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道不可輕傳,經(jīng)不可以輕?。回谛男奚?,澡雪精神

一簞食,一瓢飲,住陋巷,回也不改其樂。賢哉,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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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回是孔子最為心愛的弟子,師徒感情至深,萬世楷模。然而顏回問道,孔子從不輕傳。在莊子《人間世》篇,顏回問道孔子,孔子說:“有心而為之,其易邪?易之者,皓天不宜!”孔子要求顏回首先一心不二,剔除雜念,從心齋做起。心齋之道并非簡單齋戒,而是更高要求,更高標(biāo)準(zhǔn)。若一志,仔細聽,不是用耳朵去聽,而是用心去聽,再用氣去聽。此等功夫,已經(jīng)不是三兩日可以速成的,可見道是不可以輕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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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孔子本人,問道漁父的時候,立于下風(fēng),以待咳唾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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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成綺見老子,連續(xù)走了百舍之地,腳底磨出了繭子,也不敢稍作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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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榮趎問道于老子,擔(dān)著兩筐干糧,連續(xù)走了七天七夜。那是朝圣的情懷。不精不誠,不能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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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帝問道廣成子,廣成子讓他先回去閑居三月,方有資格聽一聽治身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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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朱問道老子,一路快馬加鞭,抄近道,至于梁,中道拜見老子。老子見他如此急不可耐,仰天長嘆道:“孺子不可教”。楊朱緊隨其后,不敢高聲語,至于舍,方敢脫履而進,輕問道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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堯立為天子,追著華封人問道,華封人曰“退已”,認(rèn)為堯不足以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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堯授舜,舜授禹,伯成子高辭諸侯而耕在野。大禹瑩瑩孓立,愿聞其詳。伯成子高讓他趕快回去吧,無落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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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六子者,不管是君子、名師還是江湖義士,更不論平民還是天子,在大德之人眼里,一視同仁,道不輕傳。這并非高高在上,而是天機不可落入取巧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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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為何不輕傳顏回,擔(dān)心他不能做到“無外”,那么必然以外求外,那是以水救水,以火救火,此名為益多。結(jié)果一定是螳臂當(dāng)車,必死于暴人之前。哪里能幫得上顏回?分明會害了顏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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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問道漁父,曲腰馨折,言拜而應(yīng)。門人皆怪夫子:平日里,即便千乘之君,萬乘之主,未嘗不見夫子與之分庭抗禮。今日見漁父卻行如此大禮,是否小題大做了呢?孔子道:如果他不是得道之人,怎能讓我心服口服?既然真的讓我心服口服了,我又怎敢故作高深。故長傷身,那樣傷害的是我自己,那是我承受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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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帝問道廣成子,廣成子說他“佞人之心剪剪乎,又奚足以語至道?”形本生于精,精神生于道。“剪剪乎”即是自我剪去道根之人。出發(fā)點和立足點都是脫離精神的,以物造物,猶如推舟于陸,沒世不行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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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成子高對大禹說“葆力之士,后之為人”言大禹只是想依靠力量和技巧取勝的人。從此以往,必有人與人相食耳。不能相造于道術(shù),猶如魚處于陸,看似相濡以沫,又能存活幾時?相愛與相殺,又有何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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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欲深者天機淺。凡不能以無形為本,不以精神為根者,皆是天門弗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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綆短者不可以汲深,褚小者不可以懷大。如孫休,他的老師扁慶子棒喝孫休,以期存道。然而,待孫休跌跌撞撞地離開之后,扁慶子入坐有間,呆坐了良久,心疼而又擔(dān)心孫休。扁子說“寡聞之民,不可窾啟”。庖丁解牛,可以批大隙導(dǎo)大窾,而殺雞卻不可用宰牛刀。扁子故曰“以鳥養(yǎng)養(yǎng)鳥者,宜棲之壇陸,浮游于江湖。”天刑之,安可解?天解之,或能生;人解之,兇多吉少。因此上,道不可輕傳。言道于不可載道者,不是救他,而是害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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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有榮觀,燕處超然。莊子認(rèn)為:最聰明的鳥兒,莫過于燕子了。雖落其實,棄之而走。其畏人也,故能襲諸人間,社稷存焉耳。燕子若取人間糧倉之食,安能以人間屋檐為社稷?故曰貪者取經(jīng),猶如糧倉碩鼠,豈能來去無牽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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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滅其賊心皆進其獨志。東郭子綦居于巖穴之中,輕言大道于人,于是人言如風(fēng)波流徙,不脛而走。田禾一睹我,齊人三賀之。聽言子綦之道者,不是為了存道,而是用來攀援富貴諸侯,以迷惑天下之主。道一旦為人所輕取,必淪為是非之涂。東郭子綦痛定思痛:我悲人之自喪者,我又悲夫悲人者,我又悲夫悲人之悲者,自此而后日遠也。輕傳大道,不僅僅成為輕傳者的是非者工具,也會讓自己為聲為名,為妖為孽。豈不大哀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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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心不能精誠,就不能接于無形大道,不能接于無形大道,反而會節(jié)外生枝。于傳道者,于取道者,都是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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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子從師于壺子,也曾從師于伯昏無人,最后成了關(guān)尹的關(guān)門弟子。關(guān)尹把他帶到密室口傳心授。果敢之列,純氣之守。其經(jīng)傳之法,豈是言語文字?必由心傳而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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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且莊子為了教導(dǎo)我們,現(xiàn)身說法,內(nèi)交于監(jiān)河侯,布施真常之道,卻不能換來一袋白米!嗚呼,監(jiān)河侯,生前不布施,死何含珠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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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莊子》文中,莊子的弟子只有一個,名叫藺且。然而到底有沒有藺且此人?或許只是虛構(gòu)。筆者認(rèn)為,莊子是把握提挈文字的高手。“藺”字有“草堂門內(nèi)住一人”之意。想來莊子在上,應(yīng)該沒有親傳弟子的。因此莊子曰“萬世之后,一遇大圣知其解者,旦暮遇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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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輩當(dāng)既雕既琢,刳心修身,澡雪精神,方能紛而封哉,一以是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