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別姬》隨想
? ? ? ? ? ? ? ? ? ?人間別我
他們怎么成的角兒啊,得挨多少打啊。
時間從來是雙刃劍,有多少人在歲月中,情懷未變?nèi)绲?。又有多少人像小四兒一樣,遺忘了自己當(dāng)初的勁頭。動蕩的年代,悲苦的人間,鳳眼朱唇,胭脂紅淚,亂世里的人情世故在程蝶衣融化了的凄迷妝容里層疊交錯,看癡了戲外的我們。
電影自始至終毫不避諱生活的苦難與黑暗,也非常敢于運用暗喻與諷刺,讓我的情緒始終在郁積—將要滿溢—回落的過程中循環(huán),使得故事的畫面在觀影結(jié)束后于腦海中久久揮之不去。
演員素養(yǎng),技術(shù)操作,服化道這些就不贅述了,想來如今我很少走進電影院或許是對自己正在成長的審美、鑒賞觀念的一種保護。
很早就聽說過這部優(yōu)秀的影片,但一直沒有一個契機去完整地欣賞。在這里要給ATM比個心,深夜陪我從頭看到尾。
就這部電影而言,陳凱歌讓我覺得他很有想法,有作為文藝工作者的桀驁,在電影細(xì)節(jié)的設(shè)置上非常用心。當(dāng)然,一部好戲總是以一個好的劇本為根基。
戲曲題材,恐怕現(xiàn)今很多導(dǎo)演、劇作者避之唯恐不及,甚至鮮有為之付出勞動的欲望。然而這部上映于上世紀(jì)九十年代的影片,從梨園行切入,將歷史的宏大敘事與小人物的草芥命運交織、碰撞,給我一種若即若離的壓抑感。
清王朝見證了京劇的成長,京劇見證了王朝的覆滅與新時代的到來。不過,時代前進的速度忽然加快,沉浸在自我世界中的小人物們還未緩過神來,便被套上舊時代遺毒的名號,被那些生命軌跡合于時代的小人物睥睨、蹂躪、遺忘。
蝶衣在一次表演中破了嗓,便下狠心戒大煙。那時,京劇形式有了大變樣,蝶衣很難接受,討論會上他堅持“情境”說,反對現(xiàn)代戲,覺得那不是他心目中的藝術(shù)??蓵r代的車輪滾滾向前,人人命如螻蟻。
個人于時代,永遠(yuǎn)是渺小的。
你一輩子就知道唱戲,你也不出來看看這世上的戲都唱到哪一出了。
蝶衣不改初衷,幽幽地說:“虞姬她為什么要死?”
小樓發(fā)狠地說了句“不瘋魔不成活”,便離開了。
歷史有時候真是面照妖鏡,好人是真好,壞人是真壞。蝶衣來了,他像往常細(xì)細(xì)地給師哥描著油彩,他們穿著戲服,畫著戲妝,走在街上。戲里戲外,孰真孰假?人生如夢呵。
蝶衣和菊仙,都是小樓生命中重要的人,但緊要關(guān)頭,他為了自保,竟統(tǒng)統(tǒng)否定,拋棄。任何感情,都是經(jīng)不起考驗的。人性被電影鏡頭無情放大,我們以為的不可取代,或許,在某些關(guān)鍵時刻都會被輕易抹去。
京戲于蝶衣,是命,于他,卻只是謀生的手段;感情于蝶衣,是執(zhí)著的夢,于菊仙,是安全感的來源,于袁四爺,是知己般的因緣際會,于他,不過是凡俗人間的一點幸福。只要受到外界重壓,沒有執(zhí)念的他自然便選擇放手。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這種事,是程蝶衣和袁四爺才會干的。段小樓一生所追求的,不過是我們每個人的凡俗生活,有人問我粥可溫,有人與我立黃昏。
霸王別姬,這時代別的何嘗不是我們呢。小人物的辛酸成長史;那些由教養(yǎng)者、環(huán)境造就的異樣心境,或許我并不想稱之為異樣,存在于這天地之間必有其合理性,值得我們尊重與接納,沒有一個個體能夠活得從頭到腳都是合情合理的;為了與劈頭蓋臉的新社會相合而作出的痛苦掙扎……這些在偉大、無情、高冷的時代面前不值一提。
好像我們總是無條件相信時代,迎合時代,但是時代是不是也會有犯錯的時候?;蛘哒f由偉人導(dǎo)向的時代一定有走彎路的時候,只要他是一個碳基生物,便不可能神經(jīng)總是正常,思維總是縝密,情緒總能控制,欲望總是壓抑。
常說要跟上時代。程蝶衣,段小樓,菊仙……他們在新社會中的格格不入、多重受挫讓我覺得代價太大,如果可以,我可能也寧愿在自己的時空里結(jié)束自己的一生,而不想在兵荒馬亂中,手足無措,茍延殘喘,縱使尊嚴(yán)掃地、飽受踐踏卻仍然懷疑自己還有未贖完的罪孽。
霸王是假霸王,可虞姬卻是真虞姬。帝王將相,才子佳人的故事,諸位聽得不少。
那些情情義義,恩恩愛愛,卿卿我我,都瑰麗莫名。根本不是人間顏色。
人間,只是抹去了脂粉的臉。
那時的冬很冷,到夏天時,陶然亭后的淀子很幽寂,蒹葭很美,喊嗓很亮,他很專心,他很朝氣。
冬練三九,夏練三伏,
太陽正升,明月初上,
他在無數(shù)個朝夕里戀上他,
以為歲月悠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