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蘇市北，有一小城秭歸。秭歸城南有湖半澤，方圓百畝，名曰嘉措。

嘉措湖上斷橋半座，經(jīng)年無人，雜草叢生。橋東有小路一條，怪稱大道，蜿蜒曲折。

大道西邊兒，有破觀一座，人曰玉京，觀內(nèi)住著師徒兩個。老道士和光帶著小道士同塵植林兩旁，四季長青，名喚忘憂。

忘憂林盡，有間小店，取名隨遇。人道是：菜品新奇，味道絕美。

店主答曰：非菜美，食色性也。

隨遇館內(nèi)上下三人，有老板一個，跑堂福祿，還有個迷糊小會計靈犀。三人里，主事的是個文弱書生。沒說姓什么，自稱隨遇，北平過來人，二十郎當歲。

迎來送往間，爾雅溫文，童叟無欺。唯有大堂門口，刻著條古怪規(guī)矩：菜好了，酒滿上，帶著故事，很高興認識你。

倘若冬天可以把這個世上，所有的甜言蜜語都凍起來，怪不得春天是四季里最幸福的季節(jié)。你想啊，難怪春天來的時候，泥土解凍了，冰河融化了，冷空氣也撒腿跑掉了，原來是冬天把凍了一個季節(jié)的甜言蜜語，一下子都沖著春天說了出來。春天一定也是喜歡冬天的，不然夏天怎么會氣的天天都這么大火呢？

——靈犀

1.

太陽爬山聲里，一個時辰就這么的過去了。兩道爽口的開胃菜，白的是洗凈、腌好的蓮菜，辣的是浸了一層又一層紅油的金針菇。黃的是粥，不多不少，恰好盛滿青花白瓷一碗的小米粥。

飄著香的是包子。剛蒸好。胖乎乎、圓滾滾的，飄的是濃郁化不開的芳香。

這種香，落在鼻子里，不是一般的香，是家里的香。是早些年放學(xué)早、玩罷了，日光才剛剛擦著點山頭，母親推開窗戶，吆喝著吃飯的香；是一年到頭只有寒暑假后才能去奶奶家，奶奶家院子里，被午后陽光鋪滿的香；是小時候喜歡書法，爺爺送來一本唐詩三百首字帖，練到雞鳴茅店外，人跡板橋霜，墨水落過一層之后，暈染開了宣紙，潤過后一桌子的香。

隨遇他就于這濃厚的可以看的清楚顏色的香味里，掛著一件薄衫，一手端著包子，一手舉著一個餐盤出來。

風(fēng)吹過，吹得衣衫上的袖口微揚。他的步履極輕極淺，輕的讓人只覺得，天地一靜。

紅油金針菇，是隨遇館里賣的最多的一道開胃菜。與別地的涼菜不同，所有的紅油，不是超市買來，而是隨遇自己炒出來的辣子油。

辣椒都是最上好的朝天椒，見不得一絲兒的干癟。切肚去蒂、泡鹽水。點火熱鍋。大概一分鐘，等到鍋熱的差不離了，再倒油熗鍋。黃的是蒜末、姜片，綠的、白的是蔥綠、蔥白段。

伴著“呲——啦”一聲。

隨遇掌勺開始把朝天椒煸炒，沒一會兒，鍋里就冒出了能讓人不斷分泌口水的辛辣芳香。

直至遠處破觀玉京里的和光、同塵兩師徒都聞見辛香了，隨遇這才往鍋里倒上一大勺的現(xiàn)磨香油繼續(xù)翻炒。

火候燒的正旺時候，自鍋里舀起一勺紅油，旋著圈兒的澆到盤里洗凈的金針菇上。再灑上一把切碎的香菜，小勺子舀一勺白糖，點上幾滴香油，那么一拌。

這味道，別提多誘人了，比福祿的鬧鐘都還要更管用些。每天早上做好早點時候，福祿都能聞著味的下樓。因此隨遇時常會想，福祿之所以留在隨遇館里舍不得走，這道涼菜怕是在其中起到了不容小窺的作用。

只是，福祿竟也有不如人的時候。一籠包子，兩道開胃小菜，外加一碗小米粥，隨遇不過是轉(zhuǎn)身收拾炤臺的功夫，女子已經(jīng)吃了個精光。

2.

一頓飯大約只用了三分鐘，女子低著頭，聲音微不可聞道。

“老板——還沒吃飽，可以再給我來一份別的早點嗎？”跟著是福祿下樓的腳步。

“隨遇哥，今兒早點你做的是什么好吃的？”

隨遇館上下兩層結(jié)構(gòu)，木質(zhì)紋理的地板與樓梯被靈犀擦的一塵未染。雖沒灰塵，卻被福祿踩得蹬蹬有風(fēng)。隨遇被福祿踩下的風(fēng)吹了個嗆鼻。轉(zhuǎn)身一連著打了數(shù)個噴嚏。

再回頭，另一份飯菜也被隨遇打了五臟府。

隨遇瞅了瞅女子，再瞅瞅福祿，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個級別的選手。嗯，怪不得古人云：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真真不假。

隨遇正心里感慨著，遠處玉京破觀里的老道士和光碘著一臉的褶子走了進來。

“老道正打算晨起了，餐霞食氣，沒想到隨遇你這個——孽畜！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竟敢現(xiàn)身人間？！”

福祿、隨遇：······。

不用想，老道士和光又是來蹭飯的。只是今兒不僅要蹭飯，還借機要故意語言上擠兌隨遇一番。至于和光老道士嘴中的孽畜，自然更是無稽之談了。

女子身上雖有妖氣，腦后卻浮著一輪堪比中天皎月的道德金輪。若說是嘴上還可以做假，天道至公，道德這個藏在人心底的東西，怎么做的來假？

女子初來乍到，雖說是找到了眾妖口中相傳的隨遇館，只是心中依舊有著忐忑，正好借此機會說出了自己的懇求，懷里抱著的孩子昏迷多日，無論是海底鮫人的神醫(yī)，還是山精的草藥婆婆已經(jīng)尋遍了依然還是不見效。

她也是從昆侖山腳神木里居住的神巫傳人，彭良彭玉嘴中得知，忘憂林盡，有小店一間，名曰隨遇，遇之而安。有求者若是獻上自己最珍貴的寶物之后，可以實現(xiàn)任何愿望。

而她愿意把腹中千年孕育而成的寶珠，獻出用已換來懷里抱著孩子的健康。

福祿聽的抹淚，靈犀也不知是什么時候下了樓，拉著隨遇的衣袖，鼓著腮幫子，一幅你不答應(yīng)我就哭給你看的表情。

隨遇抬頭狠狠的瞪了老道士和光一眼，沒有說話。這是個麻煩。卻不得不說話，因為若是再不說話，披著的大衣就要被靈犀給扯下去了。

“大家都餓了吧，我先取洗手做早點吃。”

并非是隨遇沒有同情心，相反，任何人看見女子懷里抱著消瘦如柴昏迷不醒而脫了相的小女孩，想必都有惻隱之心。

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所以隨遇，沉吟片刻，還是沒有答應(yīng)，招呼著福祿和靈犀取來瓜子、茶食先吃著開胃。

至于女子口里說的請求，卻是機緣不足。

3.

人一多，要準備的早點自然就分外繁瑣，千人千口，有的忌葷，有的忌辣，有的喜咸，有的愛甜。雖說是現(xiàn)在隨遇館里人不多，隨遇卻準備的分外用心，無他唯一個民以食為天。

廚房冰箱里就剩了點冰凍起來的雞翅和一大桶可樂，所幸的是有老道士和光進門時候帶來的一菜籃黃瓜、胡蘿卜可以做。

黃瓜已經(jīng)被老道士和光用采來的甘露水洗凈，水靈靈、脆生生的格外惹人喜歡，胡蘿卜也紅撲撲的甚是瞧著就新鮮。隨遇踮了踮分量，摳搜的老道士，果然還是做可樂雞翅吧。

至于黃瓜和胡蘿卜，倒是可以洗凈切丁了，再做一道宮保雞丁的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