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醒時是深夜，窗外有嘈雜的雨聲，我躺在簡陋的木板床上，身上蓋著斗篷，空氣微涼帶著濕潤的氣息。

　　黑暗中，我聽見沉穩(wěn)的呼吸聲。

　　我挪動了一下身體，全身的刺痛讓我不禁倒吸一口涼氣，身體抽搐了一下，木板發(fā)出吱呀的呻吟。

　　呼吸聲停了，黑暗中身旁的海流翻過身，睜開暗紅的眼眸看向我，那雙龍瞳發(fā)著微光，如星空般閃爍著，令人著迷。

　　“常風(fēng)，不舒服嗎？你身體各處肌肉都有損傷，如果太疼的話我有些止痛的藥……”

　　“沒事，小問題，以前也不是沒受過傷?！蔽矣玫坏恼Z氣答道。

　　“也是，你這滿身都是傷疤——”

　　“都說傷痕是士兵的勛章嘛?！蔽易孕诺拇鸬?。

　　“那你以前是不是將軍?！?/p>

　　“哈哈，差一點。”我輕聲笑道。

　　海流的眼睛也露出笑意。

　　“辛苦你帶我回來，之前看你很累的樣子——”

　　“還好啦，你不是很重，我可不是光個子大，力量不比你弱哦?！焙Ａ髋e起健壯的手臂握了握拳，即便覆蓋著鱗片也能看到清晰的肌肉輪廓。

　　我調(diào)侃道：“那下次戰(zhàn)斗你上吧。”

　　“這個嘛……”海流一時語塞。

　　“開玩笑開玩笑哈哈，畢竟我才是保鏢，盡管使喚我吧?！蔽也唤Φ馈?/p>

　　海流也干巴巴的笑了笑，我知道，我讓他有些尷尬了。

　　“對了，你靠過來點，我有點冷。”我翻了個身，突發(fā)奇想，想逗逗這條龍。

　　“哦……”海流挪動著身體，隔著斗篷靠著我。

　　“哎呀，再近一點?！?/p>

　　“啊咧，這樣嗎？”海流說著鉆進我的斗篷，我能感受到他溫?zé)岬纳眢w貼著我的后背,兩只爪子有些慌亂的放在我的肩膀旁。

　　“那個……我可以抱著你嗎？如果你還覺得冷的話。”他似乎猶豫了一會兒，最后主動說道。

　　“好啊，我不介意嘿嘿?！蔽胰滩蛔男Α?/p>

　　海流輕輕用手臂環(huán)住我的腰，小心翼翼的避開腹部的繃帶，我的背部緊貼著他的胸膛，能夠感受到他鮮明的心跳，溫暖而安詳。

　　灼熱的呼吸噴在我頸部的毛發(fā)上，并不討厭，如此近的距離，我能清晰的聞到他身上那股特有的麝香味。

　　最后他輕輕把粗壯的尾巴搭在我的腿上，小心的像個孩子。

　　“海流?！?/p>

　　“嗯？”

　　“你真可愛。”

　　“??？嗷，這是夸獎么……”這條龍聲音中透露著慌亂。

　　“算是吧?！蔽逸p聲笑道。

　　沉默了一會兒，他問：“常風(fēng)，我白天最后說的話……你聽見了么？”

　　“什么？”我不禁有些疑惑。

　　海流似乎沉吟了一會兒，最后說道：“沒什么，一件小事?！?/p>

　　這讓我不禁有些好奇，不過既然他不想說，我也不會強迫他，畢竟我們都很累了。

　　興許他想說的是情感方面的話，但那是我從未關(guān)心過的，不管是雄性和雌性還是雄性和雄性之間。

　　坦言之我還是蠻喜歡海流這條龍，雖然喜歡曾經(jīng)的敵人很可笑，但我并不想否認(rèn)。

　　可這種事真的重要嗎？我不知該如何評判，這是我未接觸的領(lǐng)域，即使我的身體的確有點反應(yīng)。

　　海流應(yīng)該懂得比我更多，但既然他都沒什么想說的，那我大概只是想多了。思考無果，在溫暖的懷抱和藍龍的呼吸中，我再次閉上眼。

　　……

　　我在庇護所躺了兩天才能下地正常行走，不過傷依舊未完全好，海流也一直陪在我身邊，防止我做任何劇烈活動。

　　第三天，雨停了，我們陪著四只小獅子安葬了他們的父親，埋在了鎮(zhèn)子南邊的山丘上，那兒也是他們母親安葬的地方。

　　在濕潤的草地上，孩子們舉行了一個小小的葬禮，尹南的腿還未完全好，是由海流背過來的。

　　我們不知道葬禮該做些什么，但我仍愿稱之為葬禮，因為這位父親得到的待遇，比我曾見過的無數(shù)尸體已經(jīng)好太多了，我們沒有工具和合適的石頭能刻下一塊墓碑，只能將那把巨劍插在土堆前，由尹東在上面刻下他們父親的名字和他們所想的稱呼。

　　最后孩子們在草地上收集了些的小花放在墓前。

　　孩子們沒有哭泣，最后他們只是站在墓前，任時光流逝。

　　有那么一瞬間，我或許感受到了名為悲哀的情緒，但只是一瞬間，那是來自十六年前那一刻的影子，失去一切，一無所有。

　　但眼前的幾只小獅子，他們還擁有彼此，他們還能活下去。

　　我轉(zhuǎn)過頭，望向海流，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我沒看到多少表情，他只是把爪子搭在我的肩上，微微低了下頭，我想那是他表示默哀的動作。

　　風(fēng)吹過山丘，孩子們收集在墓前的白色小花被吹得四散紛飛，尹西發(fā)出一聲驚叫，但尹東攔住了她追逐的腳步。

　　“讓它們?nèi)グ??！币鼥|說，那語調(diào)，不似一個孩子。

　　……

　　回到庇護所，我感覺自己趕路已經(jīng)沒問題了，向海流提議我們可以準(zhǔn)備出發(fā)了，但他否定了。

　　“你的恢復(fù)速度的確令我驚訝，”他說，“但我想等你腹部的傷也徹底好了再走吧?！?/p>

　　很合理的決定，我也不好提出異議：“那行吧，但要是一直待在這——”

　　“我們不會介意的，”一旁經(jīng)過的尹東插嘴道，“畢竟你身上的傷也是幫助我們才受的，叔叔你就在這好好休息吧，我們也得等尹南的腿好了再走，我們還要停留在這一陣子，食物的問題也放心交給我們吧。”

　　“辛苦你們了?！焙Ａ鼽c點頭感謝道。

　　“喂，為什么就叫我叔叔啊，他的年紀(jì)不比我小才對。”我終于忍不住叫道，但那只小鬼嬉笑著跑掉了。

　　我轉(zhuǎn)頭問海流：“說，你多少歲了！”

　　海流神情略帶猶豫，仔細(xì)思索了會兒說道：“應(yīng)該快50了吧，來這的路上時間也蠻久，我很久沒確認(rèn)過時間了。”

　　“我也沒算過時間……不過我最多也就30，你這比我大太多了?！蔽掖亮舜梁Ａ鞯男靥艖崙嵉馈?/p>

　　“我們不會太在意年齡這種問題啦。”海流笑著摸了摸我的腦袋。

　　“那就別開始裝長輩呀?！蔽乙话炎プ∷飷旱淖ψ诱f，他調(diào)皮的吐了吐舌頭。

　　“好了，不要坐在鐘樓下面休息，你現(xiàn)在適合上樓躺著，既然我不是長輩，那就聽醫(yī)生的話吧?！焙Ａ髌鹕碚f

　　“知道啦?！蔽衣唤?jīng)心的答道，跟著他走上樓。

　　說實話，躺著很無聊，我望著趴在床邊的海流想該說點啥。

　　“對了，海流，你為什么會說獸族的語言？”

　　藍龍歪了下頭，撓了撓下顎思考了會兒答道：“大概是二十多年前吧，我來你們國家待了三年，那時候?qū)W的。”

　　“來我們國家？”我有些驚奇，不過仔細(xì)想想二十多年前，戰(zhàn)爭還沒爆發(fā)，那時候我也還是個小孩。

　　“因為學(xué)院交流學(xué)習(xí)的緣故，不過是我自己提出的，我一直對你們國家的魔法很好奇?！焙Ａ鹘忉尩馈?/p>

　　“那你真夠厲害，三年就學(xué)會說和寫我們的語言，我二十多年都沒學(xué)會寫?！?/p>

　　“你這種情況……我想也沒有機會去學(xué)吧，都是戰(zhàn)爭導(dǎo)致的……”海流垂下了眸子。

　　“說到這個，我一直有個問題，龍族為什么要發(fā)動戰(zhàn)爭，打了這么多年我一直沒明白。”我不打算怪罪眼前的龍，但我同樣很好奇。

　　“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我不是那種關(guān)心外界新聞的龍，但我聽說過，在你們的首都，龍族和獸族的某項談判沒有談成，而且龍族的使節(jié)沒有回來，之后龍帝發(fā)怒，再然后就是第三集團軍發(fā)動了突襲……”

　　“這些大人物出問題，最后遭罪的卻是我們呀?！蔽覔u頭苦笑道。

　　海流跟著無奈的笑了笑，接著似乎想起了什么開口道：“還有一件事……其實之前我騙了你……”

　　“嗯？”我一驚，騙了我？我腦中迅速回憶之前有什么重要的事。

　　“其實我從沒上過戰(zhàn)場，我的確是魔導(dǎo)師，也研讀過醫(yī)學(xué)，但事實上在戰(zhàn)爭期間，我一直待在帝都的學(xué)院里進行研究，直到第一場雨發(fā)生后才離開?！焙Ａ鞯穆曇舻统?，本來拍著地的尾巴也沒了動靜。

　　我搖搖頭，笑道：“這我早看出來了，你要真上戰(zhàn)場，肯定不會活到現(xiàn)在?！?/p>

　　海流的眼皮抖了抖：“我有那么差嗎？”

　　“憑我的經(jīng)驗來說，你不適合當(dāng)士兵?！蔽颐嗣Ａ鲀山情g的額頭安慰道，他笑了笑，趴下腦袋。

　　接著，又是一段靜默，只有窗外的雨吵鬧著。

　　海流說：“常風(fēng)，想聽故事嗎？”

　　“好啊?！蔽掖饝?yīng)了，從海流認(rèn)真的雙眸，我知道這不是單純的故事。

　　“我想講講我的故事，我已經(jīng)很久沒和其他人說過這么多話了……”

　　……

　　阿爾克西斯，那是我故鄉(xiāng)的名字，也是龍之帝國的王都，被稱為王族皇冠上的明珠。

　　在我記憶中，那是座蒼白的城市，哪怕我自幼在那里長大，我也從未覺得自己真正融入了它，它有著林立的高大宮殿，寬闊的街道，六座高聳的魔晶塔守護著這座城市，很多龍人在其中生活，但大家似乎相互隔絕，魔法鑄就了這座城市，卻并未賦予它生命，它確實是顆明珠，閃耀而難以觸及。

　　我的父親曾教導(dǎo)過我，龍族沒有絕對的信條，每條龍要找到自己的道路：“很多人自詡正義，但正義沒有絕對的定義，正義和暴戾并不沖突，你只需要找到屬于自己正確的路，我的孩子，這個世界隨時向你敞開，唯獨不要猶豫，猶豫才是自盡的慢性毒藥?！?/p>

　　事實上，我從未猶豫過，我始終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這么說也許有些難為情——我自幼就是魔法上的天才，不論在應(yīng)用還是在理論上，所以我早早的決定了走上研究魔法的路。

　　我沒有選錯，我熱愛魔法，各種形式的魔法，各種偏僻門類我都有所涉獵，包括你們國家的魔法我也曾親自接觸學(xué)習(xí)，父親說我把自己關(guān)在了高塔里不問世事，但我并不介意，我從來不覺得自己融入了身邊的龍，我也沒有想過，只要做我想做的事就好，這就是父親教我的。

　　魔法是座高塔，而我離觸及頂峰還很遙遠(yuǎn)，在我開始墜落之前，我不打算離開這座塔。

　　但我的攀登最終中斷了。

　　戰(zhàn)爭中的某個時刻，學(xué)院委托我對他們收到的一種物質(zhì)進行研究。

　　那是我對污染的研究的開始，那種物質(zhì)，準(zhǔn)確來說是一種能量形式，被我們稱作“歐米尼亞”，意為“歸來之物”，第一次見到這種魔能時，它寄宿于一種紅色的生物質(zhì)中，而且可以在生物體內(nèi)進行傳播的。

　　我對它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它與我曾接觸的任何魔能形式都不同，它對意識有著強烈的反饋，而且這種反饋足以影響接觸者自身的意識，魔法的基礎(chǔ)就是意識干涉，在常見的魔法門類中，這種干涉一般是單向的，但唯獨針對這種物質(zhì)存在雙向反饋。

　　在我接手這項研究以前，已經(jīng)有兩個學(xué)者因為備受折磨而放棄了研究。

　　我對歐米尼亞的研究并未持續(xù)多久，但我有著自己的一套見解，不過我看不到這種魔能的應(yīng)用前景，它更適合作為一種單純的武器，而且是難以確認(rèn)殺傷對象的武器，因為它的影響對象是受物質(zhì)自身意識驅(qū)使的。

　　這種物質(zhì)存在自主意識，要類比的話，它像是人們所說的靈魂，有記憶和意識，但不存在穩(wěn)定的存在形態(tài)。

　　我對研究它的目的感到很疑惑，為此我提交了部分報告，但委托方讓我停止研究，并帶走了送來的所有物質(zhì)。

　　然后我才了解到“污染”的存在，我很快想到如果這種魔能大肆傳播會有什么后果，這讓我想再次投入研究，但請求被回絕了。

　　之后我收到了消息，他們說之前所觀測到的污染已經(jīng)散開來，和我?guī)讉€同時研究污染的研究員最終同樣沒能找到能夠反制這種污染的手段，所以龍帝決定發(fā)動“最終閉鎖”，暫時凍結(jié)帝都，讓部分龍族幸存下來躲過污染。

　　“最終閉鎖”是一種古老的魔法，在古龍時代就存在，它能夠讓一片空間徹底停滯，一切外部的物質(zhì)和能量都無法進入，同樣內(nèi)部也進入“睡眠”狀態(tài)，不可能接觸外部。

　　這種閉鎖最少有三百年。

　　我一直堅信一定有辦法能遏制歐米尼亞，只是我的研究沒能到達足夠深的地方，當(dāng)時的我已經(jīng)能夠轉(zhuǎn)移和封存歐米尼亞，但王族派來的官員對此不以為然，他們認(rèn)為除非有徹底消除的手段，否則不會改變龍帝的決定。

　　所以我離開了阿爾克西斯，當(dāng)時大雨已經(jīng)襲擊了阿爾克西斯附近的城市，龍帝決定提前啟動最終閉鎖，我?guī)е軒ё叩墓ぞ吆透赣H道別。

　　那是個晴朗的夜晚，我們站在我房間的露臺上。

　　他沒有直言阻止我，但我能看見他眼中的悲傷，他說：“你在找一條可能沒有結(jié)果的路，我不會攔你，但你已經(jīng)知道了現(xiàn)在外面的情況，就算你發(fā)現(xiàn)了消除污染的辦法，你同樣什么也改變不了?！?/p>

　　“總要有人去發(fā)現(xiàn)，”我說，“我只希望發(fā)現(xiàn)的那個人是我，我從沒有說過我想拯救任何人?！?/p>

　　“那走吧，永別了，格沃斯。”他的眼中滿是痛苦，我對他感到很抱歉，我是母親離開后留下的唯一孩子，他對我寄予厚望，也一直對我所取得的成就感到自豪，我和他是彼此唯一的親人，但我的目標(biāo)很堅定。

　　“謝謝你，父親。”我只能如此回應(yīng)，他背過身，沒有再說一個字。

　　我逃離了我的故鄉(xiāng)，并且永遠(yuǎn)無法歸還，那一刻，我真的希望父親能大罵我，能用力拉著我，能大聲詛咒我，但沒有，什么都沒有，我一個人拋棄了我的故鄉(xiāng)，拋棄了父親，星光照亮前方黑暗的路，讓我想起父親站在露臺上遠(yuǎn)眺的目光。

　　我至今仍記得，從遠(yuǎn)處最后望見阿爾克西斯的情景，六座高塔發(fā)出耀眼的光輝，耀眼如六顆太陽，延展的光幕構(gòu)成一座巨大的透明橢球形，球形表面是無數(shù)分明的平面，最終球形將整座城市包裹，之后光芒黯淡，球的內(nèi)部只剩下一片漆黑，里面是漫長的停滯，一絲光都難以逃出。

　　我最后望著它，望著這顆承載了龍族無數(shù)夙愿的城市，在內(nèi)心默默祝愿：再見了，龍族，愿你們的未來璀璨如歌。

　　……

　　我很震驚，這就是龍族在最后退兵保持靜默的原因，在大雨來臨前，前線的我們就失去了來自后方的消息和資源補給，之后就是龍族的退兵，我們本以為戰(zhàn)爭就此結(jié)束，沒想到隨之而來的是更大的災(zāi)難。

　　也就是說龍族預(yù)知到了污染的爆發(fā)，并提前準(zhǔn)備了對策。

　　“所以……污染究竟從哪里來的，你們收到的那些叫—算了反正就是污染的物質(zhì)又是從哪來的?！?/p>

　　“據(jù)說是從前線捕獲的，而污染的蔓延在你們還在前線戰(zhàn)斗的時候就已經(jīng)發(fā)生了，王族有眼線在你們國內(nèi)，所以我猜測污染的源頭在燼國內(nèi)部，這也是我來到這里的原因。”

　　“你一個人走過了這么遠(yuǎn)的路？”我有點難以想象，龍之帝國中心到這里看上去是一段極為漫長的距離。

　　“我們成年禮的要求就是獨自遠(yuǎn)行，對我而言不是第一次了，不過這么糟糕的遠(yuǎn)行的確是第一次?！焙Ａ餍α诵φf。

　　我猶豫了一下，輕輕將左手放在海流靠著床邊的手臂上說：“至少以后……你不是一個人了。”他順勢抬起爪子握住了我的手爪。

　　“是啊，而且，我們還有能拯救的人?！彼p輕說道，低垂的眼睛十分柔和。

　　“那么我到底還要躺幾天才能出發(fā)呢？”

　　“要等傷口完全好了，這幾天你什么也不許做，給我乖乖休息！”海流頓時又嚴(yán)肅起來。

　　我無奈的轉(zhuǎn)過頭，種種跡象來看這條龍固執(zhí)的很，我沒有其他選擇。

　　“如果你實在覺得無聊的話，我教教你寫字？”海流似乎察覺到我的失望，主動提議道。

　　我感覺心里咯噔了一下：“這樣不太好吧……”

　　“不太好是什么意思，原來你討厭讀書寫字么？”海流皺起眉。

　　“沒有沒有，”我慌忙否認(rèn)，十分難為情的答道，“只是……學(xué)習(xí)這種事情讓我覺得自己很笨?！?/p>

　　“哈哈哈……”海流笑出了聲，“不學(xué)才是笨呢，況且學(xué)習(xí)魔法要以符文和語言為基礎(chǔ)，如果你好好學(xué)的話說不定我可以教你魔法?！?/p>

　　“我也能學(xué)魔法嗎？不是說要有天分什么的……”聽到魔法我頓時興奮起來。

　　海流詫異道：“你聽故事聽多了吧，魔法本質(zhì)是一門學(xué)問，誰都可以學(xué)，只不過分為理論和應(yīng)用，如果只是教你應(yīng)用并不難?！?/p>

　　“嗷嗚……”我發(fā)出恍然大悟的狼嚎，雖然我并沒有完全聽懂他的話。

　　“另外作為交換你就教教我劍術(shù)之類的，算是增長點你的信心?！?/p>

　　“這個沒問題，我可擅長了。”我握了握拳頭。

　　“那現(xiàn)在……”海流轉(zhuǎn)身在床邊的包裹中一陣翻騰，掏出一本厚厚的書，“我先看看你認(rèn)識多少字?！?/p>

　　“你旅行還隨身帶書嗎？”我瞪大了眼。

　　“總會有無聊的時候，順便一提，這本是你們獸族的語言，你想學(xué)龍語也行?！?/p>

　　“那還是先學(xué)我們的吧?！蔽曳藗€白眼，仰頭長嘆。

　　……

　　接下來休息的半個月對我而言過得并不輕松，我的確討厭一動不動閑著，但不代表我喜歡動腦子。

　　如果你讓我指揮一隊騎兵作戰(zhàn)我會很樂意，但請不要讓我把戰(zhàn)術(shù)寫下來，那會要我的命。

　　好在海流是個耐心的好老師，哪怕我再怎樣偷懶不認(rèn)真，聽他講話的時候打瞌睡，他依舊沒有放棄教我。（我發(fā)誓我不是故意的）

　　不過他說如果我以前是聽他講課的學(xué)生他一定會把我扔出教室，我姑且把這當(dāng)成一種夸獎吧。

　　至于他的劍術(shù)訓(xùn)練……他的力量的確很不錯，但速度和技巧方面有所欠缺，我們使用掃把的木制柄訓(xùn)練的，海流說要照顧我傷還沒好。

　　但目前而言，他還沒打中過我，最多讓我用把頭接他一兩下，而我已經(jīng)敲了他的頭和肚子不知多少次，四只小獅子的日常節(jié)目就是看我們，他們很開心。

　　在這件事上他同樣很有耐心，他沒有沮喪，我告訴他我能達到如今的程度靠的是無數(shù)次接近死亡的經(jīng)驗，我所能教他的只有基礎(chǔ)，另外劍不是最好的武器，以后我會教他其他武器的使用。

　　事實上如果你要和一個拿劍的人戰(zhàn)斗，最好用的武器是長矛或者農(nóng)場的干草叉，它們能防止你的敵人進入足以攻擊你的范圍，而你能輕易殺死你的敵人。

　　另外對付人和怪物是由不同的，殺人要比怪物容易很多，人會被疼痛阻止，但怪物不會，有時候?qū)Ω度四阒恍枰柚顾麄冃袆?，比如將劍捅進他的腋下或切掉他的手指，這不會立即殺死他們，但在戰(zhàn)場上失去行動能力和死亡無異，如果你把劍捅進他們胸膛，在他們因失血過多死亡之前，他們還有能力把劍送進你的喉嚨。

　　而怪物不同，不管你怎么攻擊怪物，他們都不會停下，所以攻擊致命部位是唯一的手段，而在攻擊中保全自己是最大的難題，我目前還沒有好的答案。

　　……

　　腹部的傷已經(jīng)徹底好了，只留下一道猙獰的傷疤，我身上傷疤不少，多一道我不會介意。

　　四只小獅子收拾了他們的行李和武器，準(zhǔn)備離開庇護所，臨走前我們陪他們看了眼他們的父母，之后我們便分道揚鑣。

　　小獅子們邀請了我們同行，但礙于海流的身份，我覺得貿(mào)然進入獸族的庇護所不是個好主意。

　　他們要找的大型庇護所在西邊，而我和海流將繼續(xù)往北行進，那是最早失去消息的區(qū)域。

　　在空地露宿的第一晚，晴空萬里，海流觀察星空后告訴我，再下幾場雨冬天就要來了，而且越往北走會越來越冷。

　　我的毛應(yīng)該夠長了。聽到冬天，我縮了縮脖子想。

　　再說還有條龍可以抱著睡覺。

　　“雪依舊會傳播污染，因此大雪天我們最好不要走太遠(yuǎn)。”海流開始提前做計劃。

　　“那我們得走多久才能找到你要的地方？”我問。

　　“至少這個冬天，很難?！彼鸬?。

　　繼續(xù)往北前行，我們見到兩個廢棄的城鎮(zhèn)和無數(shù)尸體，但再沒發(fā)現(xiàn)幸存者，好在動物不少，不缺食物，動物不會受污染，據(jù)海流說是因為動物的意識沒有我們復(fù)雜，不足以收到污染的反饋。

　　我突然有些后悔將最開始營地完全燒毀的決定，要是有那兩頭鱗甲獸我們的旅行或許會輕松很多。

　　但如今只能哀嘆兩句。

　　然后，我們迎來了一場雨。

　　冒著雨我們來到了第三座鎮(zhèn)子，這里沒有城墻，規(guī)模也相比之前的幾個鎮(zhèn)子小了很多，我們找了一處完整的房屋，點燃火爐，并把斗篷放在上面烤干。

　　對我們而言，這本是一個尋常的雨夜。

　　但在深夜，我聽見窗外傳來搖晃的木頭碰撞聲，很沉悶，可對我而言在熟悉不過。

　　那是鱗甲獸拉著貨車的聲音，我迅速跳到窗邊。

　　我聽的沒錯，一輛貨車正在外面晃晃悠悠走著，貨物包裹著沉重的擋雨布，前方駕車的身影披著斗篷，其余的在黑夜中很難看清。

　　不過我能知道，他在沿著城鎮(zhèn)的主路行進，向著北邊。

　　我皺起眉，這么大輛貨車從哪里來的，我們在路上走了那么久都沒見過，而且再往北走，從地圖上看就是一座大型城市了，如果他的目標(biāo)是那里，意思是那里還有不少活人？

　　想到之前四只小獅子說的大型庇護所，我覺得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不過問題是，都這種時候了，還能運什么貨，要有貨總得有貨源吧，疑點太多我一時有點理不清，我很想搞清楚，但跟上去問個明白肯定不在我的選擇范圍內(nèi)。

　　一回頭，一雙龍瞳正盯著我，雨聲太大，我沒能發(fā)覺海流的動作。

　　“你剛剛在看啥？”他問。

　　“有輛貨車經(jīng)過，感覺很奇怪，這種時候還會有貨車?！?/p>

　　海流的雙眼頓時亮了起來：“有貨車就代表還有不少幸存者在那個方向啊，往北不是正好是一座大型城市嗎？”

　　“我和你想的一樣，但問題是我們路上走了那么久都沒見過這種貨車，甚至一個鱗甲獸都沒有，突然冒出來一個不會太奇怪嗎，況且他的貨是哪來的？”我指出其中的不合理。

　　“首先假如你沒有看錯，那就說明有貨車存在，要搞清楚你的問題我們就只能繼續(xù)往那個方向走才知道，不過在雨中跟蹤他不現(xiàn)實?！?/p>

　　“說的也是，”我嘆了口氣，“等雨停吧。”

　　返回火爐邊簡易搭起的床鋪，海流輕輕抱住了我。

　　“今晚開始要變冷了，你這身毛抱著真舒服?！彼Φ?。

　　“你也挺暖和的?！蔽遗牧伺纳砬暗拇笞ψ?。

　　“對了海流，”突然，我想起之前的疑慮，“假如那里真的有很多幸存者，我們最好還是繞開吧?！?/p>

　　海流沉吟了一會兒，說道：“是呢，對他們而言，龍族就是寄托仇恨的對象，畢竟我們是戰(zhàn)爭的發(fā)起方，這場災(zāi)禍對他們而言算是戰(zhàn)爭帶來的災(zāi)難的延伸。”

　　“你明白就好，畢竟你比我聰明?！?/p>

　　“可還不夠，要是我能更聰明就好了?！焙Ａ鬏p聲喃喃道。

　　我不知該如何回應(yīng)，我想說些安慰的話，但最終卻保持了沉默。

　　海流默默抱緊了我，我能感受到他沉重的呼吸，他有力的心跳，我想他沒有睡著，想必是在糾結(jié)著曾經(jīng)那些疑問吧。

　　藍龍閉緊雙眸，他的確在思考，但不是為了過去，而是為了現(xiàn)在，為了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