ξ鞒了?,“那即是我告訴它真相的時候……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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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西不與眾人多說,去到那水位急升的通道,跳入水中,在水下待了好一會才上岸,這時岸上已圍滿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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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干什么去了?”泰格伸手拉起摩西,這也是所有人想問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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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找女媧的留言——信息素能在水中留存一會?!蹦ξ鞯巧细咛?,向人們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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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找到了嗎?它說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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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息素本就與人類的語言不同,且現(xiàn)在又被大量的水稀釋,我能接收到的不多,不過也能基本理解女媧的話了。它是因為我告訴了它真相而放過我們的,它知道了人類和娜迦族在溫區(qū)發(fā)生的悲劇,明白是那損人害己、你死我活的思維模式才讓雙方兩敗俱傷,走到魚死網(wǎng)破這一步的。所以,它不想讓那樣的事又重來一遍,決心再給人類和娜迦族一個共存著活下去的機(jī)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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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聽著,若有所思,摩西便趁熱打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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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在水里的異族都能懂得這個道理,我們同類之間還有什么分歧要靠消滅對方來解決呢?看看這滿地尸骸,這就是做零和博弈的結(jié)果?,F(xiàn)在醒悟還來得及,去吧,盡你的力量行善,幫助你的同類,救人即是救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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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者中有不少人感到了羞愧,包括尼祿和羅柏——至少在這一刻是這樣,他們散開,去救護(hù)那些很多剛才還視如死敵的傷者,這是勠力同心重建家園的第一步。而去到溫區(qū)與那里的人們匯合,就是下一步的目標(biāo)了,再往后,可能就是回一趟故鄉(xiāng)——地球。如女媧所說,那才是人類真正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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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媧去哪里了?它今后會怎樣生活?”只剩下安娜和摩西時,她繼續(xù)發(fā)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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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道呢?恐怕娜迦族還有我們不知道的秘密,而且,它的感知能力配合傳感器信息網(wǎng),現(xiàn)在強(qiáng)大到能探索清楚水中的每一個角落,找到其他的幸存者也不是不可能。也許,我們同它還有相見的一天。到那時,娜迦族或許會重新興旺壯大起來,而人類也會相應(yīng)地發(fā)展到與過往不同的階段吧。因為與娜迦族的共生模式將深刻地改變我們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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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西和安娜再次望向天空中地球所在的方位,思緒飄向千萬光年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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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你剛才真的有在水中找到女媧的留言嗎?水的流速那么急,空間那么廣大,信息素早消散了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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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講呢?除了你提到的這些情況,女媧走得也很快……但一定像我說的,它就是那個意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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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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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zé)編 | 康盡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