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時候，方欣楠在上中文課時，她的老師曾經(jīng)說過一個關(guān)于百貨商場由來的小故事。

傳說某天乾隆皇帝到江南微服私訪，這一天，他打扮成一個莊稼人，來到一個鎮(zhèn)上，街面上有買有賣，挺熱鬧，十字路口有家買賣，字號是“萬貨全”。乾隆看了，心想：好大的口氣！我倒要看看是不是萬貨全。于是就進了鋪子。鋪子里的貨是挺齊全，大的有箱子、柜子，小的有扣子、簪子，吃的、用的、穿的、戴的都有。乾隆順著柜臺轉(zhuǎn)了兩遍，叫小伙計；“我買把糞杈子。”小伙計連忙拿了幾把糞杈子說：“老客，管挑管揀，”乾隆搖了搖頭，說，“我要的是金糞杈子，不是鐵的。”小伙計楞了，定了定神，才說：“老客，請等一下！”小伙計急忙跑到后柜找掌柜的，掌柜的一聽有人買金糞杈子，連忙來到前柜，點頭哈腰地說：“老客，糞杈子是揀糞用的，只能用鐵打，不能用金子。”乾隆說：“我就用金糞杈子揀糞。”

掌柜的一想，不對，莊稼人還能用金糞杈子揀糞？再一打量這位老客，不像莊稼人。來者不善！他急忙賠笑說：“老客，這金糞杈子，小店里確實沒有。”乾隆說：“你不是‘萬貨全’嗎？”掌柜的一下子明白了，叫小伙計趕快把招牌摘下來，又請這位老客給起個字號。乾隆說：“叫‘百貨全’吧！”

于是，這家“萬貨全”就改成“百貨全”了。以后，掌柜的聽到乾隆皇帝到江南私訪，來過他們這個小鎮(zhèn)，認定買金糞杈子的就是乾隆。他告訴子孫說：“買賣再大，貨再全，只能叫百貨全，口氣不能大了！”打那以后，商店只有叫百貨店的，沒有叫萬貨店的。

隨著超級市場、倉儲商場、網(wǎng)絡購物的迅猛發(fā)展，傳統(tǒng)的百貨商場也受到了巨大的沖擊，有的已經(jīng)開始轉(zhuǎn)型，有的面臨倒閉，這種一度是龍頭老大的零售業(yè)態(tài)似乎走向了發(fā)展的盡頭——之前和張雨綺去隔著這里兩條街的商場吃火鍋的時候，方欣楠就有這種感覺。

“奧術(shù)師不能在百貨商場里面買到奧術(shù)道具呢……”

“嗯哼？盤古議會對于奧術(shù)用具的管控十分嚴格，就和咱們國家的槍支管控一樣，我覺得這沒什么大不了，我可不想走在大馬路上就被莫名其妙沒見過的奧術(shù)襲擊?！?/span>

一對奧術(shù)師情侶從方欣楠的身邊經(jīng)過，他們的胸口別著某藝術(shù)學院的?；眨粗麄冏咴谏虉隼锸譅恐值哪?，方欣楠居然心里有些羨慕……

誠然，就如這對情侶所言，盤古議會對于奧術(shù)用品的管控非常嚴格，所有的用具只能通過類似票據(jù)時代的“憑票購買”方式獲得。議會每月會給予擁有資格的奧術(shù)師頒發(fā)一定數(shù)量的“票據(jù)”，得益于現(xiàn)代電子通信技術(shù)的發(fā)展，這些票據(jù)以電子化的形式出現(xiàn)，因此奧術(shù)師們不再需要實體票，只需打開手機的應用程序，即可在當?shù)氐姆植揩@得“購買用具”的資格。

當然了，就像任何國家的公務員體制一樣，盤古議會在幾乎每座城市都設(shè)立了公立綜合奧術(shù)師館場，只要出示奧術(shù)師資格證，再繳納一定的費用，就能夠在館內(nèi)使用奧術(shù)或?qū)W習知識。除此之外，在公共場所使用奧術(shù)將會被視為犯罪，這是2008年后議會頒布的最新法令，信息化時代越來越難以讓奧術(shù)師的世界繼續(xù)作為“灰色地帶”存在，想要避免兩個世界的人們產(chǎn)生不必要的誤會，就需要整個人類社會進行變革……還有句老話說得好，天塌下來有高個兒的頂著，所以方欣楠對這件事情完全可以不關(guān)心。

在法令剛剛頒布的時候，實施率非常之低下，后來某個聰明的議會成員設(shè)立了獎懲機制，抓到違法的人就會有重賞，于是在金錢的誘惑下，代行者們的抓人效率得到了大大的提升——方欣楠突然想到那一句老話，這個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事情，都可以用錢來解決。雖然只是限制了在公共場所使用奧術(shù)，但法律可沒法管私人空間，也真因如此，她才有機會能夠在張雨綺在一旁打游戲時，自己坐在窗臺上閱讀奧術(shù)百科全書，掌握奧能使用邏輯，修煉自己對于奧能的掌控。

“嗨——找到你了?！?/span>

方欣楠來到一處賣打折衣服的商鋪，在試衣間找到了張雨綺。

“嘿嘿，我就知道你能找到我——”綺從試衣間走出來，像是時裝模特展示著自己身上的衣服，那是一件棕色的大衣，修長的褲子再搭配上一頂英式的貝雷帽，看起來就像是某個剛剛從令人生厭的聚會出逃的內(nèi)向上班族。

“嗯……所以，你要買這件衣服么？”方欣楠摸了摸那件衣服的質(zhì)感，的確良的材質(zhì)……不過二人的錢包余量也無法支撐他們買那些動輒上千的衣服，所以這樣的材質(zhì)也不錯了。

“再多挑幾件嘛，這么大的商場又不是只有這一家店?！?/span>

“?。窟€逛什么?。肯矚g的東西買了就走不好么？”

“你這家伙啊——就不能稍微正常點像個女人么？”

方欣楠頓了頓，想到了自己之前關(guān)于“現(xiàn)代暴政”的那一番論調(diào)，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平日里那些在腦子里胡思亂想的東西落到自己身上，或是自己身邊重要的人身上的時候，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起色；比起自己想的那些形形色色的事物，張雨綺似乎更喜歡活在當下。

她也確實挺活在當下的，早上起來會說什么“啊——我還剩一百塊，還可以在家躺三四天”之類的話，而不是“真倒霉——只剩下一百塊得出去賺錢了”的抱怨，用一個網(wǎng)絡流行詞來說，張雨綺這樣的人就是“月光族”，這個詞指的是每月賺的錢還沒到下個月月初就被全部用光、花光的一群人。同時，也用來形容賺錢不多，每月收入僅可以維持每月基本開銷的一類人?！霸鹿庾濉笔窍鄬τ谂€點錢的儲蓄族而言的?！霸鹿庾濉钡目谔枺簰甓嗌儆枚嗌?，吃光用光，身體健康。這個詞是一個中性詞，沒有絕對的褒貶意之分。

考慮到二人現(xiàn)在的關(guān)系，方欣楠想到自己以后也可能要當月光族了，她對此并沒有什么在意，反正從出生到現(xiàn)在，她本人也幾乎都沒有關(guān)于人生的任何想法——哪怕是到現(xiàn)在，她對自己生活的要求也就是“回到那個小小的紙箱子”里躲起來，過一下“月光族”的生活不過是進行到下一個階段的顛沛流離罷，正是因為什么想法都沒有，也因此什么都不會在意。

就像什么都不用付出，也因此什么都不會得到……

不去傷害他人，相對的自己也不會受傷。

什么也不去奪取，相對的什么也得不到。

不引起沖突，而只像融人時間般，將一切化為平均活著，靜靜地過日子。

很平凡而沒有起伏的人生。

“那是你這個江蘇人，我們東北女人都比較直爽——喜歡什么就買什么，絕不含糊?！?/span>

“什么江蘇人？我可是連云港人?！?/span>

“??？有什么區(qū)別么？”方欣楠不解的問道，“就好比我說我是地球人，然后是亞洲人，緊接著是中國人，然后是黑龍江人……每個說法都沒有問題吧?！?/span>

“我們一起住了四年，我難道沒有跟你科普過我們‘江蘇十三太?！娜な旅?？”

方欣楠搖搖頭。

“好吧……這個十三太保其實就是江蘇十三個地市的別稱罷了，就是蘇州、無錫、常州、鎮(zhèn)江、南京、南通、揚州、泰州、鹽城、淮安、宿遷、徐州、連云港，和其他省份不同，每個地級市好像都有自己的想法……比如咱們用的地鐵卡，每個市用的都是地級市發(fā)放的，而不是由省會發(fā)放?！睆堄昃_拿出那張畫著夫子廟的南京地鐵卡展示給對方，“不過實際上，這也不是各自為政，而是說明江蘇每個市都有獨當一面的實力，也說明江蘇的區(qū)域發(fā)展較為均衡，無論地級市還是縣域，都十分突出。散是蘇小強，聚是蘇大強，實力強了每個人就都想當一把手，就比如我們連云港人就一直覺得南京就是個窮地方?！?/span>

“這應該算是網(wǎng)絡文化吧?！狈叫篱查_始在這間打著的商戶里挑衣服，但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要買什么，所以也只是隨意看看，“網(wǎng)上調(diào)侃一下還好，要把這個話題帶到現(xiàn)實中來就不太好了?！?/span>

“其實還好，我念大學的時候有個舍友天天拿這件事情說，我也沒什么意見，幫助她了解江蘇也不是什么壞事?！辈恢獮楹危瑥堄昃_突然開始碎碎念，“不過老實說……我覺得大學里面根本就不像高中那樣能交到真的朋友，所有人看起來都是些精致的利己主義者，為了保證自己不被傷害，我也得必須假扮成那樣……這樣一來，大家都變成這副模樣了?！?/span>

“你這說的我突然想起來一個社會學實驗?！?/span>

“什么??？”張雨綺拿起一件連衣裙走到方欣楠身邊，在她身上一晃一晃，像是在為她試衣服。

“嗯……好像是一個科學家給一堆被關(guān)起來的猴子做實驗，他在房間里放了個按鈕，按一下猴子就會被房間里的滅火系統(tǒng)噴濕；然后他又放進新的猴子，老猴子說按按鈕會被噴濕，新猴子不信邪按了按鈕所有猴子又被噴濕了，所以老猴子就教訓新猴子。緊接著科學家又放進一批新猴子，之前那批新猴子變成了老猴子，他們也開始有學有樣的教訓新猴子——接連著換了這么幾批猴子后，哪怕科學家關(guān)掉了按鈕的電源，也不會有猴子去按按鈕了?！驗榇蠹叶歼@么做，所以看起來沒什么問題’，所以我想這個實驗是想要說明這個道理?！?/span>

張雨綺眼珠子瞪得溜圓潤，仿佛自己了解了什么不得了的東西。

“從以前我就覺得，楠……”

“什么？”

“你要是念大學的話，你會特別適合社會學。”

“念什么鬼大學啊，就我現(xiàn)在這個鳥樣，考大專都費勁?！彼龜[了擺手，“我覺得現(xiàn)在這樣挺好的，我就當個其他人眼里扶不上墻的爛泥就這么得過且過也挺好?！?/span>

不過，看著張雨綺傻呵呵的樣子，其實想這么多也無所謂，只要自己能夠安安穩(wěn)穩(wěn)的過完一生，所謂當俠客的夢想也可以放棄了。

“楠——你看這個，我其實來這里是要買這個的。”

“我說——這是什么?。俊?/span>

張雨綺手里拿著的是一件水手服，方欣楠以前在日本的時候聽過這玩意兒，這種衣服是一種在日本女子中學生所使用的校服款式。水手服最初在日本也只是海軍士兵的服裝，大約是1872年海軍服制度制定時所導入，當時正值日本明治維新時期，人們都沉溺于富國強兵的思想之中，因此這種帶有軍事涵義的服裝也就正對日本人的胃口。原本日本學生的制服為傳統(tǒng)的和服，也就是所謂的褲裙，不管男女都是穿這種，現(xiàn)今也只有在大學畢業(yè)典禮看的到了。明治末期到大正初期逐漸洋裝化運動后，日本的學校陸陸續(xù)續(xù)拋棄了傳統(tǒng)的和裝，采用的式樣則是我們現(xiàn)常見的黑色立領(lǐng)制服，這是用真正的海軍軍官的軍裝修改而成的，最早是在1879年由日本貴族學校學習院正式采用，之后就逐漸變成了中學以上學校的正式服裝。

水手服是日本學校女生校服最廣泛的一種，經(jīng)過多少一些改變，在各大領(lǐng)域都已走紅。水手服大多作為小學和中學的校服，冬天時披上一件外套或穿毛衣格子裙裝。高中大多穿西裝校服，大學則沒有制服。如動漫中的水手服則更加明顯，尤其是在校園類的日漫中，相當?shù)卣宫F(xiàn)了日本學生的青春時尚。

——呵，時尚，我這樣子和時尚還沾邊么？

“來啊楠，快換上快換上！”

“我不！你讓我穿這個比殺了我還難受！”方欣楠躲到了衣櫥后面，露出一個小腦袋提防著張雨綺，“你覺得我這種樣子看起來像是適合穿這樣的衣服么？”

“嗯？咱不是說好了要準備去街上找倒霉蛋當飯票么？你這打扮像個男人婆，誰會和你搭訕??？你得打扮得可愛一點。”張雨綺一邊說著，一邊向她展示著衣服下方的標簽，這套水手服的價格是一百四十八元，溢價相當嚴重……要是六十九塊錢的話她倒是可以考慮考慮……

“這不對吧？我覺得我還是挺可愛的——”

“可愛？平?？雌饋泶_實挺可愛，但你一說話，那東北大碴子味兒的普通話會把人嚇個夠嗆?！?/span>

“哈？我哪有??？”

“嗯……比如‘你干哈呀’‘你瞅啥啊’‘咋回事兒啊’‘這可咋整啊’之類……??！煩死了，我的話都被你帶偏了。”

“那是你自己故意偏的吧……”方欣楠悄咪咪的抬起腳尖，想要溜走。

“楠，別想逃跑！”

張雨綺一個健步上前，一把就揪住了方欣楠的衣領(lǐng)，然后把她拽到了身后的試衣間中，緊接著，她把方欣楠用身體擠在墻上，然后伸手去解對方褲子上的扣子。

“你別扒拉我……刺撓！”

“你今天脫也得脫，不脫也得脫，你要是這樣走出這個房間，我就和你分手！”

“這么小的事情有必要分手么……冷得很啊，今天才八度都不到?！庇心敲匆凰查g，方欣楠腦袋里動過用念力奧術(shù)把對方推走的念頭，但對于張雨綺，她卻無論如何沒辦法這樣做；要不使用心理暗示類型的奧術(shù)？她記得自己好像曾經(jīng)在某個地下奧術(shù)師網(wǎng)站里面學過幾招，咒文的話……好像是……

在她思索那串咒文的時候，自己已經(jīng)被張雨綺脫得只剩下內(nèi)衣了，這個試衣間只用了一個簡單的簾子用于遮擋，冷風從下方刮進來，讓方欣楠冷不丁打了個顫。

“好好好——我依你我依你，我穿就是了。”

“這就對了嘛，乖乖聽姐姐的話就好了?！?/span>

“這一套衣服一百多塊錢呢？咱們可沒那個閑錢……”

“你當我傻??？今天商場做活動，買兩百送一百，相當于打五折，我們買兩套衣服，正好還可以省下幾十塊錢去買那種買一送一的奶茶?！睆堄昃_的動作倒是挺快，不到一分鐘的時間自己就換上了那套衣服——無奈之下，方欣楠還是穿上了那套水手服，但在她穿上那條褶皺裙，套上襯衫的時候，她才發(fā)現(xiàn)好像自己衣服的碼號好像比自己平常穿的碼號小一點。

方欣楠的身高是175cm，上下胸圍之差16cm，這身高就算放在東北女生里面也算是“巨人”身高了，她平常買衣服尺碼都是XL，這樣的衣服十分松垮，對于偶爾會進行奧術(shù)戰(zhàn)斗的她來說可謂因利乘便；張雨綺身高171cm，上下胸圍之差15cm，作為南方人而言她則是鶴立雞群中的那個鶴，平常穿的都是L尺碼?？煞叫篱┥线@衣服后，第一感覺就是下半身直哆嗦，她出門穿的牛仔褲，沒有張雨綺的光腿神器，褶皺裙下面就只有一個到膝蓋的棉襪和運動鞋——更重要的是，上半身尤其是胸部緊得要死，尺碼不對導致連肚臍眼也露出來，按照老話說的，肚臍眼被風吹了可是要拉稀的……

“行了吧，衣服也買了，快把我的風衣還我，我可不想被凍……”

說時遲那時快，張雨綺就好像預料到什么似的，她“咻”的一下抓走了方欣楠脫下來的衣服，緊接著用最近開始流行的二維碼支付完成付款后，一溜煙就不見了蹤影。這種二維碼支付算是現(xiàn)代信息技術(shù)發(fā)展所帶來的紅利，有了這種支付方式，就不用身上隨時帶麻煩現(xiàn)金，能夠很快的完成支付——弊端就是……在遇到這種情況的時候，張雨綺就會出于逗她玩的心理玩失蹤。

——就算擁有“絕對感知”，但也不能這么跑吧……

方欣楠躲在試衣間內(nèi)，朝外面露出個腦袋，似乎是在觀察周圍有沒有人——畢竟她現(xiàn)在穿著這身衣服對她來說實在是有些太難以接受了；可轉(zhuǎn)念一想，之前自己在大街上學那些小說里的大俠瞎比劃劍法都上新聞了，這種情況好像也沒有那么……難以接受。

下定決心的方欣楠，鼓起勇氣沖出了試衣間，開始四下追尋張雨綺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