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知道圣彼得絕不會念出我的名字，那扇大門也絕不會為我敞開。

這片大地不會有我的容身之地，過去沒有，現(xiàn)在沒有，將來也不會有。

不再有摯誠箴言，不再有甜言蜜語，只有鐵腕與強(qiáng)權(quán)，只有壓迫與專治。

他們?yōu)槲业莫毑脷g呼高歌，他們?yōu)槲业膭P旋雀躍狂喜，他們以我的名字譜寫贊歌。

他們用權(quán)柄將我釘死于王位，他們將我推上斷頭臺，他們高舉我的尸首游街示眾。

束手無策，對，我束手無策，屠龍者成了惡龍，終究會死。

于是，我祈求，我向上帝祈求，我向那個不復(fù)存在的幽靈祈求，我祈求寬恕，祈求我的鮮血能澆滅它的怒火。

窗外下著小雨，滴滴答答地敲打窗面。

陰暗的鬼天氣，不過我倒是沒太介意，寒冷有助于我思考。

“你是否在只有攜帶武器時才會感覺自己是安全的？”坐在紅木方桌對面的凱爾希在寫字板上迅速寫上幾筆，然后抬起頭觀察我的反應(yīng)，“請回答是或不是?！?/p>

我并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簡單掃了幾眼室內(nèi)的裝修，醫(yī)療部的療養(yǎng)院倒是裝修的不錯，簡約，單調(diào)，給人一種空曠的疏離感。

“不是?！蔽一卮?，揣在外套口袋里的手下意識摸了摸左輪手槍的扳機(jī)。

她瞇起眼睛，眼神越過桌上被插在玻璃瓶里的白百合，注意到了這個舉動。

“你是否感覺自己時刻處在危險中？感覺被監(jiān)視或者威脅？”

我感覺我現(xiàn)在最大的威脅就坐在我面前，我想，一個輕易架空了我所有權(quán)力的人。

“并沒有?！蔽移降赜枰曰卮?。“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p>

她有些不悅地撇了撇嘴，低頭在寫字板上又寫下幾筆，“你是否感覺自己有過什么不愿回憶的經(jīng)歷？”

年輕時在學(xué)院和你熱戀的美好時光，看著自己的部下在自己眼前被炸成碎片，還有被你手下的議會架空權(quán)力，多的我不知道該說哪個。

“沒有?！蔽业欢Z調(diào)平和地繼續(xù)回答道?！拔液苌倩貞涍^去的事情?！?/p>

“我希望你能配合我的治療?！彼龑⒍叺膸卓|發(fā)絲撩到耳后，翹起二郎腿。“這有助于你早日康復(fù)?！?/p>

我一向?qū)]有價值的東西毫無耐心，就比如這空洞乏味的談話。

“你還是不愿意透露你的實情?！?/p>

“我自認(rèn)為是個還算誠實的人?！?/p>

“很明顯，博士，你我在巴別塔的名望都不容小覷，我們之間的對立只會給這艘船添亂。”

壓根沒什么好談的。

“有關(guān)心理學(xué)的研究我也做過不少，相關(guān)著作我也少有涉獵，弗洛伊德的，榮格的，阿德勒的，而且我相信你很清楚我到底是什么情況，所以，為什么不讓我們省省那毫無意義的書面工作，談點真正應(yīng)該談的？”

“當(dāng)然可以。”凱爾希說罷‘啪’的一聲將寫字板扔在桌上，用她一貫嚴(yán)肅的眼神盯著我看，“陛下和我只希望你盡快康復(fù)，而你卻扔了我給你開的處方藥。”

“我也是醫(yī)生，凱爾希，那些藥不適合我?！?/p>

“可你現(xiàn)在是病人，我的病人?！彼龔?qiáng)調(diào)，“一個完全不配合治療的病人?！彼厣?，尤其加重了‘病人’這兩個字的讀音。

對嘛，現(xiàn)在這場對話才開始真正有意義起來。

“還是讓我們坦誠相待吧，醫(yī)生?！蔽页匾砸粋€虛偽的和藹微笑，“就醫(yī)只是幌子，架空我的權(quán)力才是目的，可我已經(jīng)同意了你的請求，也請你理解我的想法，我真的不需要醫(yī)生。”

“我也不認(rèn)為一個精神正常的科學(xué)家會用基因工程改造自己的身體?！?/p>

好吧，她確實知道有些黑幕，看來sweep在她手下運轉(zhuǎn)的相當(dāng)不錯，這是對巴別塔來說是好事?？蛇@并沒有超出我的預(yù)料，這步棋她下的太過直接，我可以反過來利用這一點。

“那你也應(yīng)該知道我成功了，不是嗎？”

她環(huán)起雙臂，看樣子是想與我爭辯一番，“我必須提醒你那是個危險的實驗?！?/p>

“可實驗素材是我，一切風(fēng)險由我承擔(dān)?！蔽姨貏e把重音壓在了我這個字眼上，“我想不明白你們有什么好恐慌的。”

“這有悖人倫。”

“總得有人踏出這一步?！?/p>

“這太過冒進(jìn)，你不該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p>

“可巴別塔需要我，不是嗎？”我看向她的眼睛，平和地向她闡明利害，“你們需要我這個獨裁者來維持巴別塔的運轉(zhuǎn)，或者說，轉(zhuǎn)移矛盾?！?/p>

“作為一個醫(yī)生，我現(xiàn)在最大的目的是治好你?！?/p>

“而作為議會最大的幕后操縱者，你，凱爾希，架空了我的權(quán)力?！?/p>

“你的權(quán)力本就由議會賦予?！?/p>

“不，那把象征著權(quán)力的軍刀并不是議會賦予我的，凱爾希，我從未想過篡奪權(quán)力，從未。”我緩慢地斟酌每一個詞句，“是巴別塔，是他們，是我的士兵，將那柄軍刀縛在了我的腰間?！?/p>

有那么幾秒，她挪開了與我對峙的眼神。

“可我要是說。。。。。是我害怕你不再是你了呢？”

她的聲調(diào)一如既往的平淡，卻多了一種苦澀的酸味。

等等。。。。。。什么？她剛剛說了什么？

“我不明白。。。。。。?！?/p>

我想繼續(xù)張嘴反駁，卻吐不出一個音節(jié)，有什么東西塞住了我的喉嚨，個頭和感恩節(jié)的火雞一樣大。

“我不明白你想暗示什么?！蔽蚁乱庾R不安地說出了自己的內(nèi)心所想，“你。。。。。我。。。。?！?/p>

恍惚間，我開始不由控制地口無倫次。

“抱歉，我失陪一下?！?/p>

我站起身，理了理衣領(lǐng)，像個逃兵似地快步走出療養(yǎng)院。

夜色已深，我坐在自己宿舍的沙發(fā)上，迷茫地凝望著茶幾上塞滿煙蒂的煙灰缸。

四周的黑暗滋生寂靜，而大腦里的竊竊私語卻絲毫沒見放緩。

聽起來像是幽靈的低語，空調(diào)里的風(fēng)吹起衣衫，幻覺與現(xiàn)實逐漸割裂，某個黑黢黢的陰暗角落，一段冰冷的記憶浮出冰面。

我坐在那張戰(zhàn)爭的賭桌上，壓下我所有的籌碼，欣賞恐懼在我的仇敵眼中發(fā)酵。

他們知道，知道我從不輕易下注。

我毫不猶豫地擲下骰子，我毫不猶豫地向前邁進(jìn)。

可那些羔羊的眼睛注視著我，破裂的骨頭撐起腐爛的皮囊，已然發(fā)散的瞳孔深邃空洞。

死亡，死亡是涼爽的夜晚，靜謐而無聲。

有時我會嫉妒那些死者，是的，挺奇怪的，不是嗎？

至少他們的痛苦永遠(yuǎn)地結(jié)束了。

又是我的被害妄想癥在發(fā)作嗎？

不知道，不想知道，也不愿知道。

只有尼古丁的氣味在空中彌漫。

我無法停下，對毀滅的恐懼驅(qū)使我向前。

現(xiàn)實就是這樣，沒人能停下，沒人能停止向前，向前，直到勝利的車輪碾過你的尸體。

滴，滴滴。

是宿舍門禁被刷開的聲音。

能有這種權(quán)限的只會是————

我望向門廊。

光與暗的交界線緩緩向我靠攏。

和月光一樣，它確實照亮了我，但始終，它永遠(yuǎn)是清冷的。

“我?guī)Я四阕钕矚g的啤酒來?！眲P爾希邊說邊晃了晃手里拎著的一打啤酒，“希望沒有打擾到你休息?！?/p>

還真是窮追不舍。

“當(dāng)然沒有?！蔽页匾砸粋€疲憊而禮貌的微笑，“請進(jìn)?！?/p>

她將那一打啤酒隨手放在我的桌前，四下打量起我的宿舍。

“沒想到這么多年了，你宿舍里的家具還是這么少。”

我苦笑著聳聳肩，將手里的香煙掐滅，“你也知道，我這人本就沒什么生活情趣?！?/p>

“沒什么生活情趣的人會去報考維多利亞的藝術(shù)學(xué)院？”她半開玩笑似地反問。

“得了吧?！蔽铱嘈Φ赜l(fā)無奈，“我連初審都沒過。”

“然后又靠給富人畫像給自己賺了家啤酒館?！?/p>

又在維多利亞經(jīng)濟(jì)大蕭條時賣了它。

“嗯。。。。。。?！蔽覔P(yáng)起一邊眉毛看向她，“沒想到當(dāng)時分手后你還這么關(guān)心我?！?/p>

她淡然地回以注視，“你想暗示什么？”

“我猜你不只是來找我敘舊的?！蔽铱嘈χ鴵u搖頭，拿起一罐啤酒放在手里掂了掂。

記得最初剛和她分手那會，我整整酗酒了大半年，活像個嬉皮士。

我依然記得，記得他們把我從車?yán)锿铣鰜恚”燮扑?，頭骨骨裂，肺被肋骨扎穿，心臟停跳整整兩分鐘，急救人員人工起搏，沒反應(yīng)，除顫器打了兩次，沒反應(yīng)，第三次心臟才開始跳動，所有人都說我能活下來簡直是個奇跡。

“過去的日子就讓他過去吧?！蔽艺f。

“我是多么希望你真的是這么想的。”

“你多慮了。”我故作輕松地微微一笑，“我放下了，真的?！?/p>

“不，你沒有。”她并沒有回以注視，而是輕輕嘆了口氣，“否則你也不會在戰(zhàn)場上那么一心求死。”

“從沒有不流血的戰(zhàn)場?！蔽也蛔杂X地撇過視線，“這和我的過去沒關(guān)系。”

“我知道你經(jīng)歷了很多，博士?！彼钌顕@口氣，冷淡的聲調(diào)竟開始稍稍變得些許柔和，一種疲倦的柔和，“可這不是在戰(zhàn)場，也不在是議會，這僅僅只是一次心理咨詢，僅此而已，我希望你能意識到這一點?！?/p>

“可我自己就是醫(yī)生，凱爾希，我清楚自己是什么情況?！?/p>

“不，你不清楚。”

凱爾希伸手握住我的手，我抬起頭，發(fā)現(xiàn)她看向我的眼神里滿是苦澀的疲憊。

“別再以拯救他人的名義自我毀滅了，放過自己，也放過我，好嗎？”她說，“哪怕是看在。。。。?？丛谖以鴲圻^你的情面上?！?/p>

又是這樣，大腦再次陷入停滯。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p>

“這不是你的錯?！?/p>

“我明白?！?/p>

“不，這不是你的錯?！彼粗业难劬?，再次重申，“這不是你的錯?！?/p>

“我不理解你想表達(dá)什么。”

“這不是你的錯?！?/p>

有什么東西模糊了我的視線，我的淚腺？我的淚腺出了毛病。

只是過敏反應(yīng)罷了，僅僅只是過敏反應(yīng)罷了，絕對是過敏反應(yīng)。

“別耍我，凱爾希，你知道我。。。。。。你。。。。。。。。”

不，說點什么，你得說點什么，博士，你不能在任何人面前流露出自己的脆弱。

尤其是在她面前。

我迷茫地看向她，嘴唇止不住顫抖，舌頭像是打了結(jié)。

“我不知道。。。。?！?/p>

“沒關(guān)系的?！?/p>

她輕輕攬過我的腦袋，將它按在自己肩膀上。

“真的，沒關(guān)系的，這不是你的錯。”

我像個嬰孩一般在她懷里啼哭。

【the end】

點贊！?。『吆吆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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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行，扭動，分裂，扭曲，陰暗地爬行，扭曲，痙攣，嘶吼，蠕動，陰森的低吼，爬行，分裂，不分對象進(jìn)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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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chuàng)作不易，賞個三連吧，球球了

你們不會白嫖的，對吧（可憐巴巴）

審核菌求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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