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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論】平陽昭公主專論——生平事跡和后世評價(上)

2023-03-24 20:13 作者:小楨Amelia_  | 我要投稿

【本人原創(chuàng),轉(zhuǎn)載請留言】


李三娘,唐國公李淵第三女,竇夫人所生。生年在599年之前,卒年在623年。她于617年五月率數(shù)百人在南山集結(jié),命馬三寶說降何潘仁,在司竹宣告起兵,與李神通合攻鄠縣。之后,她又命馬三寶前往長安以西,招撫丘師利、丘行恭、李仲文、向善志等盜賊首領(lǐng),多次指揮軍隊擊退長安衛(wèi)玄、陰世師的進攻,守住根據(jù)地,并先后占據(jù)杜縣、戲下、盩厔、武功、始平等地,麾下兵士增加七萬。李淵渡河后,她帶領(lǐng)一萬精兵與李世民會師渭北,與李世民一起參與接下來的戰(zhàn)斗,直至長安平定。李淵即位后,追封亡妻為穆皇后,封三娘為平陽公主,此后她一直留在長安。623年2月,平陽公主去世后,李淵賜謚為昭,特加鼓吹。

下面我們就對平陽昭公主做一個比較全面的論述,包括其生平事跡與后世評價。



一、平陽昭公主生平事跡



1、夫妻離別


史書并未記載平陽昭公主的名諱,因為她在李淵的女兒中排行第三,為了敘述方便,在她正式被封為公主之前,我們稱她李三娘。

“平陽公主,高祖第三女也,太穆皇后所生。”——《舊唐書》

李三娘的出生年月史書亦無記載,只知道早于李世民(即早于599年):

“隋開皇十八年十二月戊午,(李世民)生于武功之別館?!薄杜f唐書》
“(高密)公主即高祖武皇帝之第四女、太宗文皇帝之同氣姊焉?!薄洞筇乒授鼑蛉硕问夏怪俱懖⑿颉?/blockquote>

既然李淵第四女高密公主是李世民的姐姐,那么,李三娘必然也是姐姐。至于她的出生時間是否晚于李建成(589年),暫時沒有史料可供參考。

“建成死時(626年)年三十八。”——《舊唐書》

李三娘長大后,嫁給柴紹。柴紹字嗣昌,臨汾人,是遂、梁二州刺史、冠軍縣公柴烈之孫,隋朝太子右內(nèi)率、鉅鹿郡公柴慎之子。柴紹有勇力,性任俠,后來隨侍隋朝元德太子楊昭,官至千牛備身,在長安任職,李三娘也因此長期定居長安。

“柴紹,字嗣昌,晉州臨汾人也。祖烈,周驃騎大將軍,歷遂、梁二州刺史,封冠軍縣公。父慎,隋太子右內(nèi)率,封鉅鹿郡公。紹幼矯捷有勇力,任俠聞于關(guān)中。少補隋元德太子千牛備身。高祖微時,妻之以女,即平陽公主也?!薄杜f唐書》

頗為可惜的是,李三娘在太原起兵之前的事跡于史無載。

617年5月,李淵即將在太原起兵,派人傳信到長安,讓柴紹夫婦速速離開。于是柴紹跟李三娘商量:

義兵將起,公主與紹并在長安,遣使密召之。紹謂公主曰:“尊公將掃清多難,紹欲迎接義旗;同去則不可,獨行恐罹后患,為計若何?”——《舊唐書》

其實柴紹的意思是很明確的:他是走定了,但不可能帶三娘一起走。三娘給出如下回答:

公主曰:“君宜速去。我一婦人,臨時易可藏隱,當別自為計矣?!薄杜f唐書》

結(jié)合時代背景,婦人確實“易可藏隱”。隋朝習俗,婦人騎馬出門,一般要戴著一種叫“羃離”的東西。

“武德、貞觀之時,宮人騎馬者,依齊、隋舊制,多著羃離。雖發(fā)自戎夷,而全身障蔽,不欲途路窺之。王公之家,亦同此制。”——《舊唐書》
羃離

《禮記》云:

“女子出門,必擁蔽其面?!?/blockquote>

羃離本是男子所用,用以阻擋風沙。卻因儒家禮教的要求,變成束縛女子的東西。它跟伊斯蘭教的“布卡”很像,一定程度上可以證明當時社會對婦女的壓迫。當然,有一弊也有一利,李三娘戴上它,隱藏起來肯定是更方便的。

而且據(jù)史書記載,李密真的曾用這種方式逃過李淵的追殺:

“(李密)乃簡驍勇數(shù)十人,著婦人衣,戴冪籬,藏刀裙下,詐為妻妾,自率之人桃林縣舍?!薄杜f唐書》

隋朝宗室楊諒亦曾采用過這一方式:

“漢王諒之反也,以(丘)和為蒲州刺史。諒使兵士服婦人服,戴冪旂,奄至城中,和脫身而免,由是除名?!薄杜f唐書》
通緝令長成這樣,咋抓?

從以上記載看,當時的人在搜查時,并不會將婦人的冪籬強行掀開。當時,女子的名字也不會廣泛流傳,“李氏”何其多,就使得搜捕難上加難。而且,大多數(shù)人更不會認為一個女子有舉兵造反的能力。也有可能,等李三娘的軍隊都好幾萬了,隋朝還不知道領(lǐng)軍的人是個女子。

所以,柴紹相信李三娘能夠藏隱起來,是說得通的。之后,他就離開了,尋小路前往太原。他這一路并不好走,雖然還未被緝捕,但也要穿過許多賊窩。到河東時,他和李三娘的兄弟——李建成、李元吉相遇。

義旗建,紹自京間路趣太原。時建成、元吉自河東往,會于道?!杜f唐書》

李建成害怕萬一不能在父親起事前到達太原,會被朝廷逮捕,便跟柴紹說——

“追書甚急,恐已起事。隋郡縣連城千有余里,中間偷路,勢必不全,今欲且投小賊,權(quán)以自濟。”——《舊唐書》

柴紹勸阻道——

“不可。追既急,宜速去,雖稍辛苦,終當獲全。若投小賊,知君唐公之子,執(zhí)以為功,徒然死耳。”——《舊唐書》

李建成聽從了柴紹的建議,和他一起去往太原。事實證明柴紹是對的,在李淵起兵的消息傳開時,他們已經(jīng)平安到達雀鼠谷了,再往前不遠,就是太原。

“建成從之,遂共走太原。入雀鼠谷,知已起義,于是相賀,以紹之計為得?!薄杜f唐書》

柴紹之后還參加許多戰(zhàn)斗,但與李三娘無關(guān),故不在此贅述。



2、嘯聚南山


柴紹在長安時,李三娘并未表露出要起兵的意愿,亦未顯露軍事才能。此時,普天之下莫非隋土,“易于藏隱”也不代表就一定能藏隱起來,不然牢里就不會有女犯了。柴紹不可能不知道,李淵起兵后,三娘待在天子腳下有多危險,但他還是離開了。他是害怕一起上路后,保護不了妻子,還是已經(jīng)決定放棄妻子,希望她在必要時刻,像烈女一樣“自覺”,很難說清。

但明確的是,李三娘并沒有“藏隱”起來,而是火速變賣家產(chǎn),招攬部下,為起兵作準備。

“公主乃歸鄠縣莊所,遂散家資,招引山中亡命,得數(shù)百人,起兵以應高祖?!薄杜f唐書》

關(guān)于“家資”,臺灣大學的施厚羽博士認為:

“公主所散者乃家資,并不是她個人的私財。這里家資指涉的內(nèi)容包含金屬器、布匹等當作通貨使用的物品,而非變賣柴氏在鄠縣的房宅、田產(chǎn)。平陽公主雖以柴氏主婦身分釋出夫家資財,實際上她是以女兒的角色協(xié)助李淵起兵?!薄督韼饺肴质隆獣x唐之間的戰(zhàn)爭與性別》

但是筆者覺得,鄠縣莊所里的資財也有可能是李三娘的嫁妝,若是嫁妝,就不應被看作是柴家資產(chǎn)。這筆資財究竟是屬于柴氏還是李氏,史書并未明說。

招攬亡命一事看似容易,做起來卻兇險無比。這數(shù)百人里,只要有一個線民出賣她,她“招降納叛”的罪名就坐實了,無論如何也免不了一死。由此可見,李三娘有過硬的識人之能。

在這期間,李淵起兵的消息就已傳到長安,三娘在招兵的同時,還得逃避朝廷的追捕。事實上,即便她什么也不干,也會遭到追捕,誰又敢冒著生命危險窩藏她呢?火速起兵,也算是一種出于無奈的自保方式。

她遠在河東的庶弟李智云就被抓住,解送長安處死。

“智云本名稚詮,大業(yè)末,從高祖于河東。及義師將起,隱太子建成潛歸太原,以智云年小,委之而去。因為吏所捕,送于長安,為陰世師所害,年十四?!薄杜f唐書》

堂叔李神符、李孝基和堂兄弟李道宗也被拘捕,囚禁在長安。即便是她的妹夫,身為外姓人的竇誕、趙慈景,也都被下獄。

“高祖兵興,(李)神符留長安,為衛(wèi)文昇所囚?!薄缎绿茣?br>“帝起兵,或勸亡去,(趙慈景)對曰:“母以我為命,且安往?”吏捕系于獄?!薄缎绿茣?
“及義師圍長安,永安王孝基、襄邑王神符、江夏王道宗及高祖之婿竇誕、趙慈景并系獄?!薄杜f唐書》

由此可見,即便是李淵的親家母也無法幸免(哪怕她身為女性)。否則,趙慈景完全可以放心逃命。

與此同時,李神符的哥哥李神通亦被追捕。他比較幸運,得以成功逃出長安,之后不久,在太平宮宣告起兵。

“神通,隋末在京師。義師起,隋人捕之,神通潛入鄠縣山南,與京師大俠史萬寶、河東裴勣、柳崇禮等舉兵以應義師?!薄杜f唐書》?
“淮安王神通據(jù)太平宮起兵,立總管府,署(令狐)德棻府記室。”——《新唐書》

太平宮坐落于終南山紫蓋峰附近。

“投于紫蓋山。山即終南之一峰也。乃獨立禪房高巖之下。衣以百納......大業(yè)末歲下敕九宮。并為寺宇度僧。綱管相續(xù)維持。以藏名稱洽聞。乃補充太平宮寺上座。綏緝少達無替所臨。及大唐建義,人百一心?;窗餐酰ɡ钌裢ǎ﹦?chuàng)繕兵旗于斯寺宇?!薄短聘呱畟鳌?/blockquote>

那么李三娘起兵的“南山”又在哪里呢?可知的是,必不是終南山。若兩人在同一個地方起兵,日后也沒有必要合兵攻打鄠縣了。若是從未分過,便沒有談合的必要。

從地圖上看,此地最有可能是首陽山(離司竹較近)。


在南山扎營,準備開干啦

以司馬師招攬死士一事對比,可見李三娘短時間內(nèi)招募百余亡命的難度:

“(司馬師)陰養(yǎng)死士三千,散在人間,至是一朝而集,眾莫知所出也。”——《晉書》

司馬師早就知道自家的計劃,這三千死士也養(yǎng)了很久。而李三娘事先并不知道父親的計劃,是突然之間,才接到父親要起兵造反的消息;而在她接到消息時,李淵極有可能已經(jīng)行動。所以,她根本沒有司馬師那樣充足的時間。從只招得數(shù)百人看,她能支配的資財也相當有限。而這些,已經(jīng)是她所能借助的,僅有的外力。雖說李神通也有一支軍隊,但如果她沒有招募亡命,而是直接去投奔叔父,她在軍事上是無法擁有任何話語權(quán)的。

與她相比,李建成、李世民所得到的支持就要多出很多。起事之前,李淵曾明確表示,希望李建成在河東“潛結(jié)英俊”,希望李世民在晉陽“密招豪友”:

“時皇太子(李建成)在河東,獨有秦王侍側(cè)耳,仍命皇太子于河東潛結(jié)英俊,秦王于晉陽密招豪友。”——《大唐創(chuàng)業(yè)起居注》

太原起兵前后,李世民一直身處李淵的勢力范圍內(nèi),“密招豪友”所需的錢財與人脈,自是非常充足。而李淵要求長子“潛結(jié)英俊”是何目的,也再明顯不過。但如上文所述,李建成并沒能拉起自己的隊伍,而是直接離開河東,逃回太原。李三娘身在天子腳下,處境比李建成更加危險,卻做到了他沒能做到的事情。這也可從側(cè)面證明,李三娘的膽識謀略遠超常人。



3、起兵司竹


如果坐以待斃,李三娘身為女子,或許不會死,但也是一定會被下獄的。她意識到,幾百人的力量遠遠不夠,便謀劃著招攬更多幫手。這時,擁有數(shù)萬人馬的司竹胡商何潘仁引起了她的注意。

“西域商胡何潘仁入司竹園為盜,有眾數(shù)萬?!薄顿Y治通鑒》?
“時有胡賊何潘仁聚眾于司竹園,自稱總管,未有所屬?!薄杜f唐書》?
“于是,名賊何潘仁壁司竹園,殺行人,稱總管?!薄缎绿茣?/blockquote>

為了說降何潘仁,李三娘派出一名機靈善辯的家童——馬三寶。

“馬三寶,本柴紹之家童,性狡猾,善調(diào)鷹犬?!薄秲愿敗?br>“馬三寶,性敏獪,事柴紹,為家僮。紹尚平陽公主,高祖兵起,紹間道走太原。三寶奉公主遁司竹園,說賊何潘仁與連和?!薄杜f唐書》
“公主遣家僮馬三寶說以利害。”——《舊唐書》

收降何潘仁后,馬三寶就在他的邀請下,回到首陽山,接三娘入住司竹園。三娘到達后,何潘仁派出百人做她的護衛(wèi)。

“三寶奉公主遁司竹園,說賊何潘仁與連和。潘仁入謁,以百兵為主衛(wèi)?!薄杜f唐書》

馬三寶對何潘仁等人說了什么,現(xiàn)在已經(jīng)無從得知。但結(jié)合何潘仁造反的動機,以及他所缺乏并渴望的東西,我們可以推測一下大致內(nèi)容。

“何潘仁,西城胡人。父渾邪,通商中國。隋初,始居盩厔,家富于財。潘仁厚自奉養(yǎng),引致賓客。煬帝時為幕士,郁郁不得志。后嘗犯法,懼罪,遂亡入司竹園中,鳩集亡命,眾至數(shù)萬?!薄秲愿敗?br>“《唐書》曰:何潘仁,西域胡人也,家富於財。潘仁厚自奉養(yǎng),引致賓客。煬帝時嘗犯法,懼罪,逐亡入司竹園,鳩集亡命,眾至數(shù)萬。及義兵起,求得平陽公主而奉之,以應義師?!薄短接[》

從以上記載可以看出,何潘仁很希望自己可以脫罪并得到重用。而他本人身為商人,出身太低,難以服眾,自立家門并走到最后大概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必須找個世家門閥投靠,在大樹底下乘涼。

但當時豪強很多,其中不乏有世家背景的。而何潘仁手下人也不少,選擇誰,看起來都比選擇麾下只有數(shù)百人的李三娘好。此時,李淵麾下只有三萬人,還遠在太原,并不能對何潘仁造成什么直接威脅。李淵是否能笑到最后,在當時人看來,也是未必。但是,在這時候,李神通的部隊離何潘仁很近。

“(李神通)遣使與司竹賊帥何潘仁連結(jié)。潘仁奉平陽公主而至,神通與之合勢,進下鄠縣,眾逾一萬?!薄杜f唐書》

雖然,李神通的人馬遠少于何潘仁,亦沒有足以樹立威望的戰(zhàn)績,但馬三寶運用口才,吹噓一下李神通的實力,讓何潘仁害怕,還是有可能的。當然,何潘仁未必就覺得李家能笑到最后,也有可能只是存著和李建成一樣的心態(tài),暫避鋒芒。



4、略定鄠杜


在司竹扎根后,李三娘的軍隊初具規(guī)模。下一步,她選擇與李神通聯(lián)合,攻陷鄠縣、杜縣。

“(何)潘仁攻鄠縣,陷之。”——《舊唐書》
“主遣家奴馬三寶喻降之(何潘仁),共攻鄠?!薄缎绿茣?br>“唐高祖起義并州,第三女柴紹妻聚兵鄠、杜間,以應高祖。”——《獨異志》
“(李神通)約司竹賊帥何潘仁連和,進與平陽公主兵合,徇鄠下之?!薄缎绿茣?br>“丁卯,以師渡渭川,畧定鄠杜?!薄秲愿敗?/blockquote>

從記載可以看出這場戰(zhàn)斗主要是由何潘仁指揮(此時,李三娘的軍隊幾乎可以說就是何潘仁的軍隊,她和馬三寶還來不及建立自己的嫡系勢力)。從史書記載看,何潘仁雖然有“殺行人”的劣跡,但好歹能聽長史李綱的諫言,知錯能改。

“(何潘仁)劫前尚書右衛(wèi)李綱為長史?!薄顿Y治通鑒》
“上(李淵)罵之(李綱)曰:“卿為何潘仁長史,乃恥為朕尚書邪!且方使卿輔導建成,而固求去,何也?”綱頓首曰:“潘仁,賊也,每欲妄殺人,臣諫之即止。為其長史,可以無愧?!薄薄顿Y治通鑒》

李神通則起到比較次要的作用。此后,李神通也基本上就是在太平宮或者鄠縣留守,不曾出征在外。

之后李世民的話亦可作為李神通只是旗幟人物,并不親自參與軍事的證據(jù):

上(李世民)曰:“義旗初起,人皆有心。叔父雖率兵先至,未嘗身履行陣?!薄杜f唐書》

此時,鄠縣縣令是獨孤懷恩,杜縣縣令不明。

“獨孤懷恩,元貞皇后弟之子也。父整,隋涿郡太守。懷恩幼時, 以獻皇后之侄,養(yǎng)于宮中。后仕為鄠縣令。高祖平京城,授長安令?!薄杜f唐書》

在正式起兵之前,李三娘已經(jīng)在獨孤懷恩眼皮底下做了很多“造反舉動”,而獨孤懷恩并沒能抓住她。從史書記載看,獨孤懷恩的軍事能力也相當一般,一生沒有一場勝仗:

“時虞州刺史韋義節(jié)擊堯君素于蒲州,而義節(jié)文吏怯懦,頻戰(zhàn)不利。高祖遣懷恩代總其眾。懷恩督兵城下,為賊所拒,頻戰(zhàn)不利?!薄杜f唐書》
“高祖遣懷恩與永安王孝基、陜州總管于筠、內(nèi)史侍郎唐儉攻崇茂。宋金剛潛兵來襲,諸將盡沒。君寶與開府劉讓亦同陷于賊中,遂泄懷恩之謀。既而懷恩逃歸,高祖復令率師攻蒲州。唐儉在賊中,說賊將尉遲敬德,請使讓還,連和罷兵,遂使發(fā)其事。會堯君素為其下所殺,小帥王行本以蒲州降,懷恩勒兵入據(jù)其城。高祖將濟河,已御舟矣,會讓至,乃使召懷恩,懷恩不知事已泄,輕舟來赴。”——《舊唐書》
新增三塊根據(jù)地



5、戲下之盟


略定鄠、杜后,局勢稍稍穩(wěn)定,但何潘仁麾下數(shù)萬人馬,不能一直“姓何”。對一個集團首領(lǐng)來說,培植嫡系和制衡部下都是很有必要的。于是李三娘立刻作出決策,讓馬三寶去游說其他分散在各地的盜賊首領(lǐng)。

其中幾位實力較強的分別是丘師利、丘行恭、李仲文、向善志。

丘師利又名丘師,字行則,是隋煬帝時期的千牛衛(wèi)。

“君諱師,字行則,河南洛陽人也......大業(yè)元年,以千牛入侍,國華朝彥,方膺斯舉;雄圖日益,壯思彌登。尋值百六道終,九州幅裂。奔鯨失水,躍龍將飛。公鞠旅豳岐,屯兵涇渭。”——《大唐故郿城縣開國公丘府君之墓志銘》

丘行恭是丘師利的弟弟,隋末與哥哥一起在岐、雍一帶割據(jù),兄弟倆麾下共有一萬人。

“行恭善騎射,勇敢絕倫。大業(yè)末,與兄師利聚兵于岐、雍間。有眾一萬,保故郿城,百姓多附之,群盜不敢入境?!薄杜f唐書》

從他“吃人心肝”的記錄看,他性情暴烈,非常難以馴服。李三娘能收降他,必有過人之處。

“右武侯將軍丘行恭探蘭成心肝食之?!薄顿Y治通鑒》

在收降丘氏兄弟后,他們所占據(jù)的郿縣也被李三娘正式納入勢力范圍。

李仲文是隋末群雄之一李密的叔叔,在郿縣一帶割據(jù),麾下有四五千人。

“(李)仲文則魏公(李)密之從父也。以密反于滎陽,緣坐亡命,招集無賴,抄劫郿縣之間,眾將四五千?!薄洞筇苿?chuàng)業(yè)起居注》

向善志在盩厔一帶割據(jù),麾下也有數(shù)千人。

“盩厔賊帥何潘兒、向善志等,亦各率眾數(shù)千歸附?!薄洞筇苿?chuàng)業(yè)起居注》

除了他們之外,還有好些沒有留下姓名的小股盜賊首領(lǐng),也被馬三寶一并說降。所有人率部來到戲下,宣告結(jié)成同盟。

“(馬)三寶又說群盜李仲文、向善志、丘師利等,各率眾數(shù)千人來會。”——《舊唐書》
“別部賊李仲文、向善志、丘師利等各持所領(lǐng)會戲下。”——《新唐書》
“三寶自稱總管,撫接群盜,兵至數(shù)萬?!薄杜f唐書》

自此,李三娘麾下人馬在何潘仁部的基礎(chǔ)上,又增加數(shù)萬。

需要注意的是,在此時,雖然諸賊帥一致宣誓歸順,但李三娘還來不及建立足夠的威信。也就是說,此時的戲下聯(lián)軍只是松散聯(lián)盟的狀態(tài),缺乏嫡系部隊的李三娘亦只是名義上的主帥,無法有效管束諸賊。若后續(xù)處理不好,戲下聯(lián)軍極有可能演變成“各自為政”的狀態(tài),最終變成一盤散沙。

賊帥們對隋朝各有各的仇恨。而此時的李三娘大概也已經(jīng)知道李家祖墳被挖,李智云被殺的事。

“(李)淵之起兵也,留守官發(fā)其墳墓,毀其五廟。”——《資治通鑒》
“智云本名稚詮,大業(yè)末,從高祖于河東。及義師將起,隱太子建成潛歸太原,以智云年小,委之而去。因為吏所捕,送于長安,為陰世師所害,年十四?!薄杜f唐書》
“楚哀王智云初名稚詮。善射,工書、弈。隋大業(yè)末,從建成寓河東。高祖初,建成走太原,吏捕智云送長安,為陰世師所害,年十四。”——《新唐書》

三娘的妹夫段綸也在藍田宣告起兵,麾下有一萬余人。

“左親衛(wèi)段綸,文振之子也,娶淵女,亦聚徒于藍田,得萬余人。”——《資治通鑒》

進軍長安之前,史書并未記載段綸參加過哪場攻城戰(zhàn),所以,他的軍事活動應該也是以守御為主。

此時大興以南已經(jīng)通關(guān),雖然聯(lián)盟尚未穩(wěn)固,但好歹都是反隋的




6、血戰(zhàn)關(guān)中


從上面的地圖可知,戲下之盟后,隋都以南已全部成為李三娘等人的勢力范圍。

而留守隋都的衛(wèi)玄(字文升)、陰世師、骨儀自然不能容忍李三娘繼續(xù)坐大,多次派兵征討。李三娘指揮馬三寶、何潘仁,將隋軍一次次擊退。

“時京師留守頻遣軍討公主,三寶、潘仁屢挫其鋒?!薄杜f唐書》
“西京留守屢遣兵討潘仁等,皆為所敗。”——《資治通鑒》
“京師留守刑部尚書衛(wèi)文升、右翊衛(wèi)將軍陰世師、京兆郡丞滑儀挾代王(楊)侑以拒義師?!薄杜f唐書》

由前文已知,馬三寶、何潘仁都是總管,率眾各成一部,誰也不能號令誰。難道他們各自為政嗎?顯然,必有一個總主帥坐鎮(zhèn)后方,同時指揮他們。這個人,正是“親執(zhí)金鼓”的李三娘。

自古以來,金鼓便是三軍總帥用以號令全軍的器物。

“公主于司竹舉兵以應義旗,親執(zhí)金鼓,有克定之勛?!薄杜f唐書》
“三軍以利用也,金鼓以聲氣也?!薄蹲髠鳌?/blockquote>

從史書記載看,此時,馬三寶應該是丘、李、向等“群盜”的總管,何潘仁仍帶領(lǐng)自己的數(shù)萬人馬,而李三娘是馬三寶、何潘仁二人的直屬上司,也是三軍總帥。戲下之盟初期,馬三寶并無多少嫡系,故可以看出,在這段時期,李仲文、向善志、丘氏兄弟等“群盜”是在馬三寶領(lǐng)導下,共同參與抵抗隋軍的自衛(wèi)反擊戰(zhàn)。

此時,在留守隋都的人里,身份最高的是代王楊侑。但楊侑年紀尚幼(僅有十二歲),能力也非常有限,實際上并不參與具體的軍政事務。

“少帝(楊侑)年未勝衣,不經(jīng)師傅,長于婦人之手,時事茫然?!薄洞筇苿?chuàng)業(yè)起居注》

實際處理軍政要務的是衛(wèi)玄、陰世師和骨儀。他們和之前的獨孤懷恩不同,絕非等閑之輩。

衛(wèi)玄曾經(jīng)親征高麗、平過楊玄感叛亂:

“大業(yè)八年,轉(zhuǎn)刑部尚書。遼東之役,檢校右御衛(wèi)大將軍,率師出增地道。時諸軍多不利,玄獨全眾而還。拜金紫光祿大夫?!薄端鍟?br>“會楊玄感圍逼東都,玄率步騎七萬援之。至華陰,掘楊素冢,焚其骸骨,夷其塋域,示士卒以必死。既出潼關(guān),議者恐崤、函有伏兵,請于陜縣沿流東下,直趣河陽,以攻其背。玄曰:“以吾度之,此計非豎子所及?!庇谑枪男卸M。既度函谷,卒如所量。于是遣武賁郎將張峻為疑軍于南道,玄以大兵直趣城北。玄感逆拒之,且戰(zhàn)且行,屯軍金谷。時眾寡不敵,與賊頻戰(zhàn)不利,死傷大半。玄感盡銳來攻,玄苦戰(zhàn),賊稍卻,進屯北芒。會宇文述、來護兒等援兵至,玄感懼而西遁。玄遣通議大夫斛斯萬善、監(jiān)門直閣龐玉前鋒追之,及于閿鄉(xiāng),與宇文述等合擊破之?!薄端鍟?/blockquote>

陰世師也曾抵御外敵,并剿滅過很多盜賊:

“先是,吐谷渾及黨項羌屢為侵掠,世師至郡,有來寇者,親自捕擊,輒擒斬之,深為戎狄所憚。”——《隋書》
“于時盜賊蜂起,世師逐捕之,往往克捷?!薄端鍟?/blockquote>

骨儀擔任京兆郡丞,主要負責政事:

“骨儀性秉剛鯁,有不可奪之志。開皇初,為侍御史,處法平當,不為勢利所回。隋煬帝嗣位,遷尚書右司郎。于時朝政漸亂濁,貨賂公行,凡當樞要之職,無問貴賤,并家累金寶。天下士大夫莫不變節(jié),而儀勵志守常,介然獨立。隋煬帝嘉其清苦,超拜京兆郡丞,公方彌著?!薄端鍟?/blockquote>

而且,他們手中的兵力也不可小覷。按《冊府元龜》記載,直到李家合攻長安城的時候,衛(wèi)玄、陰世師麾下還有十萬精兵。十萬只是精兵的數(shù)量,其他普通士兵與非戰(zhàn)斗人員還沒有統(tǒng)計在內(nèi)。

“初帝之趣司竹也,留劉弘基、殷開山屯長安故城。隋人出爭利,縱兵擊卻。自是之後,京師留守衛(wèi)文升陰帥精兵十萬,閉門城守,不敢拒戰(zhàn)。帝進屯金城坊。及大軍圍京城,自朱雀門及倉城并帝所部,連營以圍之,京師平。”

可知,在戲下之盟初期,長安守軍的兵力只會更多。那么,在此時,李三娘的實力如何呢?論數(shù)量,李三娘麾下所有人還不及長安城內(nèi)的精兵。她麾下士兵的軍事素質(zhì)良莠不齊,論兵員質(zhì)量,也遠不及長安守軍。且此時,李三娘對新招募的賊帥還缺乏有效控制。出乎意料的是,在以多打少,以精打雜的前提下,這樣的兩位良將,卻在李三娘手底下連連落敗。由此,可見李三娘知兵善戰(zhàn),頗有軍事天賦。通過這些勝績,李三娘逐步在戲下聯(lián)軍中建立了自己的威信,進一步加強了對各路賊帥的控制。

需要注意的是,李三娘并沒有與駐守潼關(guān)的屈突通交戰(zhàn)過。與他先后交戰(zhàn)過的是李淵、劉文靜、長孫順德、孫華、史大柰。

“屈突通遣虎牙郎將桑顯和將驍果數(shù)千人夜襲王長諧等營,長諧等戰(zhàn)不利,孫華、史大柰以游騎自后擊顯和,大破之。”——《資治通鑒》
“(長孫順德)尋與劉文靜擊屈突通于潼關(guān),每戰(zhàn)摧鋒?!薄杜f唐書》
“戊午,淵帥諸軍圍河東,屈突通嬰城自守?!薄顿Y治通鑒》

李淵父子的對手實力如何呢?據(jù)記載,屈突通麾下有數(shù)萬驍果軍,霍邑守將宋老生麾下則有兩萬精兵:

“代王(楊)侑遣虎牙郎將宋老生帥精兵二萬屯霍邑,左武侯大將軍屈突通將驍果數(shù)萬屯河東以拒(李)淵。”——《資治通鑒》

自太原起兵起,到入關(guān)中止,屈突通在李淵父子的對手中,是實力最強勁的一個。但相比于長安守軍十萬以上的精兵,屈突通麾下人馬的數(shù)量仍然要少許多。李淵在太原起兵時就已擁有三萬以上的士兵:

“癸丑,淵帥甲士三萬發(fā)晉陽,立軍門誓眾,并移檄郡縣,諭以尊立代王之意;西突厥阿史那大奈亦帥其眾以從。”——《資治通鑒》

而直接與長安守軍對抗的李三娘,麾下最初只有數(shù)百人,基本可以說是“從零開始”。所以可知,在李家所有人中,李三娘所面臨的軍事壓力是最大的。


7、西渡渭水


經(jīng)過連連激戰(zhàn),衛(wèi)玄、陰世師領(lǐng)導的隋軍已經(jīng)從攻勢轉(zhuǎn)為守勢。李三娘乘勝追擊,率眾渡過渭水,進一步拿下隋都以西的盩厔、武功、始平:

“公主掠地至盩厔、武功、始平,皆下之。”——《舊唐書》
“因略地盩厔、武功、始平,下之?!薄缎绿茣?/blockquote>

攻下盩厔后,她還做了一件事情——招撫當?shù)氐朗酷獣煟ê蟾拿蕉ǎ?/p>

“唐高祖皇帝初起義兵於晉陽,帝女平陽公主,柴紹妻也,亦起兵應帝,屯於宜壽宮。暉逆知真主將出,盡以觀中資糧給其軍。及帝至蒲津關(guān),暉喜曰:此真君來也,必平定四方矣。乃改名為平定以應之,仍發(fā)道士八十余人,向關(guān)應接?!薄痘煸ゼo》

李三娘的屯兵地——宜壽宮位于盩厔縣南三十里。

“宜壽宮,在(盩厔)縣南三十里。周、隋時建?!薄斗捷浖o要》

在連下三縣之后,李三娘又收編七萬人馬,威震關(guān)中。

“每申明法令,禁兵士,無得侵掠,故遠近奔赴者甚眾,得兵七萬人?!薄杜f唐書》
“乃申法誓眾,禁剽奪,遠近咸附,勒兵七萬,威振關(guān)中?!薄缎绿茣?/blockquote>

需要注意的是,按史書記載,這七萬只是新來歸附的那批人,而不是李三娘的全部人馬。

九月庚申,李淵率軍渡過黃河。

“(617年9月)庚申,高祖率軍濟河,舍于長春宮?!薄杜f唐書》

李三娘得知后,就派出使者,把自己的戰(zhàn)果告訴父親。

“公主令間使以聞,高祖大悅。”——《舊唐書》

而她和李神通、段綸分別有各自的使者,這可以證明她有獨立的領(lǐng)導權(quán),不附屬于叔叔。

“及淵濟河,神通、李氏、綸各遣使迎淵?!薄顿Y治通鑒》


農(nóng)村包圍城市,李三娘表示早就會玩啦

勒兵七萬,威震關(guān)中,是李三娘一生中最輝煌的時刻。自此,她在關(guān)中已經(jīng)站穩(wěn)腳跟。這期間,她還有意識地從麾下所有人中揀擇出萬余精兵,建立起自己的嫡系部隊(后來號稱娘子軍)。這標志著她已經(jīng)成為聯(lián)軍中說一不二的人物。此后無論是麾下兵力,還是兵員質(zhì)量,賊帥中都無一人能超越李三娘。

這期間,李三娘的部將丘行恭還取下了扶風:

“初,原州奴賊數(shù)萬人圍扶風,郡太守竇璡堅守,經(jīng)數(shù)月,賊中食盡,野無所掠,眾多離散,投(丘)行恭者千余騎。行恭遣其酋渠說諸奴賊共迎義軍。行恭又率五百人,皆負米麥,持牛酒,自詣賊營。奴帥長揖,行恭手斬之,謂其眾曰:“汝等并是好人,何因事奴為主,使天下號為奴賊?”眾皆俯伏曰:"愿改事公。"行恭率其眾與師利共謁太宗于渭北,拜光祿大夫?!薄杜f唐書》

根據(jù)這段記載,丘行恭是在取下扶風后才去參見李世民的。所以在取扶風時,他仍算李三娘麾下一員。從“謁太宗于渭北”看,早在李世民渡河前,扶風城便已被丘行恭取下。

扶風亦是戰(zhàn)略要地,相對周邊地勢較高,易守難攻。三國時期,郭淮就建議防守北原(扶風附近),以防諸葛亮斷隴(切斷關(guān)中與隴西的聯(lián)系):

“(郭)淮策亮必爭北原,宜先據(jù)之,議者多謂不然。淮曰:“若亮跨渭登原,連兵北山,隔絕隴道,搖蕩民、夷,此非國之利也。”宣王善之,淮遂屯北原。塹壘未成,蜀兵大至,淮逆擊之?!薄度龂尽?/blockquote>

而在李淵占領(lǐng)長安后一個月,薛舉之子薛仁杲也曾率眾攻打扶風:

“(617年12月)仁杲寇扶風,汧源賊唐弼拒,不得進?!薄缎绿茣?/blockquote>

若之前李三娘部沒有攻下扶風,長安以西就缺了重要屏障,薛舉很有可能直逼長安?!杜f唐書》云:

“(薛)舉勢益張,軍號三十萬,將圖京師。會義兵定關(guān)中,遂留攻扶風。”

自此,關(guān)中勢力除孫華(直接歸順李淵)外,均被李三娘納入麾下。關(guān)中自古以來就是兵家必爭之地,項羽就是因為放棄關(guān)中,才招致失敗的結(jié)局。李唐之所以能立國,乃至于統(tǒng)一天下,定都關(guān)中是很重要的一個因素。從上文可以看出,薛舉到扶風的時間和李淵入長安的時間只差一個月,如果李三娘沒有拿下關(guān)中,李家軍進入長安的速度就會變慢很多,有可能,長安就會被薛舉率先搶下。所以,李唐基業(yè),李三娘居功至偉。

但很快,她麾下的絕大多數(shù)軍隊就都被李淵轉(zhuǎn)撥他人。

在李淵渡河之前,何潘仁、李仲文、向善志的所有軍隊就都被他撥給了李世民:

“何潘仁、李仲文、向善志及關(guān)中群盜,皆請降于淵,淵一一以書慰勞授官,使其各居其所,受敦煌公世民節(jié)度?!薄顿Y治通鑒》
“又賊帥李仲文遣兄仲威送款,仲文則魏公密之從父也。以密反于滎陽,緣坐亡命,招集無賴,抄劫郿縣之間,眾將四五千。盩厔賊帥何潘兒、向善志等,亦各率眾數(shù)千歸附。宜君賊帥劉旻、又率其黨數(shù)千人降。帝并以不次封,遣書勞之,仍令各于當界率眾,便受敦煌公部署。”——《大唐創(chuàng)業(yè)起居注》

在由守轉(zhuǎn)攻后,李、向等盜賊分別找李淵請降,正式歸降之后,他們就不再聽從馬三寶調(diào)遣,具有相對獨立性。

其他軍隊則在姐弟渭北會師后,由李世民分撥給柴紹和馬三寶:

“既入關(guān),平陽公主以司竹之軍來會,命紹及馬三寶分統(tǒng)其眾?!薄秲愿敗?/blockquote>

最初,何潘仁麾下有數(shù)萬人,到了此時,卻只剩數(shù)千人。究其原因,應該是在和隋軍的戰(zhàn)斗中損失不少,而李三娘應該也在其中有意識地揀擇過精兵,以充實自己的嫡系勢力。

“長安以西城邑多為(何潘仁)所破?!薄秲愿敗?/blockquote>

可知,何潘仁是李三娘賴以攻城略地的主力悍將,在攻打盩厔、武功、始平的戰(zhàn)斗中,應該也是由他擔任先鋒。

李淵渡河之后,讓柴紹在華陰迎接李三娘。此時,法理上仍歸李三娘統(tǒng)轄的,就只有萬余精兵了。這萬余精兵,就是后來的“娘子軍”。而其他的,實際上都已歸他人所有,只是因為他們還未到達司竹,才仍由李三娘“代替”統(tǒng)率。

“及義軍渡河,(李淵)遣紹將數(shù)百騎趨華陰,傍南山以迎公主。時公主引精兵萬余與太宗(李世民)軍會于渭北?!薄杜f唐書》
“帝度河,紹以數(shù)百騎并南山來迎,主引精兵萬人與秦王(李世民)會渭北?!薄缎绿茣?br>“李氏將精兵萬馀會世民于渭北,與柴紹各置幕府,號“娘子軍”。”——《資治通鑒》

之后,李三娘率領(lǐng)一萬精兵到達渭北,與李世民會師。會師后,她組建了自己的幕府,并與李世民一起參加接下來的所有軍事行動。

“(置幕府后)俱圍京城,營中號曰“娘子軍”?!薄杜f唐書》
“(置幕府后)分定京師,號“娘子軍”?!薄缎绿茣?/blockquote>

以下是從渭北會師到長安城破,李世民參與的所有戰(zhàn)斗:

“太宗以前軍濟河,先定渭北。三輔吏民及諸豪猾詣軍門請自效者日以千計,扶老攜幼,滿于麾下。收納英俊,以備僚列,遠近聞者,咸自托焉。師次于涇陽,勝兵九萬,破胡賊劉鷂子,并其眾。留殷開山、劉弘基屯長安故城。太宗自趣司竹,賊帥李仲文、何潘仁、向善志等皆來會,頓于阿城,獲兵十三萬。長安父老赍牛酒詣旌門者不可勝紀,勞而遣之,一無所受。軍令嚴肅,秋毫無所犯。尋與大軍平京城?!薄杜f唐書》?
“遣敦煌公率統(tǒng)軍劉弘基、長孫順德、楊毛等諸軍數(shù)萬人,往高陵道,定涇陽、云陽、武功、盩厔、鄠諸縣等,慰撫使人掾殷開山等受節(jié)度焉?!薄洞筇苿?chuàng)業(yè)起居注》
“乙亥,敦煌公至盩厔,所過諸縣及諸賊界,莫不風馳草靡,裹糧卷甲,唯命是從......令敦煌公率新附諸軍,自鄠縣道屯長安故城?!薄洞筇苿?chuàng)業(yè)起居注》

李世民定渭北,平?jīng)荜?、云陽,攻打長安,李三娘與麾下一萬精兵皆有參與。

前文已經(jīng)說明,盩厔、武功、鄠縣已被李三娘先行攻克。所以,李世民前來,只是代表李淵,對這些地方正式宣告接管而已。

李三娘帶著李世民前往司竹,接收駐扎在司竹的李仲文、何潘仁、向善志部:

“太宗自趣司竹,賊帥李仲文、何潘仁、向善志等皆來會,頓于阿城,獲兵十三萬?!薄杜f唐書》

那么,是否在此時,李仲文、何潘仁、向善志等麾下人馬已增至十三萬?

《冊府元龜》敘李世民“趣司竹”事如下:

“(李世民)師次於涇陽,勝兵九萬。胡賊劉鷂子擁兵而至,未即歸款。太宗親率精騎襲擊破之,遂并其眾。因趣司竹,李仲文、何潘仁、向善志等歸附之眾頓阿城,獲兵十三萬。”

《資治通鑒》云:

“世民引兵趣司竹,李仲文、何潘仁、向善志皆帥眾從之,頓于阿城,勝兵十三萬。”——《資治通鑒》

從《冊府元龜》看,李世民一直都是帶著兵行進的,并沒有脫離大軍獨自行動。結(jié)合前文史料,李、何、向在受李淵命令,正式歸附李世民時,麾下部曲分別只有數(shù)千。所以,當時的真實情況應該比較符合《資治通鑒》的記載,即十三萬是李世民麾下兵士數(shù)量(破劉鷂子后)和李、何、向麾下兵士數(shù)量的的總和?!叭に局瘛币皇麓笾氯缦拢豪钍烂裨诘竭_涇陽的時候,麾下有九萬人,破劉鷂子后,麾下又增加一些人(具體數(shù)目不明),再然后到達司竹,他麾下便有了十三萬兵。由前文可知,丘氏兄弟在李世民到渭北時,便已率部謁見,宣告投誠。所以在李世民“師次於涇陽,勝兵九萬”時,這九萬是包含丘氏兄弟與竇璡的人馬的,從李三娘與柴紹對置幕府看,實際上,就連李三娘本人也已成為李世民的下屬。其一萬嫡系,自然也包含在李世民的九萬人馬之中。

如此,李三娘麾下到底有多少人,便也豁然開朗:

在攻破盩厔、武功、始平之前,李三娘麾下兵力構(gòu)成主要是何潘仁的數(shù)萬、丘家的一萬、李仲文的數(shù)千、向善志的數(shù)千。雖然李三娘和馬三寶均有嫡系,但數(shù)量不多。而在攻破三縣后,何潘仁部銳減到數(shù)千,李仲文、向善志部人馬數(shù)沒有顯著變化,新增的七萬,則大多由馬三寶直接統(tǒng)轄,駐扎在司竹竹林宮,亦有小部分被李三娘充作嫡系。馬三寶、何潘仁、丘氏兄弟、李仲文、向善志及其他關(guān)中群盜的人馬再加上李三娘的一萬嫡系(即后來的娘子軍),便是李三娘全部的人馬。何、李、向部加在一起大約兩萬,丘氏兄弟共有一萬,且在攻略扶風后,收降竇璡部。竇璡部在扶風城破前,便已有數(shù)千人歸降丘行恭,城破后,歸入李三娘麾下的人馬必然更多。以上人馬再加上馬三寶麾下數(shù)萬、李三娘嫡系一萬,便是李三娘全部的人馬。

綜上可知,早在李世民渡河前,李三娘麾下全部人馬就已達十余萬,比李世民破劉鷂子后的直屬兵力多出較多。那么,李世民的隊伍里,有多少是他自己招的呢?已知到達涇陽時,李世民麾下共有九萬人。而在此之前,丘氏兄弟、竇璡的人馬與李三娘的一萬嫡系都已歸入李世民的麾下。據(jù)此計算,李世民自己所收的部曲約有六萬余人。何、李、向的兩萬部曲則是在李世民到達司竹后,方才正式歸入李世民麾下。

前文已述,李三娘麾下軍隊除娘子軍與丘、何、李、向部仍由原主統(tǒng)轄外,其余均在李世民到達渭北后,被他下令分撥給柴紹、馬三寶二人。李世民到達竹林宮后,馬三寶的數(shù)萬人正式宣告歸順:

“太宗至竹林宮,三寶以眾數(shù)萬詣軍門進謁,從平京師?!薄秲愿敗?/blockquote>

而柴紹一直以來也是李世民的部下:

“太宗拜右軍大都督,以(柴)紹為長史?!薄秲愿敗?/blockquote>

至此,李三娘部所有人均正式歸入李世民麾下。

此時的大興(長安)已是孤城一座



8、從平長安


在李家數(shù)十萬軍隊對長安形成合圍后,長安城已是四面楚歌。此時衛(wèi)玄已經(jīng)下野,只有陰世師、骨儀還在率眾做最后的抵抗。起初,骨儀并不干預軍事。但在衛(wèi)玄稱病引退后,他毅然決然地扛起了守城重任,協(xié)助陰世師處理防務。

“(陰世師)尋遷左翊衛(wèi)將軍,與代王留守京師。及義軍至,世師自以世荷隋恩,又籓邸之舊,遂勒兵拒守。月余,城陷?!薄端鍟?br>“刑部尚書衛(wèi)玄兼領(lǐng)京兆內(nèi)史,頗行詭道,輒為骨儀所執(zhí)正。衛(wèi)玄雖不便之,不能傷也。唐國公(李淵)兵至,而衛(wèi)玄恐禍及己,遂稱老病,無所干預。骨儀與陰世師同心協(xié)契,父子并誅,其后遂絕。”——《隋書》
“刑部尚書領(lǐng)京兆內(nèi)史衛(wèi)文升年老,聞淵兵向長安,憂懼成疾,不復預事,獨左翊衛(wèi)將軍陰世師、京兆郡丞骨儀奉代王侑乘城拒守。”——《資治通鑒》

諸史書也都詳細記載了李家軍合破長安的過程。

“冬十月辛巳,帝(李淵)至灞上,仍進營,停于大興城春明門之西北,與隴西、敦煌等二公諸軍二十余萬眾會焉。帝勒諸軍各依壘壁,勿入村居,無為侵暴,若無兵者,恭以俟命。代王與留守衛(wèi)文升、陰世師等,以義兵多而且肅,不令而齊,門防轉(zhuǎn)嚴,拒守愈固,信使不通,告喻事絕。帝雖每遣使至城下,申以尊隋夾輔之意,愚人俗吏,不達變通,暗于事機,往而無報。如此,向經(jīng)旬日,諸將相率啟帝曰:“京城不啟,此是隋運其亡。天既亡之,非人能復。違天棄日,勞師費糧,坐守愚夫,恐非長策。請進圍之,以觀其意?!钡墼唬骸氨p象魏,矢及黃屋,人其謂我何哉?”諸將對曰:“無成王之主,不得行周公之事。又恐巨猾之徒,知義兵已定關(guān)中,來爭形勝,請更思之?!钡勰隋已玻从袌?。京兆舊賊帥等,并以家近帝城,不預元従,恥無功,乃各率所部兵,分地逼城而上。帝慮其輕脫失利,辛卯,命二公各將所統(tǒng)兵往為之援。京城東面、南面,隴西公主之。西面、北面,敦煌公主之。城中見而失色,更無他計,惟冀屈突及東都救援而已。甲午,關(guān)中群帥等,各請率驍銳登城。二公莫之能止。時帝在春明門外,聞而馳入,舍于羅郭安興坊以鎮(zhèn)之。甲辰,諸軍各競造攻具以臨城,帝又未之許。二公及文武所司等固請曰:“太原以來,所過未嘗經(jīng)宿,長驅(qū)四塞,罕有不克之城。今至京師,不時早定,玩敵致寇,以挫兵鋒,又慮初附之人,私輕太原之兵,無能為也。此機不小,請速部分?!钡墼唬骸皬婂箝L戟,吾豈不許用之。所冀內(nèi)外共知,以安天下。斯志不果,此外任諸公從民所欲。然七廟及代王并宗室支戚,不得有一驚犯?!蹦讼陆蹋骸坝羞`此者,罪及三族。”于是諸軍各于所部營分角,修攻戰(zhàn)之具。云梯競聳,樓爭高,百道齊來,千里并進。繞京竹木,殲于斯矣。十一日丙辰,昧爽,咸自逼城。帝聞而馳往,欲止之而弗及。才至景風門東面,軍頭雷永吉等已先登而入,守城之人分崩。帝乃遣二公率所統(tǒng)兵,依城外部分,封府庫,收圖籍,禁擄掠。軍人勿雜,勿相驚恐。太倉之外,他無所干。吏民安堵,一如漢初入關(guān)故事。代王先在東宮,乃奉迎居于大興后殿。是日,帝還移營舍于長樂宮浐川上?!薄洞筇苿?chuàng)業(yè)起居注》
“冬十月辛巳,至長樂宮,有眾二十萬。京師留守刑部尚書衛(wèi)文升、右翊衛(wèi)將軍陰世師、京兆郡丞滑儀挾代王侑以拒義師。高祖遣使至城下,諭以匡復之意,再三皆不報。諸將固請圍城。十一月丙辰,攻拔京城。”——《舊唐書》
“初帝之趣司竹也,留劉弘基、殷開山屯長安故城。隋人出爭利,縱兵擊卻。自是之後,京師留守衛(wèi)文升陰帥精兵十萬,閉門城守,不敢拒戰(zhàn)。帝進屯金城坊。及大軍圍京城,自朱雀門及倉城并帝所部,連營以圍之,京師平。”——《冊府元龜》

由《冊府元龜》的記載可知,此時長安守軍的實力依然不可小覷,精兵便有十萬。李世民部屯兵金城坊,李三娘也率娘子軍一同來此,共攻長安。在諸營同修攻戰(zhàn)之具時,娘子軍必然也有所參與。長安攻城戰(zhàn)并不是一場可以輕易取勝的戰(zhàn)斗,足足打了一個月,關(guān)中義軍首領(lǐng)孫華便在此戰(zhàn)中流矢而死。

“甲辰, 李淵命諸軍攻城,約“毋得犯七廟及代王、宗室,違者夷三族!”孫華中流矢卒?!薄顿Y治通鑒》

長安城破后,衛(wèi)玄免于一死,被放歸家,但在同月病逝。陰世師、骨儀被處斬。

“月余,城陷,(陰世師)與京兆郡骨儀等見誅,時年五十三。”——《隋書》
“義師入關(guān),(衛(wèi)玄)自知不能守,憂懼稱疾,不知政事。城陷,歸于家。義寧中卒,時年七十七?!薄端鍟?br>“衛(wèi)文升先已病死,以陰世師、滑儀等拒義兵,并斬之?!薄杜f唐書》
“先是,隋主以梟滅作逆,掘其墳壟而洿其室,陰世師、骨儀等遂以為恒準,乃令京兆郡訪帝之五廟塋域所在并發(fā)掘焉。帝以此憾之,言必流涕。戊午,收陰世師、骨儀、崔毗伽、李仁政等,并命隴西公斬于朱雀街道,以不從義而又愎焉?!薄洞筇苿?chuàng)業(yè)起居注》

長安既破,必定是糧草已絕。之前,李三娘多次擊敗長安守軍,定使他們消耗了許多本不必消耗的軍需物品,一定程度上,也將李家軍攻陷長安所需的時間縮短許多。

之后,李淵擁立新天子,為將來登基做準備。

“癸亥,率百僚,備法駕,立代王侑為天子,遙尊煬帝為太上皇,大赦,改元為義寧。甲子,隋帝詔加高祖假黃鉞、使持節(jié)、大都督內(nèi)外諸軍事、大丞相,進封唐王,總錄萬機。以武德殿為丞相府,改教為令。以隴西公建成為唐國世子;太宗為京兆尹,改封秦公;姑臧公元吉為齊公。十二月癸未,丞相府置長史、司錄已下官僚?!薄杜f唐書》
“十月辛巳,高祖至長樂宮。時京師留守衛(wèi)文升、陰世師挾代王以拒義師。京師平,先命主符郎宋公弼收隋圖籍。戊午,以右衛(wèi)將軍陰世師多黷貨、京兆郡丞滑儀性苛酷有害于政,并斬之,以謝關(guān)中,連坐者十余人。癸亥,率百僚備法駕尊代王(楊侑)為天子,大赦,改元義寧。”——《冊府元龜》

次年五月,李淵接受楊侑禪讓,正式登基。

“(義寧)元年十一月甲子,高祖自長樂宮入京師,至朝堂望闕而拜。天子以高祖為丞相、錄尚書事、假黃鉞,進封唐王,以武德殿為相府,萬幾悉委焉。(二年)三月戊辰,詔唐王備九錫之禮。五月乙巳,朔詔唐王冕有十二旒、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蹕、乘金根車駕、六馬備五時、副車置旄頭云罕、樂舞八佾、設鐘磬宮、懸王后、王子、王女爵命之號,一遵舊典。五月,遂受隋禪。”——《冊府元龜》



9、娘子余烈


大唐開國后,李三娘被封為平陽公主,因為獨有軍功,日后每次接受賞賜,都與其他公主不同。

“京城平,封為平陽公主,以獨有軍功,每賞賜異于他主?!薄杜f唐書》
“帝即位,以功給賚不涯?!薄缎绿茣?/blockquote>

而在攻破長安后,史書上就再也沒有李三娘參與戰(zhàn)事的記錄。可知在此后不久,娘子軍就徹底收歸國有,消失在歷史長河之中。

武德二年,李淵置十二軍,對現(xiàn)存的所有部隊進行統(tǒng)一整編,其中應該就包括娘子軍:

“武德初,始置軍府,以驃騎、車騎兩將軍府領(lǐng)之。析關(guān)中為十二道,曰萬年道、長安道、富平道、醴泉道、同州道、華州道、寧州道、岐州道、豳州道、西麟州道、涇州道、宜州道,皆置府。三年,更以萬年道為參旗軍,長安道為鼓旗軍,富平道為玄戈軍,醴泉道為井鉞軍,同州道為羽林軍,華州道為騎官軍,寧州道為折威軍,岐州道為平道軍,豳州道為招搖軍,西麟州道為苑游軍,涇州道為天紀軍,宜州道為天節(jié)軍;軍置將、副各一人,以督耕戰(zhàn),以車騎府統(tǒng)之。六年,以天下既定,遂廢十二軍,改驃騎曰統(tǒng)軍,車騎曰別將。居歲余,十二軍復,而軍置將軍一人,軍有坊,置主一人,以檢察戶口,勸課農(nóng)桑。”——《新唐書》

馬三寶先后受封左光祿大夫、太子監(jiān)門率,并成為其中一軍平道軍的主將,之后也繼續(xù)為大唐征戰(zhàn):

“唐公濟河,授三寶左光祿大夫。秦王至竹林宮,三寶以兵詣軍門謁,遂從平京師,拜太子監(jiān)門率?!薄缎绿茣?br>“馬三寶為太子監(jiān)門率,領(lǐng)平道將軍?!薄秲愿敗?br>“別擊叛胡劉拔真于北山,破之。從平薛仁杲。與柴紹擊吐谷渾于岷州,先鋒陷陣,斬名王,俘執(zhí)數(shù)千,以功封新興縣男?!薄缎绿茣?/blockquote>

何潘仁先后受封左屯衛(wèi)將軍、上柱國、盩厔縣公,于武德二年戰(zhàn)死在司竹。

“高祖入關(guān),即授上柱國,封盩厔縣公。潘仁馳來謁見,高祖大悅?!薄秲愿敗?br>“(武德二年二月)乙卯,左屯衛(wèi)將軍何潘仁及山跋張子惠戰(zhàn)于司竹,死之。庚申,驍騎將軍趙欽、王娑羅及山賊戰(zhàn)于盩厔,死之?!薄缎绿茣?/blockquote>

何潘仁在平陽公主領(lǐng)導下勢如破竹,從無敗績,后來卻死在起兵地司竹,死在一伙小賊手里??梢妼τ谝恢к婈爜碚f,比將才更重要的,是帥才。

平陽公主親自駐扎關(guān)中時,“遠近咸附”,“威震關(guān)中”。率娘子軍帶李世民部到盩厔時,

“所過諸縣及諸賊界,莫不風馳草靡,裹糧卷甲,唯命是從。”——《大唐創(chuàng)業(yè)起居注》

可在長安平定,平陽公主解去兵權(quán)后,她所攻下的舊地卻立刻亂了起來。武德元年,韋云起上書說:

“京邑初平,物情未附,鼠竊狗盜,猶為國憂。盩厔司竹,余氛未殄;藍田、谷口,群盜實多?!薄杜f唐書》

這說明,關(guān)中諸地的太平并非自然而然。盜賊們是懾于平陽公主的威名,才不敢有非分之想。

值得一提的是,在平陽公主解去兵權(quán)后,關(guān)中的動亂也曾束住李世民的手腳,讓他無法一鼓作氣剿滅薛舉。由下文可知,在發(fā)生于617年12月的那場扶風之戰(zhàn)中,薛舉于隴坻戰(zhàn)敗后,已有投降打算。

“會薛舉以勁卒十萬來逼渭濱,太宗親擊之,大破其眾,追斬萬余級,略地至于隴坻。”——《舊唐書》
“太宗帥師討敗之,斬首數(shù)千級,追奔至隴坻而還。(薛)舉又懼太宗逾隴追之,乃問其眾曰:”古來天子有降事否?””——《舊唐書》

李仲文先后受封太常少卿、并州總管、真鄉(xiāng)公,直接受李淵指揮,武德四年去世。

“(劉)武周授金剛西南道大行臺,令率兵二萬人侵并州,軍黃虵鎮(zhèn)。又引突厥之眾,兵鋒甚盛,襲破榆次縣,進陷介州。高祖遣太常少卿李仲文率眾討之,為賊所執(zhí),一軍全沒。仲文后得逃還?!薄杜f唐書》
“六月,處羅至并州,總管李仲文出迎勞之。留三日,城中美婦人多為所掠,仲文不能制?!薄杜f唐書》
“真鄉(xiāng)公李仲文退守浩州,城孤兵弱,元吉遣文恪率步騎千余助為聲援?!薄杜f唐書》

丘師利先后受封左光祿大夫、郿城縣公、扶風道招慰大使,以后跟隨李世民作戰(zhàn)。貞觀十四年去世。

“義寧元年十一月,于長樂宮奉見太武皇帝(李淵),蒙授左光祿大夫、郿城縣開國公,食邑千戶。于時秦隴蜂飛,涇寧蟻聚,各相吞噬,未懾皇威。以公為扶風道招慰大使,闡風揚教,咸喜來蘇?!薄洞筇乒适钩止?jié)都督冀深貝宗四州諸軍事冀州都督銀青光祿大夫上柱國郿城縣開國公丘公墓志并序》
“加公柱國、左驍衛(wèi)將軍。今上地居當璧,樹德在田,廣引群英,旁招儁乂,以公為左二護軍,董統(tǒng)鷹楊,參籌帷幄。薛舉狂悖,武周跋扈,世充僭逆,建德窺窬,黑闥憑陵,員朗肆暴,各騁雄武,競思逐鹿。今上稟律專征,援麾薄伐,長轡遠馭,東亙滄海之表;密綱遐張,西罩流沙之外。元戎所加,冰泮幾解。加公上柱國、左監(jiān)門將軍。冀方形勝,地接燕胡。招儁撫納,維良斯俟。除公使持節(jié)、都督冀深貝宗四州諸軍事、冀州都督。宣猷千里,布政六條。易俗移風,治煩求瘼。嘉聲令譽,簡在帝心。主上賓于四門,龍飛九五,加公散騎常侍,改都督為刺史,增封三百戶,并前一千三百戶。既而任遠親老,思展扶侍,表請還京,終其孝道。驂騑載馳,士女追送,再臨無冀,一借難期。公時年將指使,心勤就養(yǎng),溫清朝夕,孜孜弗怠。豈圖風樹不靜,霜草易零;逝水靡留,隙駒難駐。哀纏孺慕,痛心觸目。鑚燧屢改,新馨頻登。缞服外除,內(nèi)疚未歇。方冀神道福仁,永作臺輔。憖遺不驗,興善無徵,氣疾彌留,奄臻大漸。十四年十一月十日薨于雍州長安之第,春秋六十有二?!薄洞筇乒适钩止?jié)都督冀深貝宗四州諸軍事冀州都督銀青光祿大夫上柱國郿城縣開國公丘公墓志并序》

丘行恭受封光祿大夫,以后跟隨李世民作戰(zhàn)。

“行恭率其眾與師利共謁太宗于渭北,拜光祿大夫?!薄杜f唐書》
“從平京城,討薛舉、劉武周、王世充、竇建德,皆立殊勛,授左一府驃騎,賞賜甚厚。隱太子之誅也,行恭以功遷左衛(wèi)將軍。貞觀中,坐與嫡兄爭葬所生母,為法司所劾,除名。因從侯君集平高昌,封天水郡公,累除右武候?qū)④姟8咦谒梦?,歷遷右武侯大將軍、冀陜二州刺史。尋請致仕,拜光祿大夫。麟德二年卒,年八十。贈荊州都督,謚曰襄,賜溫明秘器,陪葬昭陵?!薄杜f唐書》

平陽公主麾下諸將各有各的去處,她就是想繼續(xù)領(lǐng)兵作戰(zhàn),也只能做個光桿司令了。李淵多次賞賜她,也可以證明武德年間的她就在長安。

但據(jù)最近出土的《大唐平陽公主典府故王相貴之銘》,雖然平陽公主在武德年間已無軍權(quán),其幕府依然得到保留。

唐朝公主一般無權(quán)開府,只能有邑司:

“公主邑司,令一人,從七品下;丞一人,從八品下;錄事一人,從九品下。公主邑司官各掌主家財貨出入、田園徵封之事。其制度皆隸宗正焉?!薄短屏洹?/blockquote>

由上文可知按唐朝定制,公主是不應該擁有典府的。事實上,只有親王才有此權(quán)利。

“親王國:國令一人,從七品下;大農(nóng)二人,從八品下;尉二人,正九品下;丞一人,從九品下;錄事一人;府五人;史十人;典衛(wèi)八人;舍人四人;學官長一人;食官長一人,丞一人;廄牧長二人,丞二人;典府長二人,丞二人。國令、大農(nóng)掌通判國司事。國尉掌分判國司事。國丞掌付事勾稽,省署鈔目,監(jiān)印,給紙筆事。典衛(wèi)掌守衛(wèi)居宅事。舍人掌供引納驅(qū)策事。學官掌教授內(nèi)人事。食官掌營造膳食事。廄牧掌知畜牧牛馬事。典府掌知府內(nèi)雜事。”——《唐六典》

可以看出,平陽公主在大唐開國后確實得到了超出其他公主的待遇。623年,平陽公主去世,并開了婦人下葬使用鹵簿的先例。623年2月12日,平陽公主的葬禮正式舉行。

“武德六年二月十二日,平陽公主葬。”——《唐會要》
“(武德)六年,薨。及將葬,詔加前后部羽葆鼓吹、大輅、麾幢、班劍四十人、虎賁甲卒。太常奏議,以禮,婦人無鼓吹。高祖曰:“鼓吹,軍樂也。 往者公主于司竹舉兵以應義旗,親執(zhí)金鼓,有克定之勛。周之文母,列于十亂; 公主功參佐命,非常婦人之所匹也。何得無鼓吹!”遂特加之,以旌殊績;仍令所司按謚法“明德有功曰昭”,謚公主為昭。 ”——《舊唐書》
“武德六年薨,葬加前后部羽葆、鼓吹、大路、麾幢、 虎賁、甲卒、班劍。太常議:“婦人葬,古無鼓吹。”帝不從,曰:“鼓吹,軍樂也。往者主身執(zhí)金鼓,參佐命,于古有邪?宜用之?!?”——《新唐書》
“高祖登位后,封平陽公主。號娘子軍,克著勛績。婦人獲封邑不因夫子者,葬用鹵簿,自此始?!薄丢毊愔尽?br>“古者婦人無謚近制惟后有之。鹵簿本賞軍功,未嘗施于婦人。唐平陽公主有舉兵佐高祖功,乃得給?!薄渡轿魍ㄖ尽?/blockquote>

平陽公主的一生到這里就結(jié)束了,接下來,我們說說后人對她的評價。



二、后人對平陽昭公主的評價



1、“婦人無鼓吹”


平陽公主去世后,李淵準備給她辦一場特別的葬禮,卻遭到反對。太常說:

“及將葬,詔加前后部羽葆鼓吹、大輅、麾幢、班劍四十人、虎賁甲卒。太常奏議:以禮,婦人無鼓吹。”——《舊唐書》

但實際上,唐朝以前的婦人不僅能有鼓吹,還能領(lǐng)將職。陳朝中郎將——冼夫人就有鼓吹。而且是在生前:

“詔使持節(jié)冊夫人為中郎將、石龍?zhí)蛉耍l繡“油絡駟馬安車一乘,給鼓吹一部,并麾幢旌節(jié),其鹵簿一如刺史之儀?!薄端鍟?/blockquote>

即便在生前賜予鼓吹,也沒有問題。而且這也是早有先例,于史有據(jù)的事。

且鼓吹也并非只有女將軍才能擁有,劉宋的山陰公主也有:

“帝乃為主(劉楚玉)置面首左右三十人;進爵會稽郡長公主,秩同郡王侯,湯沐邑二千戶,給鼓吹一部,加班劍二十人。”——《宋書》

李淵說:

“鼓吹,軍樂也。往者公主于司竹舉兵以應義旗,親執(zhí)金鼓,有克定之勛。周之文母,列于十亂;公主功參佐命,非常婦人之所匹也。何得無鼓吹!”——《舊唐書》

一錘定音,任何人不敢再有異議。

周之文母一般認為是周武王之母——太姒,一說為周武王之妻邑姜(此為朱熹觀點。朱熹覺得“九人治外,邑姜治內(nèi)?!保?。但無論是誰,性別為女是毫無疑問的。(除了文母,其他九位能臣分別是周公旦,召公奭,太公望、畢公、榮公、太顛、閎夭、散宜生、南宮適)

《太誓》中,周武王曾說:

“余有亂臣十人,同心同德。”

朱熹在《論語集注》里說,亂本作“乿”,而“乿”正是古代的“治”字。亂臣是治世能臣的意思。

可以看出,周武王時期,貶抑女性的傳統(tǒng)還未形成。他也并未因文母只承擔“主內(nèi)”之責,就用歧視的眼光看待。能正確認識“主內(nèi)”的作用,即便在現(xiàn)在,也是一件難能可貴的事情。

李淵等于直接將女兒在大唐的地位與太姒在周朝開國時的地位相提并論了。但遺憾的是,后來,鼓吹的意義便被淡化,不再具有軍事意涵。施厚羽博士說:

“中宗朝以后出現(xiàn)不少國、郡夫人葬禮用鼓吹的例子。鼓吹作為葬儀,最初多授予武臣,到文臣亦能用之,再擴及一定品級的命婦,顯示使用對象擴大,并且性別分界被消除。對于唐代部分知識菁英來說,女性絕不可以碰觸與軍事文化有關(guān)的物件?!薄督韼饺肴质拢簳x唐之間的戰(zhàn)爭與性別》

可知在當時,許多士子看不慣平陽公主擁有鼓吹,卻又不敢對李淵有異議,便通過消除鼓吹的軍事意涵,達到讓“女性絕不可以碰觸與軍事文化有關(guān)的物件”的目的。

事實上,平陽公主葬禮規(guī)格之高,不止體現(xiàn)在鼓吹上,還體現(xiàn)在“薨”字上。

在《御批通鑒綱目》中,編寫《考異》部分的汪克寬對“薨”提出異議,認為公主不能用此字:

“《提要》薨作卒。按《綱目》,唯太妃書薨,貴妃公主并書卒。此當從《提要》為正?!?/blockquote>

但編寫《書法》部分的劉友益認為既然《舊唐書》原文為“薨”,那就是史有明載的特恩,應該沿用。

“公主卒未有書者,此其書薨,何特筆也。其特筆何與于起義者也,非他公主比矣,故書薨。綱目自戰(zhàn)國分主外,其書薨者非不成君,廢帝廢后則謚為帝為后者也,不然則帝母也,有大功公主也。唐防昌以后,方鎮(zhèn)大臣有書薨者,誤也?!?/blockquote>

然而,在《舊唐書》問世之前,平陽公主的光芒卻要黯淡許多。



2、“憑空消失”,是誰之過?


比較了解初唐史的朋友,應該都知道《大唐創(chuàng)業(yè)起居注》這本書。

此書記載了李淵“創(chuàng)業(yè)”的全過程,即大唐開國的全過程。本來,平陽公主理應名列開國功臣之中,事跡也應被詳盡記載。然而作者溫大雅卻在書中將她完全“刪除”。

他是因為沒在關(guān)中,才不知道平陽公主和娘子軍的存在嗎?必不可能。

“先是,帝從弟趙興公神通起兵鄠縣,有眾數(shù)千,聞義旗渡河,遣使迎帝。又賊帥李仲文遣兄仲威送款,仲文則魏公密之從父也。以密反于滎陽,緣坐亡命,招集無賴,抄劫郿縣之間,眾將四五千。盩厔賊帥何潘兒、向善志等,亦各率眾數(shù)千歸附。宜君賊帥劉旻、又率其黨數(shù)千人降。帝并以不次封,遣書勞之,仍令各于當界率眾,便受敦煌公部署?!薄洞筇苿?chuàng)業(yè)起居注》

關(guān)中的局勢與戰(zhàn)事走向,溫大雅其實是很清楚的。李神通首義的事跡與李仲文、何潘仁、向善志從起兵到歸順李淵的過程,他一五一十、全部都記錄下來了。

那么溫大雅為何要刻意抹去平陽公主的存在?說皇帝的女兒“查無此人”,他作為一個記室,應該是沒有這個膽量的。他寧可拋棄史官的基本操守也要這樣做,想來,必是有人授意。至于此人是誰,其實任何史書都難以做到完全客觀,通過閱讀《大唐創(chuàng)業(yè)起居注》,明顯可知,溫大雅傾向于誰。

那么,唐朝的其他人對平陽公主持何態(tài)度呢?

歐陽詢在書寫《大唐故使持節(jié)都督冀深貝宗四州諸軍事冀州都督銀青光祿大夫上柱國郿城縣開國公丘公墓志并序》時,對丘師利歸順平陽公主一事只字未提:

“尋值百六道終,九州幅裂。奔鯨失水,躍龍將飛。公鞠旅豳岐,屯兵涇渭。承間使傳,接引義兵。逆豎逋誅,潛謀梟虜。義寧元年十一月于長樂宮奉見太武皇帝,蒙授左光祿大夫、郿城縣開國公,食邑千戶。”

李淵在發(fā)布《褒授岐平定等詔》時,也沒提到自己的女兒:

“今東應義旗,西開幕府,設官分職,本在忠誠。道士岐平定,鏟跡求真,銷名離俗,恬淡榮利,無悶幽閑。而能徹損衣資,以供戎服,抽割菽粟,以贍軍糧。忠節(jié)丕嘉,理須標授。平定宜授金紫光祿大夫,已下并節(jié)級授銀青光祿大夫,以酬其義?!?/blockquote>

唐中宗時期的侍御史唐紹說“公主加之鼓吹,歷代未聞”:

“紹上疏諫曰:“竊聞鼓吹之樂,本為軍容。昔黃帝涿鹿有功,以為警衛(wèi)。故鼓曲有《靈夔吼》、《雕鶚爭》、《石墜崖》、《壯士怒》之類,自昔功臣備禮,適得用之。丈夫有四方之功,以恩加寵錫。假如郊天祀地,誠是重儀,惟有宮懸,本無案據(jù)。故知軍樂所備,尚不洽于神祇;鉦鼓之音,豈能接于閨閫。準式,公主、王妃已下葬禮,惟有團扇、方扇、彩帷、錦鄣之色。加之鼓吹,歷代未聞。”

唐中宗神龍二年,酸棗縣尉袁楚客指出時任中書令——魏元忠反對女性開設幕府:

"女在內(nèi),男在外,男女有別,剛?cè)岱忠樱型馑垢?,陰陽著矣,豈可相濫哉!然而幕府者,丈夫之職,非婦人之事。今諸公主并開建府僚,崇置官秩,若以女家處男職,所謂長陰而抑陽也,而望陰陽不愆,風雨無爽,其可乎?竊謂非致遠之計,乖久安之策。書曰:'事不師古,以克永世,匪說攸聞。'此之謂也。君侯不正,誰正之哉!"——《通典》

顏真卿書寫《和政公主神道碑》時,將平陽公主塑造成典型的“孝女”形象:

“平陽起娘子之軍於司竹,襄城行匹庶之禮於宋公,常樂糺匡復之師于武后,皆前古之所未有。其或生知禮樂,周旋法度,躬行婦道,以懋大倫,克順天經(jīng),光昭懿烈,名言之所莫究,書記之所未聞,聚眾美於一身,鄰太虛而獨立者,其唯和政公主乎?”

以下是施厚羽博士對“克順天經(jīng),光昭懿烈”的解讀:

“顏氏分別給予三位公主贊言,其中,顏氏對平陽公主的評價“克順天經(jīng),光昭懿烈”是從《孝經(jīng)》而來?!缎⒔?jīng)》云:“夫孝,天之經(jīng)也,地之義也?!薄薄督韼饺肴质拢簳x唐之間的戰(zhàn)爭與性別》

施博士又提到:

“顏氏所謂“天經(jīng)”就是把平陽公主響應父親起兵詮釋為孝道,而非忠勇。雖然站在二十一世紀現(xiàn)代人的立場,平陽公主系以娘子軍聞名于史。對于八世紀唐朝人來說,神道碑的內(nèi)容顯示,公主在唐人心目中最重要的功績是孝行及對于創(chuàng)業(yè)的貢獻。和政公主未有統(tǒng)軍之行,因此,以平陽公主為典,應當是著眼于兩人皆以孝輔助王事,參與戰(zhàn)爭。”——《巾幗入戎事:晉唐之間的戰(zhàn)爭與性別》

崔致遠在敕書《許勍妻劉氏封彭城郡君》中,也提到平陽公主:

“以滁州剌史許勍妻劉氏,英才在授,貞節(jié)日彰,平欺后魏將軍,洛陽失行;仰慕圣朝公主,司竹興兵。一昨?qū)C挤?,討除叛卒,遽陳丹赤,固愿同征。手?qū)組練之群,遠攻城壘;身脫綺羅之色,久犯氛埃。四德有馀,六韜可試,豈獨家之肥也,實謂邦之媛兮。”

施博士說:

“文書以潘氏、平陽公主為典,褒美劉氏又勇武又貞節(jié),還愿意效力朝廷?!?/blockquote>

這里的潘氏是北魏名將楊大眼之妻,善騎射、有軍功,但曾出軌,“德行有虧”。

后文又提到:

“崔致遠肯定劉氏身為一個儒家理想女性,完備了德、言、容、功等四德,而且身為一個有德之人,她才能夠運用古代兵書《太公六韜》中的統(tǒng)兵之術(shù)。崔致遠以六韜代指劉氏的軍事能力相當特殊,因為在這兩份文獻以前,我們幾乎很少見到用“武”來定義魏晉南北朝到唐代前期的參戰(zhàn)女性。從這個角度來看,這個現(xiàn)象反映了“武”是一種性別化概念的一般看法。但是若從另一個角度觀之,反倒顯示劉氏生活的九世紀中期,即使是女性,若有戰(zhàn)功仍有被歸類為“武”的可能性。最后,崔致遠指出劉氏兼容婦德與軍事才干,不只能為家庭帶來榮耀,也能匡助國家。所以,劉氏比普通女人更有資格被稱作理想的女人。”——《巾幗入戎事:晉唐之間的戰(zhàn)爭與性別》

蘇冕(734年——805年)在編撰《唐會要》中高祖至德宗九朝史事的時候,對平陽公主的功績也有淡化。具體表現(xiàn)在未提招降何潘仁,未提戲下之盟,也未提抵御衛(wèi)玄、陰世師軍進攻的自衛(wèi)反擊戰(zhàn):

“高祖第三女平陽公主。義兵起,公主于鄠縣莊,散家資招引山中亡命,得數(shù)百人。起兵以應高祖。略地至盩厔武功始平,皆下之。每申明法令,禁兵無得侵掠,故遠近奔赴甚眾,得兵七萬人。公主間使以聞,使者至,高祖大悅。及義軍渡河。公主引精兵萬馀,與太宗會於渭北,與其駙馬柴紹,各置幕府。營中號為娘子軍。京城平,封為平陽公主。以獨有軍功,每賞賜異於他主。及薨,追謚曰昭?!薄短茣?/blockquote>

綜上可知,唐朝人對平陽公主領(lǐng)兵一事,總體來說是帶有偏見的。雖然未必直接否定,但也對其具體軍功諱而不言,或者予以淡化。在這個時期,多數(shù)人筆下所描繪出的平陽公主形象,只是一個為孝順父親,在司竹起過兵的女子而已;而她軍事能力如何,有多少戰(zhàn)功,是不重要的。雖然崔致遠同時強調(diào)了“婦德”與“武才”的重要性,但前者仍是后者的前提,若前者有失,后者必不值一提。

那么,宋元時期的士子,又是如何看待平陽公主的呢?



3、“柴氏”與被抹去的“勒兵七萬”


直至初唐,女子出行仍需佩戴羃離。但到了永徽年間,女子就開始拋棄笨重的羃離,改戴較為輕便的帷帽,不再遮蓋全身。

“永徽之后,皆用帷帽,拖裙到頸,漸為淺露,尋下敕禁斷,初雖暫息,旋又仍舊。”——《舊唐書》

李治對這一現(xiàn)象十分不滿,便下詔要求婦人必須佩戴羃離,不得戴帷帽:

“顯慶中,詔曰:“百家家口,咸廁士流。至于衢路之間,豈可全無障蔽?比來多著帷帽,遂棄冪羅;曾不乘車,只坐檐子。過于輕率,深失禮容。自今已后,勿使如此?!薄洞筇菩抡Z》

直到李治時期,婦人出門戴羃離仍是必須遵守的社會規(guī)范。以上記載從側(cè)面證明,平陽公主在外征戰(zhàn)期間必是作男裝打扮的。

武則天時期,女子開始大規(guī)模地拋棄羃離。李顯時期,戴羃離的女性基本上就絕跡了。

“則天之后,帷帽大興,羃離漸息。中宗即位,宮禁松弛,公私婦人,無復羃離之制?!薄杜f唐書》

由開元時期女子騎馬俑看,唐玄宗時期的女子,出門已經(jīng)連臉都不必遮住了。

“神龍之末,冪羅始絕。開元初,宮人馬上始著胡帽,靗妝露面,士庶咸效之。天寶中,士流之妻,或衣丈夫服,靴衫鞭帽,內(nèi)外一貫矣?!薄洞筇菩抡Z》
“開元初,從駕宮人騎馬者,皆著胡帽,靚妝露面,無復障蔽。士庶之家,又相仿效,帷帽之制,絕不行用。俄又露髻馳騁,或有著丈夫衣服靴衫,而尊卑內(nèi)外,斯一貫矣?!薄杜f唐書》

可知羃離之制在中唐便已消亡,宋元婦女就更不用受此束縛了。宋朝以后能征善戰(zhàn)的女性漸多,當與此有關(guān)。

但在社會規(guī)矩日漸寬松的同時,“以夫為天”的觀念和夫權(quán)的分量也不斷被強化。

宋朝初年,宋真宗趙恒命王欽若、楊億、孫奭等十八人一同編修《冊府元龜》。書中將平陽公主稱為“柴氏”:

“太宗以前軍數(shù)萬人,自渭北循三輔,所至皆下。高祖第三女柴氏,從父弟神通舉義于司竹,至是以兵來會。郿賊帥丘師利、李仲文,盩厔賊帥何潘仁、向善志,宜君賊帥劉旻等,各率眾數(shù)千來降。丁卯,以師渡渭川,畧定鄠杜,至于盩厔。”——《冊府元龜》

北宋錢易撰寫筆記小說《南部新書》時,亦稱平陽公主為“柴氏”:

“(唐)高祖第三女平陽公主柴氏,初舉義兵於司竹園,號“娘子軍”,即柴紹之妻也?!薄赌喜啃聲?/blockquote>

黃庭堅在他的《題畫娘子軍胡騎后》中,直呼平陽公主為“柴氏(公)主”:

“神堯第三女,平陽柴氏主也?!?/blockquote>

平陽公主的封地平陽郡,隋名臨汾,正是其夫家柴家郡望。她得此封邑,或真有勵其“從夫”之意?!安袷稀边@一稱呼表明,在宋朝,夫權(quán)被置于比父權(quán)更高的地位。但這種稱呼并不見于當時的正史。如果要記載大唐開國前的平陽公主,就應像同時代的《資治通鑒》一樣,稱為“李氏”。且因李三娘是隋末唐初人,沒有“柴李氏”一說(這類稱呼是明朝才開始有的)。

與溫大雅等唐朝士子相比,宋朝士子比較重視平陽公主的軍功,并部分予以記載。

除去“高祖第三女柴氏,從父弟神通舉義于司竹”外,《冊府元龜》中還有如下幾處提到平陽公主:

“義兵之起也,(馬)三寶奉平陽公主遁于司竹,投賊帥何潘仁。潘仁謁公主,以百兵為主衛(wèi)。三寶自稱總管,以主之命綏輯群盜,多來歸欵。略地鄠杜,有近兵一萬,號為娘子軍?!?br>“及義兵起,(何潘仁)求得平陽公主而奉之,以應義師?!?br>“(李世民)既入關(guān),平陽公主以司竹之軍來會。”
“(李神通)遣使與司竹賊帥何潘仁連結(jié),潘仁奉平陽公主而至,神通與之合勢,進下鄠縣,眾逾一萬。”

在《帝王部》、《宗室部》、《將帥部》中,李淵、李神通、柴紹、馬三寶、何潘仁都有獨立傳記,平陽公主卻沒有,事跡只散見于李淵、李神通、柴紹、馬三寶、何潘仁的傳記當中。這證明,在作者心目中,平陽公主沒有被單獨立傳的資格。

而且,在《冊府元龜》中,平陽公主的軍功也被淡化許多。之所以前文說“部分予以記載”,是因為書中只說平陽公主麾下有一萬娘子軍,卻沒有出現(xiàn)戲下之盟,沒有出現(xiàn)抵抗衛(wèi)玄、陰世師的多場自衛(wèi)反擊戰(zhàn),沒有出現(xiàn)“勒兵七萬、威震關(guān)中”,且將攻陷盩厔等地的功勞全部歸于李世民。而且,平陽公主軍和李神通軍相互獨立,兩人也各有各的使者,何來“從父弟神通舉義”?在行文時,前文的“太宗”與后文的“柴氏”,對比更是鮮明。

孔平仲撰寫《娘子軍》時,對平陽公主的軍功記載也有缺漏:

“唐高祖之第三女,微時嫁柴紹。高祖起兵反隋,紹與妻謀曰:“尊公欲掃平天下,紹欲迎接義旗,二人同去則不可,吾獨行又俱后害,未知機如何?”妻曰:“公宜速去。予一婦人,臨時自為計?!苯B即間行至太原投高祖。妻乃歸酃縣,散家資,起兵以應高祖,得兵七萬人,頗多為女子,與太宗俱圍京城,號曰娘子軍。京城平,封為平陽公主?!?/blockquote>

這里雖然記載了“得兵七萬”,卻把這七萬當成平陽公主麾下人馬的總數(shù),沒有忠實于《舊唐書》的原文。戲下之盟、攻陷諸縣、抵御衛(wèi)陰之功一樣不見蹤影,“頗多為女子”亦是沒有根據(jù)。

黃庭堅曾經(jīng)得到一張平陽公主的畫像,題詞說:

“(平陽公主)傾家貲招南山亡命,畫策授奴客,降知名賊四輩,勒兵七萬,與秦王防渭水上,開幕府,可謂天下健婦。吾觀伯時妙墨,想見清渭,照其軍容,神堯父子皆為動色時也?!?/blockquote>

他對平陽公主的介紹雖然簡略,但比以上諸人都要完整一些,且沒有著眼于“孝”,還明確肯定平陽公主的“勇健”,麾下部曲的“軍容”。按施厚羽博士的觀點,他就是“用“武”來定義參戰(zhàn)女性”的人,觀念相對于前代士子有明顯的進步。

但與此同時,與五代時期成書的《舊唐書》相比,歐陽修等人所撰寫的《新唐書》對平陽公主的記載還是能看出些微不同。

第一處不同是平陽公主對柴紹的稱呼,《舊唐書》為“君”,新唐書為“公”:

“公主曰:“君宜速去。我一婦人,臨時易可藏隱,當別自為計矣。”——《舊唐書》
“主曰:“公行矣,我自為計?!薄薄缎绿茣?/blockquote>

“公”較“君”為尊,一定程度上可以佐證在宋朝,夫權(quán)的分量被不斷加強。

第二處不同是戲下之盟?!杜f唐書》明確記載了丘、李、向所率部曲的數(shù)量(也就是戲下之盟后,平陽公主麾下人數(shù)增長的數(shù)量),《新唐書》則沒提到部曲數(shù)量。

“三寶又說群盜李仲文、向善志、丘師利等,各率眾數(shù)千人來會。”——《舊唐書》
“別部賊李仲文、向善志、丘師利等各持所領(lǐng)會戲下?!薄缎绿茣?/blockquote>

第三處不同是《舊唐書》記載了平陽公主率眾抗擊衛(wèi)玄、陰世師部的戰(zhàn)斗,《新唐書》無此記載:

“時京師留守頻遣軍討公主,三寶、潘仁屢挫其鋒。”——《舊唐書》

第四處不同則是“得兵七萬人”和“勒兵七萬”。前一種說法是指公主在攻下盩厔、武功、始平后,麾下人馬增加七萬;后一種說法則更傾向于讓人覺得,公主在攻下三縣后,麾下全部人馬只有七萬:

“每申明法令,禁兵士,無得侵掠,故遠近奔赴者甚眾,得兵七萬人。”——《舊唐書》
“乃申法誓眾,禁剽奪,遠近咸附,勒兵七萬,威振關(guān)中?!薄缎绿茣?/blockquote>

由上文可知,《新唐書》相較于《舊唐書》,對平陽公主的軍功亦有淡化。

宋、元兩朝還有兩首詩歌提到平陽公主:

庸將昧奇正,乘鄣罕書勛。
我登夫人城,想見畚鍤勤。
攻瑕既遇堅,坐制烏合羣。
異時古烈婦,鮮以智勇聞。
褒稱勵愚懦,敢諷賢令君。
作傳續(xù)烈女,遠紹子政文。
壁間畫葆羽,俾如娘子軍。
——(宋)李廌《夫人城》

羌中老虎旁金地,朝接長安暮聚南山群,龐家大將不敢嗔。
王氏女,在虎門。上馬與聯(lián)轡,下馬與飲酒。
老虎臥酣上馬走,拔刀殺虎如殺狗。
王氏女,真奇勛。
錫以崇義號夫人,不數(shù)李家娘子軍。
——(元)楊維楨《王氏女》

兩位作者分別把平陽公主與朱序母韓夫人、崇義夫人王氏作比,著眼點和黃庭堅相似,覺得他們所歌詠的對象有媲美平陽公主的軍事才能、勇氣和武藝。

但是需要明確的是,雖然宋朝士子的觀念有一定進步,但并不代表,在他們眼中,婦人做和男子一樣的事,就是正常的。太平公主著武官衣服一事,就被歐陽修斥為“服妖”:

“高宗嘗內(nèi)宴,太平公主紫衫、玉帶、皂羅折上巾,具紛礪七事,歌舞于帝前。帝與武后笑曰:“女子不可為武官,何為此裝束?”近服妖也?!薄缎绿茣?/blockquote>

女童吳志端參加科舉,朝臣亦頗有微詞:

“四月十一日,臣僚言:「女童子吳志端令中書覆試。竊謂童子設科,所以旌穎異、儲器業(yè)也。本朝名公儒,如楊億、晏殊之倫,載在史冊,后世歆慕。今志端乃以女子應此科,縱使盡合程度,不知他日將安所用?況艷妝怪服,遍見朝士,所至聚觀,無不駭愕。嘗考《禮記》,女子之職,惟麻枲絲繭、織纴組紃是務,又曰:『女子出門,必擁蔽其面?!恢径思忍柫曌x,而昧此理,奔走納謁,略無愧怍。其執(zhí)以為詞者,不過淳熙間有林幼玉一人,以九歲中選。今志端但知選就,傍附八歲申乞,不思身已長大。十目所視,其可欺乎?儻或放行覆試,必須引至都堂,觀聽非便。乞收還指揮,庶幾崇禮化,厚風俗。若以其經(jīng)國子監(jiān)挑試,則量賜束帛,以示優(yōu)異?!箯闹??!薄端螘嫺濉?/blockquote>

即便之前,已有數(shù)名女性在沒有隱瞞女性身份的情況下,得到過受朝廷承認的官職:

“宣帝征馮夫人,自問狀。遣謁者竺次、期門甘延壽為副,送馮夫人。馮夫人錦車持節(jié),詔烏就屠詣長羅侯赤谷城,立元貴靡為大昆彌,烏就屠為小昆彌,皆賜印綬?!薄稘h書》
“晉惠帝因以夫人(李秀)為寧州刺史,南夷校尉,嗣父佩虎符統(tǒng)三十七部,在職三十余年?!薄吨伊颐骰莘蛉藦R記》
“詔使持節(jié)冊(冼)夫人為中郎將、石龍?zhí)蛉耍l繡“油絡駟馬安車一乘,給鼓吹一部,并麾幢旌節(jié),其鹵簿一如刺史之儀。”——《隋書》
“許叔冀奏:"衛(wèi)州婦人侯四娘、滑州婦人唐四娘、某州婦人王二娘相與歃血,請赴行營討賊。"皆補果毅。”——《舊唐書》

(“果毅”是“果毅都尉”的簡稱,是唐代折沖府的職官,執(zhí)掌本府軍事,地位次于折沖都尉,品位為從五品下到從六品下。)

但在當時,若有女子“侵略”男性領(lǐng)域,試圖做官,仍然是被排斥的。施厚羽博士說:

“史家為了解釋女主干政,試圖在過往的歷史中尋找女性侵略男性領(lǐng)域的例子,女性穿著有軍事意涵的服飾,在史家眼中就是一個明顯的例證......史家將女性穿著有軍事意涵的衣飾視為性別越界。”——《巾幗入戎事:晉唐之間的戰(zhàn)爭與性別》

那么到了明朝,又如何呢?



4、明初知縣梁潛的“千古奇文”


明朝初期,有個叫梁潛的知縣寫了一篇文章,題為《論平陽公主》,收在他的《泊庵集》中:

“唐武德六年,平陽昭公主卒,詔加鼓吹、班劍、武賁甲卒以葬。大常奏禮:婦人無鼓吹。上曰:公主親執(zhí)金鼓,興義兵以成大業(yè),豈與常婦人比乎!遂用之。
梁子曰:世固有非常婦人哉,方唐主起晉陽,入關(guān)中,公主將精兵,防世民于渭北,與其夫柴紹各置幕府,號娘子軍,氣槩能事隱若一奇男子,豈不非常婦人?!?/blockquote>

此文先是介紹了平陽公主的一生,并對她的才能表示贊賞。直到這里,寫得還是很好的。但接下來,他就說,公主這么能帶兵,絕不是什么好事:

“然竊意非常之事不可有也,茍有之,非美事也?!?/blockquote>

因為按《禮記》的說法,女子生來卑賤,只配生兒育女、管理家事,不應該有建功立業(yè)的抱負。這是只有男子才能做的事:

“禮男子生,授之以干戈爼豆,故有事于天地四方者,男子之常事也。女子之生,習之以瓦,示之以裼,卑之于地,故有閨門之修,而無境外之志者,女子之常事也?!?/blockquote>

女子善戰(zhàn),實在是太奇怪了。不“本分”的女子,便如同妖魔鬼怪,人人得而誅之:

“妖狐晝游,人必駭視,鬼魅夜嘯,眾則瞿然。曾謂婦人而夸能事于軍旅,宇宙間事亦良,可怪也哉?”

唐高祖李淵居然還要獎賞這個女兒,他到底在想什么呢?難道,少了這么個女子,大唐就不能立國了嗎?

“高祖乃猶欲移國家有常之典,以賞此非常之怪,是高祖好怪矣。晉陽之役,獨少此一女子兵耶?”

李淵開這么個頭,給大唐江山帶來的禍害不止一點半點:

“夫人主舉措雖微,其流必至。故禮怒蟆而勇士成,市駿骨而良馬得易?!?/blockquote>

最后,梁潛做了一段總結(jié),說正是因為李淵做了這破壞規(guī)矩法統(tǒng)的事,開了個壞頭,唐朝的“非常婦人”才那么多。沒過多少年就出來個武則天,把大唐國號都改了。

“曰:履霜堅冰,至言漸不可長也。未幾而武后出,性明敏通書史,易唐祚自為皇帝,斬伐號令天下者二十余年。于是乎謂之真非常婦人者焉。而向之跨鞍對陣者又不足道也。自是終唐之世,非常婦人居多焉?!?/blockquote>

所以,從一開始,就絕不該鼓勵女性涉獵軍政:

“詩曰:哲夫成城,哲婦傾城,吾觀高祖經(jīng)營之初亦異哉。”

文章到這里就完了。

先不急著批判梁潛。首先探討一個問題:這篇文章所表達的思想,到底是他的個人觀點,還是社會的普遍風氣?

首先要明確一點,梁潛并沒有否定平陽公主的才能和功績。他堅持的是,無論平陽公主立下多大功績,都不應受到“有違法度”的獎賞。簡而言之,就是她可以以“替父”之名暫時主持亂局,卻不能以此居功,換取獎賞。畢竟,孝順父親怎么能要求回報呢?

若是在明朝以前,這種思想確實符合時代背景。但明朝以后,就不同了。在梁潛出生之前,西南土官女眷承襲朝廷命官就已經(jīng)成為定制。

早在洪武年間,朱元璋就任命過女性將官:

“前武定府土官法叔妻商勝,質(zhì)雖柔淑,志尚剛貞,萬里來歸,誠可嘉賞。是用錫之以衣冠,表之以顯爵,仍撫其民,以遵聲教,特授中順大夫,武定軍民府知府,仰其小心事上,保境安民,以稱朕一視同仁之意?!?/blockquote>

他任命的奢香亦是頗有政績的命官:

“奢香者,靄翠妻也。翠仕元為行中書左丞,明洪武四年,與同知宋欽歸附,以翠為貴州宣慰使,欽副之。翠死,奢香代立?!?br>“十七年,奢香率所屬來朝,并訴曄激變狀,且愿效力開西鄙,世世保境......香遂開偏橋、水東,以達烏蒙、烏撒及容山、草塘諸境,立龍場九驛?!?/blockquote>

她們得到的,遠比鼓吹多得多。大明江山因此滅亡了嗎?沒有??梢?,梁潛的思想,不僅從現(xiàn)代的角度看充滿偏見,從當時的角度看,也落后于時代。

在梁潛去世之后,仍有許多女性朝廷命官陸續(xù)出現(xiàn)。明末,甚至出現(xiàn)了非土官出身的女性命官。

例如高關(guān)索被允許和男兵一起作戰(zhàn),并被任命為火器千總:

“其后父卒,無充軍者,索買一婦經(jīng)營其家務,竟代父職。索軀長偉,多力善射,當事者試以弓馬、火器諸務,悉中。竅防牛成虎圍靈州,索隨眾守城,賊作云梯魚貫而上,眾驚懼,索為火筒燒之,賊不得上,且乘間更焚其梯,靈城保全,火器之力居多。后寧夏總兵劄授火器千總?!薄陡拭C通志》

沈云英被任命為游擊將軍、道州守備:

“其授云英游擊將軍,仍代其父湖廣道州守備,領(lǐng)其軍?!薄兜乐菟朗聜鳌?/blockquote>

在這樣的背景下,世人對平陽公主的評價也開始改變。



5、“第二性”與“第一性”——明清士子、才女對女杰的不同看法


隨著生產(chǎn)力和經(jīng)濟的發(fā)展,明清的文化也日漸繁榮。在嘉靖之前,出版業(yè)仍是模仿宋元風格,以官刻為主。所以,受此限制,女性沒有太多機會發(fā)表并傳播自己的作品。但之后,隨著商品經(jīng)濟的發(fā)展,出現(xiàn)了多種版型,書坊盛行,人們的作品有了更廣泛的傳播渠道。這樣,不止男子可以著書立說,女性也開始大規(guī)模地發(fā)表并出版作品,并流傳后世。通過女性所寫的一些作品,我們可以看出在評價同一個人時,她們的觀點與男性士子存在怎樣的差異。

從清朝才女王采薇《木蘭詞》看,性別平權(quán)意識已在當時女性中間萌芽:

生男勿喜歡,生女勿悲酸。
女生當懸弧,女足亦莫雙行纏。
不見木蘭女,代爺征可汗。
出門望行塵,日色青漫漫。
顧笑諸少年,泣行何汍瀾。
流塵凝雙眉,飛露綴兩肩。
閨中何能貴,不及鐵衣錦韉黃金鞍。
閨中何能豪,不及銜霜度雪聽風湍。
蛇矛丈八氣決前,精感白日昏沙煙。
生還見天子,天子動色言。
腰金佩玉作纖步,綽約顧影驚千官。
上堂拜父母,父母疑重看。
開簾覓我故時鏡,手脫長劍分雙鬟。
君不見,東家女兒好顏色,朝貧穿針暮貧織。
西家女兒衣盈箱,自矜嫁得金龜郎。
男兒封侯妾何有?要取黃金自懸時。

王采薇書寫木蘭,是要表達對男女平等的渴望,對實現(xiàn)抱負的渴望。而士子筆下的木蘭,是什么樣呢?

是通過拼命奉獻向原生家庭證明自己“與男同”的“孝女”:

“父母見木蘭,喜極成悲傷。木蘭能承父母顏,卻卸巾鞲理絲簧。昔為烈士雄,今為嬌子容。親戚持酒賀父母,始知生女與男同?!薄f元甫《木蘭歌》

是為了保存貞節(jié)而自殺的“烈女”:

“將軍魏氏,本處子,名木蘭,毫之譙人也。世傳:可汗募兵,孝烈痛父耄嬴,弟妹皆稚騃,慨然代行。服甲胄,鞬 ,操戈躍馬,馳神攻苦,鈍剉戎陣,膽氣不少衰,人莫窺非男也。歷年一紀,交鋒十有八戰(zhàn),策勛十二轉(zhuǎn)。天子喜其功勇,授以尚書。隆寵不赴,懇奏省親。擁兵還譙,造父室,釋戎服,復閨妝,舉皆驚駭,咸謂自有生民以來,蓋未見也。以異事聞于朝,召復赴闕。欲納宮中,將軍曰:‘臣無媲君禮制?!运朗木苤?。勢力加迫,遂自盡,所以追贈有‘孝烈’之謚也。“——《孝烈將軍兩像辮正記》

在這些封建士子的視角下,木蘭有多強的能力,立下多少軍功,是不重要的。她值得夸贊的品質(zhì),只有孝順、貞烈這種男權(quán)社會喜歡的、無私利他的品質(zhì)。

這里需要特別提一下,明朝士子吳震元認為,如果“木蘭想要尚書郎”,也并不是不行:

“古今人為丈夫事而服丈夫服者,豈即丈夫哉?獨以婁逞為人妖,何哉?”——《奇女子傳》
“東陽女子婁逞變服詐為丈夫,粗知圍棋,解文義,遍游公卿,仕至揚州議曹從事。”——《南史》

他的這一觀點,相對于前朝士子,有明顯進步。這從側(cè)面說明,女性進入男性領(lǐng)域獲取官職,在明朝部分人眼里,已經(jīng)是可以被接受的事情。

之所以在這里提到木蘭,是因為前文已經(jīng)說過,在唐朝,對平陽公主的形象塑造就是“孝女”,其內(nèi)核與木蘭是差不多的。而在評價平陽公主的時候,男性與女性的態(tài)度,也是有顯著差異。

明朝士子馮夢龍在《智囊》中說:

“漢天子曰:“吾獨不得廉頗、李牧為將,豈憂匈奴哉?”雖然,何必頗、牧,誠得李侃婦、晏恭人以守,邵續(xù)女,崔寧妾以戰(zhàn),劉太妃為上將,平陽公主副之,鄧曼、冼氏為參軍、荀崧女為游奕使,雖方行天下可也!”

清朝士子尤侗在《艮齋雜說》中說:

“古詩“軍中有女子,兵氣恐不揚”,其說非也......女子為將者,朱序母號夫人城,柴紹妻號娘子軍,此一對也。馮寶妻冼氏號錦繖夫人,金史有繡旗女將與李全戰(zhàn)者,亦一對也。崔寧妾募兵擊楊子琳,稱浣花夫人,蜀人至今祀之。明崇禎時有石蛀女將秦良玉,帥師勤王,御制詩旌之曰:“蜀錦征袍自裁成,桃花馬上請長纓。世間多少奇男子,誰肯沙場萬里行!”其英風可想也。又有女子為賊者,東漢之征側(cè)征貳,新莽之瑯琊呂母、遲昭平,武周之陳碩真,文佳皇帝是也。楊姑姑二十年梨花槍又其下矣?!?/blockquote>

這兩位士子明確駁斥了前人的一些錯誤觀念,舉出各種事例證明女將也可以有很強的戰(zhàn)斗力。即便是那些在封建史家眼中不那么“正派”的女將,比如征氏姐妹、呂母、遲昭平、陳碩真、楊妙真,尤侗也并沒有對她們?nèi)P否定,而是一視同仁地夸贊她們的軍事才能。

以下還有幾首明清士子歌頌平陽公主的詩:

刺史召,君勿行。
妾不知兵,能知刺史情。
刺史反,君勿戰(zhàn)。
妾先請戰(zhàn),歸與君相見。
吁嗟乎!高涼娶婦得婦力,不見刺史但見賊。
太原亦有娘子軍,誰道軍中無婦人?
——(明)李東陽《高涼洗》

夫人城北走降氐,娘子關(guān)前高義旗。
今日關(guān)頭成獨笑,可無巾幗贈男兒。
——(明)王世貞《娘子關(guān)偶成》

家貲散盡招亡命,大有阿兄撥亂風。
娘子軍齊元帥府,唐王兒女半英雄。
——(清)黃金石《平陽公主》

李東陽是對“婦人無武事”這一錯誤觀點進行批判(娘子軍沒在太原活動過),黃金石是贊頌平陽公主有“阿兄之風”(李世民為平陽公主弟弟,此為訛誤),王世貞則是借平陽公主事跡諷刺當朝無能男子。

那么士子們贊頌平陽公主,是為了什么呢?從以下幾位士子的書寫方式看,不難看出背后的動因。

為吳震元《奇女子傳》作序的陳繼儒寫出如下文字,同情被史家抹殺、埋沒的女子:

“夫丈夫生而逢年,或不得志以歾其磊砢,光大之行或見于學士大夫之史書及逸民遺老之筆記,猶庻幾有一二存焉者。獨婦人女子,生長深閨之中,淪落于山輒海曲、村墟草莽間,何限雖有奇無聞。即聞,亦不過如野燒之跡,流螢之火,若隱若現(xiàn),若存若亡而已。”——《奇女子傳題詞》
“男子如日,女子如月。日則亙?nèi)f占常圓,而月則有盈有缺有晦。其得列于正史者,盈之象也。其偶見于雜家小說而未摽其大全者,缺之象也。冺冺汶汶晦之象也。若本無指擿,而不幸為綺語人所點綴,其蝕于太陽,翳于云霧,風雨飛流,伏匿于妖星惡曜者乎?”——《奇女子傳題詞》

也充分肯定平陽公主等女杰勇武善戰(zhàn)的品質(zhì):

“長卿曰:木蘭之戌,邵續(xù)女之單騎拔圍,荀崧女之突圍請救,李侃婦之効死完城,崔寧妾之募兵復城,朱序母之夫人城,平陽昭公主之娘子軍,李昌夔妻之女隊二千人。漢天子曰:朕獨不得廉頗李牧而用之。朕何憂匈奴哉?”——《奇女子傳》

但他仍然覺得,《奇女子傳》存在的意義,是為了“用以解頤”、“奪心駭目”、“解嘲”:

“故長卿裒而集之,小加評鑒,其間有奇節(jié)者、奇識者、奇慧者、奇謀者、奇膽者、奇力者、奇文學者、奇情者、奇?zhèn)b者、奇癖者種種諸類,小可以拊掌解頤,大可以奪心駭目。”——《奇女子傳題詞》
“自長卿此書出,譬如見月者或喜其新,或羨其滿,或樂其萬里之清虛,或快其重輪之蕐彩。天壤間好月可廢,則奇女子亦可廢也。請無以六經(jīng)解嘲矣。”——《奇女子傳題詞》

他把“奇癖者”與“奇力者”等并列,并將讀奇女子傳記的過程比喻為“賞玩月亮”,足以說明他對杰出女性其實是不太敬畏的。即便是吳震元本人,也有其局限性。他將平陽公主與宋太祖趙匡胤的一個姐姐(是否真實存在有爭議)并稱為“兩雄”:

“長卿曰:高帝一生主,再生秦王,而安得不生建成、元吉也?宋祖將舉事而入,謀之姊也。姊移杖逐之曰:“此事豈謀及婦人者?”蓋兩雄矣?!薄镀媾觽鳌?/blockquote>

這個姐姐沒有什么軍功,卻是封建時代的“女德楷?!?。將平陽公主與她并稱為雙雄,無疑說明,他給平陽公主的定位也是“女德楷?!?。

明朝士子謝肇淛在《五雜俎》中說:

“士君子之識見固有不及婦人女子者,抑亦為功名所迷耶?高涼洗氏以一蠻女而能拊循部落,統(tǒng)馭三軍,懷輯百越,奠安黎獠,身蒙異數(shù),廟食千年,其才智功動,有馬援、韋皋所不敢望者,娘子軍夫人城視之,當退十舍,而徵側(cè)趙嫗輩無論已。國朝土官妻瓦氏者,勇鷙善戰(zhàn),嘉靖末年,倭患嘗調(diào)其兵入援浙直,戎裝跨介駟,舞戟如飛,倭奴畏之。使其得人駕馭,亦一名將也。馮夫人錦車持節(jié)以和戎,浣花夫人出財募兵以御敵,蘄王夫人身援桴鼓,繡旗女將力敵李全,可謂女丈夫矣。彼一丈青、陳碩真等,雖盜賊之靡,亦一時之雄也。孱弁懦將,有愧于婦人者多矣。”

可以看出,他書寫女杰的目的與王世貞一樣,也是借平陽公主等人的優(yōu)秀事跡,諷刺當今的無能男子。

其實這種書寫方式從《三字經(jīng)》就開始了:

“蔡文姬,能辨琴;謝道韞,能詠吟;彼女子,且聰敏;爾男子,當自警?!?/blockquote>

雖然這句話肯定談不上是在歧視女性,但其作者將杰出女性用來砥礪男性的意圖,也是十分明顯的。

而且謝肇淛所云:

“高涼洗氏以一蠻女而能拊循部落,統(tǒng)馭三軍,懷輯百越,奠安黎獠,身蒙異數(shù),廟食千年,其才智功動,有馬援、韋皋所不敢望者,娘子軍夫人城視之,當退十舍?!?/blockquote>

明顯是受了前輩史家的影響,認為平陽公主的軍功和冼夫人相比,微不足道。

明朝士子諸圣鄰在寫作《大唐秦王詞話》時,提到平陽公主,僅有一句:

“一女平陽公主,適駙馬柴紹,亦練兵萬余,號娘子軍?!?/blockquote>

可見亦是受到了同樣的影響。

黃金石書寫平陽公主,則是為了贊頌她“裝裱李家門楣”的功勞,著眼點在她為父系宗族做的貢獻,而非她本人的勇略和抱負。馮夢龍在《智囊》中書寫平陽公主等奇女子,也是為了贊美她們對父系宗族或者夫家宗族的貢獻。他說,女子只有在恪守封建女德的前提下,其才能才是有意義的:

“男,日也;女,月也。日光而月借,妻所以齊也。日歿而月代,婦所以輔也?!?/blockquote>

他還提到,女子若不好好做輔佐,而將才能用以實現(xiàn)自己的抱負,是非常離經(jīng)叛道,“不可訓”的行為;并且認為男子就當是智慧的,女子就當是愚昧的,編寫《閨智》部分是為了昭告世人,有這么一些女子,她們應該被看作“榮譽男人”:

“今日必赫赫,月必噎噎。曜一而已,何必二?余是以有取于閨智也。賢哲者,以別于愚也;雄略者,以別于雌也。呂、武之智,橫而不可訓也?!?/blockquote>

尤侗在《艮齋雜說》中亦持類似觀點:

“以天道言,有晝夜;以地道言,有山澤,以人道言,有男女。必欲尊陰于陽,則將先夜于晝,升澤于山,加女于男乎?”

《御定內(nèi)則衍義》也記載了平陽公主的事跡,而且和唐朝的書寫方式不同,是把她編入《禮之道定變篇》而非《孝之道》:

“謹按公主生于深宮之中,長于保姆之手,習成驕貴,修女德而盡婦職,亦已難矣。況効忠執(zhí)節(jié)之事乎?乃唐平陽公主起兵畧地,戡定關(guān)中,佐命偉烈,初不借厥配也。”

但是,這本書也仍將女子置于輔佐地位。

“坤至柔而動也剛,至靜而德方。謹按男法干以治外,女法坤以治內(nèi),剛方之事,似非宮闈所宜預者。然觀坤之文言,坤性至柔,而氣之所發(fā)勃不可遏;坤體至靜,而德之所貫確不可改。有國家者,當冢嗣幼穉之時,處中外危難之際,無賢母保防主持,則變故無由。而定至人主行事,有出乎仁則入乎暴,遠乎興則近乎亡,亦借賢后之匡正焉。是非深明乎坤之道者,豈能處猝然而不驚,計久遠而無失乎?”

那么,當時的女性真的發(fā)自內(nèi)心地喜歡這樣的書寫方式嗎?如果由她們自己來書寫,又會有什么不同呢?

其實從很早開始,就已經(jīng)有部分女性明確說出,封建社會對女性的一些約束,她們是不認可的。

比如文昭甄皇后、劉娥主張自己讀書明理的權(quán)利:

“(文昭甄皇后)年九歲,喜書,視字輒識,數(shù)用諸兄筆硯,兄謂后言:“汝當習女工,用書為學,當作女博士邪?”后答言:“聞古者賢女,未有不學前世成敗,以為己誡。不知書,何由見之?””——《魏書》
“幼而聰慧,晝營女工,夜誦書籍,傅母恒止之,娥敦習彌厲。每與諸兄論經(jīng)義,理趣超遠,諸兄深以嘆伏?!薄稌x書》

比如謝安妻子劉氏主張“一夫一妻”:

“謝太傅劉夫人,不令公有別房寵。公既深好聲樂,不能令節(jié),后遂頗欲立妓妾。兄子及外生等微達此旨,共問訊劉夫人,因方便稱“關(guān)睢”、“螽斯”有不忌之德。夫人知以諷己,乃問:“誰撰此詩?”答云周公。夫人曰:“周公是男子,乃相為爾;若使周姥撰詩,當無此語也?!薄薄妒勒f新語》

到了明清,也有陸卿子、季嫻、顧若璞、王貞儀主張自己也應有和男性士子平等的、作詩作文的權(quán)利:

“詩固非大丈夫職業(yè),實我輩分內(nèi)物也。”——陸卿子《題項淑裁云草序》
“夫女子何不幸而錦泊米鹽,才湮針線。偶效簪花詠絮,而腐儒瞠目相禁止曰:“閨中人,閨中人也。”即有良姝自拔常格,亦鳳毛麟角。每希覯見,見或湮沒不傳者多矣。今自三百篇而后,由宋元以溯漢魏,女子以詩傳者幾人乎?......予始嘆,天壤之大,殆不乏才,誰為禁之哉?簡覽之暇手錄一編,遴其尤者,顏以閨秀集?!薄緥埂堕|秀集序》
“嘗讀詩知婦人之職,惟酒食是議耳,其敢弄筆墨以與文士爭長乎?然物有不平則鳴,自古在昔,如班(昭)、左(芬)諸淑媛,頗著文章自娛,則彤管與箴管并陳,或亦非分外事也?!薄櫲翳薄杜P月軒稿》
“今世迂疏之士,動謂婦人女子不當以誦讀吟詠為事,夫同是人也,則同是心性,六經(jīng)諸書皆教人以正性明善、修身齊家之學,而豈徒為男子輩設哉!”——王貞儀《德風亭初集》

清朝才女吳筠在《述懷》中,對“男尊女卑”的抨擊則更加強烈。

生來作女不作男,我當奮哭天皇前。
孤松完柏有勁節(jié),肯與桃李斗芳妍!
幾年生長香閨里,畫眉之筆香生矣!
宮中縱喚好女兒,已是開花不成子。
我欲參經(jīng)疑,扶風高弟搖手訾;
各家健兒豎赤幟,何人肯拜曹家?guī)煟?br>我欲修國史,綺閣不封女學士;
蘭臺表志妹補之,刊書未曾列名氏。
我欲從軍征鴟張,立功異域驅(qū)天狼,木蘭荀灌相頡頏。
昨聞軍中下嚴令,婦人在營氣勿揚;
峨眉不用將軍妝,幡然云袂歸紫房。
碧玉簫孔無人弄,桃花萬樹艷珠洞。
白云鄉(xiāng)在上清間,依然未醒紅塵夢。
謝女絮,蘇姬圖,古今傳者能有幾?縱傳何足當有無!
蒼天使我不丈夫,娟然面目何為乎?
持鐵如意擊唾壺,今生已矣來生殊。
吾若作男生不虛,此愿天或終償吾。

此詩表達了對自己女性身份的厭棄,以及對男性身份的向往。雖然在現(xiàn)在看來,吳筠的女性觀不如王采薇先進,但她的吶喊,同樣具有劃時代意義。

女文人希望以詩揚名,女將領(lǐng)自然也希望建功立業(yè)。關(guān)于平陽公主,明末女將秦良玉曾經(jīng)感嘆:

“使兒得掌兵柄,夫人城、娘子軍不足道也?!?/blockquote>

說出這樣的話,代表秦良玉希望建立比平陽公主更大的功業(yè)。

清朝才女高毓?jié)吩谠娮鳌镀疥柟鳌分?,表達了對平陽公主立下奇功卻未能進入凌煙閣的遺憾:

颯爽英姿迥出群,阿兄天子妹將軍。
如何圖畫凌煙閣,不策紅顏第一勛。

清朝才女游瑜在《志感》中表達了對平陽公主的羨慕,以及自己有志難伸的遺憾:

能久虛名古未聞,枉將才德識紛紛。
深閨縱有凌云手,不是當年娘子軍。

辛亥女杰秋瑾也在彈詞《精衛(wèi)石》中夸贊平陽公主是“作過英雄事業(yè)的女權(quán)楷?!保?/p>

務使男女平權(quán),一洗舊恨。宮女何在?速宣召諸男女仙童,下界作過英雄事業(yè)及有名者,進宮領(lǐng)旨。
一聲領(lǐng)旨不遲挨,頃刻諸仙應召來。
木蘭攜手秦良玉,沈氏云英聯(lián)抉借。 紅玉、荀灌、諸葛婦,錦繖夫人洗氏隨。
平陽公主、黃宗暇,舌辯臨風道瞌才。衛(wèi)娘持筆含春到,紅線、隱娘仗劍來。
青州歃血三奇女,費氏、韓娥共一堆。牛氏應貞能講義,若蘭蘇惠善機裁。
趙女雪華、宋慧湘,淑英劉氏、任妾崔。明末楊娥、宋末金義婦, 齊王氏共唐賽兒。
封絢、 邵續(xù)、符毛氏,鄒保英之妻莫氏隨。 關(guān)姝、左芬、劉氏妹,班姬、代女一同排。
更有魏娥、高、張、 陸,盡是忠魂毅魄魁。 皇甫規(guī)妻同諸女伴,相攜濟濟赴瑤臺。

哲學家波伏娃說:

“定義和區(qū)分女人的參照物是男人,而定義和區(qū)分男人的參照物卻不是女人。她是附屬的人,是同主要者相對立的次要者。他是主體、是絕對,而她則是他者?!薄兜诙浴?/blockquote>

綜上可知,大多數(shù)男性士子對平陽公主的書寫,實際上仍是對“第二性”的書寫,重視的是她對宗族和男性親眷所做的貢獻,即利他的貢獻。而明清女性對平陽公主的書寫,則是對“第一性”的書寫。她們或以平陽公主為偶像,或以平陽公主為精神寄托,重視的是她的才能與抱負。

直到當代,也仍有許多人在緬懷這位女中豪杰。下面來介紹一下平陽公主的祠廟。



6、平陽昭公主祠廟與司竹相關(guān)民俗


在司竹有一座火神廟,正是用來祭祀“火星圣母”平陽公主的。走到廟門口,便會看到一副對聯(lián):

上聯(lián):高舉義旗統(tǒng)領(lǐng)鐵軍興唐滅隋東殺西剁功卓著
下聯(lián):洞察時事獨具慧眼文韜武略南征北戰(zhàn)女中杰

碑文如下:

盩山厔水,合抱雄奇,司竹名園,廣植秀美。溯源逐流,周穆王植竹芷水,豐野沃土,渭河川修篁成蔭。歷朝各代,官府掌管司竹育林以供國用。竹林茂密,曲徑蜿蜒,是景色秀麗之所。地勢奇特,難攻易守,乃兵家必爭之地。義寧一年,李淵舉義,平陽公主據(jù)此帥兵,戰(zhàn)無不勝,號稱鐵軍,興唐滅隋,卓著勛功。天有不測,春生地火,竹毀田焦,廬破時疫,禍不單行,民不聊生。平陽公主憂心如焚,四處奔波,賑災濟民,打開官倉放糧,拿出軍餉救急,號召百姓,自立消災。免難治疫,家園重建,安居樂業(yè),感恩公主救難,遂建火神廟祭祀。自唐以降,沾溉一方,善男信女,虔誠恭敬。屆時朝拜香火旺盛,丙申仲夏,廟宇葺修,信眾踴躍慷慨,玉成高建。團隊設計建構(gòu),李振東雕刻巧奪天工,陳克勤彩繪美輪美奐,群策群力,歷時一年。丁酉荷月,金身重塑,莊嚴肅穆,雄偉同登?;鹦鞘ツ赣星蟊貞瑥V施慈惠,關(guān)愛眾生。戊戌上元,圭璋特達,銜精致誠,奠碑以銘?;哦Y文,天長春永。
邑人田健康、李彬撰,澄城范朝地書丹,劉根運勒石
公元二零一八年歲次戊戌正月十五 敬立
——《北司竹火神廟碑文》

這是一篇當代人寫的碑文,雖然沒有什么史料價值,但可說明平陽公主在今天仍被銘記。

關(guān)于平陽公主廟最早的記載,可以追溯到光緒時期。光緒六年,太學生袁志楷為平陽公主廟撰寫對聯(lián):

統(tǒng)宋金元明,咸道火星即福星,清世推崇熒,惑眾編氓戴德,含靈竹園留古廟,念昔災消二曲;
合南北東西,共呼圣母為慈母,唐宮誕育華,英名存世享祭,成仙成佛現(xiàn)真容,迄今年閱千余。

但是更早的記載,就沒有了。只知此廟位于樓觀北,此地唐宋稱竹林宮,明清稱竹林寺。究其原因,應是平陽公主被封建史家嚴重淡化,其事跡亦缺乏宣傳。

村民出于竹林防火的需要,禮敬平陽公主為火神娘娘,年年在竹筍新發(fā)的三月初三,舉行盛大的廟會3天,周圍數(shù)縣香客云集,戲曲歌舞雜耍、電影道場鼓樂助興。


【專論】平陽昭公主專論——生平事跡和后世評價(上)的評論 (共 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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