巖玨社NO.01團(tuán)建“旋律中的故事”邀請組作品

霓虹車燈

對應(yīng)互動視頻選項順序：111

音樂原著/Parion圓周率

文/塵子昕小餅干

說起來，有一陣子他未曾來過了。當(dāng)我收拾賬單的時候，方才意識到這件事。我看著手中的賬單，望向窗外將落殘陽的金輝余韻，看到云被浸染成紫赤色。

我收拾起手里的家伙，走出酒館，掛上“已打烊”的牌子。周六，酒館不開張，這是我的一份自由。我走在華燈初現(xiàn)的街里，看到棟棟高樓微亮起燈。天的高處一團(tuán)幽青，眨著數(shù)顆亮的星。天地相交之處，暈開一層層色塊，映著鋼筋水泥縱橫過去的橋，上面流動著暗的車，頗有些皮影戲的味道。我在街上穿行踱步，感受到金秋的爽風(fēng)與汽車尾氣混雜在一起拍在我的臉上。

回過神時，我的雙腿已經(jīng)將我?guī)У搅怂拈T前。哦，也好。我敲門三下，咚，咚，咚，靜候他開門。不過幾分鐘，我已經(jīng)坐到了他家的沙發(fā)上，彈起他的吉他。

“你那破鑼嗓子，”他向我扔來一聽啤酒，“趁早歇著吧。”

我咧開嘴笑，灌一口下去。“唱得怎么樣？”

“還是老樣子唄，人來多了就來多點，少了就來少點，無所謂。反正不圖賺錢?！?/p>

“說起來，他走了有多久了？”

“小半年了。”他坐到我對面，“那小子是只囚不住的鳥?！?/p>

也是，或許只有鳥才會追逐彩虹吧。

怎么跟那家伙認(rèn)識的？嗯……記不得了。他莫名其妙地出現(xiàn)在我的破酒館里，直到他和老查斯聊起來了我才注意到這么一位。據(jù)后來老查斯的說法，他也不知道這位李·貝爾特先生是怎么注意到自己這種“平平無奇之輩”的——呵，“平平無奇之輩”，他對自己的描述還真是精準(zhǔn)而又到位啊，不過我估計應(yīng)該不會有人會把他那大禿頭疤瘌臉同“平平無奇”這種詞聯(lián)系起來吧。

按那老小子的說法，這位李·貝爾特先生先是好奇而又禮貌地詢問了一下他那“平平無奇”的外貌的由來，他當(dāng)然如實告來，說這是自己小時候沖進(jìn)著火的鄰家救人時留下的，把著火的場景復(fù)刻得栩栩如生，簡直能趕超放映機。哦，對了，那老小子上次喝多了時候的說法還是家里的老貓發(fā)脾氣了來著。至于禿頭？他一家子都這樣，我也不知道這是巧合還是說什么，只是要是這真的只是巧合的話，我覺得老查斯一家應(yīng)該多買買彩票。

我實在是聽不下去他的吹牛，過去沖那锃亮的腦袋瓜子上來了兩下子，沖著他說：“還喝呢，你這酒窯子！不怕裝滿了溢出來？”

“去你的，”他揮動他那大巴掌，“沒看見我在這跟人正說到節(jié)上呢？倒是你這小酒保，不去扒拉你那賬單，胳膊往我這探！”

于是我說：“是，您多金貴一大爺，輪到我來管事！不過咱們可先說好了，老查斯，你要是把我這里的客人給弄跑了，今晚的開銷全得你來?！?/p>

“兩位看起來關(guān)系不錯，要一起喝一杯嗎？”一直在旁邊坐著的他突然開口，我這才注意到他。

“哦，抱歉，老伙計，”我轉(zhuǎn)向他，“這家伙喝的有點多了，容易說胡話。請您不要在意。”說著我試圖把這坨死在桌子上的家伙扛起來，該死，動都不動一下。到最后來，還是這位李先生和我一起把他扛到了樓上。

“這坨先生可真重??！”在樓上，他和我開玩笑。

“是啊，”我嘆氣，“還沒喝幾口，就亂發(fā)酒瘋，跟個狒狒似的，真叫人頭疼。哦，抱歉，還沒自我介紹。我叫羅爾，這家小破酒館的老板?！?/p>

他向我一摘帽：“你好。李·查爾德，向您表示敬意?！焙?，嗯，有個人風(fēng)格的自我介紹，不是嗎？這種完全不提及自己職業(yè)的自我介紹，在現(xiàn)在，我倒還真很少碰到了。

像他這種人，居然能在社會上活下來？我和他接觸了一段日子之后，心中冒出這么一種想法。他經(jīng)常來我這里品酒，和老查斯混在一起。說實話，要是給他配上燕尾服和手杖，如果有人告訴我他是十九世紀(jì)的舊貴族，我是完全不會懷疑的。據(jù)他的說法，他很喜歡我這里的酒，卻也不多喝。問起時，他說他只是暫時在這個城市駐足，并不會久留。據(jù)他的說法，他是要去追逐彩虹，我并不是很能理解。我和他很少交談，反而是老查斯和他還真能聊到一起去。每每我見到他倆，永遠(yuǎn)是那個酒窯子在喊著他的光輝事跡。我在吧臺收拾的時候，看見黃的燈光下一人在說，一人在聽，偶爾也會想，挺好，這樣也挺好。到了夜晚，打烊了，我推開門，目送他走，見到一撇月，清光落在單向玻璃上。

有一次，老查斯又喝趴下了，癱在桌面上扯呼嚕。我走過去收拾桌子，他向我搭話：“老查斯喝多的時候經(jīng)常盯著駐唱歌手看?！?/p>

“是嗎,”我繼續(xù)手中的活，“我倒是還沒留意過?！?/p>

“我們要給他準(zhǔn)備點什么?！彼蝗徽f出這么一句話來，嚇了我一跳。我轉(zhuǎn)頭，這才發(fā)現(xiàn)他的眼中都亮著光芒，“你覺得為什么他總是盯著駐唱看？”

“……”我自然知道。有幾次晚上他喝多了在這里過夜，我半夜聽到他在樓下悄悄地彈吉他，夾雜著嘆氣聲。

“可是，”我說，“他很忙，我也是。”我們都很忙。

“哦，很忙，這樣子?！彼吐?。

這建議不了了之，仿佛沒發(fā)生過。我忙著酒館里的前前后后，不去想這件事情。老查斯更是不知道，還是跟這位貝爾特先生海扯。喝累了，他就趴在桌子上睡。每每送貝爾特先生時，我看見門外的清光。

“你當(dāng)時為什么開這家酒館？”有一天我送他走時，他突然這樣問我。我看見他的瞳孔，直直的盯著我。

“為了賺錢?！蔽要q豫片刻，說到。我不去看他的眼睛。我自己也知道這不是答案。

他嘆了一聲?！耙臀页鋈プ咦邌?？”

我看見清月光落在單向玻璃上?！昂?。”

我們兩個走在一片樹林之中，清月光從陰影中漏下來，落在開始泛黃的草的尖端。遠(yuǎn)處的樓霓燈閃爍，傳來輕的車鳴。

他和我講了一個故事。他說，有個女孩在一片村莊里長大。黃昏的時候村莊里飄起炊煙，她坐在村莊外的小土坡上，看著天上一條條的云慢慢睡著。在夢里，她會進(jìn)入一片奇怪的森林，里面有小仙靈帶她采摘果子。但是每次采果子的時候，小仙靈都會先領(lǐng)著她在森林的太樹祈禱，感恩生命的饋贈。女孩越長越大，考進(jìn)了他們國家有名的學(xué)校，獲得了相當(dāng)不錯的學(xué)位與成績，也找到了一份很好的工作。她后來白手起家，創(chuàng)立了很大一家公司?？墒牵畹煤懿缓?，她很焦躁，她在夜里睡不好覺。她的公司開的很大，她的家里人也以她為榮。后來，她嫁給了一位先生，她的公司也越辦越大。一天晚上，她做了個夢，夢見一頭鹿向她撞來，太樹倒了下去。她猛地醒來，出了一身汗。

我本來以為他還要把故事講下去，他卻驟然而止了。我發(fā)現(xiàn)我們站在路的邊上，車燈的亮光拉出絲來?？諝饣祀s著秋的涼爽與車的尾氣。我發(fā)現(xiàn)月亮已經(jīng)隱沒在空中。夜空被霓燈映出砂紫色。

再然后的日子里，他仿佛沒事人似的，每天還是和老查斯海扯。我不知道他要表達(dá)什么，姑且也不去管它，酒館的前前后后夠我忙的了。只是，我經(jīng)常想起那晚的清月光，還有尾氣摻雜進(jìn)去的涼風(fēng)。每到晚上，我也開始變得煩躁，越來越想出去。

我的酒館人卻越來越多，我也不知道是為什么。老查斯也很苦惱，因為他總感覺有很多人圍著他看。天下過雨，李·貝爾特先生也要和我們告別。我們問他下一站的目的地是哪里，他指著天邊的淺的彩虹，說要去那個方向。我們目送他的背影，拖著拉箱的牛皮帽，走向?qū)⑶缥辞绲奶炜?，西邊的黃的光芒烙印出他的陰影。柏油路上的水洼層層染出條條金光，遠(yuǎn)處林立的高樓上單向玻璃泛著漣漪。

過了不知道多久，我和老查斯都收到一份禮物，那是一本攝影集，署名是李·貝爾特，和李·薇爾。那本攝影集，完全是我的破酒館，里面有一張尤其拍得好的，是一個粗獷的背影，在昏黃的燈下彈著吉他。隨攝影集一起寄來的，還有一把手制的粗糙木吉他和一張字條：“把你的單向玻璃換成雙向吧。”

嘁，他懂什么！

然而我還是換上了。我看到清月光亮起來。街道上的車燈拉出絲來，空氣里混雜了尾氣的味道。遠(yuǎn)望時，夜空之下，高橋橫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