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

? ? ? ps:很神奇,正為封面發(fā)愁呢,從舊相冊里翻出這么一張來。不知是誰拍的老家一塊地,但是選景太棒了。不知道有什么意義,只不過正適合來用。
大抵是四月份寫的茍史
·? ? 我喜歡雨:喜歡將雨的躁動的不安,喜歡雨后清風(fēng)的腥甜;喜歡連綿秋雨送來的深意,喜歡輕柔春雨沁潤心脾。夏有蟲鳴,冬有凜風(fēng);春秋之際,唯有枕一夜雨聲能使我安眠。
? ? ? 前年十月,我在望著窗外雨簾感慨秋風(fēng)多情;而今春夜,卻在依著吹進室內(nèi)的氣息回味將近的春光。秋雨是花落盡的悲嘆,是大地的最后一曲。然而無聲的冬雪后又有春雨落下,花開花落只是不變的變化。
? ? ? 除了夏季的雨往往太急,沒地三寸也感不到?jīng)鲆猓黄皾娭胁皇且馊さ乃?,因此去年不曾觀雨。
? ? ? 如今又到春季,逆向的輪轉(zhuǎn)倒像是時間倒流了一般。不,秋和夏的韻味還夾雜在雨絲里;現(xiàn)在是春季,也可以是夏季、秋季。明年會是冬季嗎?我希望活在四季。
·? ? 當(dāng)我每每驚覺,背景樂已不知何時升起,或是落下,無始無終恍然一場夢。我曾愿伴那空靈的協(xié)奏終老,然而夢醒之后,過往云煙竟是那樣縹緲。
? ? ? 歷年繁華,只變作一地殘花。
? ? ? 我將要向前走去了,與它漸行漸遠。一個個名字正在淡出記憶,我的世界啊,從此只在夢里相見。
·? ? 我的世界大抵是個夜世界,一輪方月會懸掛在半空,無聲的夜曲隨風(fēng)彌漫。
? ? ? 采一朵藍鈴花栽回庭院,,裝點已逝童年的墓穴。舊大陸上熟悉的身影在向我招手了,然而我不能回溯。駐足少歇吧,明日尚有行程和遠方。
·? ? 一朵煙火,哪怕只有一瞬的光,也照亮一片天空。無數(shù)朵煙火連在一起,就要將這極夜變成永晝。
5月 7日
·? ? 我是一個游子,蹚過漠澤,在黑貓的小屋借宿;我是一個游子,劃過大海的波瀾,向著群星安眠;我是一個游子,穿過花兒樂園,只請一朵藍鈴花作伴;我是一個游子,踏過山巔,縱身躍向地平線;我是一個游子,向著家的反方向,將去往更遠的遠方。
5月 8日
·? ? 我突然喜歡上了藍鈴花,覺得這名字不卑不亢,可愛中沒有雛菊的讓人憐惜的稚嫩,又比郁金香多了幾分平淡;覺得它不香不艷,藍色小花不為誰開,只有作為一朵花的純粹的美好。我不知道藍鈴的背后有怎樣的故事,不曾聽聞它的花語。但我想,也不必了解,只是路逢知音,于是可以相伴一段時光。
·? ? 小時候家人帶我去旅游,往往吃過晚飯出發(fā),須坐整整一夜大巴。行至中途,車上的人晃了一路,都昏沉沉的,需下車發(fā)泄一番,于是車駛進了服務(wù)區(qū)。熄火了,四遭終于靜下來了。吐出一口濁氣,夜便立刻擁向我。四下是曠野,植物也正安于夢鄉(xiāng),此時的清冷只由我一人來享受。
? ? ? 仰面看天時,夜是一塊幕布,然而四面漏光。天邊垂至地平線處,朦朦朧朧,好像在發(fā)亮。此時月亮已落了西山,也不見群星?,F(xiàn)在是幾時?我想著,隆隆聲又近了耳邊,覺得有什么在遠方翻動起來了。或許是麥浪——可這沒有風(fēng);或許是云——那是天還是地?一瞬間天旋地轉(zhuǎn)。不知是什么轟鳴著從四下響起,天邊的光亮好像也在搖晃,有什么要跳將出來了。莫名的希望在我胸中激蕩著。
? ? ? 然而定睛看去,那里仍然灰蒙蒙的,尚未黎明。什么?我不明白,帶著方才的感覺回到車上。夜還同路一樣長,我繼續(xù)期待著前方的行程。
5月 17日
·? ? 所謂的自然風(fēng)就一定好過空調(diào)房里空氣嗎?我想著,深吸一口氣,品味其中說不出的濕沉。外面固然是要清爽多了。
? ? ? 可是這雨將下不下的,總沒個痛快。傍晚時候雷聲大作,隨后又沒了動靜。還是安心坐下吧,總歸是百無聊賴了。
? ? ? 可是心里愈發(fā)煩躁了。諤諤,嗡嗡的蠅子只會把東西搞臭;諤諤,惡心;諤諤,什么都隨它去吧,無聊!
? ? ? 可是前年夏夜的我是怎樣明哲呵,既吹著空調(diào),也能隨手打開窗子吞吐一縷清輝。還是不下雨的好。不下雨,云和風(fēng)都是那么安靜,也就沒人打擾我的夜。
? ? ? 無話可想了。這樣破碎的夜只宜一覺睡過。夢里的世界有時比現(xiàn)實是要來得真切了。假如有煙酒,也就可以把現(xiàn)實變成夢境,可我什么都做不到。
? ? ? 可是找尋人生的意義又有什么意義,我早已有了我自己的意義??墒沁@樣的夜就應(yīng)當(dāng)一覺睡過去。
? ? ? 天上的星聽不見我的呼喚,還是對自己祝一聲安眠吧。
5月 23日
·? ? 我喜歡雨,也喜歡星。然而要看星就不能下雨,有雨就不能見星。于是我想:好了,白天看雨,暮夜觀星,這便沒有沖突了。
? ? ? 天氣預(yù)報說今晚有雨。唉唉,雨啊,我固然是喜歡你的,可你偏要遮了星的光輝去么?況且暗夜里我也看不見你的身影......
? ? ? 好了,又是雨和星皆不得見的一夜。
·? ? 雨!雨!
? ? ? 仍是熟悉的夏夜,仍是昏黃發(fā)亮的云;昏黃的云遮住天空,隱約有光透射在地上。
? ? ? 我走出來了,才發(fā)現(xiàn)雨其實并不大。也不傾盆瓢潑,也不如絲如縷,雨正這么下著,我正要嘆沒趣。然而一道雷打響了,弧光劃破昏黃,卻不刺目地亮,傳到耳邊來倒像是云團滾動的聲響。
? ? ? 我驚愕地看向了天,覺得宇宙都縮小了:云幕中透過點點光芒,正像是一個遮罩籠蓋在天上。我想望穿過去,然而又是一個閃,沒過了昏黃的光。
? ? ? 我笑起來了:這般情景,我在電影里見過的。天,畫上去似的,倒挺有藝術(shù)氣息。不過,這般用燈光,倒像是所歌劇院的穹頂。歌劇院,呵,歌劇院么......
? ? ? 那我便和了這雨聲來唱!嗯嗯,多么好的氛圍,且有雷公為我助興——那么,唱什么呢?
? ? ? ......
? ? ? 眼見得將要鉆進小樓去了,尚且沒有個頭緒,于是只能作罷。我躺在床上了,四遭安靜了。我心里還想著外面一幕,雷聲卻漸漸大了。這一夜狂風(fēng)驟雨。
? ? ? 呵,雨啊,等我進了樓你才反應(yīng)過來么,你早該料到我是這樣一個會辜負(fù)你好意的人。現(xiàn)在?晚了!
? ? ? 況且,原來夏日的雨也是要給人看的么?
·? ? 嚴(yán)肅是一種能力,抽象是一種態(tài)度【永雛塔菲_喵】
·? ? 我忽而聽說,衡水中學(xué)最近很是沒落了,往常能得一二百個的清北名額,去年竟只有小幾十個。于是我很得意地笑起來:“哈哈,衡水中學(xué),你總算完了!”
? ? ? 然而我倏地想到:不行,衡水中學(xué),你先別完,你等我這一屆過了再完。若是到了我這恰好倒下,我豈不成了那無依無靠的遺民了么?不行不行,衡水中學(xué),你不能完。
? ? ? 然而衡水中學(xué)最近確實很沒落了,清北名額只能拿到幾十個......于是我更得意地笑起來:“哈哈,衡水中學(xué),你們完了!”
·? ? 眼下我所居的環(huán)境里,沒有紛紛落櫻,飄然飛雪,確是有著一樣的楊絮不停在空里翻飛;楊絮就是此時廉價的落櫻與飛雪了。然而雪會消融,櫻會化作泥土,楊絮可是從四月一直飄到了六月,我于是也就從四月一直過敏到六月。
? ? ? 為過敏的緣故,我很是恨這些個絮團。直到一日在樹下,風(fēng)吹起來了,楊絮飄下來了。一時間,我眼前有些恍惚了。啊啊,這是落櫻還是飛雪?哦,是楊絮啊。
? ? ? 可是過敏......不過過敏!
? ? ? 那天漫步于雪白的風(fēng)里,確實很有意境。
? ? ? 只是過敏太難受。有時我懷疑這個狀況永不能結(jié)束了——或許我還對其他什么過敏。或者......也許我對生活過敏?!我害怕起來了。若是這樣,癢痛將伴我終生了。我不如及早自我來個了斷!不不,就算癢痛著,生活總還要過下去;就像我之于楊絮過敏,可也不能阻攔我走進它。我想,這世界上大抵還是有對生活過敏之人。雖則癢痛難熬,但迎著它還可以擁向美景,過敏......
? ? ? 也不過是過敏!
5月 25日
·? ? 縱身一躍,便是飛的感覺么?
5月 26日
·? ? 我又往袖子上畫了一道線,白底黑墨,很醒目。
? ? ? 我看著它;它周圍還有許多是此前畫上的,經(jīng)過漿洗,變淡了,然而并沒就徹底消失??上?,好端端一塊白布被做成衣服穿在我身上,卻還要受筆墨的凌辱。倘是紙,打碎了再漂白,重新攤開來又是可用之才;然而布不能,它的本色是無論如何也洗不出來了。
? ? ? 古人所云“近墨者黑”,是這個么?
? ? ? 既然如此,我想,布還不如不曾為布,就長在棉鈴上,等一陣風(fēng)起,飛入泥土。但我畢竟不是布,不能知它此刻想著什么。
? ? ? 其實不僅衣服,連我也不能幸免。還好我知道,皮膚會更新脫落,所以也無需擔(dān)心。我只有在極小的時候害怕過:倘若這些線條將跟我一輩子。
? ? ? 然而我最近又起疑心了。我的毛發(fā)受了油墨的滋潤,于是從皮膚里生出來,有著和墨一樣的黑色。半面臂膊都是這樣的汗毛,可是在不像個文明人。而且我聽說,汗毛是不能刮的,否則就愈刮愈密,愈密愈要刮......那豈不是,這些線條將跟我一輩子了?
? ? ? 古人所云“近墨者黑”,是這個么?
? ? ? 既然如此,我還不如不曾降生下來,免了這毛發(fā)的苦惱。但我畢竟不能來去自如,所以還是繼續(xù)活在世界上了。
? ? ? 哦,我恍然大悟了。大抵是這樣:古人早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渾身毛發(fā)的恥辱,于是扯了布來作遮擋,也就有了衣服。然而衣物既不能消除這恥辱,也不能免于墨的浸染。所以恥辱還在的,衣服倒需要不斷更換,最終得出一句話:近墨者黑。
? ? ? 唉,布與我近了墨,便都黑了。然則我不降生下來就是一片虛無,只可惜那些本不應(yīng)為布的布。
·? ? 當(dāng)電視里開始播報未成年人打賞主播耗盡家財?shù)男侣?,食堂里一片嘈雜。
? ? ? 看起來,每個人都很興奮,笑著,就著飯菜咀嚼一連串字眼。在場的大部分當(dāng)然都不會傻到去蹈其覆轍。我知道只是“直播打賞”四個字戳這了他們的G點,所以興致很高;倘若挨個去問,任誰也足以寫一篇八百字的議論文出來。正是,“把那么多錢打賞給主播純屬傻逼”,鄰座隨口一句,不幸而被我聽到了——緊跟著是一串笑聲。
? ? ? 有趣極了,這實在是下飯的最好的佐料。接著一個案例:某男子將父親死亡賠償款一百五十余萬全部用于打賞。四周又爆起一陣歡喝聲,興致更加高漲了。
? ? ? 然而笑聲愈大,我也就愈怕。昔日看客不過看了、笑了、仍然糊涂著;新生一代卻明晰著、看了、繼而笑了。莫非,呼喊從不曾有用么?
? ? ? 嗚呼哉!有人自化作炬火,燃盡了來照亮人世間;現(xiàn)在明亮了、看清了,才知道,原來人心是黑的。
? ? ? 所以,將死的說“啊呀”,活著的高興;所以有理的力爭,沒理的于是鋸了理來力爭;所以明的是我,暗的是影,人踩了影往前走......
? ? ? 我們還是逃不了這個,
? ? ? 劣根性。
5月 30日
·? ? 現(xiàn)在我知道了,所謂劣根性,是洗也洗不掉,牢牢附在人身上的固有屬性,呼喊得再多也沒用。
? ? ? 只有一個人自發(fā)地覺醒,才能挽回一點光明。
? ? ? ?那么,卻要靠什么來拯救......
·? ? 我的一個同學(xué)名天,他喜歡仰頭看天。
? ? ? 譬如說話。不論站在臺上發(fā)言,還是面對面交談,大抵要高抬起下巴再開口;而且還要拿捏一點腔調(diào),先把一個字拉長,想明白了,就把剩下的一口氣傾倒出來,很有點抑揚頓挫的感覺。
? ? ? 天同學(xué)曾經(jīng)是班里一號、扛把子大哥,雖則現(xiàn)在沒落了些,可是屬于一號的傲氣并沒有散呢。課堂上,有問題的點,都可以直接提出來。并不需要舉手,因為從來也沒這個規(guī)矩,發(fā)言權(quán)只在聲高的那一個。天同學(xué)曾經(jīng)是一號,論嗓門自然也當(dāng)仁不讓,于是一番雄辯之后掌控住局勢,開始自己的表演。有一次興頭到了,還要上講臺拿起粉筆操演?!斑@個——......是這個——......因為——......所以——......”,他語速極快地闡述完,順便筆走龍蛇寫了半塊黑板,每一個“abc”竟有拳頭那樣大。老師不大自然地笑笑,說道:“你下次......可以稍微寫小一點,不然要沒有板書的地方了?!北藭r,臺下反常地安靜,因為天同學(xué)實在講得太快,并沒能聽完整的。幸而一個眼尖的同學(xué)站起來,犀利地指出他破綻所在。大哥竟被絆倒了,大叫一聲:“啊!我把這個給忘了!”跑下了臺去。大家這才又笑起來,老師也笑了,直到挺不起腰來,竟半分鐘沒再講課。
? ? ? 盡管課堂上的表演往往戲劇化,但天同學(xué)好歹是個學(xué)委,于自習(xí)前總會發(fā)揮一點作用。他慣于喊一聲“下邊的安靜!”來維持秩序??墒恰跋逻叺摹笔钦l呢?看著同樣坐在座位上的學(xué)委,大家不明白,繼續(xù)說笑著。待他重又喊了兩三遍,終于起到了效果:大家又看向他,笑了笑,低頭不語了。
? ? ? 天同學(xué)是這樣一個怪人,私下里卻很平易近人。只要你拿一點新潮的梗去激他,他必定欣然地應(yīng)你;不論是提到了一點什么有些潛在含義的詞,他大抵“哈哈”大笑一聲,重復(fù)一遍,再來一段精彩的演繹。像什么“小黑子”、“雞湯”,抑或“華強劈瓜”,他都知道,仿佛沒有一個人懂的再多了,實在是“天花板”級別。尤其地,天同學(xué)喜歡homo梗,喜歡的不得了,往往將其中詞匯就融入一般話里來用,而且在找到另幾個同樣知悉“homo”的知音后,我又看到他高興得不得了。
? ? ? 當(dāng)我正震驚與此時,忽而聽到啊自述二三年前也是一個“無知”的少年,直到接觸了B站才開始了解這 許多東西......看來,他是深以此為豪呢。
? ? ? 只可惜,我與這樣一位天同學(xué)并沒打好交道,大概是我待人接物太傲了罷。有一次課下,他來我同桌座位旁,查看著答題器,一面似自言自語地說:“足時寫的卷子,二卷只剩下一道題了?!蹦┝耍盅鲱^看向天去?!鋾r的一套作業(yè)是很難的,絕大多數(shù)人一卷都并未能寫完。然而我疑惑了:他這番話,是給誰說的?思忖了一下,覺得四面無人,便大概是對我說的罷。于是斗膽答道:“哦哦,快去跟老師說,讓她夸夸你?!闭l知他扔下答題器,用了低沉的聲音道:“沒必要和老師說這個。”而后走了。
? ? ? 真是奇怪。
? ? ? 還有一次,談到我的同桌,他又仰頭說:“至少——他不知道二次元。”我聽了這話,仿佛受到極大鼓舞,預(yù)備反駁些什么,然而勇氣登時又弱下去了,只囁嚅了一句:“哦哦,確實高貴呢?!彼麘?yīng)是聽到了,只看著天,不說話。我也無話可說了。
5月 31日
·? ? 我有時回視自己所寫的東西,才發(fā)覺處處是他的影子。
? ? ? 有的文章,讀過了,或許就忘記了;然而偶爾提筆寫下一句,又驚覺他就在那里。他從未離我而去,始終如一地指導(dǎo)我說出那些話。
·? ? 他們?nèi)グ绮瘢辛藙e個的愿心,受著艷羨的目光,穿起那猖的裝束,畫上繁飾的花臉,失去人間的自由,于是成為神。
? ? ? 他們不說話,便同我們隔得很遠了,所以顯出是神。
? ? ? 他們回來,像一朵花已經(jīng)謝了。他們昨日的奇跡到哪里去了?尤其他們的語言太是貧窮,還不如就不說話。
——改自《放猖》(馮文炳)
? ? ? ?ps:《放猖》實在是我半年來看過的最好的一篇文了,雖則用語很平實,以至于多處顯得啰嗦繁復(fù),但是有些句子太讓我驚嘆了。尤其尾段的表達,神!什么妙手偶得,渾然天成之類成語用來形容都太俗了,我只想用一個“天才!”,聊以表達敬仰之情。
5月 31日
·? ? 昨夜里我躺在床上睡不著,想到一點本應(yīng)忘卻的回憶。
? ? ? 家里曾接來兩只小狗,一只純白,一只棕色。兩小只毛茸茸、圓滾滾,我喜歡極了,每時每刻都混在一起。尤其那棕色的身材短小,更顯得可愛,脾氣也更近人。每日放學(xué)回家,它們必是隔著門聽出我的腳步聲,于是將半個鼻尖或爪子,就從下面的罅隙伸出來,叫著、刨著。也為此,我常并不先顧及寫作業(yè),在院子里盡興玩耍后再陪同它們進屋去。有時耽誤到了很晚,免不了訓(xùn)責(zé),然而今日如此,明日繼續(xù)如此,日日就在如此中度過了。
? ? ? 它們陪我長高了一頭,家里將搬走了。新居并沒有養(yǎng)動物的空間。父親去找人收留這兩個小家伙,卻只帶走了白的一只。另一只,送去了鄉(xiāng)下。
? ? ? 我也將外出求學(xué),從此長久地分別了。偶爾得空回家里,發(fā)現(xiàn)它的窩在一叢南瓜秧之間,而且生下了幾只混著黑黃毛色的野種的崽。母親在它的毛發(fā)間挑出了寄生蟲,我更加不敢伸手去抱了。又一次,他眼角堆滿了黢黑的黏穢,后腿禿了一塊,跛著跑向我......
? ? ? 不忍而又不喜它這幅模樣,掙扎中我中游漸行漸遠,將要忘卻了。
? ? ? 上個月再回去看望老人,特意在那一隅走了一周。踢踢瓜藤,又端詳了下散在地上的幾只破碗。我在找什么?即刻我的目光被兩只貓兒拉走了。尋尋覓覓,也沒能走近與它的記憶;如今我恍然醒悟,它大抵已經(jīng)在某個角落怨恨我了;或者,它已融入泥土,再不與我相見了。
? ? ? 再回想起這些,只是擦肩而過,從此愈要淡去,或許就是永別了。帶著一點失落,我陷入夢里了。
? ? ? 夢里沒有它,我站在初生的時刻向前走了,看到我的笑、我的哭、我所珍重過的、我所不愿憶起的,我腦海中將要淡忘的旋律......
? ? ? 我驚醒了。天正蒙蒙亮。困意更濃了,我旋又回到了夢里。
? ? ? 夢里沒有他們。夢里沒有人。我站在故居的屋里向前走了,穿過小院、田野、我們共建的城堡、我們跨過的山海,我穿行在回憶幻化的無人之境,一個又一個......
? ? ? 我又醒過來了。外面還是浸在一片微光里,仿佛我從不曾睡過。然而頭腦更加發(fā)昏了,天地一轉(zhuǎn),我跌進了夢里。
? ? ? 夢里什么都沒有。我夢見我正躺在床上,被光與影包裹著。我夢見我的喘息一次次越發(fā)重了;身體疲乏地癱軟,將要脫我而去,飛往深空,或者墜向地心......
? ? ? 忽然我發(fā)覺天大亮了。我終于睜開眼:我已經(jīng)醒了么?
·? ? 我的家鄉(xiāng)有一種說法,人在一餐里貪多了一樣?xùn)|西,或者受冷風(fēng)一激,或者生著點小病,腸胃受不住了,全嘔出來,就會從此產(chǎn)生厭惡心理,長久不再去碰它,叫做“吃頂了”。
? ? ? 我深有過幾次吃頂了的經(jīng)歷。譬如一種蔬菜丸子,某日母親買回家半盤,我就稀里糊涂吃了,當(dāng)晚稀里糊涂吐了一地。現(xiàn)在我想起那黃綠的圓球來,還是滿嘴酸而且哈喇味,更見也見不得。
? ? ? 赴外地求學(xué)以來,離了家人的悉心關(guān)照,更加免不了要吃頂些什么。本來我很好的胃口,不會挑揀飯食,只可惜前些日子感冒了一場,再咽下一口那燉肉去,是怎么也消化不得了。雖則沒當(dāng)場就吐出來,但也只好滿心愧疚地把余下半碗倒在泔水桶里?;仡^再看時,哪里是燉肉,卻是四方的、拇指大的肥油。我不由得一陣惡心,幻視成了幾條蟲子正翻騰著,在一汪脂水里打滾,嚇得我逃離了食堂。這下我是吃頂了。
? ? ? 我再也不吃這燉肉了,也無法理解那埋頭吞食肥肉塊的人了。我想著去勸回幾個來,無奈何他們的聚眾排座形成緊密堡壘,從中尋不出破綻,我于是也樂得清閑了。直到這一日晚飯回來,同桌打出一個深深的嗝,腥油味泛進空氣里,侵入我的鼻腔,我終于忍無可忍了:你們這些人,從不曾吃頂?shù)拿矗?/p>
? ? ? 真是好胃口。
·? ? 我決定去跑馬拉松,一天一遍,過一年參加拳擊比賽,剛上臺,卻被一拳干趴下了。躺在地上我說:“我這么努力,金銀銅的獎牌,也隨便頒我一塊吧?!?/p>
·? ? 我所見過的最好的煙花,是一種在本地叫做“大花花”的。這大花花是個敦實的圓柱,不到一尺高而有二拃多粗。總的來說是一個紙筒,兩頭用膠泥緊實地封了,中間填滿鐵末與黑火藥。裝藥量多少?我不知道,但至少該有個把斤數(shù)。紙筒用的是牛皮紙,一指厚,比之一層鐵皮也不遑多讓。外面并不繁飾,簡單染成淡紅,或就保留著紙的灰黃的本色;可其里的駭人的能量是任誰也不能小覷的。因為封泥硬而脆,所以搬動尤要謹(jǐn)慎防磕碰,不敢有一點顛簸。
? ? ? 放在地上了,四周人群散開了。若說禮花彈一類的玩意兒還有人敢于拿在手上點著了隨處一扔的,眼下這家伙卻大意不得。大花花的捻是一撮麻繩,不摻火藥。點燃了,在那里燈盞一般亮著、晃著?;鹈鐫u漸小下去了,可也不能上前查看。等吧,等到忽而又兩個火星迸濺出來,好了。
? ? ? 與大花花相仿的,還有一些叫做“火樹銀花”的東西,但其實這兩者實在是不相干的。所謂的“火樹銀花”,不過在庭院放了,噼啪一陣,紅的綠的讓人繚亂。而面前的這個火藥桶子,你只待他噴發(fā)給你看?;鸬娜坎粩鄶U大,一時刻抬起頭來了,變作株樹。大花花的性子慢著呢,樹的生長像日頭下影的拉長,一寸寸地攀升著,直到伸展開來——
? ? ? 流鐵激出,熾白熱烈,于空中蔓成金燦燦的枝葉,撞碎在地上。氣焰轟鳴著,將聲浪鼓向四周,沖擊觀者的心神。此時站在十米開外,我震撼于其內(nèi)蓄滿的強大的壓力。這股像拖拉機、像老牛、像勞苦大眾的排山倒海的力量,也正蘊于我此刻所踏的地殼之下,是這蔚藍星球所不為人知的一面。
? ? ? 勢頭還在不斷地增長。這股攝人心魄的光焰不由你的意志而升降,當(dāng)你一心想著“好了,夠大了”,大花花已經(jīng)長到五六層樓的高度。一陣勁風(fēng)吹過,火的瀑布向你傾倒,將要壓蓋下來。這是不容分說的情形,讓人只能退避三舍。遠遠觀望,已然見不出大花花的本體,一株凌空的火樹長在了大地上。
? ? ? 我的心在此刻攥緊成了一顆拳。那敦實身軀顯示出的能量已經(jīng)出離了人的掌控。大花花中途炸開的事不在少數(shù),它已經(jīng)到了忍耐的頂點,不在此刻爆發(fā),就要從此衰亡!
? ? ? 它顯出頹勢了,不斷萎靡下去,像樹燃盡了生命,最終縮回泥土。鐵不再熾熱,而噴口處還燃著一簇火,作一樁火炬依然未熄。
? ? ? 一切已了,我踏過碎屑去,捧起余下的軀殼。還是熱得燙手呢,漫著硝味,昭明它剛的極盡輝煌。
? ? ?這是在是我所見過的最好的煙花,它所擁有的,只是烈焰與力量,只是人們心里不斷噴發(fā)的火光。
? ? ?ps:大花花其實就是本地一種土制的噴花,通體沒有一字,所以我也不知道確切地是哪里生產(chǎn)。近幾年禁放煙火,所以已有很長時間沒再見過了,以此緬懷,且希冀還有能經(jīng)歷一次的機會。實際畫面可參看視頻 BV1VT4y1y7JR ,但也有所出入:大花花比視頻里這個粗的多,保守估計體積大兩倍吧;而且很穩(wěn),起和落都沒有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