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號流感”假說為什么不靠譜?一句“只要”前面回不了頭的深淵
新之AKIRA
觀察者網編輯,《新之說》主講人,在觀網陪您聊文娛
隨著各省援滬的力量和人民解放軍運-20的轟鳴如雷霆般降臨上海,上海人民持續(xù)半個多月的焦慮和不安算是得到了很大程度的緩解。隨之而來塵埃落定的是最近彌漫在上海輿論空間的一種爭論——“共存”or“清零”。以至于包括我在內的很多人認為,正是這種爭論的持續(xù),讓我們錯過了很多解決問題的關鍵時間節(jié)點。
這幾天我不斷接到全國各地朋友、同學、親戚的問候,和他們的各種交流中,我也在試圖整理一個思路——為什么說看似“理性”“科學”的共存說解決不了中國的疫情困境?
“新冠只是大號流感,在家休息幾天就能自愈,不需要勞民傷財地全員核酸再把人拉去隔離”——這個說法應該是目前共存派認同度最高的一條“共識”,在民間也有很高的“群眾基礎”。今天我就在家庭群里就看到有親戚說“上海到現在為止這么多人感染,但是一個都沒死,看來現在的政策的確有些過火……”
這個說法隨著前兩天那條半天傳遍上海的錄音被進一步強化,畢竟“人家專家都這么說”,作為不專業(yè)的群眾,實在沒有下口否認的資格。
在我的印象里,“大號流感”這個詞差不多是隨著歐美發(fā)達國家紛紛放棄國家統(tǒng)一組織的抗疫,選擇“躺平”,“順其自然”,甚至宣布“疫情結束”就開始在中文互聯網上被廣泛傳開,直到這次上海疫情因為民怨沸騰和專家意見而人盡皆知。
細細想來,從傳播心理的角度“大號流感”是一個非常“精妙”、技術含量很高的詞——一旦接受了“大號流感”的設定,能很大程度上消解新冠疫情給老百姓帶來的焦慮和恐懼。畢竟我們90%以上的人不具備專業(yè)醫(yī)學知識,對于醫(yī)學名詞的感知更多是跟著感覺走——當你說“新冠疫情”的時候,老百姓腦子里蹦出的是“疫”,瘟疫,是災難,是傳染性很強的,是會死人的,在“疫”面前我們會升起高度的警惕和求生的本能;而當你說“流感”的時候,老百姓腦子里蹦出的是“感冒”(雖然流感和感冒根本是兩回事),那誰沒個頭疼腦熱的,多喝熱水睡兩天就好了嘛……
然而現實和這種心理暗示完全不同。
“新冠流感說”是基于兩者的癥狀、沒有特效藥以及某些國家的統(tǒng)計報告得出的致死率比較結論——沒錯,新冠是會死人的,即使把醫(yī)療最發(fā)達國家的致死率copy到中國也得死幾百萬的人。但同樣是致死率,反而成為了共存派最重要的論據:“既然新冠目前的致死率已經低于流感,沒有哪個國家全民全民防流感的,為啥要全民抗疫的啊”“人總是要死的”“每年流感死那么多人,也沒見社會亂套”,更有一些人在網上嚷嚷“每年車禍死那么些人,也沒看你們不敢在街上走路”如此這般。
一言以蔽之,“不用緊張過度,低概率的死亡沒什么大不了”。
看到這里,我困惑了。我這個人可以接受一切不同觀點,但我不接受一切雙標——如果沒有記錯,同樣是小概率的死亡,2年前疫情之初,當新冠只在中國肆虐的時候,我聽到的聲音卻是“時代的一?;覊m落在個人身上就是一座山”,這又如何來理解?
當然,基于“大號流感說”,專家也給出了建議:“新冠陽性之后只要在家自我隔離,多喝水、多休息、等待自愈即可,不用去醫(yī)院擠占醫(yī)療資源,也不應該把新冠政治化”,專業(yè)人士開出的這個藥方對嗎?在專業(yè)層面當然是對的,就如同我們做手術前醫(yī)生給你簽的告知書,作為非專業(yè)人士的我們絕無可能找出漏洞。但問題在于,正因為是絕對正確的專業(yè)意見,它絕對不可能是一紙“保證書”(手術前簽過字的都明白)。
問題就出在那個“只要”上?!爸灰鸵欢堋?/strong>
我們在焦慮中往往只看到了后半句“一定能”,卻往往會忽視那個“只要”有多困難!
打個非常不恰當的比方。我曾經在網上和人辯論“中國的性交易為什么不能合法化”這個問題時曾經對過別人——很多人一談到色情行業(yè)合法化就喜歡說“只要政府有效管理,就能在增加稅收的情況下杜絕地下色情場所,保障性工作者的合法權益”,拜托,“政府有效管理”如果是你張嘴就能實現的,社會上還哪來那么多破事兒?!別的不說,光一個城管就鬧出那么大的矛盾,你覺得那些老鴇、龜公和妓女比接頭那些炸蘿卜糕賣大頭菜的人更容易“有效管理”?
那為什么現在中國那么多人認為專家說的那個“只要在家喝熱水休息自愈”是可以做到的呢?
因為,中國老百姓絕大多數人都沒有真正得過新冠呀!
新冠陽性對于大多數人來說都是一個熟悉卻遙遠的存在。我記得2020年初武漢疫情的時候,新冠的癥狀被中外媒體和一些作文高手們描繪得恐怖異?!蛔^望的瘟疫之城,野豬在道路上奔跑,女兒追著救護車哭泣,滿地的無主手機,家屬們抱著骨灰盒麻木的臉龐……直到如今,這種當初被渲染的恐懼反倒奠定了最廣大群眾支持“清零”的心理基礎。
但是,畢竟兩年過去了,記憶在逐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最真實的柴米油鹽和疫情籠罩下對于往日舊時光的懷念和未來摘下口罩的憧憬。宣傳共存的人也可以自信滿滿地對大眾說:“那是原始毒株,早就沒啦!如今這是奧密克戎?!?
和奧密克戎共存是一種什么樣的體驗?在上海疫情之前,大眾的認知多半還是來自中文互聯網上海外華人們的現身說法,從而得出一個結論——也就還好。根據我的觀察,一小部分重癥或者死亡的人自然不會上網分享他們的經歷;大部分人出于自我激勵和不讓國內的親朋好友擔心的目的,會告訴大家“我沒事,挺好的,一開始難受,現在已經痊愈了”;另外,更顯眼的是一群陰陽怪氣的人,他們也是“大號流感”的主要宣傳者,告訴大家“自愈很輕松”的同時,還不忘內涵一下國內,顯示一下自己的優(yōu)越感,“懂得人都懂”,仿佛“中國政府又在經營什么驚天大騙局,為了自己的利益把原本一點都不嚴重的問題無限擴大”。也正是這批人發(fā)明了“防疫愛好者”這個無比刻毒的名詞來詆毀中國政府的抗疫政策。
這部分人能夠讓相當一部分中國境內的網民相信這個“大號流感”可以來得和感冒一樣輕松,無非是利用了一個在中國人心中根深蒂固的思想鋼印——“學習西方先進經驗”——中國有問題解決不了,那看看西方先進國家是怎么做的,我們和他們學就可以了。反之,也讓很多人自然而然地相信,“凡是西方推行的,和我們不一樣的東西,一定是他們比我們先進”,至于為什么,“他們總有他們的道理”。我曾經就在網上看到有人言之鑿鑿地說:“歐洲那么多諾貝爾醫(yī)學獎的得主,他們都躺平了,肯定說明躺平更好,我們中國醫(yī)療那么落后,有什么資格質疑他們?”
甚至這批人的賣力宣傳在中文互聯網上反噬了相當多正常的海外同胞。他們中的很多人中了新冠,在難受、無助和煎熬中發(fā)狀態(tài)抱怨:“已經高燒四天了,嗓子腫痛,吃不了東西,完全失去了味覺,一直在咳嗽,肺也不舒服,我太難了”反而遭到了國內網友的不屑于嘲諷:“不是說是大號流感嗎?不要矯情了。”
這種信息的不對稱和模糊就導致了共存理論的一種“薛定諤的可行性”——如果不共存,中國就不會有大規(guī)模的新冠感染,你就無法證實可以共存;一旦共存,如果大家承受不住新冠帶來的危害,已經大規(guī)模感染的社會也只有共存一條路可以走了,共存也就變得“可行”了。
已經有很多人明確指出,西方發(fā)達國家的共存狀態(tài)是建立在他們的那個“只要”之上的——發(fā)達的醫(yī)療水平、充足的醫(yī)療資源、絕大多數患者做到了不去醫(yī)院治療、醫(yī)院也不接收非病危患者——這些條件在中國社會可以被滿足嗎?
我僅代表我個人完全不相信如今在網上求助的“我新冠自測陽性了沒有120來接我,好絕望”“住在方艙醫(yī)院第三天沒有得到應有的治療,幾百個人排隊洗澡,從沒有對國家這么失望過”的人能夠做到高燒3、4天不知道什么時候退,呼吸困難、味覺消失且知道自己有一定死亡可能的情況下堅持躺在床上喝熱水吃維生素扛著自覺為了社會的醫(yī)療資源不被擠兌而選擇不去醫(yī)院(沒有怪這些人的意思,因為我自己也是重感冒都恨不得去掛水的人)那么,如果共存的那個“只要”沒有了可行性,后面的“就一定能”還有什么意義呢,到了那個時候部分專家再出來抱怨“不是我們的建議不科學,實在是老百姓科學素養(yǎng)太差,病毒面前不理性造成了現在的局面”,能解決問題嗎?
至于“我們不要把新冠政治化”的建議,看似客觀理性,但是忽略一個原則性的問題——是誰最先動的手?就好像“我們每個人都要熱愛和平反對戰(zhàn)爭”這句話是正確的的,但是如果一國先動手侵略了另一國,要結束戰(zhàn)爭,只能是讓侵略方先成為和平主義者,或者是被侵略方在戰(zhàn)爭中奮起反擊讓侵略方不得不接受和平。而侵略方依然我行我素,你一個被打的人一遍遍重申“我熱愛和平,我拒絕戰(zhàn)爭”對于和平的實現又有什么用呢?我記得,兩年前最先把新冠當成一個政治事件而大說特說的似乎不是中國吧。
絮絮叨叨說了這么多,其實都是一些我這樣的普通民眾都清楚的道理。但是上海疫情嚴重以來,我每天和來問候的朋友們交流,看著網上各種各樣的言論,有很多的感慨,也深深地感覺到厭倦清零,支持共存的人在逐漸怎多,絕對不是“一小部分別有用心拿了錢的人”這么簡單。
除了上面提到的那種,還有諸如“新冠也許不會讓我死,但不出去工作我真的會餓死”的打工人,也有抱怨“我太累了,毀滅吧趕緊滴”的醫(yī)護人員和基層公務員,還有喊著“青春才幾年,疫情占三年”“等摘下口罩,我已經老了”的文藝青年,大家的焦慮和困難都隨著疫情進入第三年而與日俱增。現實是,我們可以接受幾個月甚至一年的抗疫,但是絕大多數人無法接受疫情成為了我們的生活,甚至說,持續(xù)地清零本身成為了一種“共存”的方式。
但是“共存”絕對不是在這次上海疫情中一些人提倡的“因為我們hold不住,最終全面躺平放開”,對我來說這是一個很樸素的道理——因為這是一條一旦選擇就無法反悔的路,和命運抗爭的過程中我們固然會感覺到無力、焦慮甚至絕望,但絕對不會比放棄反抗,把命運完全交付于人來得更絕望。況且,人類的斗爭尚且有規(guī)則和底線,而病毒甚至不會和人類簽訂城下之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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