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譯】靜霞薰《浪客劍心》官方小說卷二《彌彥的戰(zhàn)斗》篇(上)

于是這邊也放一下當(dāng)年發(fā)在貼吧時的原地址:(首發(fā)為2012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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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規(guī)矩,有興趣還是可以去翻翻當(dāng)年的貼子,有一些當(dāng)時吧友提問的我那時都回答補充過)
卷之二VIZ是沒出過英文版的(兩個可能的原因:1是可能因為第二卷的兩個故事都是漫畫里有的,盡管小說有補充內(nèi)容,但是出版社覺得可能大部分漫迷會以為跟漫畫的內(nèi)容一樣然后就不買了,出了回報可能也不大;2是靜霞老師當(dāng)時寫到這里的時候漫畫還沒有出到追憶篇,所以這本書里提到見回組的時候?qū)懻f除了暗殺坂本龍馬的那七個人之外,其他的見回組成員劍心都不記得了,可是后來和月先生又設(shè)定了清里明良是見回組的,然后北美這邊是等到劍心就舊作漫畫全部完結(jié)以后才開始引進單行本,等引進小說第一卷的時候已經(jīng)是2006年,大部分的北美粉絲這時都已經(jīng)看過追憶篇,這時再出現(xiàn)矛盾的設(shè)定的話可能會引起粉絲們不滿的情緒),我雖然有臺灣版,但是其中有些內(nèi)容我覺得翻譯得不太好,所以這邊放的還是我自譯的版本。
配圖方面這邊會從香港文傳版的完全版中截取,但是正文里我不會刻意去湊香港版的翻譯,而是會采取我認(rèn)為更接近原文的表達。
那么,閑話休題。

浪客劍心-明治劍客浪漫譚-
官方小說卷二
原作:和月伸宏 小說:靜霞薰
中文自譯:緋雨楓
人稱『黑笠』的兇賊出沒,暗殺元維新志士的政府官員的事件接連不斷地發(fā)生。為了阻止黑笠下一次的惡行,劍心與左之助被請求協(xié)助。黑笠所使用的奇妙劍術(shù),玩弄著劍心他們。最后,希望與『人斬拔刀齋』對決的黑笠之魔手,竟然伸向了小薰!
另外收錄還收錄了《彌彥的戰(zhàn)斗》,全書共有兩篇故事。
劍心迷待望已久的小說第二卷登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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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場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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緋村劍心
曾是令人畏懼的維新志士,人稱『人斬拔刀齋』,如今則是不殺人的流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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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谷薰
神谷活心流的師范代,出手動口快速卻冒冒失失,但是個心腸很好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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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神彌彥
神谷道場目前唯一的門下生,好勝心強、個性頑固、說話刻薄,卻是個很有正義感的少年劍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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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樂左之助
元赤報隊準(zhǔn)隊士,曾從事打手職業(yè),遇見劍心等人后洗手不干,成為他們的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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彌彥的戰(zhàn)斗
三條燕
生于士族之家,在『赤別戶』當(dāng)?shù)陠T的內(nèi)向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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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guān)原妙
淺草人氣牛鍋屋『赤別戶』店主的女兒,與小薰他們十分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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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岡主馬
元直參旗本(※),甲元一刀流的道場繼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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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岡干雄
主馬的獨子,帶領(lǐng)一群無賴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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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幕府直屬于將軍的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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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疑情形
神谷薰打從心底里生氣著。
已經(jīng)到了稽古的時間,卻怎么也找不到明神彌彥的人影。
小薰來到走廊,不經(jīng)意地抬起頭來看了看天空。早春的太陽已經(jīng)漸漸西下,強烈的陽光光束,從西邊天空中飄浮云朵的隙縫中,照射在大街上??峙略龠^不久,照射不到夕陽人家的房檐,就會被夜晚的青白色所籠罩了。
小薰氣得眉毛倒豎,握著竹刀的手也更加用力了。
“彌彥!彌彥!!彌彥——?。?!”
叫喊不知不覺地越發(fā)大聲起來。
——真是的!到底跑到哪去了……
小薰走下了充滿紫丁香花香的庭院,看到前方生出新芽的樹叢中,好像冒著一個人的頭。
“找到了!竟然躲在這種地方?。 ?/p>
懷著憤怒、安心及發(fā)現(xiàn)目標(biāo)的喜悅這三種感情所交織的心情,小薰快速上前拉住了她所看到的人的頭發(fā)。然而,那卻是正在烤著沙丁魚的相樂左之助的頭發(fā)。
“真是引人混淆的發(fā)型?。?!”
“你說什么???”
被批評了他自傲的發(fā)型,左之助顯得十分惱火,不禁氣得回嘴。這個時候,緋村劍心正好經(jīng)過,他手上捧著個大盆,里面裝著要洗的衣服。
“你們在吵什么啊?”
劍心這個聽起來有點傻的問題,就好像澆了兩人一頭冷水,他倆如此便停止了爭吵。
話說回來,事情發(fā)生的原因是在彌彥,而不是左之助。全都是因為彌彥沒有注意練習(xí)的時間,不知去向——都是他的錯。
而且,最近一周六天傍晚的稽古,彌彥每隔兩天就會翹掉一次。
小薰和左之助走近了開始在井邊洗衣服的劍心。這三個人聚在一起,倒真像是婦女們湊在井邊閑聊的樣子——
“這么一說,確實覺得他最近常常會突然就不見了。”
劍心附和著,手上浠浠唰唰洗著衣服的動作并沒有停下來。
“對吧!”
小薰的臉頰被染了色一樣,漲得通紅。
他們?nèi)齻€人的話題全集中到了彌彥最近的可疑行為上。
到底彌彥偷懶不來稽古,是去哪里做什么事呢?
“不會是有了女朋友吧?那小子可是早熟得很吶?!?/p>
左之助的推測,顯然是以他自己的標(biāo)準(zhǔn)去判斷的。
“買吃的,或是問人要東西來吃之類的,一定是這樣——他可是唯有在吃東西上不輸別人呢!”
小薰在一旁露出了『怎么可能』的表情,主張比起女朋友,彌彥還是在吃方面的志氣更強才對。
劍心停下了在洗衣服的手,目光依稀向著庭院里的某個角落。
“拙者認(rèn)為,是一個人去修習(xí)劍術(shù)了。他差不多也到了開始自己領(lǐng)悟劍術(shù)究竟是什么的時候了?!?/p>
“那不可能!”
正當(dāng)三個人吵吵鬧鬧,口沫橫飛地爭論著「女朋友、吃東西,還是修習(xí)劍術(shù)」的時候,當(dāng)事人彌彥突然背著竹刀出現(xiàn)了。
“又是吃東西,又是女朋友的,在說什么暴露自己欲望的傻話?。空媸莵G人——”
彌彥按照自己所聽到的,誠實地把所想到的說了出來,但這可惹火了小薰和左之助。兩個人同時給了彌彥一拳,然后便氣沖沖地離開了庭院。
“搞什么!干嘛突然打人!”
彌彥弄不清楚事情是怎么回事,竟然忘了是自己先做錯了,反倒也變得怒氣沖沖,然而被劍心問起到底去了哪里的時候,他的臉上明顯地露出了心虛的表情。
也或許正是因為心虛,彌彥被庭院里的石頭絆了兩三次腳,而且還都差一點跌倒。此刻他胸中的悸動正高低起伏、波濤洶涌。
“沒什么……只是散步罷了?!?/p>
彌彥有點結(jié)巴地回答道,然而劍心又說話了。
“放著稽古不去而去散步,這可不能叫「只是」哦?!?/p>
接著劍心呼了一口氣,恢復(fù)了溫和的表情。他那平和的氣場,將彌彥溫柔地包圍了起來,這讓彌彥有點無法繼續(xù)說謊的感覺。
“一周六天的稽古,四天我都很認(rèn)真地去練,所以沒關(guān)系的,別放在心上?!?/p>
彌彥一邊這么說著,一邊往道場里走去。
——這樣嗎?
劍心的心中,起了怎么也想不通的疑問。那么喜歡劍術(shù)的彌彥竟然……他不來稽古,到底是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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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后,幾個人便看到了彌彥偷偷溜出神谷道場的樣子。行蹤果然可疑:他仔細(xì)地窺探周圍的情況,并且留意是否有被跟蹤,一邊不時地回頭一邊前進著腳步。
彌彥十二分了解,這件事已經(jīng)讓劍心他們起了疑心,所以他格外謹(jǐn)慎地注意著四周,小心翼翼地離開了道場。不過,劍心、小薰和左之助三個人,也知道他不是個好對付的家伙,于是便將計就計,沒有讓他發(fā)現(xiàn)地跟著。
“能轉(zhuǎn)禍為福就好了。”
小薰由于好奇心,露出了神氣的笑容??墒撬F(xiàn)在其實是拖著左腳在跟蹤彌彥,因為昨天傍晚,在她出去買東西回家的路上,遇到了小小的橫禍。
她經(jīng)過木材商店『江戶屋』的建地的時候,店旁邊的木材放置場,有幾根靠在那里的木材倒了下來。小薰敏捷地躲閃身子,卻仍然閃避不及,被其中一根木材砸中了左小腿。雖然沒有骨折,卻腫得十分厲害,所以今天就暫停了一次稽古。
要是小薰晚一點注意到木材倒下,或者她沒有練過劍術(shù),恐怕傷勢就會很嚴(yán)重了。
江戶屋的人也知道事情的嚴(yán)重性,所以安排了年輕力壯的店員,很慎重地把小薰送回了家。今天早上,店長本人也親自登門慰問,還帶了夙月堂的干蒸餅,賠禮后才離開。
本來小薰應(yīng)該好好靜養(yǎng)個兩三天的,但她卻硬要一起參加跟蹤彌彥的行列,怎么也不聽勸。
“你不要緊么?”
劍心很關(guān)心地問。
“沒事,沒事啦!這點小傷算什么~”
小薰強調(diào),自己非常的健壯。這也是,要是因為這種傷勢而擔(dān)心苦惱的,可就不像是她了。
現(xiàn)在劍心他們最感興趣的,還是彌彥溜出來的目的。到底是女朋友、吃東西,還是修習(xí)劍術(shù),想知道答案的那份欲望,驅(qū)使著這三個人謹(jǐn)慎地跟蹤。
然而,彌彥的目的地,并不是什么多出奇的地方,而是淺草的那間牛鍋屋『赤別戶』。
“什么嘛……”
左之助有點沮喪,而一旁的小薰,則是一幅「果然如此」的樣子,確信了自己的勝利。
“不過躲躲藏藏、偷偷摸摸地跑來,還真不像是他的作風(fēng)……”
拖著左腳的小薰打先鋒,三個人就這樣一個跟著一個進入了店內(nèi)??墒窃诳腿诉€不算多的店里,并沒有看到彌彥的影子。
“奇怪,他明明進來這里了啊……”
三人一同東張西望的環(huán)視著店內(nèi)。這時阿妙從里面走出來向他們?nèi)齻€打了招呼,然后向?qū)ふ覐洀┑乃麄兪沽搜凵?,示意他們到店后面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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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少年!木炭不夠了,再拿一袋來!”
“是——!”
彌彥用很有精神的聲音,回答著威風(fēng)凜凜的后廚師傅。站在彌彥旁邊的是與他年齡相仿的女店員三條燕。她有著光滑的肌膚,清澈的黑色眼睛,然而氣色卻很不好——或許這種感覺是心理作用吧,因為她的手腳看起來實在是太纖細(xì)了。
彌彥正與小燕分工合作,努力地做著雜務(wù)。從遠處看著他的劍心一行人,只有因為意外而目瞪口呆的份。那個要強的彌彥居然在赤別戶做著領(lǐng)日薪的雜務(wù)工作,也難怪他們會吃驚。
這情景,真的可以說是令人無法相信。
“其實,彌彥有交待我千萬不能告訴你們……他突然跑來,要我瞞著大家雇用他……”
阿妙很不好意思地說道,小薰則在喃喃自語。
“可是,為什么要這么做呢……”
小薰思考著他來打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該不會是想要幫神谷道場分擔(dān)一些家計吧?”
阿妙是這么想的。
“那不可能!”
旁邊的左之助斬釘截鐵地否決了她的看法。
這時,從店里面的一個隔間,傳來了客人不耐煩地叫喊聲。
“喂!怎么還沒人來啊!點菜!”
在阿妙正想過去招呼客人的時候,回到店內(nèi)的小燕已經(jīng)先沖了過去,她好像比別人都要努力工作的樣子。然而當(dāng)她看到了客人,卻不禁臉色大變。這桌客人一共有三人,其中一個男人背靠在屏風(fēng)上。
“唷……”

他向小燕打了聲招呼,又接著說話了。
“怎么一幅不高興的樣子,這是對主家人的態(tài)度么?”
男人用低沉的聲音責(zé)罵著她。
他的臉扭曲了起來,右眼下面的皮膚抽動著。屏風(fēng)的后面,則傳出了同行的客人低聲竊語的聲音。
小燕像是想起了什么丑惡的事情,全身打著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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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與手槍
劍心他們非常小心地不讓彌彥發(fā)現(xiàn),匆匆點了份牛鍋吃了,連平常會點的豆茶(※1)都沒喝,就急急忙忙離開了赤別戶。他們趕緊回到道場,裝作不知情的樣子。到了傍晚,彌彥就一副有點疲憊的樣子回來了。
劍心和小薰、左之助三人,盡量避免著和彌彥的視線接觸,并且注意著不要太靠近他。不過眼疾手快的彌彥還是抓住了劍心,并拿出了一封信。
“哦咯……?”
劍心眼睛睜地大圓,不知道是什么情況。
“——有人在那邊一個拐角交給我的?!?/p>
彌彥只說了這些,就回到自己的房間去了。看來搬木炭,買材料這種廚房的工作,果然還是很累的。
——這是……!
劍心差一點驚叫出聲——直到把信打開,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又被卷入了莫名其妙的事件當(dāng)中。
「人斬拔刀齋,立刻到不忍池來」——
字跡非常潦草,十分難看,顯露著明顯的敵意。
直覺告訴劍心,在自己所不知道的地方,有什么關(guān)系到自己的事情正在進行著。
“你怎么了,劍心?”
準(zhǔn)備好晚飯的小薰,看到劍心要出門,疑心地這么問了。
“不,沒什么……拙者只是想到附近去散散步?!?/p>
“現(xiàn)在這時候去散步?”
小薰感到很訝異,但是并沒有接著往下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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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位于本鄉(xiāng)的神谷道場到上野的不忍池,有一段距離。在前往不忍池的途中,不知不覺街道已經(jīng)變得昏暗。等到劍心到了不忍池邊時,煤氣燈(※2)淡淡的光芒已經(jīng)投射在池塘的水面上。
在來不忍池的路上,除了有兩輛人力車氣勢洶涌地從劍心身旁超了過去之外,街上大致上都十分平靜,像是在準(zhǔn)備迎接日落一樣。池上架著幾座橋,劍心慢慢地走向了其中一座。
有一個人站在橋中間倚著欄桿,雖然他一動不動,卻還是引起了劍心的注意。雖然現(xiàn)在是春天,夜晚的風(fēng)還是很冷,少數(shù)能看見路上的幾個人影,都紛紛加快了腳步行走著。
突然有低沉的怪聲傳了過來,聽起來好像是哭聲。而最終,劍心發(fā)覺到那個聲音其實是笑聲。
“叫拙者出來的人,就是你么?”
劍心停下腳步,向倚在欄桿上的人發(fā)問。然而,那個男人并沒有回答,只是繼續(xù)笑著……他把身子從欄桿上探了出去,俯看因月光而閃爍著些許光輝的水面。
“……”
奇怪的笑聲停止了。
“你是幕末時最強的維新志士,人斬拔刀齋吧……我想要請教你一下?!?/p>
男人保持著俯看水面的姿勢,表情紋絲不動,只是冷冷地自言自語般地說著。
“那你又是何人……”
“呼呼呼……你不覺得我很像誰么?”
“?……”
“是么——”
對方咽下了「想不起來嗎」這句話,臉上的表情第一次變了,像是苦笑一般。不過,這個表情也很快就消失了,男人用非常鄙夷的語氣向劍心叫了起來。
“你這個薩長的走狗——”
“……”
“拔刀吧!拔刀齋!”
男人靜靜地站直身子離開了欄桿,脫去了草鞋。他準(zhǔn)備拔刀與劍心一決生死,但是劍心卻舉起手示意他停下來,一邊開口。
“等一下,拙者希望聽你……說些更詳細(xì)的理由。”
“哼!我是來找你報仇的!”
那一瞬間,兩人幾乎是同時拔出了刀。劍心的逆刃刀,在月光的照射下閃閃發(fā)亮。
兩個人相互瞪視,在這同時,雙方都一點一點地逼近著對方,縮短著兩人間的距離。在達到了某個距離之后,兩人的動作也都停了下來。
——這個人功夫不淺。
劍心推測著對方的水平,這么認(rèn)為。他覺得對方雖然身材龐大,動作卻一點也不遲鈍——在有如能吸住地面般的柔韌度中,帶著巖石般的屹立不搖,完全無機可乘。
劍心稍微往左移動了身子,而對方也為了保持雙方的距離,就好像和劍心商量好的一樣,向右邊轉(zhuǎn)動了身體。
池面上開始有點起霧,透過霧氣,可以隱約聽到從遠處傳來的嘈雜聲。
而從嘈雜聲傳來的相反方向,發(fā)出了一個草叢被推開的聲響。劍心在聽到這個聲音的一瞬間,往右邊大步踏去,向男人的右肩斬?fù)簟D腥藙t在同時兇猛地跳起,朝劍心的手臂揮下刀去。
兩個人跳躍交錯,戰(zhàn)在一起,空中一時火花四散。不過此次交鋒,還屬劍心略快一籌。
“呃,唔唔……”
男人為了掩飾被劍心擊中的右肩上的疼痛,把左手也擺上了刀柄,想要再擺出架勢。可刀還是從他的兩手間掉落下去,發(fā)出「碰」的一聲,他的身體也向前栽下,翻滾在地。
就在此時——
「砰!砰!砰!」三聲槍響。很明顯的,這槍聲是向劍心而來。劍心旋轉(zhuǎn)身體橫臥在地,以躲避子彈。結(jié)果,捂著右肩的巨大身影,就朝劍心倒臥的反方向沖了出去。
——不好!從草叢射出的子彈,是為了掩護同伴逃走么?!
劍心保持著壓低的身姿,側(cè)耳靜聽,但是狙擊確實只有那么一次。
月光朦朧,空中有云朵低低地飄著。敵人在什么地方窺探著自己行動的氣息,依然沒有消失。
劍心將逆刃刀收回刀鞘,又頂出一點,以便隨時可以拔刀。然后他就摒住呼吸,站了起來。
池中傳來了嘎吱嘎吱的櫓聲,但是船和搖櫓人的影子,都與黑暗融為一體,完全看不見。
劍心從橋上跑下了岸。
——他是有著什么樣的遺恨,為了什么來報仇呢?
在回程的路上,劍心的腦海里全是這件事。
——那時在動亂的漩渦之中,拙者在京都瘋狂般地殺人。究竟殺了有多少人……拙者自己也不清楚……
盡管對方說是來報仇,劍心還是一點也想不出個具體的人物。他參加過許多暗殺事件,也殺過好幾個佐幕派的重要人物,然而無論如何,當(dāng)時在那樣的事件中,劍心都無法顧及被殺者的親友或是遺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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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就在劍心已經(jīng)就寢,剛準(zhǔn)備要放棄繼續(xù)思索的時候,腦中突然浮現(xiàn)了一個疑點。
他掀開被子,趕往小薰的臥室。
“薰殿!”
劍心隔著被子將手放在小薰的肩上,用力搖晃,搖了兩三次的時候……
小薰一時徘徊于睡夢與現(xiàn)實之間,然后猛然醒來。
“呀啊——!”
黑暗之中,巴掌隨著尖叫聲飛了過來,然后劍心的臉頰上就發(fā)出了「啪」的一聲巨響。事到如今,劍心卻又不知所措地吞吞吐吐起來。他捂著臉開口。
“薰殿!是拙者啊……”
劍心壓抑下自己心中的猶豫,等小薰完全清醒之后,又問了一次前幾天在江戶屋的事情。
“拙者想問薰殿,你腿受傷的事……”
“要、要問什么?”
“那個時候木材會倒下來,是因為風(fēng)吹,還是有其他的原因?……”
“沒有,那時候沒有風(fēng)。只是忽然聽見了嘎拉嘎啦的聲音……”
“嗯,那當(dāng)時周圍有沒有人呢?”
“人?是有幾個人在聽到聲音后就過來了啦……”
劍心又露出了一副在沉思的樣子,小薰好不容易恢復(fù)了平時的思考力,向劍心詢問。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都這個時候了還突然……”
劍心只是說,“沒事,知道了這些就夠了。”然后就匆匆忙忙地離開了小薰的房間。
而這一邊,被攪了好夢的小薰,可是一點也不高興。她突然被問了些意味不明的問題,可劍心也沒說明清楚就離開了。對于劍心如此的態(tài)度,她定是十分惱火吧——小跑步地出了房間,她對著走在走廊上劍心的背影大叫起來。
“劍心大混蛋!色狼!”
然而小薰的叫聲,也不知道有沒有傳到劍心的耳朵里。此刻他的腦子里,根本就顧不得這個。
——看來,有調(diào)查清楚的必要。
回到自己房間的劍心,鉆回被窩,卻眼睛一眨不眨地思考著。
——薰殿該不會是受到復(fù)仇的牽連了吧……
如果真的是這樣,彌彥和左之助也有被攻擊的可能。
——不過,為什么在這個時候找來?明治維新已經(jīng)過去十年了,為什么……?
劍心整夜都沒合眼,直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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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太陽一升起,劍心就首先到了江戶屋去。他請正好在那里的店員,帶他到木材放置場去,確認(rèn)了木材是被粗麻繩捆了好幾圈,綁定在一起的。
靠在墻上的角度也很適當(dāng),即使可能會往左或右邊倒下,也絕對不可能朝正面倒下去。
——再怎么想,也肯定是有誰松開了麻繩,然后將木材朝薰殿推過去的……
劍心很仔細(xì)地檢查了木材。
他細(xì)心地察看了四寸、六寸,及八寸寬的杉木木板,發(fā)現(xiàn)有一處刀刃輕輕劃過的痕跡。
——這樣的刀尖劃痕,很像是昨晚那個男人的刀。
劍心已經(jīng)稍稍能想象出,這痕跡是如何被留下的了。
江戶屋的建地上,有塊很寬敞的空地??盏厣蠑[放了許多種類的木材。劍心注意到圍墻的一角上,有一扇很輕薄的門。
據(jù)店員說,他們一向都非常注意門戶,唯有那扇門在白天是不上鎖的,而且劍心看到那扇門的時候,門也微微開著有一寸左右。
——八成就是從那里出入的。
劍心在腦中還原著犯人將木材朝小薰推倒,然后就躲在木材放置場,再伺機從這里偷偷溜走的情景。
他離開了江戶屋,晝?nèi)諟嘏奶栒赵谒纳砩稀?/p>
陽光中含著春天花朵的香氣。劍心怎樣都無法相信,在這耀眼明亮的街景中,曾有一個想取自己性命的家伙,陰濕地潛藏于此。
——該把這件事向薰殿說明么?至于彌彥和左之助……
劍心一邊在街上走著,一邊考慮著該如何行動。
※1. 咖啡;
※2. 即瓦斯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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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參強盜團
“呼——好累哦!這比阿薰的稽古還要辛苦嘛!”
彌彥精疲力盡地坐在赤別戶的后院里。他不是在偷懶,而是在作正當(dāng)?shù)男菹?,因為現(xiàn)在是店里允許的休息時間。
——不過,為了要入手『那個』,是不可以發(fā)牢騷的……
彌彥如此鼓勵著自己。忽然,有一些人的腳步聲,在彌彥的不遠處響起。他假裝若無其事地從暗處張望過去,看到一行人當(dāng)中有小燕的身影。
小燕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卻有一點笨手笨腳。交代給她的工作,雖然她總是努力想要一絲不茍地完成,然而在分配工作的方法上卻又很遲鈍,于是一不小心就會把事情搞砸。
再加上她有點懦弱的性格,些許的失敗就會令她頭暈?zāi)垦2恢?,結(jié)果本來不會出現(xiàn)的錯誤也會接二連三地發(fā)生。
——休息的時間這么短,那家伙到底要去哪???
彌彥輕手輕腳地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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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別戶的后面是條小巷子,在巷子的盡頭又分成左右兩條羊腸小道。彌彥起身后,就躲在圍墻的陰影里偷偷地看著那些人的動靜。有八個男人站在巷子里,把小燕圍在中間。他們的年齡大約都比小燕大個七八歲吧。
“情況如何?”
一個像是一行人首領(lǐng)的臉色灰暗沒有光澤的男人,露出了一絲令人感到惡心的微笑。他正是昨天那個在赤別戶的一個隔間中,大聲喊要點菜,右眼下方抽動的男人。
無論怎么看,那個家伙看起來都像是個無賴漢——把從女人那里壓榨、從男人那里搶奪來的金錢拿來賭博,而在賭場不開門的時候,就盡做些恐嚇、打架工作的那種無賴漢。
彌彥在從前當(dāng)扒手的時候,看過太多這一類的男人,都有點厭煩了。
“……”
小燕沒有說話,只是僵著身體站在那里。男人加強了語氣,亮出了藏刀手杖。
“我問你情況如何,聽見了沒有?!”
也不知道小燕和他們是什么關(guān)系,她非但沒有逃離,反而是一副死了心的樣子,小聲地回答了對方。
“啊……赤別戶的店里沒有存放什么大錢,營業(yè)的利潤店主每天都會帶回自己家的……”
看來小燕會到赤別戶當(dāng)?shù)陠T,和這一群男人頗有關(guān)系。就在彌彥這么想的時候——
那個男人的臉上露出了扭曲的笑容。
“哼,果然和我想的一樣。好,拿出來吧——”
男人一邊注意周圍的情況,然后伸出了右手。這時候,他和小燕兩人在陽光下的影子,倒像是他要邀請小燕跳舞一樣。
小燕反射性地縮了一下身子。
“——你有照吩咐的去做吧?快把店主家和這邊倉庫鑰匙的粘土模子拿來??!”
男人像狂吠般地吼著。
看來這一群人,根本就是做著強盜的工作,那是與殺人滅口只有一紙之隔的冒險生意。
小燕小小的胸口,因為過度緊張,不斷地起伏著。投射在她身上的,是尖銳的不祥目光。由這目光便可以窺見,這些男人一直以來過的都是怎樣殘暴的生活。
小燕十分害怕,戰(zhàn)戰(zhàn)兢兢,卻還是拼了命地喊了出來。
“還……還是不要吧,干雄大人!要是做了盜賊那樣的勾當(dāng),可是會傷了元旗本長岡家的名譽啊……??!”
看了到目前為止事情全部經(jīng)過的彌彥,聽到小燕的這番話,受到了不小的沖擊。那個無賴漢,竟然和自己一樣,本是德川家的直參——!
而和三十石俸祿二人扶持、貧窮的明神家不同的是,對方是了不得的旗本。
順帶一提,江戶幕府的時候,直參中有可以晉見將軍的被稱為旗本的將官,和無法晉見的被稱為御家人的輕輩武士這樣的區(qū)分。
彌彥心頭思緒大亂,怎么也無法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只是一直盯著自己的腳邊。這時,他的耳朵里傳進了毫不留情的巴掌聲,以及那個叫做『長岡干雄』的人的聲音。
“你這家伙……什么時候輪到你對我有意見了!???”
彌彥一抬頭,小燕捂著臉頰倒在地上的樣子就映入了眼中。
然而,男人的手馬上又伸了過去,粗魯?shù)刈プ×诵⊙嗟囊陆?,硬把她拉了起來?/p>
“你不過是江戶三百年間侍奉長岡家才得以延續(xù)的貧乏武家后代!你不是也看到自己的父親是服侍著我的父親才能維生的么!”
干雄非常憤怒,聲音越發(fā)地粗暴起來。從他所說的話來看,小燕家世代都是長岡家的家仆。
旗本宅邸中,有被稱做是『用人』(※1)的執(zhí)事(※2)、右筆(※3)等等,依俸祿不同,人數(shù)也就不同的家仆。當(dāng)然,像江戶時代那樣身份固定的封建社會中,如此的主從關(guān)系是絕對要遵守的。
正因如此,干雄才得以這樣盛氣凌人吧?可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明治十一年,又是在一個文明開化的世界,他卻……
“——難道說,維新之后,武家成為了士族,三條家和長岡家就成了陌路人么!明治真是個討厭的世代??!忠義什么的都蕩然無存了,只要高唱四民平等,三百年的恩情就可以踩在腳下了么!”
小燕望著干雄生得雜亂的頭發(fā),被舊有的恩情和正義感夾擊著,左右為難。
看來小燕并不了解,對方完全就不是個會聽取別人意見的人。
彌彥在暗處看到干雄臉上浮現(xiàn)的冷笑,不禁覺得胸口冷得發(fā)僵。
那是只有那種男人才會有的,目中無人且非常可怕的笑容。他是那種好像被他咬上的話,就一點都不會為對方考慮,咬到骨頭也不會放開的家伙。
而小燕卻用自己的真心,向那種家伙進行著勸說。
“可是……當(dāng)強盜還是……”
她依然堅持想要述說正義的言論,可是對方根本就是個不講道理的人。
“啊啊,我懂了,那我就不再拜托『陌路人』幫忙了。不過呢,這么一來,我喜歡用什么手段你也就管不著了?!?/p>
干雄對小燕這么說道。他注視著小燕,那臉龐因為生活不檢點及酗酒,再加上現(xiàn)在的憤怒,仿佛膨脹起來一般。右眼下方的皮膚,又十分不耐煩地抽動不停起來。
“既然弄不到鑰匙,就只能把他們?nèi)叶紲缈诹?。沒辦法啊,要是留下目擊者,可就真的要傷到重~~要的長岡家的名譽了。那個叫妙的店主女兒也包含在內(nèi),全部都要殺掉?!?/p>
干雄十分兇暴地威脅著小燕。
這時,本來躲在陰暗處偷看的彌彥,不知何時已經(jīng)不在那里了。
聽到干雄要殺掉所有的人,小燕終于放棄了。她一聲不吭地低下了頭,盯著自己的腳邊……然后她把手伸入懷中,拿出了鑰匙模子。
“切,這不就對了么。我是不會笨到被逮捕的?!?/p>
小燕準(zhǔn)備把模子交出去的時候,眼前又出現(xiàn)了干雄歪曲的笑臉。
一瞬間,深深的恐怖感布滿了小燕的全身。
干雄那死纏爛打的固執(zhí)態(tài)度,只能說是完全異常。到底他能不能不殺人就搞定呢?小燕覺得,現(xiàn)在她面前這個男人,早已不是她從前認(rèn)識的那個干雄,而完全是另外一個人。
“你是笨蛋么?”
這個時候,從小燕他們上方傳來了很響的說話聲。
“——明治都已經(jīng)過了十年了,還要為那種主從關(guān)系所囚么?”
小燕不用看對方的樣子,就馬上知道,那個讓人覺得很可靠的響亮聲音,是誰發(fā)出的。
彌彥背著竹刀,瀟灑地出現(xiàn)在前面屋子的圍墻上。
“還有那邊那個留著鬢毛的混蛋!同為士族,我決不坐視你的行為??!”
彌彥正義感十足的樣子,就好像劍心一樣威風(fēng)。
完全不知道彌彥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的小燕,因為驚愕和喜悅睜大了眼。
“彌……彌彥醬?。 ?/p>
她發(fā)出可愛的聲音,抬頭看著圍墻上面。不過,瀟灑的彌彥卻毫不顧及面子地回嘴了。
“不是說了別叫『醬』的么???”

眼前的事態(tài)還管得了像這樣的小事嗎?!元旗本的無賴漢不禁憤怒地吼叫起來。
“這個……死小鬼??!”
男人們一同擺出了戒備的架勢。
看看小燕,剛才她失去了血色的面頰,現(xiàn)在又開始泛紅,又黑又圓的眼睛也再度恢復(fù)了光輝,小小的嘴唇也紅潤起來。
“喝!??!”
彌彥很帥氣地一口氣跳了下來,然而腳好像還是受不了落地時的沖擊,有些麻麻的感覺。
“啊,疼……”
彌彥一邊皺著眉,一邊擋在小燕前面,勇敢地面對敵人們的木刀。小燕看著他的樣子,覺得他很是可靠,而實際上彌彥也已經(jīng)沒有了退路。
“舍棄做強盜什么的愚蠢念頭吧!否則,就由我東京府士族,明神彌彥,來對付你們!!”
彌彥將竹刀向前伸出,擺起架勢——不愧有著元直參的血統(tǒng)。他的父親,當(dāng)年不愿順應(yīng)時代潮流背叛幕府,拒絕加入官軍,而是積極參加了上野的彰義隊,最后義死戰(zhàn)場。
彌彥想到父親是活地那么崇高與驕傲,對那同樣是直參出身,現(xiàn)在卻要以強盜行為來維生的家伙,就不禁越發(fā)地憤怒。
“放肆?。∧氵@小鬼??!”
發(fā)出這叫喊的男子,用十分犀利而又俐落的劍法,將木刀高高地舉在肩頭砍了下來。
一看就知道對方是個練過劍術(shù)的人,不但快速,而且手法高明。彌彥立即將身體稍微壓低,將男人從左邊攻過來的木刀,在離自己臉蛋很近的地方,用竹刀擋了下來。緊接著,他又馬上把刀向下一甩,迎擊對方。
防守和攻擊,順暢一體。這就是神谷活心流的精髓。
※1. 即傭人;
※2. 管家;
※3. 日本武家的文書、記錄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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彌彥的敗北
“胴?。 ?/p>
彌彥跳過去朝對方側(cè)胸的一擊奪去了對方的戰(zhàn)斗力,對方的木刀也掉落在地。男人的身體受到這重重一擊,先靠到了旁邊的圍墻上,然后才倒地,發(fā)出了很大的聲響。
假如用的是真劍,他的身體或許就被砍成兩截了。彌彥的竹刀,確實充滿著如此的氣魄。
“這小鬼??!”
另一個敵人掄起木刀,整個身體使勁地從左側(cè)沖撞了過來。彌彥連喘氣的時間都沒有,就同樣高舉起竹刀迎擊。他攤開了對方揮下來的刀尖,用銳利的氣勢和敏捷的身段,攻擊了對方的面。
——成功了!
彌彥本來是壓抑著不安與恐懼的萌生在戰(zhàn)斗,然而他漸漸感覺到,舒適的張力和充實的氣力,正在身體中逐漸高漲。
——我的劍術(shù)相當(dāng)有效!!
彌彥這么一想,便更添勇氣。
“你?。 ?/p>
第三個男人猛攻了過來。
“來吧!”
彌彥取好一步一刀的距離,用竹刀對準(zhǔn)了對方的眼睛。就在此時,全部的精神都集中在面前的彌彥,突然從背后被——
“別得意忘形??!”
隨著這句尖銳的話語,第四個男人突然攻上。彌彥只覺后背一陣劇痛。
——糟、糟了。
此刻的彌彥已經(jīng)來不及反省了。每個男人的嘴里都不知嚷嚷著什么,從各個方向涌上來攻擊著他。
有一把木刀狠狠地打在了彌彥的肩上,其余的木刀則戳中了他的腹部。彌彥覺得內(nèi)臟幾乎要從體內(nèi)蹦出,感到惡心想吐。他好不容易忍下這種不適感,卻又被他們不停地?fù)舸蛑恋沟?。即使木刀停止了如雨般的下落,他們的腳又開始了對彌彥的臉和背部的不斷攻擊。
小燕連聲音都叫不出,只是像被凍住一般,面色蒼白地站在那里。這也難怪,原本向自己伸出援手的勇敢劍士,現(xiàn)在卻被大人們?nèi)蚰_踢地毆打著。
“哼,都不用我親自出手了?!?/p>
干雄看著被打得落花流水的彌彥,把本已稍微從手杖中拔出的刀,又收了回去。
?
還有一個人在看著這里事情的經(jīng)過,他就是站在稍遠處巷子轉(zhuǎn)角處的劍心。不過,他絲毫沒有要挺身幫助彌彥的意思。盡管他是因為小薰和自己都受到了攻擊而在暗地里監(jiān)護著彌彥,這時他卻沒有出面。
“你干嘛一聲不響地在這里看熱鬧???”
左之助突然出現(xiàn)在劍心身旁,然后朝劍心的頭上踢了一腳。
“是??!沒看到彌彥正身處危機么!”
不知為何,小薰竟然也和左之助在一起。他們倆,大概是為了找出彌彥打工的目的,才跑來這里的。
無論如何,彌彥對于小薰,都是她的頭號弟子——也是唯一的弟子。她看到彌彥遭到別人的毆打,沉不住氣也是理所當(dāng)然的。見劍心袖手旁觀,小薰不禁抓住他的前襟使勁地?fù)u晃,似乎在表示自己的抗議。但是,劍心依然是一副不打算出動的樣子。小薰終于按捺不住,準(zhǔn)備自己沖過去救人。
再怎么說,小薰也是神谷活心流道場的師范代,有著『劍術(shù)小町』的稱號的她,一定有什么辦法可以從那些無賴漢的手中救出彌彥。然而——
“等一下?!?/p>
劍心阻止了小薰。
“——彌彥并不知道我們在此,我們現(xiàn)在突然在他面前現(xiàn)身,會讓事態(tài)變得極其尷尬?!?/p>
確實如此,要是現(xiàn)在沖出去的話,就表明了彌彥所要保密的——打工領(lǐng)日薪的事,三個人全都知道了。即使不知道彌彥的目的,也希望他能貫徹自己想做的事情——劍心是這么想的。
“可是……!”
小薰不能接受這樣的理由。正當(dāng)她想說「彌彥正在生死關(guān)頭,已管不了那么多」時,劍心又開口了。
“——而且,總是依靠他人的幫助,是無法變強的。這是彌彥自己的戰(zhàn)斗,如果彌彥自己提出求助,自然另當(dāng)別論,但現(xiàn)在我們出面是不合適的?!?/p>
劍心的口氣和平時不同,十分堅決。
由于他的這一番話,小薰覺得她似乎窺探到了女性所無法深入的男人的世界。男人就是這個樣子的嗎?她看看旁邊的左之助,這個平常比誰都性急的家伙,今天卻一句嘴也沒插。
——這就叫「獅子把自己的孩子推下千尋谷底」么?
左之助也在心中思考著劍心的話。
——反正那些家伙的本事,也沒什么了不起的。嗯,彌彥絕不會因為這種程度的毆打就死掉的……
左之助也放棄了去救彌彥的念頭,決定不去理他。只是,一旁的劍心那份身為劍客冷靜而透徹的態(tài)度,不知為何讓人感到很是可怕。
?
“住手……請你們住手!干雄大人??!他與此事無關(guān)!我這就把鑰匙的模子給你……?。 ?/p>
小燕悲痛的叫聲,傳進了被那群家伙隨意擺布中的彌彥的耳朵里。她的手上緊緊攥著鑰匙模子,好像那就是彌彥的救命稻草一般。
“哼!”
干雄硬生生地將鑰匙模子從小燕的手中搶了過去。
“喂,大事當(dāng)前,小事就暫且放著吧?!?/p>
他對手下人下達了命令。
干雄大概是覺得,要是事情鬧大了,最重要的計劃——搶劫赤別戶的事,就會受到耽擱吧?
“你……你沒事嗎……?。俊?/p>
小燕面無血色地跑到彌彥身邊,而彌彥則是懊惱地呻吟著。
“可……惡,若是一對一,他們那種家伙……”
他的臉,看起來腫得像是平常的兩倍大。嘴里好像破了,充滿著又咸又滑的感覺。頭也在劇烈地疼痛著。
彌彥以竹刀作拐,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這時,他們突然聽到了有人故意大聲說話的聲音。
“燕!今后還要繼續(xù)為我盡忠哦!”
原來是干雄帶著猙獰笑意的聲音。
接著又聽到——
“再見啦,彌彥『醬』!”
一行人漸行漸遠,最后消失了蹤影,只留下了這句不知是誰說的諷刺話。
連平日壞嘴的彌彥,現(xiàn)在也早已失去了對這句話回嘴的力氣,渾身都被炙熱的疼痛感覆蓋著。
“……對不起……把你卷入了這樣的事情,對不起……”呆站著的小燕突然哭了起來,淚水先在注視著彌彥的雙眼中打轉(zhuǎn),然后就順著臉頰滑落下來。小燕兩手掩上面頰,肩膀不住地顫抖,最后終于跪倒在地。
彌彥沒有回話,只是拼命忍住因疼痛而想要繼續(xù)從口中沖出的呻吟聲。然后他才開口,說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話。
“要用模子準(zhǔn)確地做出鑰匙,至少也要用一整天。他們恐怕會在明晚以后行動——”
彌彥一邊說著,一邊扛起了竹刀。對于現(xiàn)在的彌彥來說,這竹刀實在是太重了,因為他連控制好身體的重心都很困難。彌彥咬緊牙關(guān)忍耐著疼痛,盡量不讓小燕發(fā)覺到他身上疼痛的程度。
“彌彥醬???”
她似乎意識到,彌彥這話背后的意思。
這時,小燕突然反應(yīng)過來自己不小心又說了不該說的,反射性地用手捂住了嘴。
“沒關(guān)系的,連那種流氓士族都阻止不了,我也不過還是『醬』了。”
彌彥自嘲自己還不能獨當(dāng)一面,轉(zhuǎn)過身去背對小燕,然后又說了。
“還有,我不是被卷入,是我自己要插手的,所以你不用把這事放在心上?!?/p>
那是彌彥以這遍體疼痛的身軀,所能展現(xiàn)的最大的男子氣慨。
彌彥扛著竹刀,一小步一小步地向前走。他怎么也無法忍受那種直向胸頭涌上的懊悔,以及自己的不爭氣。
——要是我當(dāng)時打倒了那些家伙,小燕也就不必把鑰匙的模子交出去了。
對于今天事情的結(jié)果,彌彥有著超出預(yù)期的自責(zé)感。
——今天如果換了是劍心,他一定會不留任何可乘之機,以不殺之劍輕松地將他們?nèi)冀鉀Q吧?我還是不夠成熟,不但連一個女孩子也保護不了,還把自己也弄得這么狼狽。
對于彌彥來說,沒有誰比今天的自己,更讓他覺得沒出息。
——不能報警。報警的話,她就會成為共犯。
彌彥想把小燕從那地獄般的處境中解救出來。盡管他今年只有十歲,那種靠著自己一個人過來的倔強脾氣,是用不著任何人提醒的。他覺得,如果此刻向劍心求助的話,對于身為劍客的自己,是非常可恥的。
「不能去拜托劍心他們?!?/p>
彌彥一開始就是這么決定的。雖然如今他的情況實在可以用可憐來形容,但這就是他的作風(fēng)。
——況且,我也不想為了那種無賴漢去麻煩他們。
彌彥這么想著。
——即使最后可能會有生命危險,也不能打頭起就想要依靠賴別人。
要說為什么,那就是因為這是自己的戰(zhàn)斗,與自己的驕傲。
彌彥血流滿面,但表情卻是一副暗暗地下了決心的樣子,搖搖晃晃地離開了。小薰和左之助目送著彌彥的背影,不由地又看了看劍心。
?
賭上兩個人的命運
第二天早上,在馥郁花香的包圍下,彌彥很難得地起了個大早。嘴里還吃著早餐,他就咚咚鏘鏘地做起了木工,看起來很是專注。
劍心和小薰雖然早已注意到了他的行為,卻沒有說一句話。他們希望能讓彌彥按照自己的意思去做。
真不愧是彌彥,身體的恢復(fù)力著實驚人。而且他被那樣拳打腳踢的時候,還能夠盡力護住要害,避免受到致命傷。
“嘛……差不多就是這樣了吧?!?/p>
和成年人差不多高的粗壯柱子上,在頂端綁了個竹子拼的十字型支架,向四個方向伸出的竹竿上,用繩子吊了很多塊大小不一的木板,這就成了七夕祭典中的竹子妖怪。
按照各人的觀點不同,木板也可以說成是像掛在那里的烏賊。
“什么玩具啊那是?”
彌彥背后傳來了左之助的聲音??磥碜笾蚕胍宰约旱姆绞絹黻P(guān)心彌彥,所以才一大早就跑來看他。
可彌彥大清早就忙得滿頭大汗做出來的自信作品,竟然被左之助說成是『玩具』,不禁怒吼起來。
“混帳?。∵@是彌彥特制,用來練習(xí)同時與多數(shù)敵人戰(zhàn)斗的即席訓(xùn)練器!”
這種發(fā)想還真像是彌彥的作風(fēng)。
要是能練到把這些吊在伸出竹竿上的木板打得落花流水,不但培養(yǎng)了反射神經(jīng)和戰(zhàn)斗的感覺,攻守的動作也會更加迅速。
彌彥這么相信著,只要不停地?fù)舸蜻@些木板,在它們之間來去穿梭,一定可以掌握與多數(shù)敵人戰(zhàn)斗時的距離與節(jié)奏。
這次一定要給那旗本無賴漢一點顏色瞧瞧——彌彥就是在這種心情下深思熟慮了一個晚上之后得到了『創(chuàng)意』。他非常有信心,認(rèn)為這是劃時代的構(gòu)思。
彌彥的這一吼,讓左之助沉默了下來,然而這時,從左之助的身邊,又傳來一個聲音——
“別傻了,那種東西是沒用的?!?/p>
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那里的小薰,開口第一句話,便把彌彥的即席訓(xùn)練器,給毅然決然地否決掉了。這讓彌彥的信心受到了動搖。
“你說什么?。 ?/p>
面對臉色大變、直朝自己逼近的彌彥,小薰冷靜地說出了殘酷的話。
“本來就是啊。那些木板只會以一定的頻率擺動,但人所擊出的劍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連系(※1)啊,波狀(※2)啊,還有包圍等等,有很多復(fù)雜的進攻模式都是很常見的。況且,哪怕只是想要鍛煉反射神經(jīng),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辦得到的?!?/p>
女人還真是無情的生物,在這冷酷的話語之后,小薰又給了彌彥一語重?fù)簟?/p>
“小孩子的想法就是單純啊?!?/p>
彌彥氣得血都沖上了腦袋。決戰(zhàn)的時刻,十之八九就在今晚。在那之前,自己無論如何都需要一套勝利的辦法。時間已經(jīng)所剩不多了。
他皺著眉頭,想起了昨天的屈辱,臉上一副強忍著的表情。這時,焦躁化為了言語,從彌彥的口中沖出。
“你這么大口氣,是有什么其它的好方法么!”
被彌彥這么一反駁,輪到小薰心虛起來了。
“那……那個……”
小薰吞吞吐吐,拼命想要找話回答,以保神谷道場師范代的面子。
“那個什么?”
被彌彥這么一追問,小薰迫不得已地說出了一個『好』方法。
“習(xí)得飛天御劍流!怎樣?”
這確實是個好方法。這個起源于戰(zhàn)國時代,擅長以寡敵眾的流儀,一定能夠切實地橫掃對手。不過這個提議,卻有一個非常大的致命缺點。
“那是一朝一夕就能辦得到的嗎,蠢貨??!”
彌彥說的沒錯。
何況彌彥在一開始認(rèn)識劍心的時候,劍心就堅決地表示過,他完全不打算讓飛天御劍流流傳后世——這也是為什么他會讓彌彥學(xué)習(xí)神谷活心流的『活人劍』。
“——真是的,好一個沒用的師范代?!?/p>
彌彥轉(zhuǎn)過身去,背對小薰和左之助兩人,走向他最后的希望——正在洗衣服的劍心。
“吶吶,劍心。你的話,有想到什么一人對戰(zhàn)多人的方法嗎?”
彌彥盡可能地假裝平靜,詢問著劍心。
或許劍心可以教自己一個絕招……他這么期待著——
劍心非常清楚彌彥現(xiàn)在的心情,不過他還是毫不留情地說了。
“飛天御劍流的話,是不會教你的?!?/p>
然而彌彥所期待的,本來也就非得是『一朝一夕就能辦得到的』方法。
彌彥現(xiàn)在時間緊迫,覺得怎樣都好,只求劍心能教他個一招半式。劍心則是裝作不知情的樣子問他了。
“怎么,你遇上什么非要以一敵多的麻煩事了嗎?”
彌彥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過去他曾因為自己的無能而哭泣,即使有人施舍自己,也要拒絕他們來守住自己的尊嚴(yán)。他正是因為如此,才懷著一心一意想要變強的抱負(fù),住進了神谷道場。
“沒有那種事情。只是,不知為什么突然想要知道罷了。”
“……這樣啊。”
劍心看出彌彥還是不肯說出真正的原因。終于,他說出了讓彌彥感到興奮的話。
“拙者心里倒是有一個辦法?!?/p>
“真的嗎!”
彌彥激動地幾乎要跳起來。
“這是幕末的時候,在人數(shù)上被壓倒的維新志士們會用的方法——那就是先逃再說?!?/p>
“逃?”
“是的。嘛,正確來講,是假裝逃?!?/p>
劍心說著解釋了在對付多數(shù)敵人時,要隨時保持一對一的狀態(tài),因為被包圍了的話,敵人不但會從前方進攻,左右與后方也會有敵人攻過來。
即使自己的背后有河流或墻壁來作掩護,多數(shù)的敵人也可以同時砍殺過來。
至于連系和波狀的攻擊,通常來說最多只能限于三個人之間使用。也就是說,如果有三個以上的敵人聯(lián)手,他們反而很難采取連系的戰(zhàn)法,否則各自的招式會防礙到同伴,甚至可能無法展開攻擊。
用劍的好手,就是要將這種同時進攻,卻又配合恰當(dāng)?shù)膽?zhàn)術(shù),以微小的時間差——也就是看清對方三個人的快慢,來進行破解??墒侨绱说摹鹤x數(shù)』,并不是在普通程度的修煉中就可以獲得的。即使是可被稱作劍豪的高手們,要是對上了精通于三人連系的能手,就已經(jīng)沒有勝算了。這也是在劍術(shù)中會實際出現(xiàn)的情況。
那么,要怎么做才好呢?
與其確保自己背后的空間,不如首先裝成要逃走的樣子。敵人當(dāng)然會追上來,然而正如各人的劍術(shù)水平不同,每個人的腳力也有差別,在他們拼命追趕的時候,這種差別就會自然地顯現(xiàn)出來。
如此,追上來的人,一定會依照腳力的快慢而先后分散開來,看準(zhǔn)這一點,先回頭砍殺最前面的敵人,接著再繼續(xù)向前奔跑,之后再回頭快速解決下一個追上來的人。
這樣反復(fù)下去,就能夠始終保持同時只與一個人交鋒的情況,最后就算不能殲滅所有的敵人,也可以甩掉敵人的追趕,達到『無事生還』。
“原來如此??!”
彌彥以拳擊掌,一幅恍然大悟的樣子。不過劍心可沒有忘記補充上一個不可欠缺的前提條件,那就是要鍛煉出過人的腳力。
彌彥雖然有比同齡人優(yōu)秀的腳力,可問題是他這次的對手是大人,他的腳力能起多大作用,還很難說。劍心又對著有點泄氣的彌彥說明,假裝逃走來壓制多數(shù)的敵人,并不是這個方法的要點。
“不管對方有多少人,重點在于如何保持一對一戰(zhàn)斗的狀態(tài)。你就朝這個方向考慮吧?!?/p>
彌彥聽著劍心的話,反反復(fù)復(fù)地回味著。
“還有,彌彥——”
劍心又繼續(xù)說了。
“神谷活心流是活人劍,是為他人所揮,守護人的劍。一把劍上賭著的是自己和想要保護的人兩人的命運。也就是說,用活人劍的戰(zhàn)斗,一旦失敗,不光自己,連想要守護的人命運也將不保。揮動活人劍的人,是不允許有任何失敗的。只有這一點,你務(wù)必要銘記在心。”
彌彥好像聽到,心中有風(fēng)吹過的聲響。
?
回到自己房間的彌彥,拼命地動腦筋,考慮著如何一對一迎擊敵人的辦法,還有如何保護被賭上的命運。
決定生死的戰(zhàn)斗,一分一秒地臨近了。
——我的劍,關(guān)系著被保護對象的命運,敗北是絕不允許的。無論如何,都要將阿燕救出困境!
彌彥的眼前,仿佛出現(xiàn)了她悲傷的樣子。
——一定要保護你!
終于,彌彥忽地睜開眼,像是說給自己聽一樣地喊起來。
“神谷活心流——明神彌彥!就這樣,以平常心,去決勝負(fù)?。。?!”
然后,他就朝撒著滿月片片光輝的夜路上跑了出去。

※1. 又稱關(guān)聯(lián),即多人同時攻擊卻又相互交錯配合的戰(zhàn)術(shù);
※2. 又稱起伏,即與同時攻擊不同,多人向同一目標(biāo)分撥進攻的戰(zhàn)術(shù),這種戰(zhàn)術(shù)不但可以令對手無暇喘息,同時先攻擊的人可以讓對手露出弱點,讓負(fù)責(zé)下一波攻擊的同伴依據(jù)弱點來進攻。
?
復(fù)仇一說
彌彥在房間里考慮必勝策略的時候,劍心和左之助則在道場里促膝談話。
“怎么樣?”
“嗯,這個嘛……”
左之助有點難為情地小聲說著。
?
其實,在昨天看過那場亂斗之后,劍心就把前天在上野不忍池的事情,從頭到尾說給了左之助聽。他要左之助多加小心,同時希望他也能暗中保護小薰和彌彥。
“好,我知道了,交給我吧。”
左之助自信滿滿地回答。
“不如這樣如何——干脆由我們主動出擊好了……”
然后他這樣向劍心提議了。
“我有門路可以找出一點線索來。”
對于每天抱怨日子無聊,惟恐天下不亂的左之助來說,這一次的『事件』,讓他曾為喧嘩屋的熱血又不由地沸騰了起來。而且,左之助有的是精通情報的不良伙伴。
“對不起,左之。”
劍心想要反駁。
“沒關(guān)系,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可是曾經(jīng)馳名于東東京(※1)下層社會的『喧嘩屋斬左』呢。那些沒落的直參,找起來也不會花多少時間和精力的?!?/p>
左之助很有把握地向劍心保證。
“那個刺客跟你說了什么要「報仇」,還說了「你不覺得我很像誰」,對吧?”
“嗯。”
“這樣啊……還真有意思。”
以左之助的推理,劍心這個維新過了十年才出現(xiàn)的『仇敵』,不是過去曾在京都呆過的幕臣,就是他們的親屬,而且還限定在熟悉上野不忍池周邊地形的人中。
左之助說只要用上半天,就會找出個頭緒來。于是他馬上采取了行動,想要找出對方的真面目。
他拜訪了伙伴們,要他們到精通上野附近情況的人物那里去打聽消息,自己則從別的方面著手去搜索。
然而,關(guān)鍵的對方與劍心的關(guān)聯(lián)并不清楚,所以左之助并沒有得到他原本期待中的那么多情報。最后,他只得空著手回到神谷道場的劍心那里。
?
在幕末動亂時期,有許多本領(lǐng)高強的幕臣們,以『恢復(fù)與維持治安』的名義,被派遣到京都。
其中最廣為人知的,就是與浪人集團『新撰組』齊名,席卷王城的『京都見回組』,劍心也曾與他們交手過數(shù)次。他們大多是從旗本和御家人的次子、三子等中,被嚴(yán)格選拔出來的用劍高手,任命之后也和保皇組的志士們激烈斗爭過。
尤其是在京都河原町三條下的醬油店『近江屋』,暗殺了坂本龍馬和中岡慎太郎的七名刺客,以實戰(zhàn)劍術(shù)來說,都算得上是幕府的頂尖人物。
劍心到現(xiàn)在還記得這七個人的名字:見回組隊長佐佐木唯三郎,以及其組員今井信郎、渡邊吉太郎、高橋安次郎、桂隼之助、土肥仲藏、櫻井大三郎。
不過,過去在敵對立場奮戰(zhàn)的佐佐木唯三郎,在殺害龍馬一個月之后,于鳥羽?伏見戰(zhàn)中受到重傷,雖然逃到了和歌山,卻因為傷勢惡化,就這樣以三十四歲的年紀(jì)去世了。
桂隼之助(二十八歲)、渡邊吉太郎(二十六歲)、高橋安次郎(二十七歲)、櫻井大三郎(二十九歲)四個人,也都在鳥羽?伏見一役中戰(zhàn)死。因此,這些人中,沒有一個可以算是與劍心有『仇』。
“唯一生存下來的今井,維新后被判了禁閉五年,聽說他在服刑了大約三年之后,就被釋放到故鄉(xiāng)靜岡去了。”
要是提到其余所屬于『見回組』人物的事情,就像是被墨汁涂抹過一般,完全記不清楚。
“雖然你完全記不起來,但對方倒是單方面恨起你來呢……”
左之助開始覺得對方是幕臣的理論,大概行不通了。
本來這個推測就沒有確定的依據(jù),只是純粹的突發(fā)想法罷了。
“我還向你拍胸脯保證來著,真是不好意思……”
左之助有點自嘲地低聲苦笑,就在此時,聽到他笑聲的劍心,腦中仿佛有閃電亮過一般。
“等、等一下,左之。笑聲……就是笑聲?。 ?/p>
一個人物鮮明地浮現(xiàn)在了劍心的腦海里。
那個人是甲元一刀流的好手,旗本俸祿三千石的劍客——名字應(yīng)該是叫作……本多忠彌沒錯……
——原來他說他像某個人的意思,是指笑聲而不是長相啊。
劍心的后背像被澆了冷水般地一涼。
曾經(jīng)他相信,維新才能創(chuàng)造新的日本,每日像惡魔一般揮劍。不過現(xiàn)在回想起來,卻無法給自己揮下的每一刀都賦予正當(dāng)?shù)睦碛伞?/p>
劍心感到胸口都發(fā)冷了。
“錯不了,那個時候確實聽到過那種奇怪的笑聲?!?/p>
劍心覺得必須要把自己和本多忠彌對上的事,說給面前的左之助聽。也像是要是說給自己聽一樣,他開始追溯著遙遠的記憶。
?
劍心是在四條的八阪神社院內(nèi),遇見的本多忠彌這個男人。
當(dāng)時劍心正護衛(wèi)著走在?;逝蓵h回程路上的長州藩的桂小五郎。當(dāng)他們路經(jīng)神社的時候,小五郎突然停了下來,于是劍心便立刻加強了前方的戒備,保護著他。
就在這個時候,劍心聽到了像是發(fā)抖的呻吟,又像哭泣般的低沉的笑聲。在這同時,忠彌便從黑暗中現(xiàn)身,沐浴著月光出現(xiàn)在石板路的中央。
這個男人有著銳利的雙眼,面帶紅光,身軀胖而結(jié)實,年齡大概將近四十歲。
此人應(yīng)該是對自己的本領(lǐng)非常有自信,所以才會單槍匹馬出現(xiàn)在這里。他雙手垂著,完全不擺架勢。他擋著劍心他們的去路,持續(xù)地發(fā)出那種詭異的笑聲。
“你笑什么!”
劍心神情緊繃,這么吼了一句。忠彌這才停下了低沉的笑聲,臉上卻還是歪著嘴大膽地笑著。不過很不可思議的是,笑聲一停,這男子就好像精氣倍增一般,表情比剛才還要凄厲。
“不管你是不是?;手臼浚覄衲銊e太小看德川!”
男人突然用十分粗暴的語氣怒吼起來,可他的聲音卻很細(xì),和身材一點也不相稱。
“我是直參本多忠彌,參加了沖鋒隊。像你們這種不逞之徒,根本不配活在世上!今天晚上正好,就讓你們充分見識一下甲元一刀流的刀法!”
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洋溢著狂氣與憤怒。
“桂先生,請您退后?!?/p>
劍心注視著忠彌,催促身后的小五郎后退,并將刀從刀鞘中頂出一些。
“緋村拔刀齋,前來領(lǐng)教?!?/p>
“你就是人斬拔刀齋?好極了?!?/p>
忠彌露出牙齒又笑起來。這句話,成了雙方的宣戰(zhàn)語。
兩個人都向后跳開,取好對峙的距離,接著忠彌狠狠地用刀擺出了下段的架勢(※2)。他的動作十分出色,尤其腰部的安定性甚好。
“哦,你用的是拔刀術(shù)么?原來如此……”
忠彌一眼就看出劍心的得意技是『居合』(※3)??磥硭莻€難對付的敵人,劍心立即做好打算,要引對方先發(fā)動攻擊,再觀察他招式的變化來反擊。
就如劍心所想,忠彌忽然翻滾身子,同時快速地砍了過來,體態(tài)中藏著非同一般的動作技巧。他的刀直逼劍心眼前,而且越逼近就越發(fā)在延伸一般地加速。
劍心完全沒有躲閃的余地,他將刀從鞘中拔出一半來承受這一擊,然后有點艱難地再朝后跳開。
忠彌的劍回復(fù)到之前的下段架勢,兩人之間的距離,不知不覺間也恢復(fù)成了一開始對峙時一樣。
忠彌再次進攻,他跳躍起來,刀鋒由下往上劈過,呼呼作響。
劍心一邊閃避一邊將刀完全拔出,又在瞬間前進腳步,朝對方的身體橫砍過去。就在此時,忠彌被舉高的劍,突然急轉(zhuǎn)直下,由從上攻了下來。動作實在快地驚人,比前一擊還要快的更多。劍心擋下這一劍,像是被彈開一樣地往旁邊跳了過去。真是千鈞一發(fā)。
——這就是甲元一刀流的刀法么?
劍心凝視著和他稍微拉開了距離的忠彌,然后,這一次,換成他主動地慢慢將這個距離重新縮短。
——只好用龍槌閃來對付了。
忠彌不知道是否看出了劍心的意圖,只是一動也不動,用那放出攝人光芒的雙眼注視著他。
一步,兩步,劍心逐步縮小著兩人間的距離。當(dāng)他進入了一步一刀的距離時,忠彌就像是在回應(yīng)劍心的計策一般,第三次快速地沖了過來。他又從下段使出了必殺的一擊,劍心漂亮地閃過這一劍,便一口氣往忠彌的頭頂上方飛躍起來。
劍心由左手持刀的姿勢,輕巧地握上右手抱劍,然后落下一閃,施展出飛天御劍流的『龍槌閃』。
他沒有收刀,而是看著忠彌。劍心明明覺得自己砍到了忠彌肩頭的骨骼,可忠彌卻好像沒事一樣地站著,這讓他感到有些不寒而栗。
心理作用嗎?好像感覺忠彌張開了嘴,又露出雪白的牙齒,發(fā)出了那像是在嘲笑自己的笑聲。接著,他往前走動了,一步,兩步,當(dāng)前進到第三步時,腳步才踉蹌了一下,然后就像巨木腐朽般,轟地一聲倒了下去。
劍心確認(rèn)忠彌不再動了之后,才終于把刀收回了刀鞘。他衣服兩邊的腋下部分,已經(jīng)全被汗水濕透了。這也難怪,他從和忠彌對峙開始,沒有任何短短的一瞬不被令人無法喘息的緊張感逼迫著。
“真是太棒了,緋村?!?/p>
劍心聽到小五郎在身后稱贊他。他走近了趴倒在地上的忠彌身邊,很小心地確認(rèn)他是否還有呼吸。忠彌確已氣絕,只剩下血的氣味,飄蕩在一片寂靜的神社院內(nèi)。
※1. 東京的東區(qū);
※2. 刀尖向下的架勢;
※3. 原本是以坐姿開始,拔刀斬殺敵人的必殺劍技,這里指拔刀術(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