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過幾個星期的思考，將近幾個月的寫作，《神棍》這一短篇小說終于“殺青”。由于本人的懶惰和時間方面的不充裕，導(dǎo)致斷續(xù)創(chuàng)作，所幸最后沒有“爛尾”。這是繼《卷王》之后“校園怪談”系列的第二部作品，里面所包含的思想內(nèi)容我想可能還有點(diǎn)隱晦。所以我打算再寫多一篇文章，講述我如何創(chuàng)作的《神棍》，或者說，“神棍”的精神之園到底是怎樣的。 神棍具體是怎樣的一個人？我的答案是，神棍確有現(xiàn)實原型，而且就我所見的還不少。他們終日將自己封閉起來，極似契訶夫筆下“裝在套子里的人”。他們幾乎排斥一切新的事物，包括他們自己的思想也排斥新的思想方法。他們反對塵世的“俗”文化，即各種“俗話”“俗活動”“俗思想”等，認(rèn)為這都是燈紅酒綠的壞東西，而以一種“舉世皆濁我獨(dú)清，眾人皆醉我獨(dú)醒”的心態(tài)去對待現(xiàn)實生活，并認(rèn)為自己要保持精神上的“純真和正直”，做“出淤泥而不染”的人間隱士。由此，他們心理上和行動上蔑視大多數(shù)人，而以我為尊，即文中的“正?！迸c“不正?！敝q。這類人大都有一個共同點(diǎn)：他們未必信仰道教，卻十分崇拜老莊之道，常常認(rèn)為世界上虛無的，個體要保持逍遙，總是幻想要脫離塵世，尋個世外桃源隱居，但未必又有勇氣去做……這種世界觀幾乎要成為一種他們自己的宗教，一種他們自己獨(dú)立的排外的封閉不前的固化思想。在實際生活中，他們不善言辭也不樂意言辭，終日形影相吊；往往做出一些不為常人理解的舉動（因為他們也不理解常人）；很多時會為了某件事死磕到底，這便是他們的“原則”，即上文“純真和正直”——但由于他們?nèi)站梅忾]，做出來的事或又未必被承認(rèn)是純真和正直。一句話，他們并不活在正常人的世界里，而是活在他們自己的世界里。 至此，我們對神棍是何種人有了個大致了解。在這個基礎(chǔ)上，我們來慢慢解析一下小說內(nèi)容。 小說開頭是“我”和神棍多年后遇見的場景?！袄习?，來包，壓縮，餅干”這段語音描寫表現(xiàn)了他不善言辭的特點(diǎn)，所以“我”會“很是耳熟”。“癱坐”和“刀疤”為下文埋下伏筆，也是“我”能認(rèn)出神棍的重要原因。神棍被認(rèn)出后，“眼神慌張中透著頹唐”。就是說神棍自己的那套久久行不通后，又不愿改變，只能麻木地在人間“隱居”。而當(dāng)他被認(rèn)出，且“我”是喊他的外號，他的那層“套子”便被擊破，于是乎慌張；他“一頭骯臟的散發(fā)和一身破舊不堪的衣服”而碰見“我”，所以頹唐，亦是麻木的一種表現(xiàn)。 開頭是屬于倒敘，接下來是“我”的回憶部分?！拔以谥锌伎稼A了卷王”即《卷王》的內(nèi)容，有興趣可尋閱。然而神棍和卷王都很卷，雖然“我”學(xué)習(xí)不比他好，但“我終日春風(fēng)滿面”，神棍卻念叨“當(dāng)年輝煌”。這里的解釋，我放后文。關(guān)于神棍的“卷”我寫了三件事。第一件是講他沖出教室去搶位，這里的“動作指導(dǎo)”是我一個姓何的同學(xué)，但他不是這類人。第二件事是寫他的讀書，這里的“動作指導(dǎo)”便是衡中學(xué)霸了。“他每讀一句，好像要將平生的力氣都泄出來，把半截命都一頭扎進(jìn)書本里”這個句子我想嘲笑或諷刺什么，各位都明白，我不必明說了。第三件事即是神棍用刀子解困。這里呼應(yīng)了開頭的“刀疤”，通過對鮮血的描寫突出了神棍“自律”且“卷”的形象。 然而他真的自律嗎？不。你知道他在卷什么嗎？——他們飛快地?fù)寷_涼位，回到教室不還是發(fā)呆？他讀書聲音真是大得不得了，你問他又有幾句入了腦？刀子刺傷的皮膚，難道就可以變成聰明藥嗎？謬矣！這和我在《卷王》中幽幽地發(fā)問：“你真的在卷嗎？”，所反對的是一樣的。 神棍是可憐之人，然必有可恨之處。文中所說神棍以不道德的方式霸占沖涼位，其實是我欲以此說明神棍這類人不一定善良且正直——客觀上是如此的。他們可能主觀上并不險惡，甚至心靈很純潔，但由于他們長年累月將自己封閉起來，已是以自我為中心，對于他人的看法和想法已不在乎了，所以做出來的事不一定就是好的——或者說對大多數(shù)人都不好。這其實也可以上升為“正?！迸c“不正?！敝q。 神棍會為了某些事死磕到底。死磕到底，意味著不懂變通，就是傻。神棍傻到寧愿餓進(jìn)醫(yī)院也不找父母、不找老師同學(xué)幫忙（其實這也是發(fā)生在我身邊的真實故事）。一方面，他是遵守“不麻煩父母”的原則，這很明顯是孝的道德原則?？墒撬@樣做，和魯迅先生所厭惡的“二十四孝”有何區(qū)別呢？另一方面，他不找老師同學(xué)，是因為他不善言辭，也是因為他“看不起”眾人。神棍的“套子”，愈來愈厚，愈來愈重了。 當(dāng)“套子”被撕破時，他最真實的面目便毫無保留地顯現(xiàn)出來。神棍站在石像講話的場景和內(nèi)容是全文的精華，深刻突出和揭示了小說主題。所以我用了幾個星期去完成這幾百個字的內(nèi)容——因為它太重要了。神棍用臉摩石像的舉動恰好反映出他的道家信仰。而當(dāng)他的信仰被嘲笑、受到挑戰(zhàn)時，必然引來精神上物質(zhì)上滔天的怒火。須知信仰是一個人的精神支柱，地位可等于生命。 神棍的講話內(nèi)容我已寫得很明顯了，在此不必一一解釋。對于神棍的尋死，其實是一種精神反過來毀滅物質(zhì)的體現(xiàn)。文中“一只鵬從莊子肩上墜落”，既是用《莊子》的典故寫出他的精神形象，也是隱晦地重申他的精神信仰。 但是神棍尋死并未成功，他被道長救了回來。我覺得這樣的情節(jié)安排蠻有意思，只是為了荒誕而荒誕。道長救了神棍，但從另一方面也可以說是毀了他：對于他這種人，活著是一種酷刑，死亡才是唯一的慰籍——這大抵有一種“則無聊者不生，即使厭見者不見，為人為己，也還都不錯”的感覺。 當(dāng)“我回過神來”，神棍走遠(yuǎn)。仍然沒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沒人知道他會爬向何方。最后一段話表達(dá)了我的態(tài)度：對這種一生如螻蟻和蜉蝣的人來說，著實可憐，故我憐憫；然而他一生都意淫在自己的幻想里，又是可恨。但是我想，這種人既不會收下我的憐憫也不會收下我的恨意罷。 《神棍》的小說內(nèi)容解析差不多到這了，然而可能有人會問，你又不寄生在他們這些人的腦子里，你怎么知道他們的思想？ 因為我就是“神棍”！ 或者說，我以前是“神棍”。以前的我，活脫脫是契訶夫筆下的別里科夫。在一段時間里，我封閉、內(nèi)向、不善言辭、舉止怪異、厭世嫉俗，常常懷念或向往著過去存在和不存在的一些事。文中所謂“當(dāng)年輝煌”則是我懷念以前有段時間混得風(fēng)生水起，而如今縮頭縮尾的感慨，事實上我所見過的這類人大都有這種特點(diǎn)。只是后來，幸運(yùn)的我已幾乎擺脫了“神棍”這一形象，我?guī)缀蹩赡芤殉蔀檎Ｈ?。我感謝我的好朋友們，感謝我的父母，感謝所有幫助過我的人，包括傷害過我從而使我轉(zhuǎn)變過來的人。所以我寫這篇小說，也是為了反省和警醒自己，我想這是我寫這篇小說一個最大的收獲。 寫這篇小說時，我尚未看過《裝在套子里的人》，只是震驚多年前這位外國作家竟能和我想到一塊去；不過他的格局比我大多了。寫到現(xiàn)在，我已將我想說的都一并傾出來了。想起我之前寫的一首長篇詩歌叫“瘋子之歌”，覺得很符合意境，那就把它的序章摘下來吧。 序章 夜， 瘋子咬破指頭， 在漆黑的天幕上作詩。 凝固的血在月下發(fā)紫。 而天上哪有什么字?。?——正如他的淚水與哀號淹沒風(fēng)中…… ——2023年3月10日，寫于南山 2023年5月23日，改于隨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