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銀行門口，手機響了，張弛看著屏幕上的聯(lián)系人名字，不由“嘖”了一聲，另一只手擠了擠眉間，顯出無奈又疲憊的樣子，待鈴聲響過一半，才點下接聽。

? “小宇？小宇！姐求求你！救救咱爸吧！現(xiàn)在爸全靠透析吊著，醫(yī)生說如果找不到腎源可能今年都熬不過去。都是我害的，你，你要恨的話恨我吧。這都是爸這些年找你落的病，爸媽是無辜的，都是我的錯。家里人的都匹配不上，我求你了，我跪下來求你......回來做個檢查吧，看能不能......我給你當牛做馬都可以，小宇，求你，求你了......”

? 張弛默默聽著，沒做任何回應(yīng)。

? “小宇？小宇？小宇你在聽嗎？......”

? 張弛淡淡地說：“我考慮下吧，還有，我不是王宇，我叫張弛?！闭f完按下掛斷。

? 一會兒，剛才電話里的人又通過微信發(fā)來幾張照片，照片里一個男人躺在病床上，臉上布滿溝壑，毫無血色，眼睛緊閉，嘴唇微張著，臉上經(jīng)歷的風霜模糊了年齡。露出的手臂接著兩根管子，紅得發(fā)黑的軟管盤盤繞繞接在旁邊一臺儀器上面。張弛把這個備注為“JIE”的微信聊天往上翻，自己沒有回過一條消息，都是她自顧自地發(fā)著東西，照片居多。從她的消息中可以看到這個男人病情一步步惡化的過程。翻到最早的一條，是一張四人合照，照片里張弛自己在最中間，此刻躺在病床上的男人摟著自己，另一邊一個和男人年紀相仿的中年女人挽著自己的胳膊，女人再旁邊就是給自己打電話的人——一個與中年女人掛相且年輕許多的女子。其他三人笑得熱情洋溢，只有自己擺著僵硬的微笑，愣愣地站著，拍照的瞬間眼睛還是閉著的。

? 這是自己的父母和姐姐，親生的。

??張弛不由得想起了三年前，那時自己剛畢業(yè)工作不久。某天接到一個電話說讓他去做個DNA采樣匹配，可能與什么失蹤人口有關(guān)，張弛聽得云里霧里莫名其妙，沒有多管，可沒想到不久后社區(qū)也聯(lián)系上他。本著配合工作的心態(tài)他按照要求去做了采樣，簽了文件。從此，張弛的人生徹底發(fā)生了改變......

??據(jù)說是因為這個“姐姐”帶著弟弟“王宇”去趕集玩，兩人走散后弟弟就被拐走。由于太過震撼，接到通知時的事張弛已記不清晰，只記得“認親”那天——自己被帶到一個巨大的會議廳，先是聽了一段報告，然后被叫到臺上，接著現(xiàn)場播放起催人淚下的音樂。一對中年夫婦在民警的引領(lǐng)下從側(cè)門走進大廳，接著奔過來，用力抱住愣在原地的張弛。原來散在會議廳各個方位的攝影師架著長槍短炮湊了上來，這對夫婦早已哭成淚人，鏡頭也多是從自己身后拍攝他們的。之后家里其他“親戚”也一齊圍上來，大家哭作一團。

? 張弛一直處在一種失神的狀態(tài)，即使被父母抱在懷里，也沒有感受到所謂“血濃于水”的親情，只覺得和他抱在一起的兩人，模糊飄渺得還是像陌生人一樣。自己當時的表情一定十分僵硬而扭曲，張弛自認是個敏感的人，但在那個環(huán)境中竟然一滴眼淚也擠不出來，不由得慶幸當時攝像鏡頭并沒有在關(guān)注自己。

? 相認環(huán)節(jié)過后，“母親”攥著張弛的手坐在臺下，“父親”上前去致感謝辭，給負責打拐的民警贈送了錦旗。在現(xiàn)場的人中，“父母親戚”飽含深情，其他人要么鼓掌祝賀要么同樣感動落淚，只有自己在其中面無表情一言不發(fā)，仿佛只是個道具，是整場發(fā)布會中最不必要的東西......

? “請013號到02號柜臺辦理業(yè)務(wù)，請013號到02號柜臺辦理業(yè)務(wù)......”

? 銀行的廣播把張弛從回憶中喚醒，他展開被攥成一團的排號單確認號碼，起身走到了2號柜臺坐下。

? 不等柜員慣例的詢問，張弛便說：“我要給這個賬號轉(zhuǎn)賬?！比缓髲腻X包里翻出一張寫著賬號的紙片，連同銀行卡遞了過去。

? 柜員似乎有些詫異，隨后手掌平舉示意，說：“轉(zhuǎn)賬的話請先閱讀下在您左手邊的溫馨提示?！?/p>

? 張弛順著手勢看了過去，發(fā)現(xiàn)在一旁貼著的提示，內(nèi)容就是“不要給陌生賬戶轉(zhuǎn)賬”之類的防詐騙貼士。他急著回復(fù)道：“哎呀，這是我，我爸的賬戶，你看嘛，戶主和我都信張，你要樂意查的話，兩個號開戶銀行都是一樣的。”

? 柜員的反復(fù)確認讓張弛不耐煩，終于完成轉(zhuǎn)賬以后，柜員又補充說：“先生，您可以下一個我們手機銀行的APP，在上面就可以轉(zhuǎn)賬，同行用手機號都可以轉(zhuǎn)。具體下載使用方法您可以問一下我們的大廳里的客戶服務(wù)經(jīng)理......”

?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弄不明白那些?！闭f著，張弛抓起銀行卡、紙片和轉(zhuǎn)賬單據(jù)，隨手揣進兜里，快步走出銀行。

? 外面下起小雨，張弛打消了走去地鐵站的念頭，用手機叫了輛車，站在銀行的房檐下，摸出根煙來抽。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拿起手機撥通一個號碼。

? “喂，爸啊？”

? “哦哦，是張弛啊，你有什么事嗎？”

? “那個，爸，我給您轉(zhuǎn)了兩萬塊錢，您拿著家里用吧?！?/p>

? “哦，嗯，好，謝謝你了?！?/p>

? “爸你最近身體還好吧？”

? “還好，還好，你也多注意身體。”

? “好，好，知道了，那我掛了啊，拜拜?！?/p>

? “再見?！?/p>

?結(jié)束了與父親的通話，或許應(yīng)該叫“養(yǎng)父”更恰當，張弛又陷入回憶。

? 在知道自己不是養(yǎng)父母親生的兒子之后，張弛特意從工作地回家一趟，當面詢問養(yǎng)父母當年的實情。他并沒有興師問罪的想法，但養(yǎng)父母顯然是坐立難安，吞吞吐吐地解釋說當年他倆在外打工，想要個兒子傳宗接代，但家里已經(jīng)有女兒，怕又生個女孩還要交罰款。猶豫中遇到一個“老鄉(xiāng)”，說他大哥家里連著生了三個男孩，不打算留老三，可以賣給他們做兒子。兩口子一合計就買了下來，說到這時張弛的臉色很難看，養(yǎng)父母立馬解釋道：這種情況在那個年代很常見，就像村里哪家子狗下崽下多了也會抱給別人去養(yǎng)一樣。

? 沒過多久，張弛把自己的戶口從家里遷出來，在工作的城市無住所無社保，靠著人才政策勉強落了個集體戶。他知道自己已經(jīng)再回不去那個家了，雖然養(yǎng)父母是間接導(dǎo)致自己現(xiàn)在處境的人，但好歹被他們撫養(yǎng)長大，張弛還是決定保留自己的名字并每年給他們匯一點錢，權(quán)當交換，等轉(zhuǎn)到一定數(shù)目，比如20萬，就和那個家庭脫離關(guān)系。

? 因為下雨，叫的車是從很遠的地方加價調(diào)過來的，等得實在無聊，張弛打開了“團圓行動”，看看有沒有新增的信息。他不知道為何要關(guān)注這種打拐信息公開平臺，也許是想阻止同樣的悲劇再次發(fā)生吧，但他實際上平時很少接觸到兒童，也不會去有小孩兒的地方，所以每次打開，只是看看失蹤小孩的信息，翻翻已尋回的消息，沒有放在心上。

? 飯桌上，酒過三巡，參與飯局的人都已進入狀態(tài)，張弛和甲方項目對接部門的人都是第一次見面，但借著酒勁，總會問出一些涉及個人隱私的問題來。

? 李經(jīng)理應(yīng)了張弛的敬酒，抿了一口，問：“小張啊，做你們這行的天天在外面出差，各個公司駐扎的，家里會不會有意見??？”

? “李經(jīng)理，我現(xiàn)在是個單身漢，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沒人對我有意見?！?/p>

? “哦？現(xiàn)在是單身，那以前是有女朋友咯？”

? “以前有，人家把我甩了。”

? 張弛想起前女友，他們大學時候確定關(guān)系，暢想過畢業(yè)以后共同奮斗，在當時，他們幾乎認定對方就是托付一生的人。某次張弛竟然還想跟女友商量怎么安排自己求婚的場景，在路上被女友笑著捶了好久，發(fā)現(xiàn)被路人指指點點之后兩人羞得拿外套罩著頭逃跑，還摔了一跤。可是在畢業(yè)后沒多久就有認親這回事，女友說他“換了個人”，“性情大變”，張弛也感覺到好像再也回不到從前，自己體內(nèi)有什么東西不可逆轉(zhuǎn)地改變了，最后只能和女友不了了之般地分手......

? “小張？小張？你這情傷有點嚴重啊？小張？天涯何處無芳草??？小張！”

? “嗯，嗯？”張弛意識到現(xiàn)在的狀況，連忙再次端起酒杯，“李經(jīng)理，哎呀，罪過罪過，我自罰三杯！”

? 張弛踉踉蹌蹌回到酒店，刷開房門，房卡插了幾次都沒有找準，掉在地上，他俯身去拿，還沒捻起來，一陣眩暈就從腦中擴散出來，身體支撐不住，靠在墻上癱坐在地。右手捏成拳，狠砸了幾下額頭，現(xiàn)在他的頭頂疼得能感覺到血管在跳動，腦袋里好像有個錐子要從天靈蓋鉆出來。張弛在地上恢復(fù)下體力，艱難爬起來，從放在穿鞋凳上的背包里翻出兩支解酒靈，吸管都戳彎掉終于才插進去，兩支全部下肚，卻起了反效果。本來胃里不同的酒灌了一袋，現(xiàn)在又喝進去有藥味的口服液，惡心反胃翻騰上涌，張弛用力閉嘴憋住，酒液卻從鼻孔噴出去，他爬到馬桶旁邊，把整個頭埋進去。

? 不知道吐了多久，張弛抬起頭，感覺嘔吐物、酒、鼻涕、口水糊在臉上，幾乎要窒息，鼻腔口腔整個食管，持續(xù)且強烈的燒灼感，不自覺伸手成爪從喉嚨到胸口痛苦地上下?lián)狭艘蝗?。張弛想起三年前，第一次回到親生家庭時，家里準備了一大桌“家鄉(xiāng)菜”，全是辣的，他從小到大都吃不得辣椒，但又不好拒絕親人的好意，一邊捏著一團已經(jīng)吸滿汗水的紙擦汗和鼻水，一邊應(yīng)付著親人的關(guān)照，拿著筷子一口一口地把菜往嘴里喂。他盡全力拒絕了在家里住的請求，回到賓館，上吐下瀉，胃疼得在床上打滾。張弛只覺得悲哀，自己活脫脫一個外人，連家鄉(xiāng)菜都吃不了......

? 背后有人問：“先生？請問您需要幫助嗎？”

? 張弛回過頭，看到一位酒店的工作人員站在廁所門口，滿懷關(guān)切地看著趴在馬桶上的他。第二天張弛才知道，因為房門大開，在廁所又動靜過大，其他顧客聯(lián)系了前臺，因此服務(wù)人員才會出現(xiàn)在他的房間。之后便記得不清楚，只想起自己堅決不要去醫(yī)院，應(yīng)該是這個人幫他插好房卡，扶著他在床上躺好，關(guān)門離開。

? 半夜，張弛突然恢復(fù)清醒，從床上彈坐起來，感覺自己的左腿十分僵硬，一種熟悉的感覺涌上心頭，不等有所動作，他分明感覺到左小腿的肌肉猛地收縮成一塊，隨后就是一陣劇痛。張弛疼得又側(cè)身躺下，手抓著床墊邊，雙腿外伸，嘴里嘟囔著發(fā)出“呃呃”的聲音，仿佛野獸警戒時的低吼，他能感覺到全身滲出冷汗浸透了貼身衣褲，嘴里又是惡心想吐的感覺，但胃里早已空空如也，只發(fā)出兩下干嘔。

? 【媽的，這么大年紀了睡覺還會抽筋？】張弛心中想著。

? 抽筋的疼痛在最開始最強烈，隨后慢慢好轉(zhuǎn)，張弛感覺完全清醒過來，坐起身喘著粗氣，雙手揉搓小腿肌肉，胡亂做著按摩。待疼痛平復(fù)，張弛注意到自己渾身濕透，還有股濃烈的酒味，便一瘸一拐地去衛(wèi)生間沖澡。

? 洗完澡出來，他拿起一瓶贈送的礦泉水，捏著瓶子灌下肚，此時他的睡意與醉意一并消失了。張弛點燃煙，猛吸一口，穿著浴袍坐在床邊，抽筋的左腿平搭在右腿膝蓋上，雙手又搭在左腿上，弓著身子，回想這幾天發(fā)生的一切。

? 【是不是當初沒去做那個DNA采樣就好了？從那開始我的人生都被割裂了，我既是張弛又是王宇，但我兩個家庭都融不進去。】

? 【認親之后網(wǎng)上好多人罵我，只因為我回答別有用心的記者提問說兩邊都打算盡一定的贍養(yǎng)義務(wù)，沒有與養(yǎng)父母割席?！?/p>

? 【可是如果我當即表示和養(yǎng)父母劃清界限，從此不往來，還要追究他們的刑事責任的話，誰又能保證我不會被罵白眼狼嗎？我不會被罵冷血嗎？】

? 【結(jié)果到頭來，那時候不記事，拐賣的事我毫不知情，我才是最大的受害者。我要是一開始就不存在在這世上就好了......】

? 腳背上針扎般的疼痛把張弛扯回現(xiàn)實，他幾乎是從床上跳起來，低頭看下去才發(fā)現(xiàn)是指間夾著的煙掉了，正好煙頭燙到腳背，現(xiàn)在滾落到酒店地毯上，和煙頭接觸的地方冒出點點焦臭味。張弛顧不上腳背疼痛，彎腰撿起煙頭，用腳猛踩幾下地毯，又擰開一瓶水倒了一些下去。確認澆滅以后，張弛看了看自己的腳，酒店一次性拖鞋上都燒出個小窟窿，腳背上多了個紅點，又癢又疼，手指按一下更是疼得厲害。地毯上也有個小洞，他趕緊趴在地上，從洞旁邊的地毯上揪點“毛”過來遮住洞口。

? 張弛突然想起甲方某個部門領(lǐng)導(dǎo)的頭發(fā)，中間禿頂，便從旁邊梳了兩綹頭發(fā)蓋在上面，甲方的同事悄悄告訴他，私底下他們都管這個領(lǐng)導(dǎo)叫“地方支援中央”，張弛不由得笑出來，鼻孔高頻出氣，腹部肌肉抽搐，又泛起惡心反胃的感覺來。

? 張弛出差的第四天，終于遇到一次因甲方臨時有事而取消的飯局，他到甲方這邊幾天，天天都在喝酒，甲方領(lǐng)導(dǎo)、對接部門、項目組、協(xié)助部門等等分別組織，輪番上陣。每天都渾渾噩噩的，還好設(shè)備還沒有到位，還有同事沒有過來，這幾天又主要跟甲方在開項目啟動初期的會議，才沒有耽誤工作。

? 難得有天晚上的空閑，張弛決定在酒店附近轉(zhuǎn)轉(zhuǎn)。甲方工廠所在的區(qū)，原來是個縣，后來被地級市并入成為一個工業(yè)區(qū)，現(xiàn)在發(fā)展得還不錯。

? 可張弛漫無目的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地，就離開了新規(guī)劃的街區(qū)，來到原來縣地方的老城區(qū)，左拐右拐地進了一條暗巷?，F(xiàn)在是傍晚七點多，這條巷子卻顯得冷清而深邃，只有一側(cè)道路有路燈，大部分的燈光還被野蠻生長的道旁樹的枝葉遮蓋。張弛走了一截，決定回頭退出去，打開地圖APP找路返回酒店。

? 此時他卻若隱若現(xiàn)地聽到巷子深處小孩兒的哭聲，他猶豫一會兒，確定不是幻聽后，壯壯膽子向小巷深處走去。

? 張弛看見一對母子，小孩站在原地哭著，女人站在他面前，一手抓著小孩手臂，俯身另一只手隔著衣物打著小孩兒的屁股，一邊嘴里吼著：“不準哭！聽到?jīng)]有！喊你不準哭！”

? 女人注意到張弛，好似對著他賠笑一下，“不好意思哈?！保统鲆粋€成人口罩，捂在小孩臉上，手鉗住小孩的頭，“不準哭了！”

? 口罩幾乎蓋住了小孩整張臉，張弛在心中想到：【這樣不會喘不過氣嗎？】

? 果然小孩全身開始掙扎，一邊哭一邊劇烈咳嗽，女人趕緊站起來，用手拉著小孩用力拽著要走。小孩被這突然的一拉摔倒在地上，哭得更厲害了，女人不耐煩地把小孩抱起來，一手環(huán)抱著孩子的腰舉在胸前，一手摟著腳，小孩的屁股倒是懸在空中。女人別扭地從張弛身旁快步經(jīng)過，不時回頭看一眼張弛。

? 一段從未出現(xiàn)過的回憶從張弛的腦中涌現(xiàn)，記憶中自己的視角很矮，好像還在哭著，接著突然被舉起來，一張陌生而不清晰的男人的臉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好像對自己說著什么，只有“糖”、“叔叔”、“爸爸”這一類當時還聽得懂的詞有印象。接著男人就給自己喂了些東西，自己記不清男人的長相，卻記得這個味道，又苦又甜，想起來怪異得很。接著男人伸手把頭頂?shù)拿弊尤∠聛泶髟趶埑陬^上，帽子蓋住眼睛，接著就是長久的黑暗。

? 張弛撥通了號碼。

? “110，2號接警員?！?/p>

? “如果是我想多了就好了，我在，這個叫什么巷，等下我去看看路牌。嗯，永福巷，對，永福巷，看到一個女人帶著個小孩......”

? 又過去兩天，張弛被通知到派出所，見到了被拐小孩的父母，他倆情緒激動，尤其是孩子父親，見到自己臉哭得漲紅，抓著自己的手不停說著感謝的話，母親抱著小孩站在旁邊同樣哭著感謝，倒是小孩一臉好奇地看著周圍的大人，他還不知道自己差點經(jīng)歷足以讓他人生坍塌的事情。

? 孩子父親跪在張弛腿邊，拉著他的手邊哭邊說：“恩人??！你救了我兒子！你救了我全家??！我，我不知道怎么感謝你才好！要是孩子丟了我和他媽非得悔得上吊不可！我，我給您磕頭！”說完，這個男人手撐地，膝蓋順勢往后退了一截，趴下身子頭就這么往地上砸，在張弛鞋尖前“咚咚”地磕著頭，嘴里不斷“謝謝”“恩人”地說著。

? 一切發(fā)生得突然，張弛還沒反應(yīng)過來，孩子父親便磕下好幾個頭，孩子母親抱著小孩也作勢要跪下來。張弛連忙蹲下一手要扶起孩子父親，一手攔著孩子母親，“大哥大嫂，不要這樣，快起來，這都是我該做的。”

? ......

? 隔天的晚上十點，張弛才回到酒店，昨天僵持了好一陣才勸住，民警表示要為張弛申請見義勇為獎，孩子父母當即又表示要請他和辦案民警晚上吃飯。民警倒是因為有規(guī)定不接受吃請，沒有參加，張弛可沒跑脫，一大家子幾乎是把他架到餐廳的，席間又說要登門拜訪。第二天頂著昏沉的頭到公司，沒想到甲方也知道了，又是一頓酒局，還合了影打算用在他們公司項目宣傳上。

? 張弛坐在床上，今天倒還清醒，忽然想起了什么，拿出手機撥通電話。

? “小宇？小宇！你.......”

? 張弛連忙打斷對面，說：“那個，你先聽我說吧，嗯，姐，我后天吧，回來，你先幫我預(yù)約檢查，看匹不匹配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