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來打一架吧？我們贏了，按我們說的來，你贏了，就按你說的做?！?/p>

里世界的眾人，包括悲憤的里米洛，全部齊刷刷舉起了自己的武器，里cen站在最前面，忍著身上的疼痛，直起身，斧子直指伊瑞斯的心臟方向。他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伊瑞斯身上，一言不發(fā)。

紅叔看見里米洛掙脫開自己，剛想開口，里cen接著發(fā)了話：

“紅叔，記住你的能力，呆在后面，保護(hù)好米洛，讓米洛給我們上buff。cen，黑貓，卡慕，跟我們一起上?！?/p>

“猶豫什么？再不跟我們站在一塊，你們就更回不去了。使出你們的全身解數(shù)吧?！?/p>

卡慕仍然有些猶豫。里卡慕朝他的方向瞪了一眼，把劍插進(jìn)土里，用劍尖在土里攪了幾下，再次舉起來，劍柄在手上自然地轉(zhuǎn)了一圈。

五人對了一下視線，迅速安排好了站位。紅叔和米洛站在最后，一旦前面有人受傷，下面還可以有個照應(yīng)，而米洛的效果提供也至關(guān)重要?？秸驹诙松砬?，利用法杖的遠(yuǎn)程攻擊優(yōu)勢進(jìn)行火攻。cen和黑貓兩個人舉起手上的武器，與里世界的三個人圍成一個半圓弧的形狀。他們的身前，就是伊瑞斯。

“米洛，你的飛鏢……”

“還留著一個。當(dāng)時知道自己扔不大準(zhǔn)，就沒有全用完?！?/p>

米洛一面回應(yīng)著紅叔的話，一面掏出那個僅存的飛鏢。白色的飛羽，混雜著血污，紅白相間的顏色竟意外地有些好看，米洛不由得聯(lián)想到空中被箭射落的飛鳥，箭羽是這個顏色，鳥羽也是，但清洗干凈的鳥羽，又會變成新的箭羽。

它高高在上，奪走了另一個生命，利用這個生命所提供的，繼續(xù)殺戮更多的生靈。

伊瑞斯到底為什么要這么做？

米洛的手有些發(fā)顫。他立刻把飛鏢塞回了自己的口袋里。

他向戰(zhàn)場中間看去，里cen和里卡慕二人從三個方向向上攻去，里卡慕揮舞著鐵劍將四周源源不斷涌來的影子撲打開，劍刃上發(fā)出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捻懧?，但這一切無濟(jì)于事——更多的影子撲了上來，撕咬著他攻擊的盲區(qū)。

這么打絕對沒有機(jī)會近他的身，cen想。他身前不遠(yuǎn)處的里cen又一次凝聚出自己的分身，向后對了一下他和黑貓二人的視線。他的眼神里有一種深邃得可怕的冷靜，漩渦般吞噬著其它的情緒。

他扯了扯黑貓的袖子，舉起手上的斧子。黑貓立刻抽出鐵劍，向另一個方向竄去，與此同時，里cen向前揮了揮手，二人與分身一同撲上前。里卡慕身旁的那些影子暫時脫離了他的皮膚，他得以停下來稍微喘息一陣。

“我他慕的——怎么跟蛾子一樣煩人??！”

“嘖，好像完全難不住他?！?/p>

“……米洛，給他上失明?！?/p>

cen的聲音驚到了米洛。他立刻蓄力、奮力扔出光球，粒子在伊瑞斯身旁涌動起來。隨著對方的掙扎，米洛的心臟一下子向下猛墜，心跳恍惚間漏了一拍。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盡力撐住地面，粒子開始飄忽不定。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米洛感覺自己呼出的氣體都蒙上了一層血的顏色。

然后是耳鳴。外界的聲音逐漸變得模糊。

撐不住……還要硬撐嗎？

要昏過去的一瞬間，米洛忽然覺得有什么東西涌入自己的身體，他緩緩睜開眼睛向旁邊看去，在斷斷續(xù)續(xù)的呻吟聲下，紅叔雙手抓住他的手腕，盡力不讓自己昏過去。

紅叔……

治愈的能力可以分擔(dān)他人的痛苦。

他們都知道，失明持續(xù)得越久，當(dāng)前的戰(zhàn)局對他們就越有利。如果再不抓住這次機(jī)會，按米洛的狀態(tài)，下次機(jī)會就很難再有了。

盡管有再強(qiáng)的聽聲辨位能力，在失明效果的疊加下，五層攻擊沒有人可以擋住。

失明效果出現(xiàn)的同時，眾人一并上前，卡慕的火球也同時發(fā)射出去——幾乎是源源不斷的攻擊下，不知道是誰的那一個，最后打在了伊瑞斯的身上，失明效果的粒子也在這個時候徹底消散——米洛和紅叔的衣服早被汗水浸透，他們收回自己的能力，跪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著氣。伊瑞斯摸了摸自己身上本該致命的傷口，暗紅色的液體淌滿了他的手，落在白石上，顯得刺眼。他低下頭，影子在他的身旁涌動。

在場的所有人陷入了沉默。里cen嗅到了一絲不對勁的味道，示意大家向后撤。

伊瑞斯慢慢抬起頭，露出了一個扭曲的笑容。他身旁的影子竟然全部停止了移動，轉(zhuǎn)而全部向他的傷口里涌入。他閉上血紅的雙眼，任憑自己的身體開始擴(kuò)大。影子涌入了他全身的各個細(xì)胞，撐破了他受傷的皮囊，一個巨大的黑影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他身后的銘文柱由于碰撞擠壓而崩解倒塌，碎石落在地上，本應(yīng)擲地有聲，卻讓這位神明本人搶了風(fēng)頭。

他簡直不能再被稱作是一個人或是一位神。硬要說的話，他更像是原來的那根銘文柱，接替著它的職責(zé)，繼續(xù)撐起陰沉破碎的天空，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眼里多了一種壓抑不住的瘋狂。

是那個黑影。

“我和你們很像呀。為什么偏偏和我作對呢？”

這是他脫離人形前的最后一句話。

影子似乎是失去了理智，猛地向地上的幾人拍擊過去。

拍擊的中心是里cen和里卡慕。他們立刻用武器抵住對方的掌心，借著反作用力從指間的縫隙逃離出去。而在拍擊邊緣的cen就沒有那么幸運(yùn)了。他沒有事先準(zhǔn)備，強(qiáng)大的氣流頓時把他掀翻在地上。他的頭好像在混亂中磕到了堅(jiān)硬的石磚，眼前頓時一黑。在那一瞬間，他的眼前出現(xiàn)了破碎的畫面。

這個地方的人都聽過這個傳說。

傳說中，中心祭壇的所在地原先是一個小村莊。中心是最為平靜的地方，不像外圍的村莊整日大風(fēng)大浪，還時常遭受亡靈生物的侵襲。這個世界是信奉神靈的，所以在外人眼里看來，他們受到了神的庇佑，才會讓神明指導(dǎo)到這樣一個好地方定居。

有一天，村莊里出生了一個黑發(fā)紅瞳的孩子。他出生的那天，電閃雷鳴，天降大雨，村莊差點(diǎn)被百年不遇的大洪水淹沒。在他們的世界觀里，紅瞳是惡魔的象征，所以在這個孩子的成長過程中，幾乎所有的人都對他惡語相加，他的生活，就是在言語和枷鎖的束縛中度過的。

“紅瞳的惡魔總有一天會死在銘文柱的下面！”

“他活該給神作祭品！”

終于有一天，他聽聞村民們要?dú)⒓t瞳惡魔的消息，于是在一個夜晚偷偷逃出了村莊。他離開的那天，雨下得很大。他無處可去，只好藏身進(jìn)一個破敗的祭祀地，哆哆嗦嗦地抹著眼淚。

他的眼淚落在一塊松動的石頭上，一個被束縛已久的神明頂翻了石頭，從中竄出，立在他的面前，祂的光芒照亮了這個可憐的孩子。

“孤身一人來到此地，定是有事相求吧？”

他將所有的苦都向這個發(fā)著光的神明哭訴。因?yàn)樗纳矸?，他無法踏入祭祀地一步，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這個世界的神。

“若是要擺脫成見，我可以給予你神明的能力，不過，你接下來將被永遠(yuǎn)束縛于銘文柱內(nèi)，永遠(yuǎn)失去自由?！?/p>

他沉默許久，鄭重地點(diǎn)點(diǎn)頭。

銘文柱容納這位新神的一剎那，周邊村莊的房屋盡數(shù)倒塌，無人幸免于難。

在畫面的最后一秒，cen好像看見一根閃著光芒的法杖，上面的光球在不斷膨脹，直到充滿整個視野。

紅叔和米洛二人已經(jīng)耗盡了體力，坐在原地動彈不得。黑貓把cen攙扶到安全的地方坐下，cen從那段故事里回過神來，緩緩睜開眼睛，看到身前的幾人被動躲著攻擊，不自覺咬緊了牙。他讓黑貓把斧子給他，自己扶著頭慢慢站起身來。

“卡慕?！?/p>

“嗯？”

“你還記得你的法杖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嗎？”

“特殊的？”

卡慕想起當(dāng)時自己使用法杖的時候，不管是水還是火，需要蓄力才能進(jìn)行攻擊。他也曾試過進(jìn)行更長時間的蓄力，結(jié)果是，元素球的確變得更加龐大，但在此期間他會失去行動能力，前搖太長，所以他一般會選擇使用更加靈活的短蓄力。

“你的意思是……”

“沒錯。蓄力到不能再蓄力的時候，傷害一定是最高且最難躲避的，況且對方是這么大的一個目標(biāo)?！?/p>

“那……”

“我們掩護(hù)你。”

看到那個逐漸變大的光球，黑影頓時意識到事態(tài)的不對勁，發(fā)狂地朝這里攻來。他拍擊著幾人面前的地面，白色的石頭在擊打下碎裂，隨著手邊的氣流揚(yáng)起，劃過幾人裸露在外的皮膚。cen感覺好像有什么溫潤的液體從臉頰淌下來，不知道是鮮血還是汗水。

見黑影的注意力始終無法從這里移開，里米洛猛地從人群里沖出來，眼睛里的光開始亮起來。他舉起劍，朝著影子用盡全力砍上一刀，又迅速竄到影子的身后。里cen看懂了他的意思，三度凝聚分身，沖向黑影，與里米洛配合作戰(zhàn)。影子的注意力果然被二人吸引，在兩個威脅自己生命的存在里，他選擇了更加急迫的那一邊。

卡慕法杖上蓄力的火球越來越大，火光映照著幾人的臉。盡管頭上滾落的汗珠已經(jīng)影響了視線，但卡慕仍然不敢放開自己的雙手。似乎是因?yàn)榛鸬臏囟群凸饬?，紅叔和米洛終于緩過一口氣，相互攙扶著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溫暖的火光是黑暗的環(huán)境里為數(shù)不多的慰藉，但法杖上的寶石開始忽明忽暗地閃起來，這是法杖魔力過載的標(biāo)志。

直到火球停止膨脹。

里cen的分身做了一個暫停的手勢，原地消散不見。里米洛立刻竄回了幾人的隊(duì)列。

三。

幾人慢慢撤到卡慕的左右兩邊。

二。

黑影轉(zhuǎn)頭，視線落到火球的上面。

一。

卡慕將法杖朝黑影一指，熊熊燃燒的火球朝著黑影的方向飛去，他也因?yàn)楹哪苓^大而跌在地上，他身后的紅叔和米洛立刻上前將他扶起。幾人緊張地看著那個火球的動向。黑影用雙手抵住火球，火球呲呲地燃燒著影子的手，他的喉嚨嗚嗚地出著聲，盡力要把火球朝幾人這里推，但火球愈發(fā)用力地朝著黑影撞去，黑影的手對它簡直是束縛，一種影響自己飛行軌跡的束縛。

事實(shí)證明，這次是神明輸了。

火球沖破了黑影的胸口，似人非人的影子從上半身破碎開，碎片向下飄落著，慢慢在空氣里溶解、消失，無影無蹤，好像黑影從始至終都沒有降臨世間一般。

里米洛張開手，手心里落下影子的碎片，很快又隨風(fēng)而散了。

影子散去，只留下一個狼狽不堪的孩子，失去了影子的力量，此刻蒼白無力地跪在地上哭泣。影子無限放大他的瘋狂與恨意，現(xiàn)在的他，全然是那個雨夜里無助哭訴的孩子。無法確認(rèn)他是否失去戰(zhàn)斗的能力，眾人依舊對他保持著戒備，舉著武器，試探著一步步走到他的面前。

“都是因?yàn)槲摇俏覛Я诉@個世界?！?/p>

他紅色的瞳孔里滿是悲哀。

紅叔是第一個打算再靠近他一些的人。見他沒有什么其他的動作，紅叔蹲下身來，撫摸著他的背部。他只是一味地哭，直到自己再也流不出眼淚，他無助地抬起頭，看著灰蒙蒙的天空，發(fā)了狠地咬住自己的嘴唇，重重地錘了一下地板。紅叔見狀，在他的耳邊不知道說了些什么，他臥在紅叔的懷里，情緒慢慢平復(fù)下來。

cen的眼前開始出現(xiàn)那一段過往。

“那位神明當(dāng)初給了你什么能力？”cen問道。

“抹除。消耗相應(yīng)的代價(jià)，徹底抹除一段過往。所謂的死而復(fù)生，突如其來有的能力，都是一段過往被抹除改寫的結(jié)果。你怎么……”

“是傳送給予我們的。我還不知道我們能力的全部信息，但我知道的已經(jīng)足夠用了?！眂en回答。

伊瑞斯站起身，看了看身旁的里cen。

“你們贏了，就按你們說的來。你們的愿望我可以實(shí)現(xiàn)，這個世界會恢復(fù)成原來的樣子，你們也可以回到自己的世界里。我嘛，不過做一個被眾神唾棄的家伙——”

“有沒有什么更好的方式？”里卡慕把手從cen的背后松開，回味著這段全新的記憶，“這和你繼續(xù)在那個村子當(dāng)惡魔有什么區(qū)別？你也是迫不得已才走到這種地步，況且你不是對什么所謂的成見厭惡已久了嗎？”

“……”

“……重塑世界。”伊瑞斯沉默著，少頃，用不確定的語氣回答道。

“重塑世界？”旁邊的四人聽到這句話，無不震驚了一下。

這要他付出什么樣的代價(ji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