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丹青一道并不總是正經(jīng)。少女提筆——黑墨落紙卻暈染出朦朧的紅。

? ? 芙蓉帳，鳳凰裙，春風入幕若華清；一曲霓裳入君耳，玉人蠟燈笑依稀。

? ? 你打開房門。夕坐在床邊，低頭提筆，縱橫龍蛇。

? ? 她抬頭看你，雙頰暈染的紅若有若無。她下巴一抬，示意你坐她對面。你淡笑，卻不坐，俯在她頭頂，看她運筆。

? ? “站著干嘛？”夕橫你一眼，耳垂紅得像血玉，“你站著我難受?！?/p>

? ? “難受？”你笑容淺淡，卻意味深長。

? ? 夕重低下頭，似是不打算再理你這登徒子。你安靜坐下，看著她筆鋒縱橫。筆鋒一提一按，墨跡暈染，似乎純是少女無章無法的亂涂，卻淺淺成了片峰巒；你目光無意間掃過她的峰巒，裝作若無其事，卻掩不住雙頰的紅色。

? ? ——她今日沒穿那萬年不變的青衣白衫。輕紗蟬翼似的，織成披肩，隱約地看得見白皙肩頭；胸前白布稍厚實些，擋得春光嚴嚴實實。霧似的白紗直垂到腳下，只一處濃密了些——可擋得住？你不敢看。紅光透紗，映得衣衫曖曖昧昧。大約這殿里——這不正是長生殿么？那七月七日的長生殿——點了些燈兒，熱氣略盛，她額上悄然滑下滴汗，積在青角根處，反射著一枚燈火。汗水在蜿蜒的角上紋路間前進——柔柔地，怕碰壞了一般——那燈兒拉長、縮短。

? ? 你不敢看他處，只好盯著那汗水。夕唇角卻拉起個弧度；這登徒子，進來時倒裝得一身痞氣，現(xiàn)在露怯了？挑戰(zhàn)似的，她刻意一挪身子——紅蒙蒙的霧里，輕紗悄滑落了些，朱霧在她肩上凝成了淡紅的水滴，順著左臂珠兒一樣滾下，留下一路淡紅水痕。

? ? 你裝作視而不見；轉(zhuǎn)眼望著她筆下，你看見夕墨自然轉(zhuǎn)成了紅色。——那是她肩上的紅霧啊……驀然地，你聞到股香氣：龍腦香1。

? ? 那朱霧原來是水霧彌著。水霧彌著，映了火色的燈燭，便成了紅色；不知何處，隱約有淅瀝的水聲2?！鞘撬F的源頭。你望向那水聲處：水車輪輕聲吱吱呀呀，揚著水霧，它用檀木掌子撥著八音盒發(fā)條，樂聲清幽——《霓裳羽衣曲》。

? ? 夕隨手一擲，毛筆便不知何去；她抬頭冷眼瞅你，“干什么？”

? ? 你卻口干舌燥，不知何言。

? ? 夕唇角上挑，轉(zhuǎn)頭望著這畫中的天地。

? ? 沉橫檀豎3，雕梁畫棟。玉鋪堂前金作欄，紗織羅帷紅垂幕。九尺龍床尺半高，錦繡羅織絨羽褥。你與夕坐在床邊，床頭床尾有金鑄龍首，銜著兩盞燈火；龍身鏤空，焚著龍腦，透過羅帷，紅光曖曖。夕滿意地收回目光，又望著你。

? ? ?“不知道自己是來干什么的？那你來找我干什么？”夕冷哼。

? ? 你無言可答。

? ? 緩緩地，她逼近你；輕紗下滑，你目光慌亂，無以自處。

? ? “戰(zhàn)場上你若是如此不堪，只怕早就死過千百次了?！?/p>

? ? “我今天心情好，送你一副《長生殿》。”

? ? 夕低頭，吻上你唇。

? ??請君休道憶江南，玉送襄王盡一歡。長生殿里風吹雨，萬里丹青一陶然。

End.

注1：據(jù)稱唐朝皇帝“宮中每欲行幸，即先以龍腦、郁金藉地”，直到宣宗時，才取消了這種常規(guī)。

注2：據(jù)傳唐明皇在宮中命人立一亭，周圍以人工動機械，使亭頂水流順頂流下，在周圍成水簾，夏日入之令人瑟瑟發(fā)抖。

注3：沉，指沉香。檀，指檀香。沉橫檀豎，指沉香木作為橫梁，檀木作為立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