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清醒夢

樸綜星直播結束后不到半個小時，他的幾張直播截圖就被網(wǎng)友瘋狂轉載，話題#樸綜星 無知狂妄的愛豆# 瞬間被推上實時熱搜第一。

“一會兒你陪我找善禹，他在25層。咱們三個一起回去?！彼蜃煲恍Τ捎栒f道，不過馬上又搖搖頭，“啊不行，還是你先回去吧。”

樸成訓正看著手機，他嘆了口氣回應道：“哥們，恐怕你走不了了?！?/p>

“怎么了？”

此時樸綜星的手機嗡嗡的叫了起來。

ENHYPEN的經紀人是個長發(fā)飄飄但卻長得干巴巴的三十歲出頭的男青年，叫金美拉。美拉在電話那頭一頓牢騷，仿佛令他氣急敗壞的不是樸綜星的熱搜，而是這么晚了居然打擾他睡覺。他警告他讓他馬上寫檢討書再回宿舍，否則會很麻煩。

掛上電話，樸綜星呆呆的看著手機，整個人蒙了。眼前排山倒海的謾罵他顯然無法理解。

成訓搶先一步說道：“你聽我的別問為什么，先承認錯誤就對了。寫完就可以回去休息了?！?/p>

綜星：“我不明白……”

成訓：“時間緊迫，先道歉?！?/p>

樸綜星激動的盯著對方，音調拔的老高：“我無法理解，怎么寫？我錯在哪里？我寫什么？”

樸成訓太陽穴突突的跳，他坐在椅子上無力的看著眼前原地轉圈的人說道：“朋友啊，我該怎么跟你解釋才好……現(xiàn)在不追問那么多不行嗎？我只知道你我需要回去洗澡睡覺，快十二點了啊……”

樸綜星憤怒的喊道：“我是人不是木偶，讓我干什么就干什么嗎？每天都有人命令我必須做這個，不要做那個，根本沒有人在意我的想法！”

樸成訓：“……現(xiàn)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你先寫……”

只見樸綜星突然陷入一種憤怒的回憶里，他眼睛瞪得溜圓，胸脯一起一伏，什么都聽不進去了。

*

成訓一個人立在電梯前，閉起眼睛身體前后微微晃動。他現(xiàn)在腦袋跟漿糊一樣只想快點回宿舍。他是說不動樸綜星了，也沒體力再消耗了。

這時電梯門打開，一個黑影敏捷的從里面竄出來和他擦身而過。他瞄了一眼，突然想起來還有一個人也在公司來著?！鞍〗鹕朴恚　彼贿呑匝宰哉Z一邊把手機掏出來開始翻善禹電話。

正在走動的黑影突然停下幾秒鐘，然后繼續(xù)向前走去。

金美拉后來又打電話讓沒在宿舍的人趕緊回來。善禹當時因為情況緊急，以為所有人都被招回來了所以就匆忙趕回宿舍?？傻攘艘粫l(fā)現(xiàn)只有成訓一個人回來，而樸綜星的電話再就打不通了。

美拉：“我去找那臭小子。”

“我也去！”金善禹外套早就準備好了，他現(xiàn)在急的就跟隨時要射出去的子彈一樣。

美拉：“你給我消停的留在宿舍，別添亂！”

很久很久以后，每當金善禹在回憶里翻滾和痛苦時，就想那時要是不顧一切的去找樸綜星就好了。如果那時他在他身邊，是不是就不會有如今這般結局呢？

世界上最微不足道的事情，就是別人的反對啊。

*

2023年4月20日凌晨1:30

樸綜星獨自一人留在公司大樓里，他上傳完道歉信后就把手機關機了。此時他

肩上扛著一個睡袋站在樓道中間的位置，慘白的射燈打在周圍水泥色的墻壁上，他向前望去，眼前的景象猶如高聳又漫長的監(jiān)獄。只見他弓著腰，慢騰騰的向前挪著步子，長長的睡袋在腳后拖著，像個落魄的流浪漢。他坐電梯來到二十五層，之前落地窗下流淌的月光小河已經不見了。

樸綜星茫然的看向窗外，除了黑壓壓的建筑物什么都沒有。他又環(huán)顧四周，嘴巴張開又閉上。接著他拖著沙沙作響的睡袋從樓層的這頭晃蕩到那頭。

沒有金善禹的身影。

他回到和他約定好的位置，把睡袋鋪在地上，然后緩慢的爬進去，像個歷經滄桑的七旬老人。或者，他早已下定決心把自己想象成一個石頭，這樣他就不用對外界的聲音有反應了。

「你個黃皮白心的香蕉人」

「抹黑自己國家的賣國賊」

「還是讀完大學再發(fā)表自己的意見吧西八」

「沒想到你是這種人」

「綜星啊，你自作聰明的樣子真的很可笑」

? ……

網(wǎng)絡上的惡評騎著老鼠，窸窸窣窣從四面八方向他爬來。

樸綜星把睡袋的拉鏈從腳尖一直拉到腦頂，然后他雙手堵住耳朵防止那些聲音鉆進來。過了好一會兒，世界才重新安靜下來。他把雙手放在胸前，從此刻起，他決定孤獨的沉睡百年。

*

一個干凈利落的步伐從某個拐角閃出。這人頭戴棒球帽，一身黑衣，挺拔而沉穩(wěn)的邁著步子。他的目光，手臂擺動的節(jié)奏，以及身體上一切正在運動的頻率顯示著他內心是如此的堅定，沒有絲毫的徘徊和猶豫。

此時映入他眼簾的是一個長長的皺巴巴的黑色睡袋潦草的橫在落地窗下，大廳的正中央。這景象看上去既怪異，又可憐。仿佛袋中人被全世界背棄后，不得不在一個并不中意的地方孤獨的結束自己的生命。他注視了一會兒，然后走過去單膝跪地，附身輕輕拍了拍睡袋。他小心翼翼把拉鏈往下拉，只見里面那個本打算沉睡的人正雙手捂嘴痛苦的嗚咽著。

樸綜星被突如其來的清新空氣嚇一跳，下半張臉還沉浸在悲痛中，眼睛卻驚恐的盯著眼前的陌生人。整張臉由于來不及轉換情緒，亂糟糟中一片狼藉。

黑衣人輕輕笑出聲來，他把帽子一脫，口罩一摘，湊近說道：“哥，是我。”

樸綜星從睡袋中支起上半身，因為對方熟悉的嗓音他才往前湊了湊，可緊接著又往后一退。眼前的人留著利索的黑色短發(fā)，漏出整片額頭。一對上挑的狐貍眼，鋒利而修長。再加上消瘦的臉頰，如果不做表情的話，任誰看去都會覺得此人陰郁和不好惹。

樸綜星整個人說不上是清醒了，還是更蔫巴了，他慫拉著肩膀，茫然的看著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人。明明每個五官都是金善禹，可是合在一起卻像另外一個人。

金善禹本來是半蹲狀態(tài)，現(xiàn)在更是壓低上半身盡量和樸綜星保持平視。他認真的看著他，冷冷的吊梢眼深處，有一團溫熱的小火苗在一閃一閃的晃動。

他看了眼手表，接著說道：“哥，我知道現(xiàn)在說這些很奇怪，但是時間緊迫，必須現(xiàn)在做出選擇。你愿意和我離開這里嗎？”

“哥，你聽到我說話了嗎？”他晃了晃他。

“去哪里？”樸綜星此時處于一種游離狀態(tài)，他對眼前的一切一點頭緒都沒有。

金善禹：“你決定，但是我們要先離開這里才行?！?/p>

樸綜星：“為什么離開？”

金善禹：“我們一起從這里逃走好嗎？”

此時樸綜星依然坐在睡袋里。不知為什么，他突然感到胸腔里有股力量爆破開了，緊接著那股力量迅速沖到他的眼眶里即將化作滾燙的淚水。他不想被身邊人看到，只好彎腰把臉埋進睡袋里?？赡枪闪α渴悄敲吹膹娏遥敲吹碾y以抑制，他開始無法呼吸，最后在胸脯強烈的起伏下，終于迎來劇烈的哭泣聲。這哭泣聲一開始小心翼翼的試探，然后就像遇到光和雨水的花蕾一樣，瞬間綻放開了。

金善禹低頭一下一下拍著他的后背，眼里的小火苗兒隨著樸綜星的哭泣聲一起晃動。然后他抬頭看著這灰色幽暗的空間，他曾經迫切想要到達的地方，年少的他以為這就是幸福的終點。而在不久以前，他還在這里憤怒，哭泣，企圖帶著樸綜星改變一切。他不知道不久是有多久，他已經失去了時間的概念。那過去的，現(xiàn)在的，未來的，在他眼里已經變成了隨時翻閱的一本書。而他終于發(fā)現(xiàn)，這本書在一開始就定下了結局。

如果從遙遠的距離來注視此刻，任何事情都變小了，從前阻礙我們的巨大障礙仿佛消失了?？蔁o法決定距離的我們，此時只能深陷于眼前的牢籠之中。

金善禹停下手中的動作，他俯身把樸綜星輕輕的圈在懷里，左手腕處的白色繃

帶隱約可見。他的胸口觸碰著他的后背，他的嘴唇剛好挨在他的耳朵后面。

“哥，祝你生日快樂?！彼p輕說道。

黑暗的夜空里，星星和月亮早已消失在地平線下，但它們終究以另一種方式相遇了。也許，在這不斷往復輪回的世界里，根本沒有真正的別離。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