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郎南流，隴西北屈，奇才奇厄，千古而然。少陵落月之思，屬國河梁之什，猶有人焉。為之仰天摧心，淚盡繼血，庶幾不朽。我漢槎一去，如蔡琰飄零，中郎邃沒，誰取穹廬十八拍，倚而和之？但世無相救如孟德其人者，即努力加餐，涼風(fēng)天末之詞，皆虛語耳。誰非友朋，而患難不相顧，戚屬不相保，弟何面目以憐才惜別等語，誑漢槎於數(shù)千里外耶！?

追憶曩時，相識在甲午之春，相別在丁酉之秋，知交中未有契闊如此者。然兩人既空餘子，一日便可千秋。向知有數(shù)年之別，即剡溪片葉，朝而松陵，夕而梁谿，數(shù)晨夕之素心，尚虞未盡傾倒，乃妄意為歡未央，坐失天倫樂事。嗟乎！東園樓上，諸公雲(yún)集，誓書實(shí)出君手。珠槃玉敦，吾兩人遂執(zhí)牛耳。弟方發(fā)序齒之論，而漢槎躡足附耳，必引弟為第一人。爾時意氣，方謂文章風(fēng)雅，夙昔金沙、雲(yún)間之盛，再見于吾南，兩人狎主齊盟矣。嗣後虹友齋頭之集，婁水西關(guān)之宴，金陵鎖院之追隨，宛然如昨，知漢槎尚一一記憶也。

弟窮愁日甚，所幸者兩親垂白強(qiáng)飯，稚子八齡，能讀《四子》《尚書》，又能時時聽人說吳江四伯，輒問與弟是何等交與，可寄語漢槎，為一破涕也。家兄?jǐn)?shù)奇，憤慲遂損一目。弟為奏銷所累，青衫已非故物，去年走山左，今年走長安。右之鐫秩南歸，公肅還朝未久，秦留仙以誤為林下人矣。相知落落，欲作六館諸生，而亥冬為湖寇所劫，橐中一空。今賣揚(yáng)雄之賦，不值十金，援納無資，浪遊非計，正在莫可如何。近詩頗可觀，偶蒙一二先達(dá)見賞，亦誰當(dāng)為薦陸機(jī)者？漢槎而在，何至作此態(tài)耶！

十月中，詢知嫂夫人在部，愧旅次蕭然，不能贐送。負(fù)漢槎于數(shù)千里外，真不復(fù)可語于朋友之誼。登車灑泣，至秋曹相送者，惟弟一人而已。世王、方年叔，周旋患難，弟見之益深顏甲， 令妹楊夫人，尚留邸次，弟以語龔芝老，芝老手札示弟，謂有綦縞中義烈之風(fēng)。至云弟婦，深為心折，亦軒冕中最不易得者。

西上之魚，南歸之雁，兩地杳然，倘有便，乞?qū)⑿略娊鼪r，一一詳示，以慰積懷。他語總悉之家報及方年叔字中。弟明年走永平，問津童子試，如得當(dāng)，即入北闈，淹留尚久，倘有機(jī)緣可乘，為漢槎作生還之計，固是古今一幸事，但不敢必耳。拙吟錄十章附正，嫂夫人以何日到，邇來何以度日，相與何人，體中好否？一有便，即悉以相慰，至囑！臨紙氣結(jié)，不能長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