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乾坤顛倒

傅紅雪大馬金刀地跨坐在凳上。他手里把玩一只小巧瑩潤的玉杯,若有所思。
塞外的朔風在呼嘯,吹散了所有烏云,墨色天穹上正正當當?shù)貟熘髟?,而明月之下的萬馬堂已經(jīng)改天換地。
馬芳鈴抽出勒入人皮肉的鞭子,抹去濺到手背的血點,面無表情傳聲吩咐跟隨者:“動作干凈點?!?/p>
她朝萬馬堂總部中央的高大房屋望去,眸中閃過一點敬畏,然后提步往遠處走,等到最后一個試圖反抗的嘍啰倒下,她高舉沾滿血腥的馬鞭:“順昌逆亡,天宗無極!”
跟隨她清洗萬馬堂的擁躉們齊齊放下手中動作,低沉應和:“順昌逆亡,天宗無極!”
傅紅雪聽見了這應和的聲音,嘴角微微上揚,顯出一點笑意,將把玩許久的玉杯隨手擲落桌面,玉胎的杯子在碰到桌面的一瞬間化為灰燼,檀木桌子絲毫無損。
他看向床榻上昏迷不醒的連城璧,視線落在他肩頭,那兒被紗布裹得嚴實,隱約可見血色。
“連城璧,把我趕走后,你就是這樣照顧自己的?”
傅紅雪蹙著眉道。
昏迷的連城璧當然不會回應他的質問。
傅紅雪低聲呵呵笑起來,為自己之前的小心翼翼搖頭。
“既然如此......”
..........
連城璧難忍不適地哼了一聲。
怎么回事?他已經(jīng)許久沒有這樣無力的感覺了。好像自己的身體被挖空內(nèi)容,只余一具沉重的軀殼。
眼皮上有千鈞之重,連城璧掙扎著清醒,回想起失去意識前的記憶。
無垢山莊疑似有內(nèi)鬼,他被突襲,然后是......傅紅雪救了他?
傅紅雪?!
黑暗中的傅紅雪面容格外陌生,連城璧心頭悸動,猛地睜開眼。
我這是在哪兒,怎么感覺渾身的力氣都沒有了。連城璧喃喃低語,想要起身,肌肉酸痛的身體像一根朽壞的木頭,僵硬晦澀。
“醒了?”視線沒有離開過連城璧的傅紅雪出聲。
傅紅雪!
他倏然望去,掩不住驚駭。
傅紅雪安然無恙,氣勢內(nèi)斂。他端坐在桌案邊神色冷淡,一身黑衣衣擺滾著猩紅,叫人想到無盡孽海,嗜血殺神。
兩個月前,傅紅雪是他最倚重的暗首,無垢山莊的大功臣;一個月前,傅紅雪是覬覦他的叛逆之徒,死不悔改的犟種;而現(xiàn)在,傅紅雪是一個身份成謎實力莫測的可怕存在。
過去連城璧認知里,傅紅雪的身手了得,與他不分伯仲,但終歸是欠了一線。可顯然,能在刺穿琵琶骨后從百來號黑衣人手下救他的傅紅雪實力遠超預估。
忠誠的手下原來一直都在隱藏自己!
連城璧不得不感到驚駭,想到他不僅僅隱藏實力,還隱藏了那么多年的不軌心思跟在身后,連城璧暗罵自己識人不清。
連城璧起身想要試探一下他,肩膀忽然牽扯得發(fā)疼,這才想起自己受了傷。他摸摸柔軟的紗布,傷口得到了妥帖的包扎,可無論如何調動,他的丹田里都是一片空白,好不容易運起的一絲內(nèi)勁都泥牛入海。
不,不對,怎么......
“我把你的內(nèi)力廢了,不要再運氣?!备导t雪看出了連城璧動作是為何,輕描淡寫地拋出一枚炸彈:“以后你就待在我的身邊。”
“你說什么?”連城璧大駭,顧不得他后半句冒犯:“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因為不管有沒有這內(nèi)力,你都會讓自己受傷。”
“那你也沒有資格廢了我的內(nèi)力!”連城璧怒極,深吸口氣。
混賬!
嘶——
連城璧一激動,肩膀隱隱作痛。
不行,沒有內(nèi)力,他現(xiàn)在還受了傷,情勢所逼,不能在這個時候和傅紅雪鬧翻......
“傅紅雪,我傷不傷跟你有什么關系?”連城璧強壓怒氣,試圖溫言說服:“把我的內(nèi)力還給我,我要回去。”
“不可能的?!?/p>
“傅紅雪,你是魔怔了嗎?”傅紅雪那股巋然不動的架勢令連城璧愕然。他沒想到傅紅雪拒絕得這么干脆!
“你才知道嗎?”丟掉了主仆包袱的傅紅雪整個人氣場大變,失去束縛的魔鬼不再掩飾欲/望,肆意地挑眉看他,反問的口氣十分張揚。
“傅紅雪,記住我是你的主子!”連城璧壓低聲音強調,只是虛弱的口氣聽起來沒有半點威力。
“你錯了。”
對比連城璧的虛張聲勢,冷靜回答的傅紅雪無形之間占據(jù)了上風。
“我哪里錯了,你傅紅雪曾是我無垢山莊的人,也是我連城璧的護衛(wèi),不是嗎?”連城璧緊咬著這一點不放。
“連城璧,你也說了,是曾經(jīng)。”
傅紅雪微笑,他不否認不避諱,但拎出來的現(xiàn)實正好堵住連城璧的嘴。
是啊?,F(xiàn)在的傅紅雪早就不是連城璧的手下了。
連城璧聽到這里,心知徹底落敗。
他落在傅紅雪的手里,沒有可以牽制他的籌碼,又怎么談判呢?
“不管是不是曾經(jīng),你都不能這樣對我,讓我離開?!?/p>
連城璧外強中干,梗著脖子道。
“呵呵?!备导t雪失笑搖頭:“連城璧,你命令不了我了?!?/p>
他拿起酒瓶搖晃,里面的酒液震顫四散,終究逃不出瓶子的約束。
“我已經(jīng)明白,想要得到你就得不顧一切甚至不擇手段?!?/p>
連城璧白了臉色,他埋于被衾的手暗握成拳。
“傅紅雪,你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走不了了?!备导t雪仰頭喝了一大口酒,酣暢淋漓,從喉嚨辣到脾胃,痛苦過后回味悠長。
這便是酒啊。
第一次喝酒的傅紅雪看向他的所求,他覬覦多年的獵物,心口涌動情緒。
“難不成你還想關住我?”連城璧失態(tài)質問:“傅紅雪!”
“不錯。”傅紅雪放下酒瓶,坦蕩承認,一雙眼死死盯住連城璧。
他已經(jīng)干涸了太久,快要在沙漠里渴死了。
這叫他怎么能放過唯一的水源呢?
“笑話,我連城璧豈是你想關就關的住的?”連城璧抿唇,被傅紅雪的視線刺激得大聲呵斥:“別這樣看著我!”
“連城璧,你是真的不了解我啊?!备导t雪呵了一聲,身體開始發(fā)熱:“我傅紅雪可從來都不是什么善茬?!?/p>
“現(xiàn)在的你,已經(jīng)沒有能力反抗我。”
連城璧這才意識到,傅紅雪身上許多的詭異之處。他曾受過的重傷無影無蹤,武功還比以前展現(xiàn)出來的更加深奧。
最可怕的是。
他竟能無聲無息地廢了自己的內(nèi)力!
想要廢掉一個武者的內(nèi)力必然是有壓倒性的優(yōu)勢才能為之,連城璧電光火石間確定,傅紅雪內(nèi)力遠在自己之上。這只是其次,關鍵是傅紅雪居然做到了廢他內(nèi)力不傷肺腑,相當于草葉去絡豆腐雕花,傅紅雪對力量的掌控也到了極致的地步。
這是一個不能與之為敵的人!
連城璧一直是識時務者為俊杰,他軟了聲音,懇切地看他,試圖打感情牌。
“傅紅雪,我想說,其實你只是愛了不該愛的人。”
“你原本可以有大好的前程。我們甚至是可以做兄弟的?!边@是連城璧的真心話。傅紅雪在他心里是親人一般的好兄弟,可誰知他會走了岔路......
“連城璧,你怎知我愛錯了人?”傅紅雪不屑一顧?!扒俺蹋亢悄切〇|西在我眼里一文不值。”
連城璧斂了眉眼。
他知道傅紅雪所言不虛,如果傅紅雪之前真的在藏拙的話,以他的實力,確實可以不憑借無垢山莊就在江湖上奪得一席之地。
“跟你做兄弟?我不稀罕?!备导t雪嗤笑,轉而正色:“我一直以來的想法都很明確,那就是你?!?/p>
“......”
傅紅雪無藥可救!
兩人對彼此其實都心知肚明,連城璧撕破了最后的祥和:“傅紅雪,我不想聽這些,你放我走!”
傅紅雪早有預料連城璧的反應。他起身:“連城璧,從這刻起,我讓你認識真正的傅紅雪?!?/p>
“?。?!傅紅雪!你干什么?!......你放開我!”連城璧警鈴大作,不顧傷勢要逃??伤睦锾拥贸龈导t雪的手心。
傅紅雪徑直抓住了他受傷的胳膊,將人狠狠摜在了榻上。
“??!”連城璧疼得跌坐回去,沒有內(nèi)力的身體就是這么軟弱。傅紅雪毫不留情,抓住他的要害便是威脅:“如果你不想要你的胳膊了,就繼續(xù)跑?!?/p>
連城璧死死盯著傅紅雪,確定他沒有說謊。
傅紅雪甚至在希望他反抗,以名正言順地廢了他的手!
連城璧在心里默念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傅紅雪,念在我們多年主仆,你懸崖勒馬,我,我就當什么都沒發(fā)生......”
這對于驕傲的武林第一公子來說已經(jīng)是示弱了。
可惜這幅色厲內(nèi)荏的模樣根本阻止不了傅紅雪。
傅紅雪要的東西從未改變。
他看著目光閃爍的連城璧,看著朝思暮想的人因為受傷和思慮發(fā)白的臉,指尖落在他的額頭,憐惜地撫了一下他的劉海。
“連莊主,我早就想這樣對你了?!备导t雪的低喃宛若愛人的耳語。
什么?
連城璧沒有反應過來,傷口一緊,傅紅雪封住他的肩頭穴道將人推倒,挑開單薄的褻衣衣襟:“你乖一些,少受苦。”
“傅紅雪,你不要這樣......”連城璧隱約感覺到要發(fā)生的事,聲音微顫,帶著幾分哀求的色彩?!拔?,我還有傷......”
“無礙,我會注意?!备导t雪笑了:“你的傷也是我處理的,大不了等會我再幫你包扎?!?/p>
“......”連城璧無言以對,最后掙扎起來。
盡管他的掙扎就是蚍蜉撼樹。
傅紅雪見狀手下一摁,連城璧連哼都沒哼一聲半邊身子麻痹,被人硬生生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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