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那會兒，你被一群男生堵在女廁所門口，罵你是個異類，然后脫掉你的衣服拍了不好的視頻和照片傳播出去。

你只是沉默著站起來，捂住自己出血的兩只眼睛。

從那之后，你如同蝸居在臭水溝里缺了眼睛的龍蝦，獨(dú)自一人飲盡他們不要的苦水四處碰壁。

不過高二那年，你轉(zhuǎn)學(xué)到了其他學(xué)校，一眼就看到了優(yōu)秀的他。

他光是站在那里，就收到所有人的膜拜。

你孑然不敢上前，唯恐自己的“骯臟”玷污了他。

可是有一天，他蹲在你的面前，握住你的手。

他說：“我們都一樣。”

那天，生在陰溝里的龍蝦握住高不可攀的凌霄花，可是你從來沒有想過，你鋒利的爪子會將這朵花攔腰折斷。

1·

“他是誰啊？”

“不知道，轉(zhuǎn)學(xué)的吧？之前在學(xué)校沒有見過他??？”

“怎么來我們班了？”

你的耳邊充斥著他們帶著情緒的問候，只是那問候過了好久就停了下來。

老師在講臺上口若懸河地講述著你的身份。

18歲，轉(zhuǎn)校生，男，眼睛有些問題。

你沉默著戴上了眼鏡，隔絕掉外面那些探尋的眼神。

手上的鋼筆轉(zhuǎn)動，在筆記本上寫著什么。

前桌的男生忽然轉(zhuǎn)了過來。

“這也不是個瞎子啊，你好，我是體委。”

男孩兒青澀稚嫩的聲音傳了過來，你并沒有給予他多余的回應(yīng)。

“你好。”

沒有多余的話，他卻是你在這個學(xué)校最開始講話的人。

他的兄弟在一邊打趣。

“可以啊深曌，這么快就搞定了我們的轉(zhuǎn)校生？”

你慌亂地低下頭，手上的鋼筆差點(diǎn)掉在了地上。

那個男孩兒狠狠錘了一下旁邊的男生。

“給我滾，看把人家給嚇得?！?/p>

外面不知道什么時候忽然吹來了一陣風(fēng)，夾雜著旁邊小賣部的烤腸味道，吹到了你身邊的窗簾上。

油膩膩的窗簾沾著晚風(fēng)打在你的身上，男孩兒伸手把窗簾掛好。

“嗨呀，還是得讓老李頭兒用班費(fèi)重新買一個掛窗簾的?！?/p>

他轉(zhuǎn)過身去，在自己的本子上記了一筆。

你暗自笑著。

幼稚。

你是這樣想著，眼睛卻望向了那個男孩兒。

原來這個人就是路上他們說的校草。

“對了，你的詩，寫的很好?！?/p>

少年忽然轉(zhuǎn)了過來，你被嚇得手磕到了桌角。

他尷尬地指著你筆記本上的詩，興許是看到了你的傻樣兒，又開始笑著。

少年的笑容如同陽光傾灑在筆記本上。

上面的字仿若有了靈魂。

我看到了自己剛才無意間寫下的獨(dú)白。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只能希望自己能夠干凈些，再干凈些，然后才可以好好配得上他?！?/p>

2·

“老師知道你在其他學(xué)校的時候受到了······受到了不好的待遇，但是我們這個家長會可能還是需要你父母過來一下?！??

班主任李老師小心翼翼地準(zhǔn)備著自己的措辭，生怕自己哪句話說錯了，就讓你這個飽受校園暴力的少年傷害了自尊心。

你點(diǎn)了點(diǎn)頭。

“嗯，我知道了?！?/p>

你轉(zhuǎn)身離開的時候，看到了一旁交作業(yè)的他。

他擔(dān)憂的表情讓你覺得心里堵得慌。

“你怎么回事兒？”

他從辦公室追了出來，你被問得煩了，轉(zhuǎn)身就想要給他一下。

“我之前在其他學(xué)校，我的媽媽被我爸爸關(guān)起來然后瘋了，我爸坐牢了，我的眼睛有問題。別多管閑事，如果我在街上看見像我這種人，我連看看都會覺得惡心?！?/p>

少年的話一字一句地吼出來，身邊的人都望向了你。

他被你突如其來的話嚇得動彈不得。

臨走的時候，你扔下的那句話輕飄飄地落盡了他的耳朵。

“還有，我喜歡男生，你最好離我遠(yuǎn)點(diǎn)?！?/p>

而你像是得逞的奸人一樣嘲諷著離開。

就這樣吧，或許這件事情很簡單。

讓他不喜歡你的這副身體的這個少年，太簡單了。

你回到教室，書本灑落一地，桌面上是未干的水漬。

地上的那本筆記本被誰踩了一腳，漏了一角出來。

“生在陰溝里面的小龍蝦怎么可能配得上高不可攀的凌霄花？”

3·

“來，大家看鏡頭！”

高考總是悄然來臨，在這個學(xué)校的兩年里，你努力讓自己成為一個透明人。

這里的人都很善良，他們在高二期末考試之前看到了你的那些視頻。

那些人不肯放過你。

可是他們默契地沒有說話，你們依舊像是之前那樣相處。

唯獨(dú)他，你看到了他看你時候的眼神。

那憐憫的眼神讓你無地自容。

所有人都可以這樣看著你，可是只有他會讓你覺得心疼。

你想，你原本可以忍受黑暗，除非你未曾遇見光明。

之后的一年里，你對他刻意疏遠(yuǎn)，生怕他因?yàn)楹湍阕叩媒慈旧喜缓玫脑u論。

“在想什么？”

你的眼前忽然出現(xiàn)了他。

穿著相同的白襯衫，他的樣子卻更加好看。

你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他。

良久，你終于有了回應(yīng)。

“你別在意我?！?/p>

這是這一年你跟他說的唯一一句話，卻是讓他不要再在意你。

天知道你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心有多疼。

“可是，我沒辦法做到不在意?！?/p>

他低下了頭，你看著他的頭發(fā)在晚霞的映襯下多了幾分浪漫的意味。

他說：“我們都一樣?！?/p>

之后你什么都不記得了，只記得高考過后回學(xué)校拍畢業(yè)照的那天，有個少年蹲在你的面前，那雙清澈的眼睛告訴你，你們都一樣。

4·

“后來呢？”

小女孩兒的聲音打斷了你的回憶，你摸索著摸了摸小女孩兒的腦袋，沒再說話。

小女孩兒嘴里嚼著草莓味的蛋糕，往你手里順道塞了顆糖。

“盲人哥哥，謝謝你的故事，可是我得回家了?！?/p>

臨走的時候，小女孩兒還細(xì)心地給你擦掉了臉上的淚水。

你有些哭笑不得，好多年沒有人給你糖吃了。

最后一顆糖，還是分手那天他給你的。

他說：“對不起?！?/p>

你搖了搖頭。

沒有什么對不起的，只是你那個時候確實(shí)是個拖累，他應(yīng)當(dāng)和他媽媽所規(guī)劃的那樣，有個光明的大好前程。

更何況，他還給了你治療眼睛的機(jī)會不是嗎？

“今天是2023年8月23日，星期三，歡迎收看今天的濱城晚間新聞?！?/p>

醫(yī)院的特護(hù)病房里，護(hù)士貼心地給你打開電視。

她溫柔地囑咐你，馬上就要拆紗布了，得提前適應(yīng)光亮。

你輕輕點(diǎn)頭，他母親答應(yīng)你的給你最好的照顧和最優(yōu)的治療，她沒有食言。

8月23日。

你喃喃自語，今天，應(yīng)該是他出國的日子。

那也就意味著，你們短暫在一起的兩年如同過眼云煙，終將成為回憶。

你早該知道的，從他妥協(xié)和你分手出國深造換取你治療惡化的眼睛的機(jī)會的那時候，你們就永遠(yuǎn)不可能了。

電視上滾動播放著一則消息。

“據(jù)悉，濱城大橋今日現(xiàn)一落水男子，系與同伴推搡拉扯中不幸掉入濱江。目前我市出動警力，正在全力營救落水男子。本市記者提醒諸位市民朋友，行車途中切勿私自停車，更勿在非人行橫道行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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